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蛊

    夏时略作沉思,缓慢的喝尽了茶水,才若有所思的回答到,

    命运这个词,其实是有些唯心的,但是客观的讲,任何事物的发展都会有其必然性和偶然性的,往往因为一念之差,发展态势便会截然不同,我们所能做的,也就是向着渴望的方向去努力而已。姚雪,关于命运,我们要先学会去接受,才能去试图改变,对吗?

    姚雪白皙但是衰老的面庞,还是滑落两行泪水,依然清亮的眼神在涟漪中泛着温热,她忍不住啜泣着说道,

    夏时哥,你真的回来了!你还是这么理性,当年那场灾难让我们几个孩子成为孤儿的时候,你就是我们的主心骨儿,带着我们勇敢的去面对变故,现在的你,还是的,夏时哥。

    夏时看着眼前虽然衰老但是依然楚楚的姚雪,心中难免隐隐作痛,他极力克制着要去安慰她的冲动,依然保持着平和,因为这段时间的疑云重重,时刻在告诫自己要沉着冷静,只有这样才能去发掘表象下暗涌的真实。

    而夏时的沉默,也很快让姚雪在真情流露中解脱出来,轻咳了一下,掩去了刚刚眼神里的温情,又恢复到平静、优雅的状态,继续说到,

    夏时哥,那年夏天我们来到XSBN勐腊县的时候正是六月中旬,在当地向导的帮助下找到了处于澜沧江大裂段东岸无量山腹地的古苗族居住地,正赶上苗族吃新节的歌会,也许是因为节日中欢快的氛围,我们很快就和当地苗人熟络起来。。。

    等下啊,姚雪妹妹,

    夏时忽然打断了姚雪的话,并问到,

    你说的“我们”,除了你和我以外,还有其他人吗?

    姚雪明显的犹豫了一下,才回答说,还有尹卓。

    夏时一时不解,又问到,

    尹卓不是我们的小学同学吗?他怎么也会一起去的呢?

    姚雪意识到夏时的疑惑正在接近难以掩饰的真实过往,索性直接说到,

    尹卓的确是我们的小学同学,在那场灾难后,他远房的叔叔就把他接走了,后来读大学的时候,我们都考在了新安大学的考古系。另外,夏时哥,当年你能顺利的找到无量山古苗族的线索,也是因为有他的帮助,所以我们才一起去寻找的。

    啊,这样啊。

    夏时故意若有所思的继续轻声问到,

    看来我和尹卓应该不是很熟,不然不久前在医药大学遇到时,他也不会那样迟疑,是吧?

    姚雪只是不易察觉的暗自苦笑了下,却没有回答夏时,等着夏时接下来问起其他人。

    夏时却没有继续问下去,一边闻着茶香,一边做出等着继续聆听的样子。

    姚雪便又继续讲起那段往事。

    那时有个很年轻的苗族女孩子和我们最熟,从她那里,我们了解到很多她们口口相传的传说故事。经过分析,我们把重点放在了蚩尤庙后面断崖上的藏药洞,因为传说中那洞内有条溶洞密道,可去往“山腹”,而“山腹”中传说珍藏着先祖的信物。

    但是,藏药洞是禁地,她们自己人没有经过族长的同意都不能擅自进入,更别说外族的人了。我们只好联系了大学的考古队,请他们帮助联系当地政府协调。

    在等待的日子里,我们跟着苗族人一起参加跳芦笙、唱歌会,顺便更多的了解下这个族人的生活习惯和特殊风俗,原本无事。可有一天深夜,我们还是忍不住先行去了藏药洞,却被族长发现了,依据族规,我们三个人被迫吃下了苗族人特制的药蛊,那个苗族的女孩子苦苦的替我们求情,也没能要来解药,直到考古队的黎老师来了以后,族长才给了我们三颗药丸,并告诉我们这药丸只能确保我们十年平安,十年之后,药蛊会带走我们每个人最珍惜的东西。

    讲到这里,姚雪停了下来,望向夏时。

    夏时默默的点了点头,说到,

    我失去的是我的记忆,你失去的是你的容貌,那尹卓呢?我记得遇到他时,他没有什么异样啊?

