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睡吧,要睡的,即使不愿意浪费时间。如果不按照躯体的自然规律生存,为夜晚不睡而付出的代价会更大。我睡了,我让自己睡了。也许是睡了,也许没有睡,不然,鲁村不会在我眼前晃荡,那个又黑又胖又丑、头发蜷曲并呈现褐色的小丫头不会在我身边蹦蹦跳跳。恍惚间,我又回到鲁村,我又回到童年,我玩起了小时候的玩艺儿,我捏起了泥巴。我喜欢捏泥玩,喜欢将它们捏成我所能捏的各种形状,我捏了只小猪,又捏了只小燕子,不知不觉我捏了一个小人儿,一个长头发的漂亮小人儿,我看着她,对着她笑。我怕她太孤单,又捏了一个短头发的小人儿,为了保护我的漂亮的长发飘飘的小人儿,我把这一个捏得高大、健壮,富有体力。我盘腿坐在地上看着他们笑,不小心打了个哈欠,一口气吹到两个小人儿身上,他们竟然复活了,在我面前翩翩起舞,感谢我赐予了他们生命。我告诫男人:“女人是我第一个创造出来的,她是第一个来到世界上的人,我创造你,并把你创造得比她高大、强壮,是为了让你好好爱她、用心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你不得运用我给予你的先天的体力压迫她、欺侮她。”男人点头道:“是!女娲娘娘。”“还有,”我继续叮嘱他:“女人是我最宠爱的对象,为了昭示我的公正,我让你与她拥有平等的权利,共同享用人世间的一切资源。你虽是我追加塑造的与女人互为补充的男人,我不让你受制于女人,但你绝对不能恃强凌弱、反客为主,依靠武力妄想成为她的主人。否则,我会毁灭世上罪恶的一切,重新创造人类!”“是!谢谢女娲娘娘。”男人感激地对我鞠了一躬。“去吧,我乏了,想歇歇。去制造后代吧,你们要互敬互爱、平等相处、安居乐业,把你们所生存的世界变得强大繁荣、和平美好,使你们内心平和淡定、无欲无求、幸福快乐地生活。”“是!”女人和男人共同答道。倏忽间,我又变成了那个女人,我却不喜欢女娲娘娘强加给我的男人,于是,我去寻找我想要的男人。去寻找我的爱情。我寻找到的爱情不是我想要的爱情。我失去的爱情,在我失去时,我以为是我最想追求的爱情。多年以后,无数的事实证明,它也不是我想要的爱情。时间试图说服我的犹豫不定的情绪,我目前所拥有的爱情是最适合我的爱情,至少是适合我所正在追求的事业的爱情。爱的过程是感性的,爱的结果却必须理性,爱情必须适合你想要的生活及你想开创的伟大事业,必须这样,即使是女人。生活残酷而不讲道理,它会告诉你理智地存在是多么重要。

    在女娲娘娘睡觉的时候,世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事实完全与她预料的相反,男人违背了誓言。我一入睡,他们就立即起兵造反。镇压了我所爱的女人们,让她们变成了他们的附庸,甚至奴隶。他们让她们成为他们的妻子,从她生活了十几、十几年的家庭中被迫脱离,进入他们的家庭,美其名曰“嫁”。“嫁”字是一个“女”字旁加上“家”——就是一个女人用某种契约方式走入了男人的家庭。“婚”字是一个“女”字旁加上“昏”——就是一个女人头脑发昏才会结婚。男人要求女人必须侍奉男人生存中的一切,除此之外不得干预家庭之外的事务尤其是政治,她的世界永远是家庭,她的一生都要用来为他清理家务、生育后代——一定要生育男性,这是她存在的最大的价值——和供养他的父母,并要求她把他的父母当作自己的父母,甚至要比对自己的父母更加热情和孝顺,因为她属于他,他提供给她衣食住行,她必须完全为他服务。她还必须谨言慎行、恪守妇道,绝不能对他以外的任何一个男人有任何一个超出常规半寸的想法,并且不能对他娶更年轻、美貌的小妾或去妓院持有反对意见。否则她将随时被他休掉,而她被休回娘家的日子基本上十分凄惨。我睡得很香,我料想不到,女娲娘娘也绝对没有料定她为了保护女人而创造的男人变成了压迫女人的人。