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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莫负•契阔

    月明中天,将骁骑营寨照得一片雪白。东南寨门的士卒正执戟严防,忽见寨内一队人马贴地飞来,口里叫道:“让开!”

    几人却不避让,执戟喝道:“停下!”

    话音未落,那队人已奔驰到眼前,见拒马不开,忙勒马停住,为首那人道:“我们奉急令出寨,还不开门?”

    那人正是耿云霄直属部下冯焕,他身后还带了一名昏迷的青年,半张脸伏在他肩上,身上仅穿赤红军袍,未着战甲,辨不出是何身份。一名防卫道:“原来是冯将军。江将军有令,未经允许,任何人禁止离寨,将军可请了江将军示下?”

    冯焕伸手抬起身后那人下颌,喝道:“你发昏了?看清这是谁?”

    防卫定睛一看,只见那人俊眉修眼,面如美玉,竟是骑兵营主将江天何,忙惊道:“属下眼拙,将军恕罪。”又对众防卫道:“放行!”

    冯焕未多话,待几人抬开拒马,往寨外打马便走,身后一队人马紧跟而上,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与此同时,西寨门一支两百人的骁骑队破营而出,当首那人身着红袍银甲,手持盘龙重枪,跨一匹乌身白蹄骏马,趁夜往西奔去。不过半刻,又有一队人从威虎营寨冲出,直去追截先前那队人马,为首的孙同在马上大喝:“叛贼休走!”

    前方靖远骁骑只奔驰不停,孙同带人追了半个时辰,总拉不近距离。他见己方人马略显出疲累,便猛挥马鞭,将部众甩开半里,终于稍稍赶上靖远队尾。有人回身阻他,他一剑将那人刺下马,催马绕到队伍一侧,叫道:“我奉命追讨叛将江天何,尔等若助我将其擒拿,可免死罪!”

    众人似没听见他言语,仍只打马西驰。他取下背后弓箭,朝为首那人发了一箭,那人回枪一搠,登时将箭矢劈作两半,而身下踏月奔驰不停。孙同再发一箭,直中马腿,踏月嘶鸣一声,负伤奔驰了半刻,终是蹄下一软,带着马主人一齐摔出半丈。身旁一人忙呼一声“将军”,伸手欲拉他上马,夜空又飞来一箭,将那人也射下马去。

    那将领落马后似再无奔逃之意,靖远部卒亦停马环在他身旁,持刀戟整肃以待。孙同领兵追上,只见他俯身轻抚倒地喘息的踏月,并不拿正眼瞧自己,便道:“江天何,你还想逃去哪里?”

    他回眸,一张俊朗英武的脸庞在月光下张扬冷笑:“睁大你狗眼看仔细了,我是谁?”

    孙同一惊:“是你?!”

    耿云霄握着泉婴起身,扫视一眼将自己围住的近千威虎卒,冷笑道:“带这么多人来追,你还真是看得起我。”

    孙同怒道:“江天何在哪里?”

    他嗤笑道:“你这话好没来头。我不过带兵出来夜巡,谁晓得你忙忙地跟来,伤了我的人马,还问我江将军在何处。他不正被孙帅下毒困在营帐了么?”

    孙同听了,涨红了脸道:“你……胡言乱语!我阿父何时下过毒?江天何也根本没在骁骑营帐!”

    耿云霄轻蔑地看着他,冷笑道:“不敢承认么?果然和你老子一个德行。——江将军既不在骁骑营帐,说不定是去别处布置军务了呢,你何不回去往各帐中都搜查一遍?”

    他咬牙道:“本将军没心思听你废话。你助叛将出逃便是与他同罪,快快说出江天何下落,待我擒了他回来,或许还能免你一死。”

    耿云霄惊笑道:“谁是叛将?我又何时助他出逃了?早说了我们此行乃夜巡,孙将军偏不信,还刻意诬陷我军主将通敌叛国,敢问可有半点证据?既无证据,反说我是同犯,当真好笑得紧。这一个个罪名扣得如此利索,想必平日练得很勤罢。”

    孙同气极道:“放肆!纵不论江天何之事,你私逃出营亦是重罪,届时按军法论处,只有死路一条!我最后问你一遍,他在哪儿?”