    他失去的,是他的歌喉,那是他最引以为傲的。现在,他只能低声说话,稍稍用力,喉咙便会沙哑,甚至失声。

    啊,这样啊!

    夏时想着那天在孤岛湖畔遇见尹卓时的样子,他温和低沉的声音、外加微笑时脸颊上隐现的酒窝,很是招人好感,如果再擅长歌唱,的确值得自傲。

    夏时故意沉吟了半晌,忽然开口问到,

    姚雪妹妹,你和尹卓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变化的?

    我和尹卓都是一年之前吧,那时我们还在美国,我发现自己开始变得衰老,只是衰老的速度很慢,而尹卓是突然就失声了,去了很多医院,甚至医疗实验室也去治疗了,半年后才能勉强发出声音。直到现在,我衰老的程度也就这样了,没有进一步恶化,尹卓也能低声正常说话了,只是不能大声而已。

    也许是因为姚雪一直过于投入实验研究了,在夏时面前虽然被叮嘱要注意言行,可还是和盘托出事情的原委,让夏时听出许多情节之外的关联。

    尤其刚刚姚雪说过的“药蛊会带走我们每个人最珍惜的东西”,而三个人的“药蛊”造成的截然不同的后果,也更加让夏时对姚雪给予自己的梦境和讲起的往事充满疑惑。

    此时未及午夜,黄浦江上的圆月在薄云间如挂玉盘,在室内灯火明亮的窗口望去,依然醒目的引人遐想。

    姚雪医生的目光,也如这月色样的清亮、洁净。

    夏时不忍心再诱导姚雪,他隐约觉得,即便是犯了错,姚雪也是可以被原谅的,便直接问起了关于自己的事情,说道,

    姚雪妹妹,为什么我是在八、九年前就“药蛊”发作了呢?

    姚雪轻叹了口气,才回答说,

    唉,夏时哥,你太执着于药理研究了。当年,我和尹卓都吃了药丸,而你只吃了半颗,将另外的半颗悄悄的带回学校进行成分分析,你说给你五年足够了,你一定能在这期间分析出“药蛊”和药丸的药理机制,从而医治好我们,差不多一年不到的时间,你根据研究,就提出了“药物靶向特性”的研究课题。可就在你归纳总结实验数据准备撰写论文的时候,“药蛊”却突然发作了,你陷入了昏迷,不停的痴语,是小姨把你从寝室送去医院的,经过半年多的治疗,你才清醒过来,可我们发现你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这就难怪了,唉。

    夏时也忍不住轻叹了口气,想了想,又问道,

    姚雪,你知道是谁安排我去的医药大学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清醒过来不久,我们就去了美国。

    啊,。。。

    夏时一边下意识的用茶盏轻摩唇角,一边梳理了一下思路,觉得寻找第二只青铜匣子的往事已经完整了,便保持着沉默,等着姚雪谈起下一个话题。

    可姚雪却轻轻舒展了下腰身,说道,

    夏时哥,我知道的事情也就是这些了,都告诉你了,不知道能不能帮助到你?

    嗯,挺好的了,虽然不能像在梦里一样的身临其境,但毕竟让我知道了大部分往事,谢谢你,姚雪妹妹。

    别和我客气,夏时哥,你能回来,真的是太好了,你是我找回来的亲人!

    听到“亲人”两个字,夏时也不禁感动,虽然知道的往事更像是听到的一段故事,可此时身前姚雪眼中再次流露出的温情,让夏时感到切身的亲切,一如家人重逢。

    姚雪再次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说时间有些晚了,都早点休息吧,然后向着夏时嫣然一笑,转身离开了。

    留下夏时一个人,关了房间的灯光,倚在窗前,望着远处黄浦江面粼粼闪烁的月影,沉思不已。

    事情是从那个傍晚的孤岛湖畔开始的,尹卓刻意安排了邂逅,不会仅仅是为了帮助自己找回记忆的。古墓与黄皮子的事件,也许只是偶然,但尹卓的用意,一定还会有继续。

    夏时想明白了这些,反而平息了姚雪戛然而止带给自己的焦急与困惑,点燃了一颗烟,深深的吸进,又缓缓的吐出,出神的望着白色的烟雾渐渐融进乳汁一样的月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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