几千年后,我出生了,我降生的地方完全证实了这种古老的遗风。我很不幸,生为女人,所以,我痛恨第一个欺压女人的男人,也厌恶每一个对我的存在造成威胁的男人,比如我的哥哥。说起哥哥,我觉得奇怪,我想不起小时候有几件难忘的事情与他有关,他的性情温婉驯服得像女孩一样,几乎没太做过让大人头疼、让我记忆深刻的事情,他乖巧得让每个人都很放心,大人们认为他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将来也会成长为正常的品行端正的大人,按照大人们安排好的一切传统惯例正常人生。而我,却是个令人担忧的反常的小家伙,性别又属于柔弱被轻视得那一类,这就更令他们惴惴不安了,简直不知该拿我怎么办?一个疯疯癫癫的丫头,一个像男孩一样淘气的假小子,将来可怎么得了?大人们所担心的我的将来是他们认为的女性的共同的唯一的将来:出嫁。我让他们太担心了,以致于他们担心我将来嫁不出去,或因为这种性情而不能嫁到一个殷实的农民家庭。大人们的这种担忧贯穿了我的整个童年时代,由于他们不停地要求我要“文静、稳重、温柔和听话”,激起我的倔强的天性的强烈的反抗,我下意识地采取行动朝他们的希望相反的方向发展下去,于是,他们就更担心了!这种担心日渐加深,如此旷日持久以致于他们没有心思和兴趣为我忧虑了,一切都由着我,任我自然成长,他们认为总有一天我会有一种危机感,当我看到同龄的温驯的女孩们一个一个出嫁的时候。然而,人们永远不知道从我幼小时心里就一直奇怪:女孩长大了为什么要出嫁?为什么要离开自己生活了二十年的家而进入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家庭?是主动的还是被迫的?是谁安排了她们这样的命运?是谁缔造了这种模式的人生?更令我奇异的是,那些从自己温暖的家庭生活了若干年被转移到另一个家庭的女孩生活得并不愉快。从小儿我就看多了村儿里的男婚女嫁,无论谁家办喜事全村人都会去凑热闹,我们这些小孩尤其喜欢,渴望的只有两件事:看新娘子和坐席——吃平常成年累月难得吃到的好东西。我敏感的小心灵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感受到一种恐惧的变化,就是在婚礼那天,当女孩做为新娘的时刻非常美丽,那是她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刻。然而,这是结束,永远的结束,从第二天开始,她的美丽就消失了,她开始过一种也许她并不乐意但却无法逃避的被奴役的生活,在这个新的家庭中她完全处于一种略高于仆人的地位,除了有幸能与少主人睡在同一张炕上以外,她像奴隶一样不停地劳动,她要同男人一样干地里所有的活,还要像女人一样干家里的活,饲养家禽,喂养牲畜、洗衣做饭、侍侯公婆。不到一年时光,她的青春、美貌消失殆尽,一年以后,等孩子出生后,她的漂亮荡然无存,她变成一边背着孩子一边饲养家禽、洗衣做饭的家庭妇女。她的生活境遇是否稍微得到改善还要视她怀里吃奶的孩子的性别而定,如果是儿子,她在这个全新的陌生的家庭中的地位会稍有所提高,这个家族成员看她的眼神会像看一个正常的人一样,反之,他们决计要用白眼瞟她,嘴巴苛刻的婆婆还得指责她不能生儿子。她的头垂得更低了,她的劳动强度更大了,直到她能生出儿子为止。改革开放前的农村妇女还有机会通过生下男性继承人来改善自己的命运,计划生育以后,变成一锤子定音,生下女儿的农村妇女会不停地唉叹自己命运不济,老天对她如此苛刻,不赐个儿子给她。两、三年后,这个曾在婚礼上吸引全村人目光的新娘就变成了一个身材臃肿的厨娘、一个尖酸刻薄的婆娘,漂亮、青春和美好与她全然无关。

