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谈判
穿着警服的男人左右观察了一下走廊两侧，确定没人后打开了祭品室，阳光从他背后走廊狭长的一字窗透进屋内，男人走进去，感应灯随之亮起，他环视左右——一个几百平米大的仓库，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箱子和礼盒，都是来上城朝拜的信徒供奉的礼品。诺斯底没有天课或什一税等强制性的宗教税，献金原则上是出于自愿，这些礼品只是信徒象征性的贡奉，表示对神的敬意及对教宗的支持，除了少部分会真拿去做祭品，大部分都会变成僧侣的奖赏。警察踱着悠闲的步子左右探查着，最后在两个横着叠放的一人多长的方盒子前停住了——那正是他要找的东西。
巴比伦塔悬浮在几百米高的天空上，下方是几十个圆柱形的巨大“石墩”，密布在塔基的投影里，愈靠近投影边缘石墩愈密集。塔的形状在远处乍一看像金字塔的棱锥型，近看则更接近于棱台的形状。塔下分别有东西南北四个入口，转城者在完成对浮城外围的绕巡礼后会通过其中一个入口进入投影下的建筑群，其中心是一个供奉了诺斯底圣物的圣庙。人们在阴影的中心地带继续围着圣庙行绕行礼，完毕之后便由另一个入口出去，走完整个过程算是一次完整的朝拜礼。经过选拔获得上塔资格的教徒将通过寺庙内部连通上城的电梯进入浮塔，享受更高形制的教法洗礼，电梯泛着橘色的荧光，仿佛被“圣光”包围着，整个过程颇有些机械飞升的味道。放在以前，磁脉冲干扰还未遍布全域的时候，人们还可以通过飞车进入上边的浮城，现在只有得到官方允许配合定向减弱的电磁干扰后，工作人员才得以驾驶飞行器通过特定区域飞临上城。剩下大部分时间，这部位于中部的电梯是进入上城的唯一手段。
几天前，浮塔神庙管委会给布雷克发来了拜访许可，允许他举荐二名符合资格的信徒前往上城朝拜，当然这只是个借口，尼比鲁内部就没几个信仰诺斯底教的，得到这个机会完全是太阳帮运作的结果。提出要去浮塔会面是布雷克的主意，考虑到那里属于政府的地盘，对双方的安全都相对有保障，而且首先发函要求会面的是太阳帮，他们只能满足布雷克的要求。以太阳帮和政府的关系，这对于他们来说并非难事，塔上也几乎相当于他们的半个主场，更何况进出电梯还要经过诺斯底的严密安检，量布雷克也耍不出什么花招。他们更关心此次会面的目的——关于行星矿的地区销售问题。
浮塔一间会议室里，太阳帮帮主奥泰夫正看着墙上布雷克和其它两位随从的安检扫描视频，三人虽然裹着厚厚的修士袍，但身体在机器的扫描下仍一览无余。奥泰夫看着一侧实时生成的三维立体图不禁问道：“他这两个手下什么来头？”
女秘书“银颌”黑法左右划着手上的终端屏幕说道：“新人，一男一女，艾达.金和摩尔.马可尼，应该都是化名，在我们的尼比鲁中高层人员资料库中找不到这两个人。虽然没有详细资料，但看身体扫描图也没什么特别的，没有义体，不过都是肉体凡胎。”（注：艾达·金是计算机程序创始人，马可尼是无线电通信之父）
“你不觉得奇怪么？”奥泰夫把脚撑直放到会议长桌上，双手枕着头斜躺在滑轮椅上看着横贯外墙的一字窗。
“是有点，来开这么重要的会带俩雏儿。”黑法放下终端说道。
“也许别人根本不觉得这很重要呢！这些搞技术的总有股子傲慢劲。”奥泰夫调侃道，“科学家嘛！脑子里装的知识很多，就是没有人情世故。我们得好好教教他怎么做人。”
黑法点头道：“老板放心，早准备好了。不过我觉得我们还是小心点好。”
奥泰夫拿出电子雪茄嘬了一口，陷入短暂的迷醉中，他思忖着等会要说些什么。好一会才又问道：“他们什么时候过来？”
“按照流程，他们要参加完一场祭礼，算是走个流程，或者我们可以提前安排他们过来。”
“没必要，让他好好享受一下仪式也好，就当是体验生活了，没准以后没机会了呢。”奥泰夫阴鸷一笑，露出乌黑发亮的钴合金牙齿。
另一边布雷克正跟着朝圣队伍围着浮塔中心一个巨大的核心装置在打转，那是一个由几何图形勾连而成的抽象图案，有十几层楼高，从天井一直向上延伸，阳光从顶部一个圆环漏下来，给这团“火苗”披了层白晕，装置中间浮着一块双锥形八面体黑石，据教会的人说是一块可以和天人沟通的石头，有传言说和重流体的发现有关。祭司纳季兰此刻正站在石头前用略带戏腔的声调吟诵着经文。
布雷克看了看手上的白色绷带，双手合十举过头顶，跟着队伍围着祭坛打起转来。除抚胸礼外，诺斯底没有其它固定的宗教手势，全凭各自领悟，人们或许会觉得他这个颇具佛教意味的手势有些滑稽，但也不会把多余的心思放在这上面，毕竟这里面混杂有一半的新人，他们总是会以自己理解的方式表现着虔诚。
广场外围的休息区站的是警卫和观礼的信徒，祭坛的入口处站了一个侍者模样的男人，远远的盯着这场转礼中的布雷克。祭坛位于浮空塔身的中部，底层电梯到它的下层便停了，再想往上走必须步行穿过祭坛到下一层去坐分流的电梯。布雷克对塔身的非一体结构早有耳闻，身处其中才明白它的妙处，这一层是独立于上下塔身的孤立存在，并且处于一种慢速的旋转中，久了还能感觉到它偶有上下浮动的呼吸效应，这种设计本是为了让塔身保持动态稳定的一种特殊结构，但也会让人产生一点轻微的炫晕感，诺斯底把祭坛设在这层，就是利用了它的这种特性，配合上有感染力的宗教仪式和特殊香氛，容易让人产生迷幻的效果。他想奥斯就是利用了这个特性结合自身能力给信徒们洗脑的，让信徒们如此笃信于他，只可惜现在这里大部分时间都是祭司在负责了，他不能指望这么轻易就见到奥斯。
仪式临近尾声，圣浴开始，祭司带领众人闭眼祈祷。天花板上的喷头开始向下喷吐雾气，里面除了迷幻成分还含有微量的基因修复药水，对于信众来说，这能使他们感觉更年轻更有活力，也是对高级信徒的一种奖赏。趁着他们祈祷的时间，布雷克带着手下从队伍中走了出来，那个之前盯着他的人立刻迎了上去，双方见面后交换了个眼神，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布雷克一行人跟着侍者往上层的楼梯走去。那人时不时的转回头偷瞥布雷克及身后的两人，相比起进来祭坛时，他觉得这两人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因为头上都戴着修士袍兜帽，脸埋在帽子的阴影里，他也不好观察，只得暂时放弃探究。
四人通过长梯来到上层的一个圆环廊道，廊道嵌套在上层的中心内环中，属于下层整体结构的一部分，可以明显感到与同层建筑的相对旋转，几人走到边沿，轻蹦到外层的围廊上，继续朝会议室走去，期间乘电梯上了几层楼，刚出电梯矮个子便把他们交给了塔卫，然后借故要准备资料离开了，艾达和马可尼互相交换了个眼色，在心里对起话来。
艾达问：“他发现了..？”
马可尼：“未必，可能只是警觉，或者他们本来...打算这样。”
“这个所谓的“AI插帧”到底可不可靠？”
“你看我有什么异常么？别疑神疑鬼的。”
布雷克仿佛听到了身后两人的对话，搔搔脖子暗示两人淡定，三人继续跟着高个子在廊里走着。
走廊相对于这么大型的建筑来说有些狭小，为了浮空建筑的稳定性，塔内使用的都是金属和高强度复合材料，装饰也很简约，就廊顶有条贯穿走廊的灯带，然后就是兼做扶手的走廊腰线，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连房门都隐没在墙里，整体显得有些逼仄，刚够三人并肩站在一起，就像走在金字塔的墓道里一样。走了一会，经过一个十字廊，廊道才渐渐宽阔起来。七弯八拐的走了几分钟，来到浮塔外围，在一间靠近外侧的房间面前，塔卫停下了，按了墙上的一个按钮，征得里面的人同意后，撤开身子让三人上前，并示意他们脱下兜帽。布雷克把微型鼻吸器藏在掌心，深吸一口，脱掉帽袍，走上前去。
门缓缓向一侧打开，阳光透过窄得不到一尺宽的一字窗映到三人身上，布雷克避着刺眼强光把头偏向了一侧眯起了眼睛，艾达和马可尼眼睛乘机朝房内睃巡着....
德尼罗坐在一张金属灰的麦金托什高背椅上，他穿着黑色金边硬肩元帅服，戴着一只由右到左渐进至黑的飞机师墨镜，一手撑着一侧下巴，手指不耐烦的轮流敲击着桌面。长桌的右边靠近他坐着的是宗教委的纳季兰大主教，他戴着个高高的方形礼帽，抚弄着手指，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几个受召部门的官员分列长桌两侧，偏着头看着桌子另一头的一个大屏幕上的视频连线。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部长的报告了，好在是最后一个。衣服上挂着资历章和绥带的防长正滔滔不绝的讲着最近的军事部署，不出所料，又开始借着局势讨要经费了。
“好了好了。”德尼罗打断了防长的汇报，用手指了指长桌左边的一个戴着细框眼镜的秃头官员，“那个什么...财长，给钱么？”
秃头面露难色，看了一眼对面的经济部长说道：“我明白现在军方的难处，毕竟战事逼近，可自从佩尔西亚失守后，我们现在的资金已经很紧张，刚才我的报告也说过了，一些海外机构停了我们第纳尔的结算和汇款，冻结了我们部分海外机构的存款，几个主要国家也收紧了对我们重流体的采购，C国甚至断绝了.....”
“少啰嗦，拨还是不拨？”
“当然，当然，这关系到国家安全，肯定需要，但是金额...”
“那就行了，拨多少你和内务长去讨论，除了硬性支出，下半年预算留一半给我备着。”随后他又把目光转向屏幕，“防长你把支出预案发给他。”
“现在已经超支一个季度了。”秃头财长看着他哑笑道，“再一半恐怕...”
