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传讯

    听得这话,男子脸上不由得现出些许愧意:“芊墨,其实那时皇上有口谕,说你身有顽疾、体力不足,稍有不慎就有致命之危。所以,习武一事上还是要循序渐进。”

    芊墨瞥了男子一眼,道:“我爹也找过你吧,是不是跟你说不许我在武术骑射上有所精进?”

    男子表情里虽然没有大的变化,语气却不由自主地弱了下来:“芊墨,善战者亡、善泳者溺,左帅这样做也是为你好。”

    芊墨没有再纠缠于这个话题,语气缓和下来说道:“其实,你虽然不传授我武功技巧,却允许我每日去演武场观摩你给侍卫们上课,这番苦心,我还是能明白的。”

    男子流露出些许释然的神情,道:“说实话,我早就发现了,你虽是贵女,却意志顽强、毫无骄矜之气,坐得了冷板凳、受得住枯燥的训练。更难能可贵的是,于武术一途,你有自己独特的悟性,虽然不爱开口询问,却每每都能在观摩之后自行调整和改进训练方法。看你这样顽强地坚持了四年,我觉得阻你习武确实可惜。所以,已经开始考虑报请皇上批准你参加正式的骑射训练和武术操练了。”

    芊墨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可惜,没等到这一天,我就先病发了。”

    男子紧接着说道:“那天,你破例没有按时来演武场。我结束早课后,才听人说,你突然病发,性命垂危。而左帅为了救你,放下了一切,独自一人带着你去寻高人治病了。郡主,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公主和我都很惦念你啊。”

    芊墨点头道:“我也一直惦念你们。那一回,父亲为了带我治病,双手双脚险些不保。从那以后,我便......不再恨他了。”

    男子听得芊墨含糊其辞、不愿说出这几年的去向,便也顺着她的话道:“芊墨,跟我回宁安吧。左帅和皇上,他们知道你病愈了,定也会十分安慰。”

    芊墨沉吟半晌,摇摇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师父,你快回去传讯吧,若是被陆雪渊和巫族抢在前面,就要坏事了!”

    男子思忖片刻,道:“罢了,回家的事,你再想想吧。听师父一句劝,有些事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将来一定会后悔!”

    然而,芊墨眼中随即出现的笃定神采,却让男子一下子忆起了十年前那个扬着一张小麦色面孔要求他教自己骑射的小女孩,她说:“放心吧,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男子叹口气,又道:“你这伤,至少得恢复个十天八天了。这里是我安排的一个联络点,还算安全,这些天,你就不要出门了。”

    “嗯。”芊墨答应着,一双如水般澄澈的眼眸中流露出些许不舍。

    男子想了想,又从怀里掏出一根竹管放在芊墨的手心:“这是传讯焰火,万一遇到险情时就拔开它,我的人看到后会赶来救你。”

    芊墨握住竹管,眉眼一弯,嘴角现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看着六年前还每日跟在自己身后央求着习武的小郡主,如今出落得如出水芙蓉,一颦一笑都让人神思恍然,男子竟有些呆了。那一瞬间,他感觉能听得到自己和对方心跳的声音。然而很快,他就平静了下来,笑意也浮上嘴角,伸手抚摸了一下芊墨柔黑的长发,轻轻说道:“等我办完事,再来找你。”

    望着男子神清骨秀的面容和脉脉含情的目光,芊墨也有些发痴。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男子已经站起身来,向她笑了笑,大步走出了茅屋。芊墨脸上由白转红,在床上愣了半晌,一直注视着男子消失的门口。不知过了多久,她费力地抬起手臂,发现了手边的竹管,眼珠转了转,嘴角渐渐翘起。

    还是疼,但能坚持得住。芊墨费力坐起身来,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衫,咬着牙支撑起身体,一步一挪地撑到了茅屋外面。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黑了,芊墨找了个平滑些的石头坐下。指头僵硬,却还是积蓄起一些内力,猛地拔开了竹管的盖子,传讯焰火一飞冲天,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好了,芊墨轻吁一口气,垂下手臂。周围好安静啊,视野里都没有一户人家,只能听到潺潺的溪水声,似乎也就是百十步远吧。不知道师父怎么找到的这么一处僻静之所。刚才出门的时候,就看见墙角整齐地码着木材和米面,小袋子扎着口,看形状似乎是药材。好几年过去了,他还是这样周到而细致。