    我既惊讶于这种令人瞠目结舌的变化,更惊讶于那种令人叹为观止的服从,每个新娘在像我那么大的时候就已经预知了自己的未来的可悲的生活方式,大人们的教导、环境的影响使得女孩们从小就明白她们的真正的人生完全从了出嫁开始!出嫁后的生活却是如此黑暗、阴郁,无休无止地劳作直到死亡,然而,没有谁敢于反抗既定命运。小时候还活蹦乱跳的孩子到了二十岁上下就必须羞答答地出嫁,然后成为一个邋里邋遢、只知道干活养孩子的农村妇女,曾经像玉米杆一样的身材在生育后一下子像充了气的皮球变得像家家存水的大缸一样浑圆。但每个女孩都得去完成这种可怕的转变,并且是在锣鼓喧天、众人吹捧之中走入“刑场”。这种无法解释的驯服令我惊讶得不想长大,恐惧得怀疑生命本身。多年以后,我才在书中找到答案。然而,这个紧扣在我头上的紧箍咒是那样让我心惊肉跳,我十分痛苦我生为女人,从我开始能够记忆开始,大人们的各种言行总是向我昭示女孩与男孩不同、女人与男人不同,女孩在长成女人之后要嫁给长成男人的男孩,要服从他的统治,千辛万苦生育的孩子要姓那个男人的姓氏。我所生活的世界是如此不懂得掩示,以致于让我诞生在她的怀抱里没过几年就敏感地察觉到这可怕的一切。因为这种不公正的深刻存在,从小我就被有区别地对待,所有的人都有权利无理地斥责我:“小疯毛!老实会儿!”“小疯妮!不许玩泥!”“疯丫头,别跟小小子在一起玩,你是小妮儿,和小儿不一样,要文静。”我通常的反应是完全相反,大人们不让做的事我偏要做,凡是男孩子做的事我就去做,女孩子喜欢的我偏不喜欢。于是,我从小就受到众人的诸多非议,他们一看到我灰头土脸、膝盖上的裤子破了个洞回来了,都唉声叹气地摇头:“可咋整?这个妮子咋恁不听话?比小小子还淘!”这个时候,于我来说,听到的绝不是批评的话,而是无奈的妥协和另类的赞美。我兴奋极了,觉得这种方式行之有效,愈发变本加厉,和男孩子一样下河摸鱼、上房揭瓦,在泥土里打滚儿,往柴禾垛里钻,往牛圈里藏,男孩玩什么我就玩什么。我有我的小木枪,我会叠飞机和小风车,会用玉米杆做银镜、用榆树皮吹响儿,会坐在爬犁上从山坡高处从一路狂喊着滑下去。我愿意玩领导者的游戏,无论在什么游戏当中,我总是愿意当主角。比如玩捉鬼子的游戏,我一定是八路军,并且还得是政委,我有足够的力量让所有的小伙伴都服从我。比如玩过家家时,我一定要当爸爸,让男孩扮演妈妈,我命令他为我端茶倒水、带孩子(通常会用一个枕头代替,我们没有布娃娃,小时候比较穷,全村的女孩儿没有谁有布娃娃这样奢侈的东西。),享受着与我未来的命运完全相反的皇帝式的待遇。若是那个男孩不服从我,我就打他——当然是假打——像村里的男人打女人一样,命令他必须服从我,否则不给他饭(以糖代替)吃,大多数男孩会乖乖地听从我的指令,偶遇一个像我这样倔强的小家伙,我们就真得打成一团,我当然打不过他,打不过也打。许久,我都奇怪,我为什么打不过年龄在我之上或与我相当的男孩,我只能打得过比我小、身体脆弱的那些孩子。然而,天性侠义的我又不愿意做恃强凌弱的人,所以,在打架上我很吃亏。但血的教训总是一点点积累起来的,在我最初来到这个世界上的那几年,我怎么能被迫承认女孩脆弱于男孩,我怎么愿意接受女孩无论是在生理上、体力上、传统上都比男孩低上一等的惨无人道的事实?所以,起初,我想用强横证明女孩与男孩是平等的,对于不承认的人我坚决反抗,直到他承认为止,哪怕只是表面的、暂时的,只是在我面前承认,我的小小的自尊心就得到极大的满足了。然而,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务,没过多长时间,我就明白我不能与男孩动用武力,得采取别的方式。好在,确实存在别的方式。五岁时,我开始背着小书包上学前班了,七岁时,我上一年级。我的学习成绩从来都是名列前茅,我傲然地俯视着那些在性别上优于我的男生们,骄傲地向他们证明,我在智力上胜他们一筹,我永远不会服从那种被男人统治的命运,我的一生都是在反抗这种不讲道理的传统,并致力于让自己生存在一个与男性完全平等的环境之中。可想而知,我会遭受什么样的磨难和创伤,然而,只要我活着,我就必须拥有与另外一个性别绝对平等的尊严与权利,我绝不做第二性!否则,我就要反抗,反抗到底,至死为止。我不能忍受有那样一种同类仅仅是因为性别不同就想辖制我的自由、改变我的命运、统治我的思想、主宰我的人生,我绝对不会让自己处于这种被统治的地位。我处心积虑让自己像男人一样自由、智慧,拥有决定自己的人生的一切权利。很庆幸,经过长达近三十年的失败与斗争,我终于可以让自己过上这样的生活了。

