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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我小时候,从没留过长发,哪怕只是过肩的半长发,不仅因我天生是卷发不好打理,而且因为母亲太忙,没空帮我梳洗,更因为一个难以启齿的好可怕的原因呢。那个时候,哪里听说过洗发水呢?城市里我不敢断定,想必他们会提早享受人类的科技发明和物质成果,鲁村人是用面碱洗头发的,在盆子里扔一块透明的碱,洗头发时再打点肥皂——很久之后才有香皂,鲁村就是这样来侍候自己的头发的。侍候的结果是头发又涩又硬又无光泽又难梳理,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留长发。即使是这样,头发里。。。唉,那种。。。真难为情。。。不过,可不是我想的,是它客机存在的,真是好讨厌。。。真是。。。好了,不扭捏了,早晚都要说实话的,谁让它真实存在过呢?重溯时光的最大的无奈就是只能详尽地描述、客观再现,而不能主观臆断、凭空捏造,因为,无论一个小人物的一生多么不值得别人关注,只是逝去的部分就是历史,是历史就无法更换,更改就是撒谎,有必要吗?对着自己的灵魂撒谎。好啦,废话连篇,不就是虱子么?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告诉大家,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寄生物存在,但是它确实令人厌恶地存在过,确实有那么很长一段时间,头发里有这种可怕的活物。一提起这种小生物,就不能不提及几乎已经灭绝了一件可爱的小工具——篦子,它是对付虱子的有效武器,在头发上刮几下,几只活蹦乱跳的虱子就夹在篦子齿缝中间,然后,人,以一个庞然大物的胜者的姿态,只需用两根手指的指肚就能将这个生物捏下来,放在凳子上或者炕席上,用大拇指盖儿轻轻一按,“咯蹦”一声,它就当场阵亡。做这件工作的农村妇女往往一边唠家常,一边让孩子站在自个儿跟前儿,唠着、刮着、挤着、摁着,谈笑风生之间就让虱子军力灰飞烟灭了。

    这种篦子中间一根横梁,横梁两边有两排齿缝,一面齿缝距离疏远,是用来刮虱子的,另一面齿缝细密,是用来刮虮子的。在这里,让我隆重介绍一下虮子先生太太们。虱子在灭亡之后心有不甘,不想完全从地球上轻易消失,它通过各种卑鄙手段在装潢发上留下自己的存在的另一种证明,以表示它曾轰轰烈烈地存在,并为虱子家庭的繁衍生息艰苦卓绝地战斗过,最终因抵抗不过人类的智慧和实力而光荣地牺牲,在高喊完口号壮烈殉难之前,它留下了它的孩子,它的卵,上帝,在此之前我从未考虑过虱子与虮子之间的关系,只知道存在的时间先后及其外貌,二者像黑白无常一样联系紧密又差异如此之大,就像对比十分强烈的白昼与黑夜一样。虱子是黑色的,数量比较少,天哪,写到这儿,我的肌肤一阵阵收缩,全身崩紧——它们确实是可怕的存在,虽然与人类共同生活在地球上,但它们是那么恶劣,以给人畜带来痛苦为乐,还是让他们灭亡吧,上帝宽恕我的诅咒的——身上起了一层一层的鸡皮疙瘩,但还得坚持说完这种虽然讨厌但却真切地存在于我的生命之中的东西,描述完成我的记忆所对它保留的一切印象,做事情绝不能半途而废,不是吗?所以,我还得让自己处于这种可怕的周身发麻的状态,先洒落一批鸡皮疙瘩吧,想必对健康不会有大的妨碍。唉,记忆干嘛让我想起这种东西呢?虱子的数量比较少,多的话想必人的皮肤受不了,因为它不仅存在于头发丝上,而且会沾在身上的各个角落,衬衣、衬裤一翻过来,就能在接缝处看到几只黑色的蠕动着的肥胖的正在打嗝的虱子们,勤劳的主妇们一次能逮到五、六只就了不得了。要命的是它还会复活,它的前赴后继的精神极其坚韧,今天遭到毁灭般的屠杀,明天又能长出新的来,所以主妇们是那样繁忙,凭空又多了一项任务:时常为自己的儿女们篦头发,而且每次都能有不小的收获,用拇指盖儿摁死它们的时候,它们吸食人类的鲜血染红了指甲,就像染了指甲油一样。