“怎么了？这是奥斯的命令，你想抗命吗？”德尼罗呵斥道，又想到什么，转向纳季兰说道：“对了，主教大人，你们最近的献金收入怎么样？”
纳季兰知道他找自己来准没好事，平常例会宗教系统的人大都不用参加，毕竟政务一般跟教务没什么关系，除了要钱。宗委的开支一直是政府预算大头，现在更是唯一收入大于支出的部门。
他翘着嘴道：“结余还是有的，最近还有几笔捐款到账，你可以去问问奥斯。”他有样学样，搬出奥斯来压德尼罗，虽然行政级别上德尼罗要高过他，可是说到教内职务，德尼罗根本不够看。
“哦...”德尼罗点着头假装无异议，突然戏谑道：“听说纳老板最近收了不少祭品，有值钱的吗？”说这话的时候，他盯着秘密调查科的欧格白看了一眼，众人心领神会。
纳季兰却并不慌张，慢慢抬起眼皮斜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说：“你要这么说，还是有些有趣的玩意。比如最近...有机构送来了两个机器人，我看技术不错...灵活度堪比真人，而且我们这不存在伦理问题，也许批量生产有点搞头。”在场的人都知道他这话是在打哈哈。
德尼罗往后靠到椅背上叉着手，翘起下唇略加思考道：“好吧，这个我们以后再讨论。”随后用手轻轻捏了捏鼻子，停顿片刻，清清嗓子说道，“今天没有其它的事了，除了警长、欧格白和主教大人，其它人可以走了。”
几个部长暗舒口气赶紧起身离开，只有财长多看了德尼罗一眼，预言又止，最终还是不甘心的走了。
“说吧，上个礼拜怎么回事。”等门自动关上后，德尼罗才又开口道。
总算轮到警察总长发言了，他属于巴格达地方官，级别最小，一般都在德尼罗办公室汇报情况，很少能出席例会，今天是个例外，因为上周城内发生了暴乱，甚至闹到浮城上来了。
“是大规模的帮派火拼，正如我之前上报的那样，几乎全城的帮派都参与了，这也导致了上周的献金...。”总长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主教一眼，又把话咽了回去。
“没关系，有什么说什么。”
“帮派的活动金没到账。”
“你们还收这些臭虫的钱？真可笑，难怪土匪都跑到家里来了。”没等德尼罗发难，纳季兰便首先开启了嘲讽模式。
德尼罗转过头瞟了他一眼，又含笑看着警察总长说道：“继续。”
总长舔舔嘴唇继续说道：“下城的争斗主要围绕着圣主帮和太阳帮这两大帮派展开的，其它的帮派只不过是它们的附庸。将军您也知道，圣主帮之前被我们列为恐怖组织，后来通过大额捐献，我们才同意他们活动的。而太阳帮则一直和我们有合作，销售武器和资源。所以我们猜测首先发难的应该是圣主帮。不过据线报，其实背后真正的主谋是一个叫尼比鲁的科技集团。”
“尼比鲁？”
“少装蒜了，上城的事就是尼比鲁挑起的，别忘了你们发的邀请函是谁写的，我看是你们收了钱才把他们放进来的吧？”纳季兰训斥到。
总长轻咬嘴唇，不敢去看脸德尼罗的脸。
“是这样吗？”德尼罗冷冷地质问道。
“是...是在下失察，没有管好下属，但是这个组织严格来说并不算黑帮，是一个合法组织，还有注册，并且它们只搞科学研究，而且倾向于和国外的一些公司合作，和我们很少有正面来往，所以下属们可能一时没觉出有什么问题。”
“够了！”德尼罗不耐烦起来，“你说的这个和这个行星矿的停运有他妈半毛钱关系？火拼是上周的事，运输车都他妈停了半个月了。”
警察总长低眉瞥了一眼欧格白，作为特务头子，这些事情他可比总长清楚多了。
欧格白接过话头继续说道：“司令，其实这个行星矿并不是由圣主帮运过来的，尼比鲁才是台前的采购公司，因为制裁的关系，直接向我们政府运送这种资源是禁止的，因此只能以民间的名义通过尼比鲁在国外的公司转运给太阳帮，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太阳帮拿不到货，他们又不想失掉主宰这笔生意的权利，所以就找了个托辞，但是纵观国际上关于小星带采矿的一些消息，并没有出现什么大的新闻，股价也没有波动，所以我猜想有可能是尼比鲁故意断的货。”
“那我们直接找这个尼比鲁进货不就好了？”
欧格白和总长会视一笑，欧格白接着说道：“刚才总长阁下说他们和我们很少来往，其实还有第二层原因，它的前身和我们有点纠葛，确切点说，和您有些渊源。”
“和我？”
“是的，因为他们的前领袖——”欧格白顿了顿，衡量着接下来说出的话的分量，一脸严肃的说道，“是一个叫艾努的人。”
纳季兰听罢突然笑了起来，把手从桌子上放下来，准备起身，“我没空在这听你们扯某人的陈年丑事，要没我什么事的话，我先走...”
话音未落，突然“嘭”的一声，一颗子弹从主教眼前飞过，擦着头发飞了出去，吓得他往后一闪，惊恐的朝德尼罗看去，他还没看清德尼罗收枪的动作，一副眼镜又飞了过来，砸到他脸上。德尼罗从椅子上腾空而起，紧跨一步揪住主教宽袍的衣领拎了起来，那张带着一只暴突眼睛的脸就这么硬生生怼到他的面前，硕大的左眼犹如木星之眼一般充满了巨物恐怖。他的左眼和眶骨被艾努整个打爆，导致他做普通义眼极不协调，他干脆把分析镜的功能做到了义眼里，因而比正常的眼睛大上了一圈。
“你干....干什么！”纳季兰的声音里带着恐惧。
“以后，你们宗委的资金都由我来分配。”他像钟摆一样左右晃着下巴继续说道，“奥斯的事完不成，你们这些吃干饭的一个也别想活。”
“敢动我，奥斯不会放过你的！”纳季兰强撑着主教的架子回击道。
“哦？”他阴笑着盯着他，“现在除了通过我，你能找到奥斯吗？”他把头转向一边的欧格白说道，“给这个老家伙普及一点时事知识。”说完往前一推狠狠甩脱纳季兰的衣领。
欧格白看着纳季兰，露出一脸无奈的表情：“主教大人，我劝您还是收敛一点吧，现在形势紧张，奥斯已经把所有的事务都交给了司令，换言之现在是以军政为主，不遵守政府命令的都会被处理，我想您也听过一些教士被处理的事，如果您不想被关进圣域的话...”
纳季兰强撑着面子厉色道：“你敢...我教职比你大，你这是以下犯上。”。
德尼罗双手撑在长桌上斜睨了纳季兰一眼，说道：“你可以试试看，看看是我的枪快，还是你的嘴快。”然后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嚷着，“奥斯的命令就是一切，他要完成的事就是灵主要完成的事，在灵主面前，没有一件事比这更大。你们口口声声说信仰拜多斯，我看不比我一介武夫更虔诚。”他坐回自己坐位上接着挑衅似的做了个引路的手势说道：“想走的话请便。”
纳季兰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眼睛木然的看着前方桌面，不敢动弹。
见他没有动静，德尼罗收回悬着的手问道：“讲到哪了？”
“和尼比鲁合作。”欧格白答道。
“好的，有建议吗？”他偏过头看着警长，“如果没头绪的话干脆把人统统抓回来。”
“有眉目的。”沉默了许久的警察总长突然说话了：“新负责人请求会面。”
“胆挺肥啊，刚犯事就敢找上门来。”
“不是尼比鲁的人，是太阳帮的。”
“谁？”
“您看看吧。”警察总长把一块显示着照片资料的终端显示器推到了德尼罗面前。
奥泰夫站在一字窗前吸着电雪茄看着窗外风景，听见声响后他转过身来，满脸堆笑的招呼到：“老弟，好久不见，快请坐。”他走向椭圆长桌的一侧，一边用手掌比了比对面的一排座位，示意三人落座。奥泰夫和布雷克相识多年，过往多数时间里只有布雷克“惦记”过他，他只当布雷克是个替自己赚钱的马仔，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懒得记一下，若不是这些年他慢慢爬上来了，奥泰夫只会叫他这样的底层人为“小鬼”。他捏死过无数多只这样的蚂蚁，在这些人还未功成名就之前。
一字窗雾化后房间黑了下来，灯随即亮起。马可尼用余光睃巡一周，这是间套房，一侧有一个门通向内房，三个人坐在他们对面的谈判席上，还有一人离席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这人戴着蛤蟆墨镜，皮肤光滑发白，头顶上纹着刺青，手里正在把玩着一支老式的打火机。马可尼接着布雷克后坐下，开始通过电波向艾达介绍道：“吸烟的是老板。”
“看出来了。”艾达盯着奥泰夫脸上浮现出难以觉察的笑容，却引起了坐在旁边沙发上的光头警觉，特地偏过头来瞥了她一眼。
“小心点，别盯着人看。那个是生化人，感觉很敏锐。”
“明白，这玩意我见得多了。”她干脆绽出笑容，让人以为她只是习惯性地微笑。
“银下巴的是他的秘书黑法，身体有一定程度的改造，主要是头和手。油头铲青发型的是太阳帮在索特的转口贸易商尤里，和奥泰夫一样没有改造。”
“这几个小崽子不是问题。”
“关键是另一间房里的人，我们不能轻举妄动。最好能不惊动浮塔的守卫，那样我们还可以通过电梯回到下城，否则的话只能按B计划行动铤而走险了。”
布雷克此时已经和奥泰夫谈上了，他把停运说成是采矿遇到的技术问题，还打趣对方不应该急于一时，毕竟行星矿才开发没多久，现在用途不多，资源还有的是。
奥泰夫吸了口雪茄，似有所指的说道：“可是事情不等人啊。”他放下雪茄，笑盈盈的看着艾达说道，“你还没介绍你这两位小兄弟呢？”
布雷克装出无所谓的态度大咧咧的说道：“她是我秘书。没什么好介绍的。”又拍了拍马可尼的肩膀说道：“马可尼是我们和科罗拉多太空矿业公司联络的负责人，我可以让他给您介绍一下。”
“我怎么没听过...”尤里话没说完，被奥泰夫强行打断了。“哦？是吗？”奥泰夫好像完全没有听见布雷克的后半句，关注点还在艾达身上：“那我觉得你应该管好你的部下，我怎么觉得她对我有意思呢，难道是我太有魅力了？”他不怀好意的坏笑道。
艾达冷“哼”一声把手叉到胸前靠到椅背上，翻着白眼讥讽道：“自作多情。”
这举动搞得马可尼又想笑又担心，赶紧用电波提醒道：“戏别太多了，女人不都是这样的。”
“是吗？这狗杂碎的关注点为什么老在我身上？”艾达用电波回道。
“啧啧啧，”奥泰夫发出咂舌的声音继续调戏艾达，“也许你很快就可以换个工作了，美人。”
“我真想赶紧把他结扎了。”艾达恶狠狠的盯着奥泰夫。
“你不盯着他看，他怎么看你？别被激怒了，看老大的信号。”
布雷克听出奥泰夫话里的恶毒，把身子往前一倾，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奥泰夫，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想要怎么做？”
奥泰夫终于把目光从艾达身上移开了，他笑着把身子往后一摊，翘起二郎腿，看看布雷克，又偏过头看看黑法，“我亲爱的黑法·娜芭丽，给我们这位哥们讲讲呗。”
黑法正用肉手摸着另一只手的机器关节，听到吩咐后坐直了身子，正色道：“很抱歉的通知您，虽然我们和贵帮合作广泛，但是恐怕今后，这个行星矿的事你们要交由尤里全权负责了，当然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们其它的合作可以保持不变。”
