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在半个中国都沦为日本帝国主义的殖民地的情况下,外婆能够健康、快乐地成长是绝无可能的。对于生活在这个时期的人来说,能活着,不被突如其来的炮弹炸死、炸残,不被拉去做壮丁、客死异乡没一个亲人知道,不被日本人抢去做人体实验和慰安妇,就是最大的幸运和快乐,至于吃不上饭,穿不上衣,简直太天经地义了。做这种情境下的普通老百姓,能畅快地呼吸着已经谢天谢地了,想再奢求别的可就太不聪明了。放眼国土的周边,大概只有西南和西北地区相对平静一些,青藏高原海拔奇高、遍地雪山及内陆湖泊,云贵高原有无数湍急河流、险峻峡谷及“瘴气毒虫”,这些都让侵略者望而却步,只有中原地区、内陆城市及广袤的东北、华北平原沦为战场,尤其是中原地区。自有史以来,中国的历次著名战役、改朝换代大多发生在那里,五千年的历史中概有近半的时间都在各种战争之中。中原地区是中华民族的发源地和发展核心,是中国本部的中心,是中国历史舞台的重心,也是历来外族、外国入侵者首先想要进犯和染指的地方。这一切,加上奇妙的黄河——这是一条喜怒无常、浑沌可怕的河流,她诞生孕育了中华文明当然值得赞美,但她也中原地区的百姓们带来了数之不尽的灾难。黄河很少带给中原地区的人民河流本该带给人类的那些利益:航行、渔产、灌溉,却拥有别的河流所没有猛烈无情,据《中国人史纲》所统计,从公元前二十在世纪到二世纪初叶,四千余年,黄河共有一千五百余次小决口和七次大决口,八次大改道(包括一次人为改道),而每一次改道都是一场恐怖的屠杀,造成人畜大规模地可怕伤亡。黄河是世界上吞没生命财产最多的一条河流,当然,客观上,它造就了中原地区人民坚忍的品质、不屈的脊梁,人们既然能够如此善良而宽容地对待深重伤害过他们的事物,自然没什么不可忍受的,也没有挺不过去的关隘。悲哀的年代中的悲哀的人只能苟延残喘地活着,就是这样,生命随时有可能失去。做为孩子,吃穿都愁,痛苦的只是肉体,做为母亲,从精神到肉体都是痛苦的。外婆的母亲想尽一切能想的办法延长她的三个孩子的生命,确保他们能够活下来,那是她最大的期盼。不管世间沧桑如何,不管生计如何艰难,不管多么兵荒马乱、民不聊生,没有一个母亲不竭尽全力让孩子活着,没有一个母亲超脱得像佛陀一样主动结束孩子的生命让他们脱离人生苦海,等待太平盛世再转世为人,外婆在这种环境中艰难地暂时活着。挨饿都是家常便饭,能天天有饭吃是不可能的。

    没有一个国家在面对他国入侵时心甘情愿坐以待毙,更何况是一个历史历史悠久、文化厚重、善良而古老的国家;没有一个民族面对外族欺辱时不奋起反抗、英勇自救,更何况是一个坚忍不拔、生生不息、爱好和平、宽容温和的民族。面对日本帝国主义的悍然无理入侵,全中国都开始了抗日救亡运动。蒋介石所领导的国民党也终于可以暂时放下对权力的嗜好和角逐,勉强接受国家存亡高于一切的理念,在正面战场上进行顽强抵抗。共产党在陕甘宁边区成立了中华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驻西北办事处,恢复和发展生产、休养民力,发展经济和教育,加强军队建设。八路军在华北抗日前线,既配合正面战场,又开辟了广大的敌后根据地。世界上还存在那样一个民族,在从另外一个民族获得源源不断的文化给养、经济利益等诸多好处,一旦那个民族处于暂时的衰弱之时不思回报反而恩将仇报妄图统治那个民族,并且这个民族所在的国家还狂妄到了不知所以、无法形容的地步,妄想以一个凡人之驱同如来斗法,妄想瞬间打败如来占领天国。日本制定了狂妄的三个月灭亡中国计划,但是仅占领整个东三省就用了四个半月,那还是在蒋介石错误而愚蠢地采取了不抵抗政策的情况下,东三省的土地面积不过才占中国领土的八分之一而已。于是,奸诈、无耻、狡猾的狐狸调整了对华政策(但愿我能多些骂人的词汇,如果有,所有的都会用来形容做出这样可耻行为的民族和国家,免费赠送,匆需回报。),开始积极进行政治诱降活动,放出一些属于人类都说不出来也不能相信的荒唐论调,P305,真有人信!姑且算他是人吧,在没有任何科学正气证明他与猪、狼等到兽类有什么共同的体貌特征的情况下,汪精卫先生首先叛国投敌。