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尽管第四届CCTV相声大赛十分精彩,每部作品都十分时尚、新颖,贴近生活,年轻些相声赏们还调用了许多现代化的手段助兴,有的穿兵马俑服佩带断箭,有的拿着锄头当作文物,有的录制了MTV,几乎个个相声都能让我从头笑到尾,笑的过程十分开心,心神都很放松,可以忘记一切。但是笑过之后,一离开电视机前,扑朔迷离、沉重复杂的现实生活就扑面而来,任性的命运女神留下的难题依然不能立即消除,并且似乎越来越零乱,远处可剪、无从理起。昨晚得到二姨妈得了半身不遂,我极为意外,万分心痛,她是那么年轻,还不到五十岁,竟然会得这样的病,外公得这种病时已经六十多岁了,而二姨妈如此年轻。在农村,百姓得这种病屡见不鲜。早几年,关秀云的母亲和周永萍的父亲也得了这种病,恢复之后也只能拄着拐棍儿勉强行走。他们那代人,一辈子忙于生计,不懂得科学饮食、健身保养,除了没命地干活之外就是串串门子、打打麻将、聊聊家常,辛辛苦苦将儿女们扶养成人、成家立业或者攻上了大学,刚刚得一人生闲暇片刻,可能稍微休息一下,享受自己投资了大半辈子时光的结果,就被病痛袭击,行动受到阻碍,晚年的幸福、乐趣丝毫也谈不上。这个严重的事实却没能引起全村人的关注,没人想到农亲时锻炼锻炼身体,寻找培养一下自己的兴趣、爱好,让精神世界更充实一些,以对抗突如其来的厄运。他们总是那样逆来顺受,总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晓得事先预防、以决后患。整个鲁村八个分队,没有一样儿健身器械,村长和书记们的焦点都在怎么把自家的房子盖成全村最漂亮、最气派的一幢,从没想过在村儿里安装些简易的健身器械,或举办些体育活动带动百姓们的健身意识,告诫他们健康的重要性,不要在年轻时耗尽所有的健康资源,到了中老年就在病床上或依靠拐杖度过余生,不仅自己痛苦、失去自由,也给子女们增添了过多的物质压力。我心里很痛苦,这么多人需要我的物质上的帮助,而我却过早地中止有收入的工作,在亲人们被病痛及磨难缠绕时,我却不能伸手相助,我的心像被锥刺一样疼痛。我的《时光重溯》已经完成四分之一,我不能停笔。我不能预知完成它之后能带给我什么,我丝毫也不期望它能给我带来物质回报,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个必须完成的任务,让生活——我的生活,他的生活,他(她)们的生活还源成本来面目,将我亲历的共和国三十年的发展和巨变通过一些普通人的生活展示出来,这是真实的人的真实的人生。为此,我停止我的人生进程四年,去寻求、探索和试验表达它的最佳方法,我终于找到了,我自认为,这是我目前能够找到的最适合我的形式。一种新的形式,如果能被定为什么派别,我觉得应当属于无意识流派。为了寻找,我放弃了爱情,放弃了世俗生活,放弃了物质世界。我放弃了爱情,却得到了真正宽容而伟大的爱情;我放弃了生活,却真正懂得如何生活;我放弃了物质世界,却得到了平和、安宁、幸福、快乐、自由的灵魂的世界。我所做的抉择我绝不后悔,只是难过在亲人需要物质帮助的时候,我无法给予他们丰厚的资助,若是四年前,我可以花几万块钱买衣服的时候,可以拿出几万给小姨妈还债,另外拿出几万给二姨妈治病。但是我又担心,我一味地泡在钱及赚钱的领域当中,如果这四年,我的思想会不会沾满铜臭,我的心灵会不会变得自私自利,宁可拿钱去与同事比阔,也不舍得为亲人解围?很难说,这个时代是多么唯钱是尊,我上班时,同事们比的是品牌,无论服装还是生活用品,就连娱乐、用餐都要选择本城最高档、最有名的地方,开年会时大家讨论的是谁赚钱最多,买了辆宝马从当地事务所开到总公司,谁买了幢新别墅,谁抛弃了糟糠之妻新娶了二十岁的漂亮小妻子,谁打麻将一输十几万都不眨眼。我不能免俗,我如果生活在世俗的圈子中,就只能用世俗的标准行事,我一定也会被熏染得一门心思赚钱,疯狂购买名牌时装、顶级护肤品,买一条几百块的缘由,上千块的皮靴,根据流行时尚不停地更换手机、MP3和手提电脑,我想我没时间和心思去关注亲人的生活,即使偶尔隔三差五问候一下也不会对他们动用我的恻隐之心,因为,他们对于增长我的物质厚度,追求豪奢的生活没有任何帮助。