    想到这儿,我想到那个男人,那个在我以前的生命中唯一一个与我郑重地商谈过婚事的男人,他从他所在的城市飞到杭州,与我探讨关于我们如何走进婚姻及以后的生活。他提出三个条件:一是让我放弃目前的工作,随他到济南去。二是婚后立即生育。三是要我做全职主妇。他的条件让我的灵魂感到震惊,尽管我当时并不明白许多事情的根源所在,然而我却本能地感受到他想扼杀我的幸福。他给我安排的人生正是我从小时候一直奋力反抗的女性的传统式既定命运,我怎么能够忍受我在原地划了一个圈儿,又跳进去?越狱之后自由了二十四年再走进监狱?我郑重地告诉他,我只能同意半条——随他去济南,其它一概不同意,尤其婚后呆在家里看孩子,那等于一只自由自在的鸟主动钻进笼子。他拿出男人蛮横的姿态与惯用的肤浅的伎俩:“你难道不爱我吗?女人难道不应该为了爱而放弃一切吗?如果你不能,就是不够爱我。”我淡然一笑,当然不会那么幼稚而愚蠢地钻进他的同样幼稚而愚蠢的圈套:“那么你爱我吗?真正的爱是不讲条件的,而你,一个男人,却给我——一个女人——提了这么多条件。是我嫁给你,还是你嫁给我?”他一时语塞,被问住了,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别的谎言来欺骗我清醒的头脑。“丫头,我没办法,我已经三十二岁了,我很想结婚,很想有个温暖的家,我希望一回到家就能看到老婆和孩子的笑脸。条件你也可以提,经济上,你要多少彩礼都可以,只要我能给得起,我决不含糊。”我笑倒在地上,笑出了眼泪,我就不相信我逃脱不了女人这可笑的荒谬的命运,这等于我出卖我的自由换取他的一生的供养,让我今后的人生都处于他的支配之下。尽管生活形式上会有很大的变化,这个时代不可能允许男人无法无天虐打女人,我也不用忙活地里和家中干不完的活儿,我们可以请保姆,他有这个经济实力,然而,本质没有变,一点儿也没有。本质上,我将我的一生出卖给了他,我的自由,我的独立,我的命运都受他控制,我从一个自由人变成了依附于他的奴隶,直到他对我厌倦为止,我重新获得自由,然而我也无法再享受他的供养,必须重新独立,像现在一样。那么,我为什么要放弃这种原本独立而自由的生活却非要接受他的统治呢?我不至于弱智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了吧,我干嘛结婚呢?不结婚会死吗?“我不同意!永远不!任何人都没有任何权利要求我放弃对我的未来及命运的掌控权,我的婚姻的存在必须以我的自由的存在为前提,否则,我绝不会让它存在!任何一个有一点儿清醒头脑的人都明白,自由是多么可贵,自由高于一切,仅仅是为了婚姻而放弃自由的人是多么愚蠢而可悲。我绝不做这个必然失败的牺牲者。”我斩钉截铁地说。“你不够爱我!”他用男人的死乞白咧的口气说。“你根本就不爱我!”谢天谢地,虽然我那时只有二十四岁,还没有被所谓的爱情迷失理智,否则当我交出我的一切——交出我最宝贵的一切之后我会像李尔王一样被放逐到荒野之中流浪。当你拱手相让手中握有的最珍贵的权利之后,你将变得脆弱得不堪一击。“你所谓的爱只是为了我安上了一道紧箍咒,你想做我的唐僧,受你的控制。你真自私。”“丫头,我是男人,你是女人。”“那又怎么样?”我昂首挺胸地反诘他。“男人与女人之间历来就是这样,没人觉得不妥。”“我!从出生之日起我就觉得这一切很荒唐!这是一个荒唐的世界,一个不公正的世界。你给我的爱只是荒唐的爱。”“你要考虑清楚。