    溪泉叮咚,是好多年没有听过的轻柔水声。北疆冰天雪地、寒意凛凛,没有这般灵秀的流水。芊墨喜欢流水,尤其是平静而柔缓的河流。因为曾经有人跟多说过,流静水深,河流不只是水道,还是一道神奇的门,是灵魂进入和离开的路径。

    这几年,她梦里最常出现的还是奥溟河,那条承载了她童年里最多欢笑、也见证了她人生至暗时刻的奥溟河。其实,流经月华峰下的那段河道只是支流,听婆婆说,奥溟河发源于遥远的木奈高原,由西北向东南,流经京畿十三道至江南,最后汇入洛北川。她控制不住自己去思念她,却又那么怕勾起往日的回忆,那条埋葬着她一生挚爱的河流,是她心里永远不愿意去触碰的禁忌。

    正想到这里,一道瘦小的黑影轻飘飘来到面前,头巾遮住了大部分脸,只露出一双细长的眉毛和小小的眼睛。

    “梁松?”芊墨似乎认出了面前的人。

    那人却是迟疑片刻,才惊呼道:“你是,郡主?”说罢他扯下头巾,露出一张细长的脸,有些兴奋地道:“好多年没见,没想到郡主还记得我!”

    芊墨笑眼弯弯,道:“你没咋变啊!那时候,我天天去演武场看你们练功,就你最爱偷懒,自然印象深刻。”

    梁松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嘿嘿笑着说:“郡主却是长高了,好像更瘦了些。”忽然,他又像想起了什么,急急地问道:“郡主是受伤了吗?”

    “嗯,遇到了巫族的人,他们用了玄蝰索,不过现在已经没大碍了,就是疼得厉害。”

    “巫族!”梁松小小的眼睛瞬间瞪大了,“他们在哪儿?”

    “已经走了。我叫你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做。这几天我行动不便,你去陆氏庄园盯着,要是陆雪渊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过来报告给我。”

    错愕让梁松的眼睛似乎瞪得更大了:“郡主,传讯焰火不是这么用的......”

    没等他说完,芊墨便极其严肃地抢着说道:“这就是很危险的事情啊,相信我,没有比这件事情更凶险的了!”

    “郡主!我还有别的任务,抽不开身的!”

    芊墨没再坚持,板着脸顿了一会儿,用手撑着身体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前挪步:“行吧,那你忙你的去。我自己去陆家蹲守!”

    “哎呀!”梁松跺着脚,挤出一张苦瓜脸:“我去安排一下,马上去盯行不行?”芊墨背着身,嘴角向上翘起。回转身,在梁松的搀扶下,她重新坐下来,顺手拉住梁松一起坐到石头上。

    “我知道,你并不相信我的话,都是因为我爹是左帅才让着我的。”她说。

    “是,”梁松老实地承认:“左帅要是知道你受了伤还去冒险,不知道会有多担心。”

    芊墨没有接话,只是低头看着地面。

    梁松想了想,开口道:“郡主,说实话,左帅有多紧张你,可能你现在都不知道。你不是说我爱偷懒吗,你应该还记得丘英、齐天亮他们几个吧,是不是有时候也会偷懒、挨批?”

    芊墨眯起眼,语气惊讶地笑道:“对啊,你倒是记得清楚。”

    梁松小小的眼睛很认真地注视着芊墨:“其实,我们几个都得了左帅私下交代的任务,要轮流注意你。万一你在演武场有任何不适,要第一时间发现,并把你送回寝宫服药。你在演武场训练的四年里,左帅几乎每天都会详细问询你的情况,郡主,左帅是真的心疼你啊。”

    这事,芊墨还是第一次听说。听着听着,她忽然觉得鼻子一酸、眼眶竟有些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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