    可是,此时,我很心痛,痛得流出泪来,尽管我刚刚笑过,狂笑过,今晚的相声中竟然还有两个英国人——其中一个是来自爱尔兰,他们对汉语、相声的基本功及对中华主化的掌握自然比不上土生土长的中国人,但是,他们已经说得很棒了,将世界上最古老、最复杂、最深厚的一种语言运用到这种程度,普通话讲得比许许多多说方言的中国人还要好上几倍,已够资格让人刮目相看。爱尔兰这个神奇的地方,不足中国的一个省大,却出现过鬼魅的天才作家乔伊斯,戏剧大师萧伯纳、大诗人叶芝、荒诞派文学家贝克特。现在,二十一世纪,爱尔兰人不仅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还能说绕口令及中国传统民间艺术形式——相声,不能不让我在为爱尔兰喝彩的同时更为中华主华由衷地骄傲。我是多么热爱我的祖国,可是,生活在这个国度中的不同地方的人的生活差异是多么大呀!同一个国家,温州的阔太太可以乘从飞机头等舱到意大利购买刚刚设计出来的新款流行服装;杭州一款三十几万的面霜几天内就脱销并需从其它城市调货;广东人开着越野车队到XZ寻找艳遇和刺激。。。而我的乡亲们,鲁村人,有了疾病却看不起,有了负债不过几万块就能闹得鸡犬不宁、夫妻反目成仇,为了二十亩地打了两年多的官司,年轻的孩子们依然在十三、四岁就辍学种地,女孩子二十出头就出嫁做了母亲,而我却无能为力。我顾及不到肉体的痛苦,无论是自己的还是他者的,我想拯救众人的灵魂,我得先拯救自己的灵魂,我成功了一半,另一半不由我控制。我曾想过用物质征服天下,像何钦一样,为自己购买房子、车子,开自己的公司,我会成功的,如果四年前我不不辞职为理想而奋斗的话,到今天为止我会拥有这一切。也许我那时还会保持善良的本性——虽然非常艰难,在亲人们有难时慷慨解囊,但我会失却灵魂,不相信书籍的力量,不屑于增长知识和理性的厚度,而只崇拜金钱、手段与力量,我会成为一个只会赚钱和花钱的机器,精神上像开天辟地之前那样混沌,灵魂像沙漠一样荒芜。但是,现在,我拥有清醒而丰富的灵魂,却无法尽我的世俗人生义务,我很痛苦。我写的小说正统而又严肃,不符合时尚潮流,既不是电视剧本,也不是情景喜剧,既不是武侠小说,也不是言情小说,既不是青春文学,又不是家庭伦理剧,很难在短时间内得到认同,我明白,我畅快做好贫穷的准备,欣然度过多年的淡泊而艰苦的生活,我既不惧怕也不心痛自己,只要能够留下一部几个世纪后仍被人们阅读着的作品,我愿意付出一切,包括生命。但是,很显然,我的亲友们没有做好这个准备而且也绝不愿意接受我的抉择,从我选择的第一天开始,他们想尽办法阻止我实现自己的目标人生,他们期望我能够回到世俗生活中去,按照世俗人生的轨迹“正常”人生。这之间的矛盾恐怕只有二种解决方案:要么我按照他们的想法人生,要么我得获得作家的声名。他们惯于坚信传统的儒家之道:名正言顺,在这之前,我人微言轻,他们不仅不想听取我的见解,而且认为我为了理想而人生的见解是荒唐而不可取的,他们认为我是在浪费生命,逃避世俗义务。即使我想帮助他们,告诉他们拥有精神世界的生活是多么重要,拥有理想和信仰的生活是多么美好,拥有健康的体魄比得到多么资助更实际,他们不会介意我的良苦用心。我心痛啊,我的亲人们,我认为我责任帮助你们,警醒你们,但是,你们不接受。我爱你们,但是爱无限,力量有限。唉,鲁村的父老乡亲们,换一种生活方式吧,别再像从前那样半年劳作半年玩乐,像狗熊冬眠一样,只吃只睡只玩而不锻炼身体、不丰厚精神。