“哦？那我要是不肯怎么办。”布雷克痞笑着试探对方的底线，“在这里干掉我们然后自己去找上家？你知道他们不会搭理你们这些来路不明的人。”
“我当然——”奥泰夫又嘬了口烟，然后缓缓说道：“——有我的办法。”
黑法心知肚明，马上拍了拍手，生化人站起来，把沙发旁边的门打开了。三人斜过头看着打开的房门，阿德玛特怯生生的从里面走了出来，一出来就点头哈腰的向奥泰夫一方的人问好，眼神始终不敢看布雷克。
“妈的，是你！”艾达咒骂道。阿德玛特一脸不解的看了看她，他并不认识眼前这个女人，不知道她为什么一见自己就骂。
“看样子房里应该没有多少人。”马可尼心里这样想着，反倒松了口气。
“凭他？”布雷克笑了起来，“一个马仔有什么卵用？”
奥泰夫不知什么时候收好了烟，整了整西服里的马甲，看都不看阿德玛特，用一种近乎蔑视的口吻说道：“说吧，小鬼。”
阿德玛特一脸委屈的偷瞄了一眼布雷克，畏畏缩缩的开口道：“狼老大，你不要怪我，我也是实在没办法，警方现在到处通缉我，你也知道我的营生是什么，现在变成这么大一目标，生意也没法做，整天东躲西藏，只有他们答应能帮我取消通缉。”
“说重点。”黑法不耐烦的催促道。
“好的。”阿德玛特咬了咬嘴唇像是才下定决心一样，“单凭太阳帮一面说辞警方肯定不足以认定你们窝藏了法迪。上次我们在城外荒村的时候，我偷偷录了相，所以如果加上我的证词...”他觉得众人足以理解了没再说下去，但见大家一时都没反应他又小心翼翼地补了一句，“老板，要不要我放给他们看看？”
“够了。”布雷克喊道，“那又怎么样，难道诺斯底还会为区区一个退伍士兵破坏自己的商业计划不成？”
奥泰夫抚掌大笑起来，突然止住怫然道：“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吗？以为我不知道这个法迪是谁？——他那个死鬼爸爸以前就是我们拉下马的。现在我同样有能力让诺斯底把你们的狗屁组织端掉。我要提醒你，现在的诺斯底的头头和你们那个创始人有笔账没算，对他的小崽子兴趣可大得很。”他收起凶狠的表情，换了副玩世不恭的二皮脸，侧着身一只手肘撑在桌子上，双指敲着太阳穴像是在努力回想着什么，“对了，你们叫那个生化博士什么来着？阿努纳奇还是弗兰肯斯坦？我看就是缺根筋的愣头青嘛。”
艾达握紧了拳头，屁股抬了起来，被布雷克按了下去。
“冷静！冷静！演过头了。”马可尼也在心里喊道。
“哎哟哟，小妞，怎么了？在这通天塔里你最好不要乱来，否则会有警察叔叔找你麻烦哦。”
“我才不管这什么狗屁巴别塔，你要是再惹我，我就把你打出屎来。”
这在黑帮会谈里本是正常的垃圾话，放平常大家都不会太在意，况而是一位身娇体柔的女仕，可气氛就这样突然尬住了，对面四人霎时齐刷刷的看了过来。惹得马可尼不忍目视捂上了眼睛，心里想着：我这都教到哪去了，难道真变了性不成，看来行动要提前了。
奥泰夫勾勾手，黑法探过身子，他凑到她耳边耳语一番，然后又坐正微笑着，表面看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但是众人明显感觉气氛变了。马可尼盯着黑法那只机器手，几个微小的动作让他猜测到这家伙肯定在发信号，这座塔是整个城里唯一没有信号干扰的地方，因为它本身就是脉冲信号的发源地，信号基本都是向外扩散的，这也是当初布雷克选这里会面的决定因素。
“你刚才说什么，女仕，能重复一遍吗？”他脸上仍留着僵硬的笑容看着艾达。
艾达想起布雷克曾经说过的话，知道自己失言了。“我只是气愤你对我们帮派的创始人缺乏尊重。”她试图辩解。
“不不不，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问...”他犹豫了下还是放弃了，“好吧...朋友，你来自哪里？”他对她的称呼一改再改。
“渡蛇。”布雷克用奥泰夫的外号大声打断两人的谈话，“我问最后一个问题。”他十指交叉拇指相扣放在桌子上——这是让两人准备的信号，一旦合掌，他们便可以开始行动。
奥泰夫笑了起来：“好久没有人叫我这个名字了，真是怀念啊。我也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如果问得不好，也许就没有机会了哦。”
“在这里大开杀戒你就不担心被诺斯底追究吗？”
“哈？”奥泰夫愣了一下笑得更狂了，“就这个问题？你是在提醒我吗？死人永远没有说话的机会，活着的人总会有办法。除了在场的这些人，连诺斯底安排这次会议的人都不知道我要干什么，所以你们死了也就死了，没有人会在意。不过呢，我倒是发现了你们这位女士非常有趣，搞不好我和诺斯底的人都有兴趣研究一下。”
“你负责生化人和套房里出来的人，我管老大和他秘书。”马可尼开始通过电波分工。
“不行，把这个狗杂种留给我。”
“快点出戏吧，大少爷，你现在是法迪了，连一点军人的头脑都没吗？你离得近啊。”
“逗你玩呢，生化人除了我还有谁？我先放震光饼，注意调整光圈，生化人对光敏感，可以减慢他的速度。”
“要来点音乐吗？”
“正合我意。”
里房的枪头刚露出一点，奥泰夫话音落下，布雷克的手合十在了一起。纳斯尔和法迪的时间迅速膨胀开来。一枚松饼大小的小圆饼飞落到会议桌中间，震响的同时迸出耀眼的光芒。
布雷克在震光饼要爆发的瞬间迅速闭眼捂耳，蹬地贴着椅背向后倒去，缓释型的药剂正好上头。和布雷克反应同样迅速的还有生化人，不过他因为并不知道放出的是什么，只是护住身子习惯性向一边闪去。同样有反应的是黑法，因为之前奥泰夫让她通知卫队，她早有了心理准备，她的铁下巴构件连着耳朵，自动滤掉了高音，她迅速用铁手护住奥泰夫，虽然没有生化人迅速，但也将将挡掉了纳斯尔的傀儡机器人射向奥泰夫的袖针。只有尤里和阿德玛特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吃满了震光饼的两个效果，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纳斯尔和法迪一边用暗器射击一边迅速翻过桌子，朝对面杀去，时间此刻对于他们来说如同开了缓帧器一般。依靠机器身体，他们能做出精准且迅速的动作，内置AI还能帮助他们进行预判性的动作，纳斯尔把人脑和AI的融合性思维称为速生思维。相比之下，纳斯尔的神经直联要远优于法迪的并联，不仅神经反馈更直接和迅速，产生速生思维的时长也要远多于法迪，法迪更多的时候只能算AI协同。
法迪一边发射臂针，一边朝内房的房门靠近，生化人绕着墙壁躲避，只有拿枪的手被一枚臂针射中，但这点伤对于生化人来说无伤大雅，反倒是急着跑出内房的一名太阳帮杀手被臂针穿眼毙命，其余杀手见势赶紧收势，法迪靠近门边摸出大腿上藏着的一枚袖珍的橡胶炸弹朝半敞开的房门砸去，炸弹从门上弹进屋内，发出一声震响，爆炸的同时带出强烈的有毒气体。他们为了过礼品检查没带多少子弹，两人都是带的偏冷兵器的铁针，这是他们冒险携带的唯一一枚液体炸弹，是以缩减自身燃料为代价的，本不打算使用，现在看起来不闹出点动静，他们脱不了身。
这边纳斯尔用袖针结果掉尤里，跳下桌子与爬起来的黑法扭打在一起，黑法虽然下半身是肉身，但是仅凭上半身的机械结构也能勉强抵挡住纳斯尔一轮进攻，让他腾不出手去射从地上爬起来正要去壁柜拿枪的奥泰夫，几枚袖针都射歪了。奥泰夫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敢先发制人，他本来只是怀疑这个艾达有问题，想让杀手们先行控制住对方。现在他已经大概能猜到这两玩意都是机器人了，只是没时间去思考他们是怎么把这两机器人运进来、又是怎么骗过手下的监督把人调换了的。当然之后他也永远没有时间再去思考这个问题了。纳斯尔熟练的运用身体揪住黑法的一只机器手，用手刀干净利落的斩掉了她的手臂，在她倒下的瞬间逼了上去，接着一个侧身躲掉黑法吐出的飞刃，看着倒在地上的黑法悲悯道：“蛇女，再见。”说完一脚踩在黑法修长的银色脖梗上。
“不！”奥泰夫悲愤地大声吼道，颤抖着用枪朝纳斯尔射击。斯纳尔拿起蛇女的手臂挡了一下，把手臂朝奥泰夫扔了过去，随后蛇型前进，朝奥泰夫逼了过去，就在他要近身奥泰夫的时候，他突然停在了奥泰夫的枪口前。
这边躲过攻击的生化人把火机朝法迪的头部砸去，那力度就像是一枚子弹，不过法迪轻轻松松就躲过了火机，他心里感到从未有过的畅快。如果让他用肉身和生化人硬扛，他是断然没有胜算的，何况这个生化人一看就是个精英。他嘴角露出微笑主动迎上前去和生化人肉搏，对方的动作此刻在他眼里就如同慢动作一般，法迪对躲闪和攻击的着迷就像小孩突然发现了游戏的乐趣一样乐此不疲，左一拳右一拳的折磨着这个体型大过自己一倍的大家伙，一会敲断一根肋骨，一会抓出一道长痕，就在他乐在其中的时候，后退的生化人突然碰到了个什么东西——原来是被震懵了的阿德玛特正爬起来想跑，生化人情急之下抓起阿德玛特像盾牌一样挡了出去，法迪攻击的手顿时停在了半空，尽管这人刚刚才背叛了自己，但毕竟是个普通人，他还是下不了杀心。
生化人乘机揪住艾达机器人的手，像甩链球一样把它用力甩到墙上，震得法迪一阵头晕目炫。生化人借势一脚踩了过来，幸好这头晕是模拟出来的，除了视线变灰暗，眼前出现了波纹和麻点，他还未失去整体判断力，只是机器AI失去了部分体感，运动辅助出现了延迟，情急之下他只得用强制命令把身子向一边挪了挪，虽然胸口躲过了生化人的致命一击，却让他遭受了同黑法一样的厄运，他的右手肩膀处被生化人踩扁了，整只手臂像木偶断了线的手一样，无力的耷拉着。但他只是感到些微有些酥麻，没有什么疼痛，他即刻用左手像打桩机一样横插进生化人结实的小腿肚里，在他痛得失去平衡之际，她迅速起身骑到生化人后背上，双腿夹腰，用剩下的一只手臂锁住他的脖子，使劲往后勒，肘窝夹着喉管不断收缩，在到达一定限度后却弹了回来，这就是仿生机器体的一大缺点，虽有速度和爆发，却缺乏韧力，尤其是碰到这种皮肤和筋骨都经过强化了的有机体，艾达机器人的小小身躯不足以支撑起强大的应力系统，只能选择速度。生化人大概也感觉到了她的极限，反手抓着她的身体慢慢起身，想用力向后飞压把她砸到地板上。如果整体再承受一次大的冲击，也许就不再是AI故障的问题了。法迪突然想到了初见纳斯尔时他展示的喉刀，就在生化人准备跳起之际，她咬住光头，喉刀像凿子一样戳进了生化人的脑壳，生化人像一樽石像一样跪坐在地上，脑浆混着血飚溅到艾达机器人脸上，法迪感到一阵恶心，还好机器人没有这部分体感，不然他一定会留下心里阴影。
纳斯尔身体连中两枪，向后退了两步，定在了原地，“原来不止信号问题，是脑袋退化了。”他这样想着。
奥泰夫瞄着已经动弹不得的纳斯尔的脑袋大喊道：“见鬼去吧。”枪响之后，奥泰夫却先倒了下去，布雷克举着交接时阿克拉姆留给他的脖朗宁手枪站在一旁，冲回过头的纳斯尔笑了笑，另一只手还在不停的揉着后脑勺。布雷克在震光饼爆发的时候因为离得太近，即使捂上了耳朵，也被震得不轻，还不小心磕到了脑袋。
“下次不能这样耍帅了，搞不好就交待了。”布雷克戏谑道。
