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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那个被采访的人

    这本该是一场无聊的采访。

    不知为什么这个囚犯非要指定有名的记者来采访,从手头的资料来看,这个人也好,他犯的案子也好,都没什么亮点。

    周大伟,男,46岁,是附近张家村的普通村民,经营着一家自建房改装的农家乐。由于隔壁邻居张采离长久以来总是说他偷鸡,两人积怨升级,周大伟在一次争吵中没控制住情绪,一时冲动将张采离劈砍致死。

    警察到的时候,嫌疑人和作为凶器的斧头都在现场,嫌疑人自己打电话报的警,算是自首。斧头上的血迹是受害人的,指纹是嫌疑人的,周大伟自己的口供也完全对得上。整个案件事实清晰,证据链完整,几乎没什么悬念。嫌疑人也在一审之后没什么争议地被判了无期徒刑。

    但就在一审结束的两天后,他突然宣布自己的案子另有隐情,但要找个省城的知名记者来听,他才讲。负责他案子的公诉律师是个刚入行不久的愣头青,有着一腔天真的正义热血,当然也有可能为了借这个案子打出自己的招牌,于是四处奔走帮他求来小有名气的记者。

    法律条线的记者本来就不多,我们的省城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城市,如果还非要找有点名气的记者……排来排去,也就这么几个人。

    其实这活计本来就要落到我头上的,但上回正好和其他采访任务冲突,于是另一本法律杂志的头牌记者梁洪接下了这个任务。他和我同属一个传媒集团,算是一个集团下的两家分公司。在我们这个片区,法律条线的记者大多互相认识,我和梁洪也经常在现场碰见,还相约一起去过几次法院旁听,保持着不近不远的关系。

    梁洪和我年纪差不多,是一名又有经验又有才能的资深记者,我通常是相信他的判断的。

    他回来后向领导和同行们叫苦不跌,连声说是被骗了。真的见了面后,那个周大伟什么有价值的信息都没说出来,各种顾左右而言他,语言逻辑也很混乱。

    要说他想引起关注吧,那起码也得编出个像样点的故事才好出名,这样什么都写不出来,他也达不到目的啊!或者说,是周大伟在重大打击下受了刺激,精神有点不正常了?

    “你说他想干嘛!你就说,他——想——干——嘛——”

    来之前和梁洪吃了顿饭,听他结结实实地抱怨了一通。梁洪可是个大忙人,传媒界货真价实的名记者,占用他宝贵的时间百忙一场,他可是真要怒的。

    梁洪三杯酒下肚,就压不住嗓门了,抱怨也由矜持而变得逐渐奔放。虽然梁洪平常对谁都客客气气,但我并不难察觉像他这样的精英分子对冲动犯罪的蔑视。自律性高的人最瞧不起的就是管不住自己的人,要说梁洪最讨厌采访哪些人,那必是要数那些一念之下就冲动行事的人。在日常小事都严格管理的梁洪看来,这些在大事上都控制不好自己的人,简直就有先天缺陷!

    反倒是那些高智商犯罪者,无论犯下了怎样的弥天大祸,都能得到梁洪最基本的尊敬,会在稿子里努力体现他们的苦衷和无奈。由于梁洪写得非常巧妙,他的这种倾向不是所有人都能察觉的。我是什么时候察觉的呢?我也说不好,但我就是知道周大伟本来就是他不喜的类型,再这么白跑一趟,他肯定窝火。

    我当然也不乐意接这种没东西可挖的采访,一句“冲动犯罪”就能概况全文了,都没什么好些的。但任务落了下来,我总得去呀。

    “你别气了,我和老杨说过了,这回那个周大伟再敢忽悠,我们旗下的报纸和杂质就都不接这档事了。”

    “老杨的话能信啊!他就是个谁也不敢得罪的缩头乌龟,下回如果来请,他还是会派人去……反正不敢得罪外面的人,就会欺负自己员工……”

    梁洪现在其实不归老杨管,他们杂志社有自己的主编,但他们主编和我们的老杨再往上又归同一个集团领导管,老杨的资历又比他们主编深厚,因而很多时候老杨能影响他们那头的决策。

    我当然也知道老杨是个容易被警局、法院、检察院等各方势力牵着鼻子走的人,但这也没办法,法律条线的媒体总得和他们搞好关系吧。就连个小律师也不能小看,万一将来有一天给出什么爆料新闻呢。

    不能让老杨为难,我也在去之前做足了功课,自以为对这个简单的案件已经非常了解了。这么清楚的事实,要想拐弯抹角都很难。就是在一个普通的清晨,村里人听到张采离的一声惨叫,于是纷纷跑向张采离家。最先赶到的几个村民就看到嫌疑人周大伟手里提着把斧头楞楞地站在院门外,而张采离朝内倒在院中,满地血泊。

    张采离的丈夫那天去山里挖笋,等他赶回来时,院子内外已经站满了村里人,他们将周大伟堵在那里,却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周大伟也没有逃跑的意思,冷静下来后自己掏出了手机,打电话报了警。

    被捕后的周大伟非常配合地交待了自己杀人的整个过程,态度良好,认错也很诚恳。而就是这样一个周大伟,却在采访之际提出非名记者不可的奢侈要求。

    于是在一个异常炎热的下午,我坐到了周大伟对面。

    “你好,我是……”

    “我知道你是谁,他们说了你要来。”

    他的脸上没有恶性案件罪犯常见的反应,既没有对坐牢的恐惧,也没有对事件的悔恨,他倒是很淡定地和我聊了起来:“我看过你写的《捞尸人》的报导。我这个张家村人当时也被你问过话,你忘了。”

    我公式化地笑了笑,其实我记得当时采访过村里的农家乐老板,但时隔五年,模样和名字都淡忘了。毕竟当时我找了很多人问话,毕竟那时发生了那么多事……

    “这天可真热啊,还没放暑假呢,就这么热。”他从容地寒暄了起来。但他在看守所里应该感受不到外面的热,我才是真的满头大汗。这是典型的没话找话说,看来他也是有点紧张的。

    “暑假一到,学生就多了,今年这么热,来的人是要受影响的。”

    原来他在意的不是天热,而是暑假。本地的旅游业已经大不如前了,但好歹也算是个经济支撑,像周大伟这种办农家乐的,肯定还是惦记着暑假的。

    不过,以后应该也不用惦记了吧。

    “你说你的案情……”

    我刚想提问,他就又打断了我的话,自顾自地问道:“我犯的事在外面是个什么影响?大家都怎么说?”

    我纳闷了一下,还是回答他说:“我的同事去采访过你们村里的人,大家都说你是个老实人,没怎么说你坏话,你不要多想。”

    他咧嘴笑了笑,说:“你比上一个记者好,比他有耐心。”

    梁洪不是没耐心的人,更不会在采访现场表现出没耐心,他有非常好的职业自控力。但显然周大伟还是对梁洪有所不满,这是他上回什么也没说的理由吗?

    我干脆闭嘴不说了,听他说,看他还挺有表达欲的。

    “你连《捞尸人》这种报导都敢写,应该没什么不敢写的吧?那你看……我这事你敢不敢写?”

    我皱了皱眉头,且肯定没有掩饰,因为我看到他笑了。

    回想起梁洪此前给我的信息,这个人在采访的时候很木讷,很消极,不知道在说什么,支支吾吾磨磨蹭蹭……

    但显然和现在的情形对不上。

    他将梁洪拒之于千里之外,但又是为什么看上我呢?他选中了我!在看到他笑起来的那一瞬间,我明显感觉到自己被他选中了。

    他缓缓地说:“不是我要杀那个女人的,有人给我一百万,让我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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