    金钱太重要了,对于过日子的百姓们来说,可是,它却是文学的无形杀手,就是它扰乱了作家们的心,都去为了它而写应时应景的转瞬即逝的赚钱之作,中国文学何时能够让世界瞩目呢?中国在文学领域中如何进行文艺复兴呢?谁去做达·芬奇、米开朗基罗和莎士比亚呢?谁去忍受他们没有成功、没有名声之前漫长的中世纪般的奋斗时期的苦难呢?拯救人的灵魂的路太漫长了,而欢娱人的感官是那么容易。

    我对姨妈们的情感是浓厚而真挚的,是其它任何情感所不能取代的,她们陪伴着我的童年,她们看着我出生、一点点长大,她们爱我像叔叔爱侄子一样,甚至比那种情感还要细腻、柔情。我们之间没有封建礼教的束缚,所以爱得自由自在。一个叔叔总要在侄子、侄女面前以长辈自居,以半个父亲的姿态来对待我们,让我们服从他的旨意及规则,因为传统让他有资格管教我们并让我们驯服于他,而像我这种绝不甘心情愿为传统和他人束缚的性格,必然会与这样的叔叔们生出诸多磨合。我很庆幸,我生长在姨妈们身边,而不是扎在叔父堆儿里,当然,这客观上也助长了我的坏脾气。姨妈们对待我像女儿一样,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压制和距离,大家和谐友好地生活在一起。谢天谢地,我的舅舅们没有存活下来,这对于外公、外婆残忍了一些,对于我却是极好的称王称霸的机会。否则,我的日子没那么好过,一山不容二虎,睡榻旁边岂容他人酣睡?若是有他在,我的童年也不会在鲁村度过,我的命运会重新改写,《时光重溯》也不会诞生。

    突然想到“姨”这个汉字很有趣儿,在造字法当中,“姨”应该属于形声字,“女”旁,从“夷”声。如果把它列为会意字,也可以讲得通,但理解起来很不可爱。“女”旁很容易理解,因为“姨”是母亲的姐妹,全系女性,但是右半边是一个“夷”字,这了字在古汉语中绝不是一个优雅而可爱的字眼,古人称周边的民族为“夷”,旧时还泛指外族、外国或外国人——夷狄、蛮夷。在汉语解释中,除了化险为夷的“夷”之意释为“平坦、平安”,算做褒义之外,其余都是贬义、阴暗的意思。夷为平地——破坏建筑物(使成为平地);夷族、夷灭——灭掉、杀尽。听起来都有点毛骨悚然,皇帝一生气,掷一根血淋淋的签子:“来呀!拉出去,夷其九族!”此人及高、曾、祖、考、子、孙、玄等九族即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全部被杀光,可见,这个“夷”字有多么恐怖。在普通话中,惯常称阿姨为“姨母”、“姨妈”,可见,她的位置是极重的,仅次于母亲,像母亲一样,然而造字者却把母亲的姐妹用这个字来组合,并读它的音,不禁让人心寒对女性的偏见与歧视多么深重。不管仓颉造字时多么偏心,或正碰上造“姨”字时健康不佳、心情不好,但我是在姨妈们的爱护中长大的。我永远记得那爱的模样、爱的芬芳,就像百合花香一样,沁人心脾,一走进记忆的小屋就能立即嗅到姨母们的爱的味道,它们永远弥漫着爱的芳香,直到我的意识停止转动的那一刻为止。童年是一个一生当中最特殊的阶段,童年里发生的一切无论幸福、温暖还是不幸、阴暗都将永远伴随我们一生,并且不管我们多么不愿意承认或者忽略了它的存在它都会影响我们一生。大体上来说,一个人的童年如果是快乐、温暖的,即使他以后的命运颇多磨难、九死一生,他会依然保持乐观、坚强的一面;反之,如果一个人的童年残缺不全,是在缺少爱的氛围中度过,他的心灵深处会有一块可能连自己都不知道的阴影,促使他在成年之后会做出伤害别人甚至伤害自己的举动。我感谢我的亲人们给了我一个快乐和温暖的童年。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