“快走吧。”那边法迪用袍子擦着脸上的血迹说道。两人点了点头。临走前纳斯尔去内房瞟了一眼，地毯和墙上的焦褐伴着一股子难闻的药味，地上和床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人，有两个还有点动静，在地上抽搐。
“要补枪么？”布雷克捂着鼻子从外房偏过脑袋看着内房，纳斯尔正在捡地上的手枪。
“算了，看样子都失去行动能力了，我们又不是刽子手。”他走过布雷克身边，丢了把枪给他。“过安检前再丢掉，以防万一。”
“那他呢？”法迪指着坐在地上发抖的阿德玛特，一边接住布雷克丢过来的枪。
阿德玛特听到后抖得更厉害了，可怜巴巴的望着布雷克，双手合十不住的哀求着，布雷克望了一眼法迪，阿德玛特也把视线转向法迪，他跪走到法迪面前哀求道：“求求你，我只是想回到过去，做点小生意讨生活...我太害怕了...你们又不肯收留我。”他望着艾达机器人因为遭到破坏而垂着的机器手，想到一开始见面时的情形，忽然觉出了什么，试探着问道：“你是法迪吧？”看见机器人不置可否，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大声哀求道：“看在我送过你一程的份上你饶了我吧，我保证不会向警察说出你的身份的，他们的头已经死了，我不会再和你们作对了。”然后又想到什么，手忙脚乱的从身上掏出一个微形存储盘，“录象...录象在这里，我怕他们不认账，只让他们当面看过。”
法迪犹豫了一下才拿过存储盘揣到兜里，说道：“好吧。不过你得跟我们走一路，起码不能待在这个房间里。”阿德玛特像捣蒜一样不住的点头应允。
门刚打开，警铃声便大作起来，三人条件反射似的望向阿德玛特，他好似受了天大的冤屈一般举着手辩解道：“老天爷啊，我对天发誓，跟我真没关系，我这样做不是自寻死路么。”
“不是他。”纳斯尔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马可尼跟我连上了，他说应该是那个侍者报的警，我猜是蛇女设定的程序。”
“好吧，我们分开走。”法迪给阿德玛特指了条路，“你往左走。”说罢三人往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
“有能躲过搜查的地方吗？我猜这里应该遍布隐藏摄像头。”布雷克边走边问道。
“还好吧，他们能看到我们的话，艾达也能。”纳斯尔答道。
“那干脆让她黑掉摄像头不就行了？”法迪不解。
“不行，我们也需要指路，而且现在他们还不能暴露，以后要用到。”布雷克否定了法迪的想法，接着说道，“让他俩给我们找面大窗户，这里都是一字窗，太窄了，没法助跑。”
“他让我们走步梯间往下，这几层都是这样的防风窗。”纳斯尔传达着马可尼的话。
“正好，反正也不敢用电梯。”法迪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好个屁，步梯间靠近脉冲发射房，我们往那走全得失灵。”他让马可尼更改路线。马可尼犯了难，这层主要路口已经布满了塔卫，没有多少活动空间，马可尼只得告诉他们试着用步梯下个两三层再做打算，毕竟离下面最近的脉冲房还有段距离。
“算了，先走着吧，干扰强了我再把你们挪进去，怎么说还有我这个肉身。”
三人进入步梯间往下层跑去，结果才走了两层纳斯尔就僵住了。
“不至于吧？老师，干扰不大啊，我这不还连着嘛。”法迪用手在纳斯尔眼前晃了晃，“难道是带宽的问题？”
“他没发指令给我。”纳斯尔的机器AI突然用拟音解释道。把两人吓了一跳。布雷克赶紧把纳斯尔抱回楼道里，抱到一半，他又活过来了。
“我知道了。”刚缓过来的纳斯尔立住身子说道，“布道场那层有气帘窗，就去那层，以前用飞行器运人的时候，经常在那层落客。”
“怎么去？电梯用不了，步梯间还隔着脉冲房，总不能让老狼扛着两个铁疙瘩跑吧？”法迪有些丧气。
布雷克想到了办法：“去中心天井，从那翻到楼下去。”
纳斯尔迅速在机器眼里过了一遍马可尼传来的布防图，发现这层天井附近有不少塔卫。不过因为警戒级别不算高，下面几层的日常活动都没有停止的迹象，而且塔卫也相对分散。
布雷克冲正在眼里看虚拟地图的纳斯尔说道：“别看了，让艾达把带宽给法迪，他来带路，马可尼实时指挥，我怕你等会又呆住。”
“遇到塔卫怎么处理？全杀了？”法迪因为战争后遗症的关系，现在对滥杀无辜有心理障碍。
“能绕就绕，绕不过就开枪，别婆婆妈妈的。”布雷克有些急了。
纳斯尔看了一眼犹豫不决的法迪说道：“还是我来吧，找路没问题，反正你们就在旁边，方便上手。”他微笑拍了拍法迪的肩膀，用电波安慰道，“没事，怕血就让AI开个滤镜。”
纳斯尔领头才走出没几步，就让两人靠墙，自己迅速把一个从拐角跑来的落单塔卫给拧断了脖子。纳斯尔知道，如果是法迪，肯定不忍心走最优却需要频繁杀戮的路线。好在他还有一些可以利用的优势，一是摄像头的死角；二是利用塔卫靠语音指挥的弊端——艾达做了点手脚，让监控室的人看到的是稍稍延迟的画面，利用这些信息差，他可以尽量减少需要杀戮的次数。
三人相互配合击晕几个塔卫就兵不血刃的从浮塔外围错综复杂的网廊来到了直达天井的“墓道”。可这次再没法逃避，他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冲过窄廊，纳斯尔看着法迪叮嘱道：“这次躲不了，不开火我们都得死在这走廊里。”法迪比了个OK的手势笑道：“没关系，现在他们在我眼里都是西瓜，视觉意义上的。”
三人以三角阵势朝着走廊尽头猛冲。果不其然，还没跑出走廊就有人拿着枪往走廊里开火，三人举枪边跑边射，就要冲出走廊之际，纳斯尔一个鱼跃，利用腿部的缓降装置，翻身横着飞了出去，将守在两侧的几名塔卫快速击毙。使用机器人的这些年，他对这副身躯的控制已经臻于化境，这也是他能这么快教会法迪控制机器身体的原因。
两人举着枪小心翼翼的跑出去，却见纳斯尔躺在地上又“冻”住了，幸好不是交火的时候，要不然成白送的了。两人把纳斯尔拖到天井的围栏旁，布雷克望了一眼天井的模拟圣火装置说道：“我们可以利用这个装置缓冲下到祭坛。”法迪也瞥了一眼，装置差不多有七八层楼高，便建议道：“要是操作不好，摔下去就完蛋了，要不我们就在这组合吧？”布雷克从栏杆缝里环视了一圈天井廊，有些犹豫。
“来不及的。”躺在地上的纳斯尔突然说道。
“老师你没事吧？”法迪想去扶他。
“刚才又被打了一枪。”纳斯尔拍了拍腰部翻身起来。
“机器人的痛觉都是模拟的，只要信号没断应该就能操作吧？”
“不说这个，现在听我的，我们有一分钟，我背布雷克用缓降器下去。”说着他突然站起来，连人都不看连射四枪，从对面几个窄廊冲出来的塔卫瞬间全部倒地，两人都惊了，这枪法准得有点离谱了，“法迪你一个人翻栏杆下去，没问题吧？”
法迪点了点头。
“有个问题。”布雷克眼神复杂的看着纳斯尔，“你现在用了燃料，等下怎么下去。”
“我不下去，我守着你穿法迪的缓降装置。法迪少了只手，缺了些动力，你要节省燃料。”
“可你是直联呀，完全脱离虚体需要时间。”
“没时间想了，开始吧。”纳斯尔又是不看人打了两枪，然后扯着布雷克离开栏杆助跑，边跑边喊：“到我背上。”布雷克在纳斯尔跃起前跳了上去，纳斯尔摇晃着冲到装置前，依靠天井装置进行缓降调整，他们从来没有进行过背人缓降训练，重心很难把握，但是纳斯尔却仿佛无师自通一般，依靠天井装置连续进行了几次姿态调整。装置的构件在纳斯尔的扯弄下纷纷下坠，发出耀眼的火花，砸到地上“哐哐”作响。法迪则挂着栏杆用脚缓冲一层一层往下翻。
纳斯尔和布雷克率先掉到祭坛的演讲台上，信徒们刚刚散去，塔卫从各个方向冒了出来，纳斯尔站着像巴西救世基督像一般端着双枪转身一周，依靠精准的控制将冒头的几个塔卫尽数消灭。他扔掉枪，扯着布雷克往法迪掉下来的地方跑去。这层除了柱子，没有其它遮挡，他们可以直接跑到塔的外围。纳斯尔趁机捡了两把塔卫的自动步枪，接到法迪后三人绕过柱子往广场外围跑去。与此同时，大批塔卫从上下两层涌到这层的广场上来。
“时间到了。”纳斯尔跑着跑着忽然说道。
“什么？”法迪回头看了一眼纳斯尔，突然失去了知觉，重重向前摔去....
他睁开眼，挣扎着从液体中坐起身来。看见一名尼比鲁的医护人员站在他旁边。
他一边扯掉身上的线束和模感器接口，一边问道：“什么回事。”
“你失去联接了。”医护人员答道，语气有些哀伤。
“没经过我的同意，你们就这样干？你不知道现在正是紧要关头吗？”法迪怒视着坐在一旁的技术员。
“他们切断了塔里的信号。”技术员说完把目光转向一侧，脸上有看不清的泪痕。
法迪偏过头，呆住了。纳斯尔的营养箱里已经充满了暗色的液体，和原本的黄绿色混杂在一起，混浊不堪，他那萎缩的身体被一堆密密麻麻的线缆缠住，瘦弱得像一只猕猴。
法迪迈出水箱，冲到纳斯尔的营养箱前带着哭腔喊道：“老师...老师怎么了？”
技术人员捂着面容哭泣起来，旁边的显示屏上，一条平线还在不断的延伸。
“几分钟前...他就死了...”
“为什么会这样？”法迪瞥过头绝望的看着技术员。
“他是直联，机器的实时创伤会对他的脑部造成伤害，再加上他的身体浸入营养液这么多年，早已不堪负荷...”技术员不忍心再说下去，用手拭掉眼角的泪，沉浸在悲伤之中。
......
布雷克一边拆着艾达机器人的身体，一边往自己身上套，“纳斯尔”仍借着柱子在对向他们冲过来的塔卫射击，精准而致命。
布雷克看了“纳斯尔”一眼，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终于问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机器人愣了一下，随后一边射击一边答道：“躺地上的时候。”
“你怎么做到的？”
“他之前受伤很重，中枪后一直在给我发命令，准备后面的事，我们为此训练过很久。”
“以你的算力还达不到这么精准吧？”布雷克还是有点不相信。
“他依靠自己的几个分身互相进行改造，我是最适合射击的型号。”
布雷克装好四肢，把艾达机器人的部分躯干背到背上，AI机器人帮他把残体的扣带扣上。
“快走吧。”机器人打完了子弹，学着布雷克冲他傻傻的呲牙一笑，“他让我最后这样做。”说完冲出柱子朝涌来的塔卫奔去。那一刻，他仿佛看见纳斯尔笑着对自己这样说话，布雷克对着机器人离去的背影怅然道别：“别了，埃姆加德.纳斯尔，我的老伙计。”
几秒后，机器人在塔卫群中爆开。冲击推着正在助跑的布雷克顶破气帘，他跃出塔身的同时打开助推器，贴着塔的斜边俯冲下去，巨大的塔身在他脸上呼啸而过，耳边都是飕飕的风声，他控制着安在手上的辅推器绕过浮塔上像枝桠一样伸出的脉冲器突触。飞了一会，“轰”的一声，传入耳朵的声音频率改变了，他冲出塔身，浮塔渐渐落在了他的身后，他关掉助推器，任自己的身体在呼呼的风声中自由下坠，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起来，他翻过身看着浮塔，任眼泪逆流而上...