    他低头想了一想,笑道:“这我可不知道,只有他的侍卫白礼最了解他行踪,可惜已被你们逼死了。”语毕,轻声一叹,眸中透出幽幽的怨气。

    孙同原就对百里初自刎略有动容,又兼知晓了孙宴所为,如今再听他这一番话,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才道:“他是不是叛徒,原可待查明后自见分晓,如今却连夜出逃,叫我如何不信?你执意助他,便也会担上叛国罪名,我好意劝你自证清白,你为何不领情?”

    耿云霄冷笑道:“你那套笼络人心的废话很不必再对我说,我自出寨那一刻便已做了决断,定不会出卖天何,也不会束手就擒。你若以为能撬开我的嘴,只管来试——就怕你没这个能耐!”

    “你既执意如此,便休怪我不讲情面了。”孙同敛起怜悯之态,对身后威虎卒道,“靖远骑兵营副将耿云霄率部众叛国出逃,随我拿下!”威虎卒齐喝一声,持兵刃步步逼近靖远部众。

    耿云霄横枪在前,扬声道:“孙同,我话还未说完。今日之事我一人承担,放他们回去。”

    他还未答,靖远部众已皆慨然道:“属下愿与将军同生共死!”一时呼声此起彼伏,响彻天际。孙同立眉听着,冷声道:“不说出江天何下落,你们想走也走不了!”

    耿云霄只不理他,环顾一圈靖远部众,朗声笑道:“好!果然是我靖远的好男儿!弟兄们,今日我便领你们痛快战一场,好叫旧军看看我新军是何气魄!”

    众将士皆道:“听将军号令!”

    他便手挽长枪,凛目朝孙同及威虎卒大步跨去,喝道:“杀!”

    “杀!”众将士慨然应战,喊声震天。

    ***

    北风呼啸,夜空满月如血。一队人马离了平野关往东南奔驰,马蹄将地面黄沙震得微微颤抖。

    江天何在颠簸中缓缓睁眼,只见自己正伏在一人背后,胯下是一匹奔驰的骏马,身旁另有十几人紧紧护卫。他通过半张侧脸认出那是耿云霄的部下冯焕,心里便猜到几分,低声道:“回去。”

    冯焕听见声音,忙回眸道:“江将军!”

    他略恢复了些力气,抬头道:“停止前行,回去!”

    冯焕咬牙道:“末将受耿将军之令护送将军去荣陵,恕不从命!”

    他低声呵斥道:“主将是我,不是他!你跟了他多久,连我的话也不听了么?”

    冯焕不答,仍只喝马疾驰,江天何见此情形,便伸手去解腰间绑住两人的披风。他忙道:“江将军,回去危险!”

    江天何只不听,自顾自解开披风,又探手去拽他手中马缰,他忙勒马道:“请将军勿辜负耿将军苦心!”

    江天何仍沉着脸不语,一手挽住马缰,一手已将他推下马背,调马便往回走。冯焕呼之不住,忙夺了另一人的马去追,众人捡起落下那一人,亦调马去追两人。

    那匹马先前驮了两人,如今体力已有些不济,冯焕不多时便追上江天何,在他身后大声道:“将军!眼下威虎部队必在全力追缉我们,回去不得,走罢!”

    江天何只凛目喝马,他又连唤几声“将军”,他才回眸道:“云霄在哪儿?”

    冯焕道:“耿将军催我们急走,未说自己如何安排。——末将推测,他或许扮作将军往另一边引开追兵了。”

    他心中亦有此猜测,听冯焕说了,想得北方已是敌境,东方又距自己太近,便调马朝关西奔驰,口里道:“你们别跟着我,回去防范敌军来袭!”冯焕等人哪里肯丢下他不管,仍紧跟在他身后,他回眸斥道:“靖远军规第一条,令行禁止!你若还把自己当靖远一员,便听我命令!”

