12怪物

    台灯被摔碎,书籍被推倒,傅琢的卧室被翻了个底朝天,她在哭泣,颤抖,找着那条午夜蓝调的旗袍,一面撕扯一面哀嚎。

    傅庭深走了进来:“阿琢。”

    一样的名字,却是不一样的语调。

    何佩如浑身哆嗦,险些栽进衣柜里,红着眼睛喊:“别那么叫我,别再那么叫我!”

    “你从始至终都是为她而来的,是吗!”

    傅庭深笑意散漫,直截了当地承认:“是。”

    这句毫不遮掩的真话形同流弹,打击得她两腿一软,蜷缩在墙角捂脸恸哭:“你这个恶心的骗子!我恨你!我恨你…”

    野兽扑咬猎物时总喜欢先逗弄一番,欣赏猎物的满心绝望和垂死挣扎。

    他慢步至她跟前,影子像张蜘蛛网一样覆盖了住她,逼得她既无处遁行又无路可退。他摘下她捂脸的双手,捧起她颊畔,嗓音依然温柔地宛若情人:“嘘,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难道你还不明白我对你的感激吗?嗯?”

    何佩如含泪望着他,在那么多复杂的情绪中,当他指腹轻轻点上自己唇瓣,模样暧昧又深情时,自己居然还会从心间生出一种渴求,一种想要他的吻落下、想要他的指尖探入的渴求。

    这种畸形的渴求令她自己都觉得可耻、作呕。她快崩溃了,像一具被玩弄、受其左右而摇摆不停的破布娃娃,两股力量无形中撕扯着她,越演越烈。

    “我会永远记得你。”傅庭深轻声说着,握住她下巴作势欲吻,唇却在半公分的地方若即若离,始终没贴合。

    扑面而来的气息像条吐着信子的花蟒,缠绕着她,束缚着她,渴求压迫她神经,她既痛苦又痴迷,唇瓣不自觉微张,乞讨着一点偏爱的怜悯。

    ——直到他语速缓慢语调又低沉地说:“毕竟…你带给我一件多么美好的礼物啊。如果没有你,就没有阿琢,不是吗?”

    阿琢。

    两个字从天而降砸进脑海,紧接着那幅含血相吻的可怕场面又闪现。

    何佩如猛地推开他,哀声道:“你信上一口一个劳拉的叫我,可自从你回来,三句话不离阿琢,我早就应该明白,你想要的是她。你这个无耻的、恶心的、变态的骗子!为什么偏偏要这样折磨我——”

    傅庭深眯了下眼睛。

    他从没称呼过她什么劳拉,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信上还是面对面,他甚至都不知道她这个在英国留学时期取的英文名字。

    “你不会得到她的,你休想!她是我的女儿!就算你把少棠杀了,把我们全部人都杀了,你也得不到她!”

    傅庭深又微微偏过头,是真疑惑了。

    他朝着陷入癫狂的女人逼近一步:“你说什么。”

    何佩如害怕地忍不住颤栗,手紧紧攥住墙柜的边角,如同攥着把可供反击的武器,她逐字逐句道:“我说,就算你把我们全部人都——”

    “不,前面那句。”

    “是你杀死了少棠!那些流传的风言风语都觉得是我们合谋害死了我丈夫,但我没有,”何佩如喘了口气,嗓音嘶哑:“我没有!什么我已经做得很好,我没有做任何事!反正是我们其中一个,不是我,那就是你。你这个恶心的怪物!”

    “你以为少棠没跟我说过江年的事情吗?你对你亲弟弟所做的事…你就是个精神错乱的疯子!他以为能把你治好,结果招来杀身之祸…”

    说到这她已经分不清是在骂他还是在骂自己,是仇恨嫉妒还是不甘心。

    是啊,她就真的什么都没做吗?就真的清清白白毫无罪孽吗?不,她的罪孽就是引狼入室,当初阴差阳错地收到那封起款为阿琢的信件时,没有控制好奇心打开了,至此一步步滑入空中阁楼般甜蜜的深渊…

    偏生她还饮鸩止渴。

    何佩如又开始翻箱倒柜地砸东西,傅庭深的神态却像是陷入不得其解的思索。

    他原本确实抱着那样的心思,但哥哥已经病得连话都说不出了,压根无需他出手。这也并不是真正令他感到疑惑的点,而是…

    他明明在信中循循善诱地撺掇她去做,摔下楼梯,食物中毒,都行,回信也承认了这一事实,且事无巨细地禀告进展,如今她却…

    傅庭深余光瞥到从书籍中散落下来的信件,粘贴着熟悉的邮票。

    他拾起一张——

    这才是自己寄去的、真正充满阴谋与罪恶的白书。

    刹那间诸多回想争先恐后涌入脑海。

    “还会弹钢琴,写书法呢,仿得一手好赝品,暑假期末考试我女儿撺掇她在成绩单上仿我的签名,我自个儿都没认出来,差点以为自己老糊涂了签过了,16分,怎么可能…”

    “马萨纳有家颇负盛名的小酒馆,他们老板是我寄宿的东道主…”

    “唔…你之前在信里提到过,叫——”

    “妲莉小姐?”

    “哥哥是个出色的猎人,但不是个出色的猎手,既缺乏耐心,也不以此谋生。”

    “是呢,不像黑鹰。听说它们捕食的时候能在天上盘旋整整四个小时,它们才是最完美的猎手。”

    “听说它们捕食的时候能在天上盘旋整整四个小时,它们才是最完美的猎手。”

    ……

    傅庭深心潮抑制不住地狂涌,抬眸直直盯住墙壁相框,相中少女明眸皓齿,粲然笑意里有股纯真的残忍。

    他像看见了天光那样熠熠生辉,再次轻喃道:“噢…阿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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