再来说与虱子紧密不可分的统一体——虮子,它是白色的,我不确定它是否会呼吸,及它的繁殖期限,能确定的是它不像虱子那样是个会蹦的活物,它不动,只是紧紧地粘在头发丝上,一根头发能粘十几个甚至几十个,就像白色的蚕宝宝一样,上帝,原谅我诬蔑了对人类如此有益的蚕宝宝,它像大米粒缩小十倍之后的状态,一个饱满的白色小颗粒,它虽不咬人,要命的是数量极其繁多,刮一下会粘满整个篦子缝儿,实在刮不干净或不耐烦刮,最直接、简单、有效的方法是——“咔嚓”“咔嚓”将长发齐耳剪掉,迅速而绝对地摆脱了这些白色寄生物,剩下的精力就用来对付生长在头发根儿里的虱子们及虮子们。就这样,头发长长了一茬又一茬,虱子们繁衍了一代又一代,虮子们被抛弃了一次又一次,人们还是没有想过采取切实可行的有效措施,从根本上杜绝它们的存在。对付已经存在的困难,人们有的是办法,却没有习惯去思考如何杜绝这种祸患的发生,鲁村人总是热衷于事后提鞋,而不是预先防范。方法有很多:将人畜分离,别让猫、狗儿随便上炕,常洗头发、常洗澡。不久有了香皂,用香皂洗头也不见得会取得多么有效的改革,至少比面碱要好些,又过了许久,有了洗发水,那句令千家万户熟稔的广告词“施美,施美,使您更美”不知赚了人们多少钱去,但确实让头发有了彻底的改观,再后来出现了琳琅满目、品种繁多的洗发液,而且出现了护发素,护发素之后的变革就不像从前那样缓慢了,紧接着,雨后春笋般地出现了众多护理头发的东西:发腊、护发膜、焗油膏、摩丝、啫喱水、啫喱膏。。。想让头发生虱子也难了。谢天谢地,我总算写完了,我不禁扭动着身体向记忆力撒娇:以后多想些好的来让我享受快乐,少让我受些罪。记忆力告诉我:那一切已经过去,并且永远过去,不会再有农村孩子们遭受我们曾经遭受的磨难,一切越来越好,一切都是!

    还有三个小时,我就诞生了,若干年前,所以,当我凌晨突然醒来,在鸟鸣声和噪音中醒来,还有洗衣声,房东太太保留了江南农村生活习俗,在巨大的阳台上置了一个石桌,每天清晨就在上面刷衣服,那声音比货车的发动机声还让人难以忍受。她刷了三个夏天了,单是我听到的,没听到的应该有二十几个夏天。在凌晨五点起来洗衣服,她把自己洗得越来越老,头脑越来越简单。我醒来,我就不能入睡了,等待着我的出生。想必母亲更没办法睡去,不知道我出生前是不是也像落地之后那么倔强,像个小魔鬼,但愿没有。不过,世界上任何一个胎儿脱离母体时没有一个不魔鬼的,没有一个不让母亲哭嚎、挣扎着并残忍地撕裂她的肉体带着鲜血和胎盘爬出来,或被人揪出来,“咔嚓”一声,胎儿永远摆脱了黑暗的世界,见到了光明——理论上,事实上恰恰相反,胎儿离开了纯净的空间,到达了黑暗的世界,没有一个地方比人类生活的世界更加阴暗,气得上帝屡次想毁灭人类,重新建设,《圣经》上有明确的记载。中国历史上也有一次毁灭,洪水和天空漏了,女娲娘娘炼五色石补天,并用身体填补裂缝。在人类出现灭顶之灾时,中国的神灵是用自己的生命来挽救人类的,而西方的创世纪者亲自给人类制造了灾难并看着他们毁灭,仅留下诺亚一家。这是中西方人无私和自私的根源,大我和小我的差距。上帝是自私的,因为夏娃犯了一个早就应该犯的“错误”,就加重后世所有女性的生育痛苦,甚至让她们在生育中悲惨地死去,上帝是不讲人权的,他赋予女性和男性的权力是不平等的,所以,他遭到了尼采的诅咒。太残忍了!女人生育的过程!不过她们还在鲜花和掌声中微笑着要生,唉,要我说什么好呢?称赞他们愚蠢的伟大和伟大的愚蠢?总之,获利最大的是男人,在这件事情上,这是一本万利永不蚀本的生意,用买几个奴隶的价格把女人弄到家里来,美其名曰“妻子”,他可以在她身上得到一切享受和快乐,然后把生育的痛苦全权委托给她,难产而死不要紧,再弄一个回来就是,死了再弄,像白嘉轩一样娶了七个老婆就是为了生儿子,他的母亲——顺道交待一句:他的母亲是个女人——说:“女人不过是糊窗户的纸,破了再糊。”