    冯焕悲声道:“军令如山,可若没有将军,末将要这山有何用?”其余骁骑亦劝道:“将军,跟我们走罢!”

    江天何见他们不听,又疾驰片刻,忽然扬手往后挥出一片烈焰,荒芜的原野瞬间热浪灼天,宛如岩浆在脚底涌动。冯焕等人忙勒马停下,唤道:“将军!”

    “别跟着我了,回去待命!”他远远抛下这句话,已纵身消失在了火海,再不应众人呼唤。

    冯焕咬牙看了西方片时,打马便往营寨驰去,对身后十余人道:“跟上,随我回寨!”

    一队人又奔驰了半个时辰,终于赶回营寨,只见各寨口皆有威虎卒把守,冯焕勒马喝道:“开门,我有军情禀报!”

    威虎卒道:“有事请去威虎营寨,此门不通!”

    冯焕持戟直指那人面门,骂道:“让你开门,聋了么?”不及那人说话,又引领对寨内喊道:“我乃冯焕,有话与众兄弟说!”

    守卫执戟喝道:“擅闯寨门乃重罪,尔等大胆!”

    他冷笑道:“身为威虎卒,竟替靖远守寨,你们才是大胆!”又扬声道:“靖远军何在?”

    已有一队靖远卒闻声赶来,见此情形便道:“请冯将军入寨。”守寨的威虎卒却不应,冯焕冷笑一声,猛挥长戟将为首那人掀倒,其余威虎卒见了,忙喝一声“放肆”,还未围上来,前后靖远卒已得冯焕眼神示意,呼喝着与他几人厮打起来。

    趁守卫被拦,另有几名靖远卒抬开拒马,冯焕便打马入寨,一径往主将营帐飞奔而去。

    自主、副二将离寨,威虎部已将靖远营寨层层监视,靖远诸将自然沉不住气,已聚在帐内多时了。冯焕下马进去便道:“江将军有急,请诸位兄弟带兵随我去救人!”

    诸将俱惊,江天何直属部下有一名为齐协的,对冯焕道:“先时江将军急召我等入帐,特意吩咐,若军中有变,不得随意出兵,只待耿将军号令。如今耿将军不在军中,我们如何敢擅动?”

    冯焕道:“如今耿将军亦被威虎追缉,如何发令?且他若在,必命我等力救江将军,我们此去正合他指示,若不去,两位将军恐怕凶多吉少!届时听谁号令?威虎么?”

    齐协咬牙道:“江将军特意吩咐,若接令与威虎交战,不得听从;若威虎主动犯我,亦只管退守,力保全军回京;若是定军来犯,才当主动出击。将军一心护卫家国,定不会容我等与威虎内战,落个叛军罪名!”

    冯焕怒道:“是威虎不义在先!两位将军身陷险境,你竟能见死不救么?”齐协垂眸不答,他便一把推开他,又一一质问其余将领:“你也见死不救么?你、你,还有你!你们都不救么?”

    诸将只咬牙不语,一人道:“连营尽出,必引来威虎大部追击,于两位将军更为不利,不但救不了他们,更会让全军将士皆陷入绝境,江将军断不肯这般安排。且靖远骁骑是为拒敌而生,怎能对付自己人?”

    “自己人?”冯焕愤然道,“你们已忘了前几日在双峰岭如何被威虎出卖么?若不是江将军死守,若不是耿将军驰援,你们有几个能活着出来?如今两位将军有难,你们竟都如此畏缩,可对得起他们,对得起战死的数千兄弟?”

    众人听了,皆低头抹泪,却无一人答话。

    冯焕怒视过帐内一圈,忽大笑道:“不愧是纪律严明的靖远新军,果然令行禁止!这军服我不穿也罢,你们不去救人,我去!”说着便卸甲欲走,齐协抹一把眼泪,叫住他道:“我随你去!”

    经他带头,众人亦下定决心,慨然道:“我等也去!”

    冯焕便凛目道:“好!速引全军出发,务必赶在威虎之前救下两位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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