1938年,汪精卫先生派人与日本签定了《日华协议记录》,其内容想都不要想,写都不要写,不过是些混帐话,让汪与蒋决裂,给予日本优先侵略权,使其在中国能长久地占领下去,将中国的财富、宝藏通通运往日本——不知日本国有没有想过往哪儿放,凭它一弹丸之地,莫说全部,就是半数运过去,也会导致日本沉没。怎么评价呢?无话可说,有地球以来,最狂妄、荒唐、无知、无耻的侵略者之冠若不颁给日本,真是天理难容,日月无光。至于汪精卫这样的汉奸先生,不值得一提,会侮辱了我的笔尖。1940,汪精卫先生成立伪国民政府。权力会让人丧心病狂如此,还有什么可说的?他忘记了,完全忘记了,人是必然要死的,人无法逃避死亡,却可以选择死法及死后留给他人及世界的意义。人是有限性的动物,这是残忍而不争的事实,但通过意义世界的生成,人就具有了无限性,它使得生死、精神界限模糊不明,生不是生,死亦不是死。没有意义的存在,不是真正的人生,有意义的死亡也并非真的死亡,可以在死后长存(一定要加个注解,否则内心不安。这个“意义”标准一定是客观真理,而不能是那种偏颇、狭隘、荒谬的规则,比如宋明理学所宣扬的“饿死是小,失节是大”就属于这类没人性的混帐标准,那些当时跟着潮流、时尚慷慨为了贞节而赴死——被其它男人看了一眼,就得投河;不小心摸了一下手臂,就得立即拿刀自断手臂——的女人们,除了被当时的人们奖励一座不能烧、不能喝、没用的贞节牌坊之外,可从没人把她们当作巾帼英雄,认为她们死得其所,死后长存,死得极有意义和无穷的价值,若将她们比做苏武、文天祥,得让多少人喷饭。这些女人只是一些听了错话的傻孩子们,白死了一回,让二十一世纪之后的人们瞠目结舌、摇头叹息,一个大活人都傻到这份儿上了,还能说什么?)汪精卫先生也没聪明到哪儿去,刚刚将烫手而弱不禁风的权力握在手掌中,还没暖热,没闹腾几年,在他想不到也不愿意想的时候,终于于1944年一命呜呼了。真可怜啊,若是上天可怜他,让他早死几年,他还没有机会让自己成为千古著名汉奸,但是上天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亲手将自己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时间是:永远。

    让我们看看在汪精卫先生之后还有谁看还清历史的方向何在,继续在国家存亡之际还在客厅里胡乱闹腾吧。国民党内部开始消极抗日、积极反共,背地里悄悄地破坏国共统一战线,屠杀共产党员及家属。1941年,蒋介石制造了“皖南事变”,小鬼子一直在制造各种事变,蒋先生也跟着随大溜,总是喜欢搞突然袭击,唉。。。此时,世界也极其不平静,如火如荼的第二次世界大战正在进行中,一战刚刚结束二十几年,就迫不及待地发动二战,看来,权力、金钱和利益的魅力不可小视,蒋先生不顾国家利益热衷于清除其它政党也就变得不那么不可理喻了。1939年9月1日,德军进攻波兰,英法宣布对德作战。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日本不甘寂寞,老在亚洲折腾不能让世界瞩目,于是又想用破了皮的鸡蛋去碰硬石头,于1941年12月8日偷袭美国在太平洋上人主要海军基地珍珠港,感谢日本的狂妄,成功地使美国从渔翁得利的美梦中苏醒,谢谢绥靖政策,罗斯福总统从轮椅上坚强站立,宣布为了美国民众的利益参加二战。日本用自己的行动使自己腹背受敌,并为自己掘好了坟墓。美国的参战使得日本胆战心惊,为加速侵略中国,竟丧心病狂地使用灭绝人性的毒气战和细菌战,并且毒杀索然无辜百姓。如果这样的国家可以在侵略战争中取胜,宇宙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极早膨胀爆炸或者退回爆炸前的那个小点为好。侵华日军的细菌部队早在1931年九·一八事变时就组建,二年后在HLJ五常县建立细菌部队,开始用活人做试验。1938年迁至哈尔滨平房镇,建立一个极其秘密的庞大的细菌研究基地,即731部队,以活人解剖和活人试验等人类语言史上无法描述的灭绝人性的手段,残酷迫害了军民3000多人。