不管你多么强硬,你现在还年轻,不明白社会是什么样,男人的本性是什么样。你总会疲倦的,你总有一天会想躲入某个男人的怀抱中,让他去开拓世界和未来,而你则置身于他的保护之下。”“我不会!绝不会!如果社会与人性使我厌倦,我必会去寻找另外一种方式来庇护自己,我绝不向男人寻求庇护,那不过是飞蛾扑火,其结果必然自焚。”我傲视他的内心深处的卑劣的专制和残酷的自私。他犹疑不定,打算妥协:“好吧,我同意你可以工作,但绝对不能影响家庭和孩子。”我嘲笑了他,也嘲笑自己的眼光,“绝无可能!我永远不会把丈夫、家庭和孩子当作我生命的重心、人生的全部。我对待它们就像男人对待女人、家庭和孩子的态度一样,这无可厚非。我活着是为了实现我的价值、我的存在,是为了寻找活着的意义及为什么活着,绝无可能在还没找到答案之前就浑浑噩噩地将自己的自由意志转让。”“丫头,你这样强硬干嘛勒?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你到头来还不是找个男人把自己嫁了?”“未必,我的婚姻存在的前提是不能丧失我对自己的人生的决断权及独立意志。”(也许会有人说我极端,但是我的坚持多么伟大而理智,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在离开我之后四个月就娶了另外一个为他舍弃一切的女人。一年之后,在那个女人为他生一个他并不想要的女儿时,他就发生了婚外情。也许有人说是他的本性的问题,不,他的本性并不坏,他只是传统,像绝大多数男人一样传统。问题出在这种不公正的婚姻制度,这种婚姻制度的必然结局是厌倦,厌倦多出现在男人身上,这源于男人的本性。出现的时间及程度则视男人的道德准则及控制能力而定。必然——可怕而真实的必然!

    当时的二十四岁的我虽然不了解这些哲学道理,但是,多年来我在鲁村、蜂城及上海所见到的一切显示:女人的幸福与婚姻及孩子完全无关。然而,大多数女人自愿被埋进婚姻的坟墓:一些是看不到这些本质;一些是看到了,不愿意承认;一些是无力改变这些现状,无奈地服从;一些是没有足够的才能、勇气与智慧反抗传统,执掌自己的命运。我有!我有的是勇气与命运搏斗,不分出个胜负决不罢休。不,没有胜负,我不允许自己失败,失败了再爬起来,重新寻找,直到寻找到为止。我愿意将养育孩子、做家务、上班的时间用来寻找答案,至死为止。即使寻求不到,我也认为这样的人生远远理智、幸福于那样的人生。我在创造,在寻找的过程当中我运用的是自己的自由意志,我永远拥有人类最可贵的自由。为了自由可以舍弃一切。包括这种荒唐的婚姻。哼,命运啊,虽然我是女人,绝不甘愿做一个弱者,让我们较量较量吧!你纵然十分强大,我也要为自由斗争到底!我绝不会在任何情况下放弃自己的自由与独立!)

    我不知道,在无形之中,我为何形成这样强烈而又极端的反叛性格,我只知道,在鲁村,我是个让人既头痛又喜爱的像男孩一样淘气的小妮子,为了纪念这个叛逆的小妮子的成长过程,我决定,在二零零八年元旦清晨,在被鞭炮声惊醒又胡思乱想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之后,我要做一件事情:去记述这个小家伙的生命历程,去描述她所见到的中国的三十年的变化。将时光回溯到三十年前,让已经永远失去的昨天重新再来,让生命的脚步在空间的世界里沿着她所走过的路程重新来过,让她再出生一次,再痛苦一次,再快乐一次,再缩小一次,再成长一次,再绝望一次,再自杀一次,再恋爱一次,再追求一次,再幻灭一次,再平和一次。蓦然回首,一切不再依旧。昔日可以重来,生命可以重现,时光重新回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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