巴比伦塔悬浮在几百米高的天空上，下方是几十个圆柱形的巨大“石墩”，密布在塔基的投影里，愈靠近投影边缘石墩愈密集。塔的形状在远处乍一看像金字塔的棱锥型，近看则更接近于棱台的形状。塔下分别有东西南北四个入口，转城者在完成对浮城外围的绕巡礼后会通过其中一个入口进入投影下的建筑群，其中心是一个供奉了诺斯底圣物的圣庙。人们在阴影的中心地带继续围着圣庙行绕行礼，完毕之后便由另一个入口出去，走完整个过程算是一次完整的朝拜礼。经过选拔获得上塔资格的教徒将通过寺庙内部连通上城的电梯进入浮塔，享受更高形制的教法洗礼，电梯泛着橘色的荧光，仿佛被“圣光”包围着，整个过程颇有些机械飞升的味道。放在以前，磁脉冲干扰还未遍布全域的时候，人们还可以通过飞车进入上边的浮城，现在只有得到官方允许配合定向减弱的电磁干扰后，工作人员才得以驾驶飞行器通过特定区域飞临上城。剩下大部分时间，这部位于中部的电梯是进入上城的唯一手段。
几天前，浮塔神庙管委会给布雷克发来了拜访许可，允许他举荐二名符合资格的信徒前往上城朝拜，当然这只是个借口，尼比鲁内部就没几个信仰诺斯底教的，得到这个机会完全是太阳帮运作的结果。提出要去浮塔会面是布雷克的主意，考虑到那里属于政府的地盘，对双方的安全都相对有保障，而且首先发函要求会面的是太阳帮，他们只能满足布雷克的要求。以太阳帮和政府的关系，这对于他们来说并非难事，塔上也几乎相当于他们的半个主场，更何况进出电梯还要经过诺斯底的严密安检，量布雷克也耍不出什么花招。他们更关心此次会面的目的——关于行星矿的地区销售问题。
浮塔一间会议室里，太阳帮帮主奥泰夫正看着墙上布雷克和其它两位随从的安检扫描视频，三人虽然裹着厚厚的修士袍，但身体在机器的扫描下仍一览无余。奥泰夫看着一侧实时生成的三维立体图不禁问道：“他这两个手下什么来头？”
女秘书“银颌”黑法左右划着手上的终端屏幕说道：“新人，一男一女，艾达.金和摩尔.马可尼，应该都是化名，在我们的尼比鲁中高层人员资料库中找不到这两个人。虽然没有详细资料，但看身体扫描图也没什么特别的，没有义体，不过都是肉体凡胎。”（注：艾达·金是计算机程序创始人，马可尼是无线电通信之父）
“你不觉得奇怪么？”奥泰夫把脚撑直放到会议长桌上，双手枕着头斜躺在滑轮椅上看着横贯外墙的一字窗。
“是有点，来开这么重要的会带俩雏儿。”黑法放下终端说道。
“也许别人根本不觉得这很重要呢！这些搞技术的总有股子傲慢劲。”奥泰夫调侃道，“科学家嘛！脑子里装的知识很多，就是没有人情世故。我们得好好教教他怎么做人。”
黑法点头道：“老板放心，早准备好了。不过我觉得我们还是小心点好。”
奥泰夫拿出电子雪茄嘬了一口，陷入短暂的迷醉中，他思忖着等会要说些什么。好一会才又问道：“他们什么时候过来？”
“按照流程，他们要参加完一场祭礼，算是走个流程，或者我们可以提前安排他们过来。”
“没必要，让他好好享受一下仪式也好，就当是体验生活了，没准以后没机会了呢。”奥泰夫阴鸷一笑，露出乌黑发亮的钴合金牙齿。
另一边布雷克正跟着朝圣队伍围着浮塔中心一个巨大的核心装置在打转，那是一个由几何图形勾连而成的抽象图案，有十几层楼高，从天井一直向上延伸，阳光从顶部一个圆环漏下来，给这团“火苗”披了层白晕，装置中间浮着一块双锥形八面体黑石，据教会的人说是一块可以和天人沟通的石头，有传言说和重流体的发现有关。祭司纳季兰此刻正站在石头前用略带戏腔的声调吟诵着经文。
布雷克看了看手上的白色绷带，双手合十举过头顶，跟着队伍围着祭坛打起转来。除抚胸礼外，诺斯底没有其它固定的宗教手势，全凭各自领悟，人们或许会觉得他这个颇具佛教意味的手势有些滑稽，但也不会把多余的心思放在这上面，毕竟这里面混杂有一半的新人，他们总是会以自己理解的方式表现着虔诚。
广场外围的休息区站的是警卫和观礼的信徒，祭坛的入口处站了一个侍者模样的男人，远远的盯着这场转礼中的布雷克。祭坛位于浮空塔身的中部，底层电梯到它的下层便停了，再想往上走必须步行穿过祭坛到下一层去坐分流的电梯。布雷克对塔身的非一体结构早有耳闻，身处其中才明白它的妙处，这一层是独立于上下塔身的孤立存在，并且处于一种慢速的旋转中，久了还能感觉到它偶有上下浮动的呼吸效应，这种设计本是为了让塔身保持动态稳定的一种特殊结构，但也会让人产生一点轻微的炫晕感，诺斯底把祭坛设在这层，就是利用了它的这种特性，配合上有感染力的宗教仪式和特殊香氛，容易让人产生迷幻的效果。他想奥斯就是利用了这个特性结合自身能力给信徒们洗脑的，让信徒们如此笃信于他，只可惜现在这里大部分时间都是祭司在负责了，他不能指望这么轻易就见到奥斯。
仪式临近尾声，圣浴开始，祭司带领众人闭眼祈祷。天花板上的喷头开始向下喷吐雾气，里面除了迷幻成分还含有微量的基因修复药水，对于信众来说，这能使他们感觉更年轻更有活力，也是对高级信徒的一种奖赏。趁着他们祈祷的时间，布雷克带着手下从队伍中走了出来，那个之前盯着他的人立刻迎了上去，双方见面后交换了个眼神，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布雷克一行人跟着侍者往上层的楼梯走去。那人时不时的转回头偷瞥布雷克及身后的两人，相比起进来祭坛时，他觉得这两人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因为头上都戴着修士袍兜帽，脸埋在帽子的阴影里，他也不好观察，只得暂时放弃探究。
四人通过长梯来到上层的一个圆环廊道，廊道嵌套在上层的中心内环中，属于下层整体结构的一部分，可以明显感到与同层建筑的相对旋转，几人走到边沿，轻蹦到外层的围廊上，继续朝会议室走去，期间乘电梯上了几层楼，刚出电梯矮个子便把他们交给了塔卫，然后借故要准备资料离开了，艾达和马可尼互相交换了个眼色，在心里对起话来。
艾达问：“他发现了..？”
马可尼：“未必，可能只是警觉，或者他们本来...打算这样。”
“这个所谓的“AI插帧”到底可不可靠？”
“你看我有什么异常么？别疑神疑鬼的。”
布雷克仿佛听到了身后两人的对话，搔搔脖子暗示两人淡定，三人继续跟着高个子在廊里走着。
走廊相对于这么大型的建筑来说有些狭小，为了浮空建筑的稳定性，塔内使用的都是金属和高强度复合材料，装饰也很简约，就廊顶有条贯穿走廊的灯带，然后就是兼做扶手的走廊腰线，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连房门都隐没在墙里，整体显得有些逼仄，刚够三人并肩站在一起，就像走在金字塔的墓道里一样。走了一会，经过一个十字廊，廊道才渐渐宽阔起来。七弯八拐的走了几分钟，来到浮塔外围，在一间靠近外侧的房间面前，塔卫停下了，按了墙上的一个按钮，征得里面的人同意后，撤开身子让三人上前，并示意他们脱下兜帽。布雷克把微型鼻吸器藏在掌心，深吸一口，脱掉帽袍，走上前去。
门缓缓向一侧打开，阳光透过窄得不到一尺宽的一字窗映到三人身上，布雷克避着刺眼强光把头偏向了一侧眯起了眼睛，艾达和马可尼眼睛乘机朝房内睃巡着....
德尼罗坐在一张金属灰的麦金托什高背椅上，他穿着黑色金边硬肩元帅服，戴着一只由右到左渐进至黑的飞机师墨镜，一手撑着一侧下巴，手指不耐烦的轮流敲击着桌面。长桌的右边靠近他坐着的是宗教委的纳季兰大主教，他戴着个高高的方形礼帽，抚弄着手指，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几个受召部门的官员分列长桌两侧，偏着头看着桌子另一头的一个大屏幕上的视频连线。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部长的报告了，好在是最后一个。衣服上挂着资历章和绥带的防长正滔滔不绝的讲着最近的军事部署，不出所料，又开始借着局势讨要经费了。
“好了好了。”德尼罗打断了防长的汇报，用手指了指长桌左边的一个戴着细框眼镜的秃头官员，“那个什么...财长，给钱么？”
秃头面露难色，看了一眼对面的经济部长说道：“我明白现在军方的难处，毕竟战事逼近，可自从佩尔西亚失守后，我们现在的资金已经很紧张，刚才我的报告也说过了，一些海外机构停了我们第纳尔的结算和汇款，冻结了我们部分海外机构的存款，几个主要国家也收紧了对我们重流体的采购，C国甚至断绝了.....”
“少啰嗦，拨还是不拨？”
“当然，当然，这关系到国家安全，肯定需要，但是金额...”
“那就行了，拨多少你和内务长去讨论，除了硬性支出，下半年预算留一半给我备着。”随后他又把目光转向屏幕，“防长你把支出预案发给他。”
“现在已经超支一个季度了。”秃头财长看着他哑笑道，“再一半恐怕...”