    在这种情况下,外婆能够活下来真是莫大的造化。外婆随母亲及两个姐姐被迫过起了游击般的生活,四处讨饭,从商丘一路讨到山东曹县,外婆与母亲和姐姐失散,在兵荒马乱中,这也是屡见不鲜的事情。在抗日战争结束、日本无条件投降那天,外婆晕倒在苏集一个村边。真悬啊,万一外婆真倒下起不来了,就没有我了。不过,既然我还在这里废话,证明外婆不仅会好起来,而且还挺过了各种灾难。外婆被一个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年轻、高大、健壮、英俊的小货郎救了。嗯,外婆遇到了外公,这距离我的诞生为时。。。还远,至少已经有了眉目,不至于让我连成为人的机会都没有。(话又说回来,我挺希望没有这个机会。。。太消极,我希望出生在书香门第或者大富之家,太势利。)反正,我出生了,我会出生的,我无可选择,痛就痛在无可选择。唉,外婆被外公救起,我想不出生都不行了。自然而然,外婆嫁给了外公。如果不是因为半个世纪之后会生出我来,我原本可以手舞足蹈地祝福他们,鉴于我这个孽障即将诞生,我必须严肃而悲情地对待这次最好没结合过的婚姻,但是,等到我能够知道后悔时,一切都晚了。我再也回不去了,就像我们无法回到逝去的时光中一样,人一出生,除了死亡之外只能往前走,永远不能回到呆在子宫之前的世界中去。外公、外婆生活得肯定贫穷,毋庸置疑,在这样的战争年代失去了家园和土地的农民怎么可能生活得好呢?外公兄弟五个,他排行最小,但他得到的宠爱却最少。曹县历来人多地少,又多战争、自然灾害,这对年轻的小夫妻过得很苦,地里的蔬菜仅供保全生命,连野菜都快挖光了。外公的兄弟们和父母对待他们也不好,因为他们二人的共同特点是:贫穷、忠厚、木讷、宽容、忍让,这种性格的人注定为与之相反的性格的人提供了太多可争之物,最终他们被争得一无所有。两个人住宅在一座茅草房里,四面漏风又漏雨。一年的,不幸的大舅出生,为了养活他,外婆去给地主婆当奶妈,有史以来,地主婆是个可爱的群体,史载中没有几个像人的,都跟蝎子是一种品性,谁当上地主婆谁就沾上了那个群体可怕的特征:像蝗虫一样吸干穷人身上的血。这个地主婆每天都看着外婆把最后一滴奶水喂给她自己的儿子,不知道是否有因吃奶过多而暴毙的,如果她的儿子长大后像她一样歹毒,就让我们祈盼他成为有史以来被奶水噎死的第一人吧。大舅被活活饿死,刚出生就轻松解脱,留给外公外婆无限的遗憾和痛楚。又过一年,同样不幸的二舅出生,这次,外婆不敢出去做工了,专心侍奉儿子,但是,仍没留住她的生命,儿子得了痢疾,没钱看病,又夭折了。我不用描写,咱们谁都知道,对于一个只有二十岁的母亲来说,接连失去两个儿子意味着什么。哪国的语言也形容不出那种抓心挠肝的痛。只能让外婆痛苦着了,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人承受痛苦的能力是无限的。

    好在,国家的外辱之痛已经结束,但战争并未结束。民主革命又开始了,决定中国命运的历史时刻就要诞生,动乱了一个世纪的中国渴望和平,人民期待安宁,历史注定要选择一个能让中国独立自主、富裕强大、以人民利益为最高宗旨的政党来执掌国家,没有一个国家的人民像中国人民这样历经了五千年无数次磨难,仍然一直总是坚忍着、驯服着、善良着、宽容着,执着地延续着祖先的血脉和荣耀,让这样的人民彻底翻身,成为国家是主人,不再承受任何一个阶级和贵族的欺凌和压榨是必然的趋势。历史已经做出了抉择!为了活着,外公、外婆与众多缺衣少食、无地的鲁西南农民也在抉择。又缝大旱,人们开始慎重考虑,决定忍痛离开故土,到异乡寻找生机。人们都听说关外是一望无际的沃土和平原,地广人稀,并且是流着石油和黄金的黑色土壤,种什么都能茂盛地成长,有种不完的庄稼地,吃不完的粮食,人们开始考虑一个前所未有的重大决策:出关!对于西方人和中国的游牧民族来说,从一个地方迁移到另一个地方生活根本不算什么,更何况是活不下去了,但对中国汉民族——尤其是生活在孔子故乡的齐鲁大地的汉民族来说,离开故土到塞北蛮荒之地简直是大逆不道!儒思要求不变,要求要固守传统,要求“父母在,不远游”。遵守传统与保全生命哪个更重要恐怕没有必要思考,二者根本不存在可比性,也不用犹疑片刻。