“怎么了？这是奥斯的命令，你想抗命吗？”德尼罗呵斥道，又想到什么，转向纳季兰说道：“对了，主教大人，你们最近的献金收入怎么样？”
纳季兰知道他找自己来准没好事，平常例会宗教系统的人大都不用参加，毕竟政务一般跟教务没什么关系，除了要钱。宗委的开支一直是政府预算大头，现在更是唯一收入大于支出的部门。
他翘着嘴道：“结余还是有的，最近还有几笔捐款到账，你可以去问问奥斯。”他有样学样，搬出奥斯来压德尼罗，虽然行政级别上德尼罗要高过他，可是说到教内职务，德尼罗根本不够看。
“哦...”德尼罗点着头假装无异议，突然戏谑道：“听说纳老板最近收了不少祭品，有值钱的吗？”说这话的时候，他盯着秘密调查科的欧格白看了一眼，众人心领神会。
纳季兰却并不慌张，慢慢抬起眼皮斜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说：“你要这么说，还是有些有趣的玩意。比如最近...有机构送来了两个机器人，我看技术不错...灵活度堪比真人，而且我们这不存在伦理问题，也许批量生产有点搞头。”在场的人都知道他这话是在打哈哈。
德尼罗往后靠到椅背上叉着手，翘起下唇略加思考道：“好吧，这个我们以后再讨论。”随后用手轻轻捏了捏鼻子，停顿片刻，清清嗓子说道，“今天没有其它的事了，除了警长、欧格白和主教大人，其它人可以走了。”
几个部长暗舒口气赶紧起身离开，只有财长多看了德尼罗一眼，预言又止，最终还是不甘心的走了。
“说吧，上个礼拜怎么回事。”等门自动关上后，德尼罗才又开口道。
总算轮到警察总长发言了，他属于巴格达地方官，级别最小，一般都在德尼罗办公室汇报情况，很少能出席例会，今天是个例外，因为上周城内发生了暴乱，甚至闹到浮城上来了。
“是大规模的帮派火拼，正如我之前上报的那样，几乎全城的帮派都参与了，这也导致了上周的献金...。”总长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主教一眼，又把话咽了回去。
“没关系，有什么说什么。”
“帮派的活动金没到账。”
“你们还收这些臭虫的钱？真可笑，难怪土匪都跑到家里来了。”没等德尼罗发难，纳季兰便首先开启了嘲讽模式。
德尼罗转过头瞟了他一眼，又含笑看着警察总长说道：“继续。”
总长舔舔嘴唇继续说道：“下城的争斗主要围绕着圣主帮和太阳帮这两大帮派展开的，其它的帮派只不过是它们的附庸。将军您也知道，圣主帮之前被我们列为恐怖组织，后来通过大额捐献，我们才同意他们活动的。而太阳帮则一直和我们有合作，销售武器和资源。所以我们猜测首先发难的应该是圣主帮。不过据线报，其实背后真正的主谋是一个叫尼比鲁的科技集团。”
“尼比鲁？”
“少装蒜了，上城的事就是尼比鲁挑起的，别忘了你们发的邀请函是谁写的，我看是你们收了钱才把他们放进来的吧？”纳季兰训斥到。
总长轻咬嘴唇，不敢去看脸德尼罗的脸。
“是这样吗？”德尼罗冷冷地质问道。
“是...是在下失察，没有管好下属，但是这个组织严格来说并不算黑帮，是一个合法组织，还有注册，并且它们只搞科学研究，而且倾向于和国外的一些公司合作，和我们很少有正面来往，所以下属们可能一时没觉出有什么问题。”
“够了！”德尼罗不耐烦起来，“你说的这个和这个行星矿的停运有他妈半毛钱关系？火拼是上周的事，运输车都他妈停了半个月了。”
警察总长低眉瞥了一眼欧格白，作为特务头子，这些事情他可比总长清楚多了。
欧格白接过话头继续说道：“司令，其实这个行星矿并不是由圣主帮运过来的，尼比鲁才是台前的采购公司，因为制裁的关系，直接向我们政府运送这种资源是禁止的，因此只能以民间的名义通过尼比鲁在国外的公司转运给太阳帮，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太阳帮拿不到货，他们又不想失掉主宰这笔生意的权利，所以就找了个托辞，但是纵观国际上关于小星带采矿的一些消息，并没有出现什么大的新闻，股价也没有波动，所以我猜想有可能是尼比鲁故意断的货。”
“那我们直接找这个尼比鲁进货不就好了？”
欧格白和总长会视一笑，欧格白接着说道：“刚才总长阁下说他们和我们很少来往，其实还有第二层原因，它的前身和我们有点纠葛，确切点说，和您有些渊源。”
“和我？”
“是的，因为他们的前领袖——”欧格白顿了顿，衡量着接下来说出的话的分量，一脸严肃的说道，“是一个叫艾努的人。”
纳季兰听罢突然笑了起来，把手从桌子上放下来，准备起身，“我没空在这听你们扯某人的陈年丑事，要没我什么事的话，我先走...”
话音未落，突然“嘭”的一声，一颗子弹从主教眼前飞过，擦着头发飞了出去，吓得他往后一闪，惊恐的朝德尼罗看去，他还没看清德尼罗收枪的动作，一副眼镜又飞了过来，砸到他脸上。德尼罗从椅子上腾空而起，紧跨一步揪住主教宽袍的衣领拎了起来，那张带着一只暴突眼睛的脸就这么硬生生怼到他的面前，硕大的左眼犹如木星之眼一般充满了巨物恐怖。他的左眼和眶骨被艾努整个打爆，导致他做普通义眼极不协调，他干脆把分析镜的功能做到了义眼里，因而比正常的眼睛大上了一圈。
“你干....干什么！”纳季兰的声音里带着恐惧。
“以后，你们宗委的资金都由我来分配。”他像钟摆一样左右晃着下巴继续说道，“奥斯的事完不成，你们这些吃干饭的一个也别想活。”
“敢动我，奥斯不会放过你的！”纳季兰强撑着主教的架子回击道。
“哦？”他阴笑着盯着他，“现在除了通过我，你能找到奥斯吗？”他把头转向一边的欧格白说道，“给这个老家伙普及一点时事知识。”说完往前一推狠狠甩脱纳季兰的衣领。
欧格白看着纳季兰，露出一脸无奈的表情：“主教大人，我劝您还是收敛一点吧，现在形势紧张，奥斯已经把所有的事务都交给了司令，换言之现在是以军政为主，不遵守政府命令的都会被处理，我想您也听过一些教士被处理的事，如果您不想被关进圣域的话...”
纳季兰强撑着面子厉色道：“你敢...我教职比你大，你这是以下犯上。”。
德尼罗双手撑在长桌上斜睨了纳季兰一眼，说道：“你可以试试看，看看是我的枪快，还是你的嘴快。”然后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嚷着，“奥斯的命令就是一切，他要完成的事就是灵主要完成的事，在灵主面前，没有一件事比这更大。你们口口声声说信仰拜多斯，我看不比我一介武夫更虔诚。”他坐回自己坐位上接着挑衅似的做了个引路的手势说道：“想走的话请便。”
纳季兰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眼睛木然的看着前方桌面，不敢动弹。
见他没有动静，德尼罗收回悬着的手问道：“讲到哪了？”
“和尼比鲁合作。”欧格白答道。
“好的，有建议吗？”他偏过头看着警长，“如果没头绪的话干脆把人统统抓回来。”
“有眉目的。”沉默了许久的警察总长突然说话了：“新负责人请求会面。”
“胆挺肥啊，刚犯事就敢找上门来。”
“不是尼比鲁的人，是太阳帮的。”
“谁？”
“您看看吧。”警察总长把一块显示着照片资料的终端显示器推到了德尼罗面前。
奥泰夫站在一字窗前吸着电雪茄看着窗外风景，听见声响后他转过身来，满脸堆笑的招呼到：“老弟，好久不见，快请坐。”他走向椭圆长桌的一侧，一边用手掌比了比对面的一排座位，示意三人落座。奥泰夫和布雷克相识多年，过往多数时间里只有布雷克“惦记”过他，他只当布雷克是个替自己赚钱的马仔，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懒得记一下，若不是这些年他慢慢爬上来了，奥泰夫只会叫他这样的底层人为“小鬼”。他捏死过无数多只这样的蚂蚁，在这些人还未功成名就之前。
一字窗雾化后房间黑了下来，灯随即亮起。马可尼用余光睃巡一周，这是间套房，一侧有一个门通向内房，三个人坐在他们对面的谈判席上，还有一人离席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这人戴着蛤蟆墨镜，皮肤光滑发白，头顶上纹着刺青，手里正在把玩着一支老式的打火机。马可尼接着布雷克后坐下，开始通过电波向艾达介绍道：“吸烟的是老板。”
“看出来了。”艾达盯着奥泰夫脸上浮现出难以觉察的笑容，却引起了坐在旁边沙发上的光头警觉，特地偏过头来瞥了她一眼。
“小心点，别盯着人看。那个是生化人，感觉很敏锐。”
“明白，这玩意我见得多了。”她干脆绽出笑容，让人以为她只是习惯性地微笑。
“银下巴的是他的秘书黑法，身体有一定程度的改造，主要是头和手。油头铲青发型的是太阳帮在索特的转口贸易商尤里，和奥泰夫一样没有改造。”
“这几个小崽子不是问题。”
“关键是另一间房里的人，我们不能轻举妄动。最好能不惊动浮塔的守卫，那样我们还可以通过电梯回到下城，否则的话只能按B计划行动铤而走险了。”
布雷克此时已经和奥泰夫谈上了，他把停运说成是采矿遇到的技术问题，还打趣对方不应该急于一时，毕竟行星矿才开发没多久，现在用途不多，资源还有的是。
奥泰夫吸了口雪茄，似有所指的说道：“可是事情不等人啊。”他放下雪茄，笑盈盈的看着艾达说道，“你还没介绍你这两位小兄弟呢？”
布雷克装出无所谓的态度大咧咧的说道：“她是我秘书。没什么好介绍的。”又拍了拍马可尼的肩膀说道：“马可尼是我们和科罗拉多太空矿业公司联络的负责人，我可以让他给您介绍一下。”
“我怎么没听过...”尤里话没说完，被奥泰夫强行打断了。“哦？是吗？”奥泰夫好像完全没有听见布雷克的后半句，关注点还在艾达身上：“那我觉得你应该管好你的部下，我怎么觉得她对我有意思呢，难道是我太有魅力了？”他不怀好意的坏笑道。
艾达冷“哼”一声把手叉到胸前靠到椅背上，翻着白眼讥讽道：“自作多情。”
这举动搞得马可尼又想笑又担心，赶紧用电波提醒道：“戏别太多了，女人不都是这样的。”
“是吗？这狗杂碎的关注点为什么老在我身上？”艾达用电波回道。
“啧啧啧，”奥泰夫发出咂舌的声音继续调戏艾达，“也许你很快就可以换个工作了，美人。”
“我真想赶紧把他结扎了。”艾达恶狠狠的盯着奥泰夫。
“你不盯着他看，他怎么看你？别被激怒了，看老大的信号。”
布雷克听出奥泰夫话里的恶毒，把身子往前一倾，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奥泰夫，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想要怎么做？”
奥泰夫终于把目光从艾达身上移开了，他笑着把身子往后一摊，翘起二郎腿，看看布雷克，又偏过头看看黑法，“我亲爱的黑法·娜芭丽，给我们这位哥们讲讲呗。”
黑法正用肉手摸着另一只手的机器关节，听到吩咐后坐直了身子，正色道：“很抱歉的通知您，虽然我们和贵帮合作广泛，但是恐怕今后，这个行星矿的事你们要交由尤里全权负责了，当然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们其它的合作可以保持不变。”
“哦？那我要是不肯怎么办。”布雷克痞笑着试探对方的底线，“在这里干掉我们然后自己去找上家？你知道他们不会搭理你们这些来路不明的人。”
“我当然——”奥泰夫又嘬了口烟，然后缓缓说道：“——有我的办法。”
黑法心知肚明，马上拍了拍手，生化人站起来，把沙发旁边的门打开了。三人斜过头看着打开的房门，阿德玛特怯生生的从里面走了出来，一出来就点头哈腰的向奥泰夫一方的人问好，眼神始终不敢看布雷克。
“妈的，是你！”艾达咒骂道。阿德玛特一脸不解的看了看她，他并不认识眼前这个女人，不知道她为什么一见自己就骂。
“看样子房里应该没有多少人。”马可尼心里这样想着，反倒松了口气。
“凭他？”布雷克笑了起来，“一个马仔有什么卵用？”
奥泰夫不知什么时候收好了烟，整了整西服里的马甲，看都不看阿德玛特，用一种近乎蔑视的口吻说道：“说吧，小鬼。”
阿德玛特一脸委屈的偷瞄了一眼布雷克，畏畏缩缩的开口道：“狼老大，你不要怪我，我也是实在没办法，警方现在到处通缉我，你也知道我的营生是什么，现在变成这么大一目标，生意也没法做，整天东躲西藏，只有他们答应能帮我取消通缉。”
“说重点。”黑法不耐烦的催促道。
“好的。”阿德玛特咬了咬嘴唇像是才下定决心一样，“单凭太阳帮一面说辞警方肯定不足以认定你们窝藏了法迪。上次我们在城外荒村的时候，我偷偷录了相，所以如果加上我的证词...”他觉得众人足以理解了没再说下去，但见大家一时都没反应他又小心翼翼地补了一句，“老板，要不要我放给他们看看？”
“够了。”布雷克喊道，“那又怎么样，难道诺斯底还会为区区一个退伍士兵破坏自己的商业计划不成？”
奥泰夫抚掌大笑起来，突然止住怫然道：“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吗？以为我不知道这个法迪是谁？——他那个死鬼爸爸以前就是我们拉下马的。现在我同样有能力让诺斯底把你们的狗屁组织端掉。我要提醒你，现在的诺斯底的头头和你们那个创始人有笔账没算，对他的小崽子兴趣可大得很。”他收起凶狠的表情，换了副玩世不恭的二皮脸，侧着身一只手肘撑在桌子上，双指敲着太阳穴像是在努力回想着什么，“对了，你们叫那个生化博士什么来着？阿努纳奇还是弗兰肯斯坦？我看就是缺根筋的愣头青嘛。”
艾达握紧了拳头，屁股抬了起来，被布雷克按了下去。
“冷静！冷静！演过头了。”马可尼也在心里喊道。
“哎哟哟，小妞，怎么了？在这通天塔里你最好不要乱来，否则会有警察叔叔找你麻烦哦。”
“我才不管这什么狗屁巴别塔，你要是再惹我，我就把你打出屎来。”
这在黑帮会谈里本是正常的垃圾话，放平常大家都不会太在意，况而是一位身娇体柔的女仕，可气氛就这样突然尬住了，对面四人霎时齐刷刷的看了过来。惹得马可尼不忍目视捂上了眼睛，心里想着：我这都教到哪去了，难道真变了性不成，看来行动要提前了。
奥泰夫勾勾手，黑法探过身子，他凑到她耳边耳语一番，然后又坐正微笑着，表面看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但是众人明显感觉气氛变了。马可尼盯着黑法那只机器手，几个微小的动作让他猜测到这家伙肯定在发信号，这座塔是整个城里唯一没有信号干扰的地方，因为它本身就是脉冲信号的发源地，信号基本都是向外扩散的，这也是当初布雷克选这里会面的决定因素。
“你刚才说什么，女仕，能重复一遍吗？”他脸上仍留着僵硬的笑容看着艾达。
艾达想起布雷克曾经说过的话，知道自己失言了。“我只是气愤你对我们帮派的创始人缺乏尊重。”她试图辩解。
“不不不，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问...”他犹豫了下还是放弃了，“好吧...朋友，你来自哪里？”他对她的称呼一改再改。
“渡蛇。”布雷克用奥泰夫的外号大声打断两人的谈话，“我问最后一个问题。”他十指交叉拇指相扣放在桌子上——这是让两人准备的信号，一旦合掌，他们便可以开始行动。
奥泰夫笑了起来：“好久没有人叫我这个名字了，真是怀念啊。我也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如果问得不好，也许就没有机会了哦。”
“在这里大开杀戒你就不担心被诺斯底追究吗？”
“哈？”奥泰夫愣了一下笑得更狂了，“就这个问题？你是在提醒我吗？死人永远没有说话的机会，活着的人总会有办法。除了在场的这些人，连诺斯底安排这次会议的人都不知道我要干什么，所以你们死了也就死了，没有人会在意。不过呢，我倒是发现了你们这位女士非常有趣，搞不好我和诺斯底的人都有兴趣研究一下。”
“你负责生化人和套房里出来的人，我管老大和他秘书。”马可尼开始通过电波分工。
“不行，把这个狗杂种留给我。”
“快点出戏吧，大少爷，你现在是法迪了，连一点军人的头脑都没吗？你离得近啊。”
“逗你玩呢，生化人除了我还有谁？我先放震光饼，注意调整光圈，生化人对光敏感，可以减慢他的速度。”
“要来点音乐吗？”
“正合我意。”
里房的枪头刚露出一点，奥泰夫话音落下，布雷克的手合十在了一起。纳斯尔和法迪的时间迅速膨胀开来。一枚松饼大小的小圆饼飞落到会议桌中间，震响的同时迸出耀眼的光芒。
布雷克在震光饼要爆发的瞬间迅速闭眼捂耳，蹬地贴着椅背向后倒去，缓释型的药剂正好上头。和布雷克反应同样迅速的还有生化人，不过他因为并不知道放出的是什么，只是护住身子习惯性向一边闪去。同样有反应的是黑法，因为之前奥泰夫让她通知卫队，她早有了心理准备，她的铁下巴构件连着耳朵，自动滤掉了高音，她迅速用铁手护住奥泰夫，虽然没有生化人迅速，但也将将挡掉了纳斯尔的傀儡机器人射向奥泰夫的袖针。只有尤里和阿德玛特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吃满了震光饼的两个效果，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纳斯尔和法迪一边用暗器射击一边迅速翻过桌子，朝对面杀去，时间此刻对于他们来说如同开了缓帧器一般。依靠机器身体，他们能做出精准且迅速的动作，内置AI还能帮助他们进行预判性的动作，纳斯尔把人脑和AI的融合性思维称为速生思维。相比之下，纳斯尔的神经直联要远优于法迪的并联，不仅神经反馈更直接和迅速，产生速生思维的时长也要远多于法迪，法迪更多的时候只能算AI协同。
法迪一边发射臂针，一边朝内房的房门靠近，生化人绕着墙壁躲避，只有拿枪的手被一枚臂针射中，但这点伤对于生化人来说无伤大雅，反倒是急着跑出内房的一名太阳帮杀手被臂针穿眼毙命，其余杀手见势赶紧收势，法迪靠近门边摸出大腿上藏着的一枚袖珍的橡胶炸弹朝半敞开的房门砸去，炸弹从门上弹进屋内，发出一声震响，爆炸的同时带出强烈的有毒气体。他们为了过礼品检查没带多少子弹，两人都是带的偏冷兵器的铁针，这是他们冒险携带的唯一一枚液体炸弹，是以缩减自身燃料为代价的，本不打算使用，现在看起来不闹出点动静，他们脱不了身。
这边纳斯尔用袖针结果掉尤里，跳下桌子与爬起来的黑法扭打在一起，黑法虽然下半身是肉身，但是仅凭上半身的机械结构也能勉强抵挡住纳斯尔一轮进攻，让他腾不出手去射从地上爬起来正要去壁柜拿枪的奥泰夫，几枚袖针都射歪了。奥泰夫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敢先发制人，他本来只是怀疑这个艾达有问题，想让杀手们先行控制住对方。现在他已经大概能猜到这两玩意都是机器人了，只是没时间去思考他们是怎么把这两机器人运进来、又是怎么骗过手下的监督把人调换了的。当然之后他也永远没有时间再去思考这个问题了。纳斯尔熟练的运用身体揪住黑法的一只机器手，用手刀干净利落的斩掉了她的手臂，在她倒下的瞬间逼了上去，接着一个侧身躲掉黑法吐出的飞刃，看着倒在地上的黑法悲悯道：“蛇女，再见。”说完一脚踩在黑法修长的银色脖梗上。
“不！”奥泰夫悲愤地大声吼道，颤抖着用枪朝纳斯尔射击。斯纳尔拿起蛇女的手臂挡了一下，把手臂朝奥泰夫扔了过去，随后蛇型前进，朝奥泰夫逼了过去，就在他要近身奥泰夫的时候，他突然停在了奥泰夫的枪口前。
这边躲过攻击的生化人把火机朝法迪的头部砸去，那力度就像是一枚子弹，不过法迪轻轻松松就躲过了火机，他心里感到从未有过的畅快。如果让他用肉身和生化人硬扛，他是断然没有胜算的，何况这个生化人一看就是个精英。他嘴角露出微笑主动迎上前去和生化人肉搏，对方的动作此刻在他眼里就如同慢动作一般，法迪对躲闪和攻击的着迷就像小孩突然发现了游戏的乐趣一样乐此不疲，左一拳右一拳的折磨着这个体型大过自己一倍的大家伙，一会敲断一根肋骨，一会抓出一道长痕，就在他乐在其中的时候，后退的生化人突然碰到了个什么东西——原来是被震懵了的阿德玛特正爬起来想跑，生化人情急之下抓起阿德玛特像盾牌一样挡了出去，法迪攻击的手顿时停在了半空，尽管这人刚刚才背叛了自己，但毕竟是个普通人，他还是下不了杀心。
生化人乘机揪住艾达机器人的手，像甩链球一样把它用力甩到墙上，震得法迪一阵头晕目炫。生化人借势一脚踩了过来，幸好这头晕是模拟出来的，除了视线变灰暗，眼前出现了波纹和麻点，他还未失去整体判断力，只是机器AI失去了部分体感，运动辅助出现了延迟，情急之下他只得用强制命令把身子向一边挪了挪，虽然胸口躲过了生化人的致命一击，却让他遭受了同黑法一样的厄运，他的右手肩膀处被生化人踩扁了，整只手臂像木偶断了线的手一样，无力的耷拉着。但他只是感到些微有些酥麻，没有什么疼痛，他即刻用左手像打桩机一样横插进生化人结实的小腿肚里，在他痛得失去平衡之际，她迅速起身骑到生化人后背上，双腿夹腰，用剩下的一只手臂锁住他的脖子，使劲往后勒，肘窝夹着喉管不断收缩，在到达一定限度后却弹了回来，这就是仿生机器体的一大缺点，虽有速度和爆发，却缺乏韧力，尤其是碰到这种皮肤和筋骨都经过强化了的有机体，艾达机器人的小小身躯不足以支撑起强大的应力系统，只能选择速度。生化人大概也感觉到了她的极限，反手抓着她的身体慢慢起身，想用力向后飞压把她砸到地板上。如果整体再承受一次大的冲击，也许就不再是AI故障的问题了。法迪突然想到了初见纳斯尔时他展示的喉刀，就在生化人准备跳起之际，她咬住光头，喉刀像凿子一样戳进了生化人的脑壳，生化人像一樽石像一样跪坐在地上，脑浆混着血飚溅到艾达机器人脸上，法迪感到一阵恶心，还好机器人没有这部分体感，不然他一定会留下心里阴影。
纳斯尔身体连中两枪，向后退了两步，定在了原地，“原来不止信号问题，是脑袋退化了。”他这样想着。
奥泰夫瞄着已经动弹不得的纳斯尔的脑袋大喊道：“见鬼去吧。”枪响之后，奥泰夫却先倒了下去，布雷克举着交接时阿克拉姆留给他的脖朗宁手枪站在一旁，冲回过头的纳斯尔笑了笑，另一只手还在不停的揉着后脑勺。布雷克在震光饼爆发的时候因为离得太近，即使捂上了耳朵，也被震得不轻，还不小心磕到了脑袋。
“下次不能这样耍帅了，搞不好就交待了。”布雷克戏谑道。