生活在鲁西南、LY地区、河南商丘、河北HD等地的百姓们大举向山海关进军,就像三个世纪前满民族攻陷山海关、挺进中原一样,后者入关是为了谋取政权、统治全国,前者出关是为了谋求生存、重建家园。清政府曾在建朝之初迁移大量居民到关外拓荒垦地,但仅仅十五年后就实行国内的闭关锁族政策,禁止关内汉人到关外生活,直到二个世纪后鸦片战争前后,清政府的权力日益薄弱之后,关内关外才又联通起来。就清政府肚里那点小九九,禁关的原因无外乎有几点:第一,女真人兴起于东北平原,将其视为“龙兴之地”;第二,关外盛产中原所没有的人参、鹿茸、貂皮,而且还有丰富的森林、石油等矿产资源,唯恐强大的汉族会掠夺满族旗人饭碗;第三,保护满族文化不为汉文化所同化。看样子,女真人虽励精图治、勤奋好学,仍不太了解汉文化的实质,这是世界上最奇妙的文化,它对内实行崇古抑今、固步自封、夜郎自大的政策,对外却宽容博大、热情洋溢、来者不拒(除了侵略),凡接近汉文化的国家和民族无不被汉文化俘获芳心,甘心情愿成为她的俘虏。日本和韩国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国内的民族:拓跋族、蒙古族、满族全部主动接收汉文化。满族虽然拒绝强烈,却被同化最深,在HLJ,我所遇到的满人还不如朝鲜人多,而且,满族人在体貌特征、语言习俗、生活习惯上与汉族没有任何区别,想必努尔哈赤和皇太极在实现其雄才大略时万万想不到三个多世纪后,满族被同化得几乎不存在了,完全不像其它民族诸如蒙古族、维吾尔族、苗族、傣族、朝鲜族那样拥有非常鲜明的民族特色,目前在全国共生活着1000万满族人当中,会说努尔哈赤和皇太极下令创制的满文者不足百人。好了,不为满族人杞人忧天了,他们在宽厚善良的汉人中间生活得非常舒适,汉人不会强迫他们做他们不愿意做的事情,不像多尔衮入关执政后强迫汉人剃成那种可笑的足足被西方人笑话了大半个世纪的头型。现在,让我们来看看生活在地少人稠、灾害屡发、战争频繁的中原地区的汉人吧。他们终于决定有违祖训、毅然出关。其实在他们之前已经有许多人在悄然出关,形成一种闯关东的大潮及特殊的文化现象,关于记载这个特殊现象的史料极少,据不完全统计,自从十九世纪末至二十世纪中叶,先后有二千多万人从关内浩浩荡荡向关外进军,广泛颁布在东北三省的各个角落,尤其是那些原本是一片荒原和沼泽的地方。是闯关东的中原人改变了东北三省贫瘠地区落后的面貌,使得闻名天下的北大荒变成了富裕辽阔的北大仓。这样大规模的移民壮举不仅在中国是一个奇特的文化现象,在世界文化史上也极为罕见并且独具一格,对于人口只有几千万的欧洲小国来说,二千万的移民等于搬空了半个国家的人口。在母亲出生后的第三年(我也就不埋怨母亲的出生了,知道没什么用了,历史就是这样强悍,不因任何人的主观思想而改变。),外公——当时也是不到三十岁的小伙子,与一批青壮年男人率先来到关外,经过十几个昼夜的跋涉到达广袤的HLJ,落户蜂城,来到原本并不存在的鲁村,几年间就像一片芦苇沼泽地开拓成可以耕种的黑土地。

    说永远比做容易。至于,那些年轻人们是怎样将一望无际的荒原变成无边无际的田地,其中艰苦只有他们那代人才亲身体味过,才真正明白。我无论采用多少万的汉字来描述,都不能真正表达出他们所承受的一切,我连想都想像不出。人在自然面前,有时是脆弱的,当它们以灾害形式出现时;有时又是那么强大,强大得可以征服自然。这些壮年小伙子们搭起了窝棚就开始热火朝天地干起来,夏天就睡在地上,冬天时就砌了一条长长的大土炕,两条土炕对着,几十个人睡在一条炕上,东北零下四、五十度的冬天没有让从未感受酷暑和严寒的中原人望而生畏,他们要征服一切,当然包括寒冷。三年后,外婆带头母亲从关内到关外投奔外公。此时,新中国已经成立两年时间,鲁村正式诞生了。我最熟悉的鲁村当然是我出生之后的生活,之前的时光是母亲三年前来杭州过年时告诉我的。她一边和父亲擀饺子皮儿一边给我讲她经历过鲁村的与鲁村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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