“快走吧。”那边法迪用袍子擦着脸上的血迹说道。两人点了点头。临走前纳斯尔去内房瞟了一眼，地毯和墙上的焦褐伴着一股子难闻的药味，地上和床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人，有两个还有点动静，在地上抽搐。
“要补枪么？”布雷克捂着鼻子从外房偏过脑袋看着内房，纳斯尔正在捡地上的手枪。
“算了，看样子都失去行动能力了，我们又不是刽子手。”他走过布雷克身边，丢了把枪给他。“过安检前再丢掉，以防万一。”
“那他呢？”法迪指着坐在地上发抖的阿德玛特，一边接住布雷克丢过来的枪。
阿德玛特听到后抖得更厉害了，可怜巴巴的望着布雷克，双手合十不住的哀求着，布雷克望了一眼法迪，阿德玛特也把视线转向法迪，他跪走到法迪面前哀求道：“求求你，我只是想回到过去，做点小生意讨生活...我太害怕了...你们又不肯收留我。”他望着艾达机器人因为遭到破坏而垂着的机器手，想到一开始见面时的情形，忽然觉出了什么，试探着问道：“你是法迪吧？”看见机器人不置可否，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大声哀求道：“看在我送过你一程的份上你饶了我吧，我保证不会向警察说出你的身份的，他们的头已经死了，我不会再和你们作对了。”然后又想到什么，手忙脚乱的从身上掏出一个微形存储盘，“录象...录象在这里，我怕他们不认账，只让他们当面看过。”
法迪犹豫了一下才拿过存储盘揣到兜里，说道：“好吧。不过你得跟我们走一路，起码不能待在这个房间里。”阿德玛特像捣蒜一样不住的点头应允。
门刚打开，警铃声便大作起来，三人条件反射似的望向阿德玛特，他好似受了天大的冤屈一般举着手辩解道：“老天爷啊，我对天发誓，跟我真没关系，我这样做不是自寻死路么。”
“不是他。”纳斯尔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马可尼跟我连上了，他说应该是那个侍者报的警，我猜是蛇女设定的程序。”
“好吧，我们分开走。”法迪给阿德玛特指了条路，“你往左走。”说罢三人往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
“有能躲过搜查的地方吗？我猜这里应该遍布隐藏摄像头。”布雷克边走边问道。
“还好吧，他们能看到我们的话，艾达也能。”纳斯尔答道。
“那干脆让她黑掉摄像头不就行了？”法迪不解。
“不行，我们也需要指路，而且现在他们还不能暴露，以后要用到。”布雷克否定了法迪的想法，接着说道，“让他俩给我们找面大窗户，这里都是一字窗，太窄了，没法助跑。”
“他让我们走步梯间往下，这几层都是这样的防风窗。”纳斯尔传达着马可尼的话。
“正好，反正也不敢用电梯。”法迪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好个屁，步梯间靠近脉冲发射房，我们往那走全得失灵。”他让马可尼更改路线。马可尼犯了难，这层主要路口已经布满了塔卫，没有多少活动空间，马可尼只得告诉他们试着用步梯下个两三层再做打算，毕竟离下面最近的脉冲房还有段距离。
“算了，先走着吧，干扰强了我再把你们挪进去，怎么说还有我这个肉身。”
三人进入步梯间往下层跑去，结果才走了两层纳斯尔就僵住了。
“不至于吧？老师，干扰不大啊，我这不还连着嘛。”法迪用手在纳斯尔眼前晃了晃，“难道是带宽的问题？”
“他没发指令给我。”纳斯尔的机器AI突然用拟音解释道。把两人吓了一跳。布雷克赶紧把纳斯尔抱回楼道里，抱到一半，他又活过来了。
“我知道了。”刚缓过来的纳斯尔立住身子说道，“布道场那层有气帘窗，就去那层，以前用飞行器运人的时候，经常在那层落客。”
“怎么去？电梯用不了，步梯间还隔着脉冲房，总不能让老狼扛着两个铁疙瘩跑吧？”法迪有些丧气。
布雷克想到了办法：“去中心天井，从那翻到楼下去。”
纳斯尔迅速在机器眼里过了一遍马可尼传来的布防图，发现这层天井附近有不少塔卫。不过因为警戒级别不算高，下面几层的日常活动都没有停止的迹象，而且塔卫也相对分散。
布雷克冲正在眼里看虚拟地图的纳斯尔说道：“别看了，让艾达把带宽给法迪，他来带路，马可尼实时指挥，我怕你等会又呆住。”
“遇到塔卫怎么处理？全杀了？”法迪因为战争后遗症的关系，现在对滥杀无辜有心理障碍。
“能绕就绕，绕不过就开枪，别婆婆妈妈的。”布雷克有些急了。
纳斯尔看了一眼犹豫不决的法迪说道：“还是我来吧，找路没问题，反正你们就在旁边，方便上手。”他微笑拍了拍法迪的肩膀，用电波安慰道，“没事，怕血就让AI开个滤镜。”
纳斯尔领头才走出没几步，就让两人靠墙，自己迅速把一个从拐角跑来的落单塔卫给拧断了脖子。纳斯尔知道，如果是法迪，肯定不忍心走最优却需要频繁杀戮的路线。好在他还有一些可以利用的优势，一是摄像头的死角；二是利用塔卫靠语音指挥的弊端——艾达做了点手脚，让监控室的人看到的是稍稍延迟的画面，利用这些信息差，他可以尽量减少需要杀戮的次数。
三人相互配合击晕几个塔卫就兵不血刃的从浮塔外围错综复杂的网廊来到了直达天井的“墓道”。可这次再没法逃避，他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冲过窄廊，纳斯尔看着法迪叮嘱道：“这次躲不了，不开火我们都得死在这走廊里。”法迪比了个OK的手势笑道：“没关系，现在他们在我眼里都是西瓜，视觉意义上的。”
三人以三角阵势朝着走廊尽头猛冲。果不其然，还没跑出走廊就有人拿着枪往走廊里开火，三人举枪边跑边射，就要冲出走廊之际，纳斯尔一个鱼跃，利用腿部的缓降装置，翻身横着飞了出去，将守在两侧的几名塔卫快速击毙。使用机器人的这些年，他对这副身躯的控制已经臻于化境，这也是他能这么快教会法迪控制机器身体的原因。
两人举着枪小心翼翼的跑出去，却见纳斯尔躺在地上又“冻”住了，幸好不是交火的时候，要不然成白送的了。两人把纳斯尔拖到天井的围栏旁，布雷克望了一眼天井的模拟圣火装置说道：“我们可以利用这个装置缓冲下到祭坛。”法迪也瞥了一眼，装置差不多有七八层楼高，便建议道：“要是操作不好，摔下去就完蛋了，要不我们就在这组合吧？”布雷克从栏杆缝里环视了一圈天井廊，有些犹豫。
“来不及的。”躺在地上的纳斯尔突然说道。
“老师你没事吧？”法迪想去扶他。
“刚才又被打了一枪。”纳斯尔拍了拍腰部翻身起来。
“机器人的痛觉都是模拟的，只要信号没断应该就能操作吧？”
“不说这个，现在听我的，我们有一分钟，我背布雷克用缓降器下去。”说着他突然站起来，连人都不看连射四枪，从对面几个窄廊冲出来的塔卫瞬间全部倒地，两人都惊了，这枪法准得有点离谱了，“法迪你一个人翻栏杆下去，没问题吧？”
法迪点了点头。
“有个问题。”布雷克眼神复杂的看着纳斯尔，“你现在用了燃料，等下怎么下去。”
“我不下去，我守着你穿法迪的缓降装置。法迪少了只手，缺了些动力，你要节省燃料。”
“可你是直联呀，完全脱离虚体需要时间。”
“没时间想了，开始吧。”纳斯尔又是不看人打了两枪，然后扯着布雷克离开栏杆助跑，边跑边喊：“到我背上。”布雷克在纳斯尔跃起前跳了上去，纳斯尔摇晃着冲到装置前，依靠天井装置进行缓降调整，他们从来没有进行过背人缓降训练，重心很难把握，但是纳斯尔却仿佛无师自通一般，依靠天井装置连续进行了几次姿态调整。装置的构件在纳斯尔的扯弄下纷纷下坠，发出耀眼的火花，砸到地上“哐哐”作响。法迪则挂着栏杆用脚缓冲一层一层往下翻。
纳斯尔和布雷克率先掉到祭坛的演讲台上，信徒们刚刚散去，塔卫从各个方向冒了出来，纳斯尔站着像巴西救世基督像一般端着双枪转身一周，依靠精准的控制将冒头的几个塔卫尽数消灭。他扔掉枪，扯着布雷克往法迪掉下来的地方跑去。这层除了柱子，没有其它遮挡，他们可以直接跑到塔的外围。纳斯尔趁机捡了两把塔卫的自动步枪，接到法迪后三人绕过柱子往广场外围跑去。与此同时，大批塔卫从上下两层涌到这层的广场上来。
“时间到了。”纳斯尔跑着跑着忽然说道。
“什么？”法迪回头看了一眼纳斯尔，突然失去了知觉，重重向前摔去....
他睁开眼，挣扎着从液体中坐起身来。看见一名尼比鲁的医护人员站在他旁边。
他一边扯掉身上的线束和模感器接口，一边问道：“什么回事。”
“你失去联接了。”医护人员答道，语气有些哀伤。
“没经过我的同意，你们就这样干？你不知道现在正是紧要关头吗？”法迪怒视着坐在一旁的技术员。
“他们切断了塔里的信号。”技术员说完把目光转向一侧，脸上有看不清的泪痕。
法迪偏过头，呆住了。纳斯尔的营养箱里已经充满了暗色的液体，和原本的黄绿色混杂在一起，混浊不堪，他那萎缩的身体被一堆密密麻麻的线缆缠住，瘦弱得像一只猕猴。
法迪迈出水箱，冲到纳斯尔的营养箱前带着哭腔喊道：“老师...老师怎么了？”
技术人员捂着面容哭泣起来，旁边的显示屏上，一条平线还在不断的延伸。
“几分钟前...他就死了...”
“为什么会这样？”法迪瞥过头绝望的看着技术员。
“他是直联，机器的实时创伤会对他的脑部造成伤害，再加上他的身体浸入营养液这么多年，早已不堪负荷...”技术员不忍心再说下去，用手拭掉眼角的泪，沉浸在悲伤之中。
......
布雷克一边拆着艾达机器人的身体，一边往自己身上套，“纳斯尔”仍借着柱子在对向他们冲过来的塔卫射击，精准而致命。
布雷克看了“纳斯尔”一眼，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终于问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机器人愣了一下，随后一边射击一边答道：“躺地上的时候。”
“你怎么做到的？”
“他之前受伤很重，中枪后一直在给我发命令，准备后面的事，我们为此训练过很久。”
“以你的算力还达不到这么精准吧？”布雷克还是有点不相信。
“他依靠自己的几个分身互相进行改造，我是最适合射击的型号。”
布雷克装好四肢，把艾达机器人的部分躯干背到背上，AI机器人帮他把残体的扣带扣上。
“快走吧。”机器人打完了子弹，学着布雷克冲他傻傻的呲牙一笑，“他让我最后这样做。”说完冲出柱子朝涌来的塔卫奔去。那一刻，他仿佛看见纳斯尔笑着对自己这样说话，布雷克对着机器人离去的背影怅然道别：“别了，埃姆加德.纳斯尔，我的老伙计。”
几秒后，机器人在塔卫群中爆开。冲击推着正在助跑的布雷克顶破气帘，他跃出塔身的同时打开助推器，贴着塔的斜边俯冲下去，巨大的塔身在他脸上呼啸而过，耳边都是飕飕的风声，他控制着安在手上的辅推器绕过浮塔上像枝桠一样伸出的脉冲器突触。飞了一会，“轰”的一声，传入耳朵的声音频率改变了，他冲出塔身，浮塔渐渐落在了他的身后，他关掉助推器，任自己的身体在呼呼的风声中自由下坠，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起来，他翻过身看着浮塔，任眼泪逆流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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