人活到这份儿上,也是不容易的。对生命的意义参透到了这种程度是释迦牟尼料想不到的。白老太太这层糊窗户的纸到老都没破损,也够幸运的。就是死十七个,他的家族也会为他娶个能下崽的母驴来。男人把生存当中最暗无天日的工作交给女人,把延续后代的最危险的事情交给女人,女人冒着诸多不可预料的危险生育出来的孩子要姓男人的姓氏,承袭男人的家庭重任。哎呀,上帝,这么一来,天地之间再也没有比这件事情更荒谬绝伦和不公正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的事情,第一性真够绝的!第二性也真够可怜的!这还只是一部分,第一性还要制造许多规矩来限制第二性,西方让女人带着财产嫁给男人,并且婚姻一成立财产就立即归男人支配,而且还制定了限定继承权,这种规则让《白衣女郎》和《福尔赛世家》中的两位小姐吃尽苦头,男人处心积虑想要迎娶的是她带来的巨额财产,而限定继承权则让贝内特太太那类只有女儿而没有儿子的人的神经遭受不少折磨。东方对待第二性的方式就更绝了,她们不仅没有财产继承权,而且可以随意被男人休妻,丈夫可以娶妾和姨太太,并且不限制数量,娶得起就娶。旧式女人一成年就带着零星嫁妆到夫家当牛做马,期限是:一生一世,终结是:死亡或被休。还得满足男人们的各种畸形完美要求:细腰、丰腴、小脚等等。

    我能穿透层层阻隔看到母亲在翻来覆去地呻吟,待产之前的境况与过堂时的状态一般无二。我看着她痛苦,无能为力。指不定,我在穿过瓶颈般的通道时,也会痛苦,只是我不会表达,我才十个月。可是,妈妈,你为什么非要在巨痛中将我带到这个痛苦的世界中来呢?你痛,我也痛,您说,让我怎么感恩于您呢?我顶好没来到这个世界上才会永远安宁而幸福。我来了,我还必须走,在清醒中看着自己一分一秒地逐渐衰老、接近死亡。我还必须乐观地迎接死亡来临,否则会被人耻笑,如果每天哀嚎:“天哪!又过去一天!又离死亡近了一步,真可怕啊!我不想死啊!”那像什么话?敢于直面惨痛的必死现实才是真正的勇士。嗯,我必然要死还得手捧玫瑰违心地告诉世人“我不怕死”,真够荒唐的。您送给了我这么荒唐的生命——您别急,您费那么大劲儿把我生出来还养那么大,我一定会奉送您的老年,其实,这也正是您生我的本意。让我说几句实话吧,绝不耽误应该给您的孝敬。您知道我必然要死还给我生命,因为您同所有的女人一样看到都是生的希望及快乐,没有想到生出的是痛苦,是死亡。这算不算是一种另类的自私?只是突然涌现出的一个小疑问,啊,看在我生日的份上别责骂我,即使我说的很离奇,那也是因为我愚蠢而无知,无知才会冒出许多傻念头。所有人不遗余力地劝我生育,我说我没有那个勇气,我当然爱孩子的天真、可爱、成长和未来,但我更怕孩子成人之后的烦恼、压抑、衰老和死亡,而且这些是一定会存在并必然到来的。人世间真有那么美好吗?值得女性顶着凌迟般的痛苦生产。不必说我偏激,我当然知道延续人类的道理,不过是说几句废话、发几句牢骚罢了,更何况是真实的废话和客观的牢骚。

    好啦,一切都太迟了,啰嗦至此,我恐怕也要折腾累了,该出来了。别忙,我突然明白地震之后人为什么被废墟掩埋八天还可以生还,蜷缩在桌子底下好几天也能安然无恙,因为人类之始就是在黑暗的世界中蜷缩着诞生的。子宫里。。。嗯,虽然有许多养料,不见得有多美好:鲜血、胎盘、脐带,还有什么?得去查医书。忍受了这十个月的母体中的蜷缩就能够忍受一切!我该出来了吧!这么多废话,让我看看时间,还有一个小时零八分钟。兴许八点这个时间我也不十分确定,可能母亲自己也弄不清楚,她忙着与痛苦作战,不会有精力看时间,而父亲,他怎么能知道我在离开母体那一瞬间的具体时间?听到哭声时已经有些迟了,更何况我出生后好半天不哭,被好一顿拍打,又耽误了一点时间。人类真奇怪,非得让新生婴儿哭泣,非哭不可,哭着来,哭着走,在自己的笑声中悄悄地来,在别人的哭声中悄悄地走。就算八点吧,总得有个时间,事实上我已经存在了,就必须为自己的存在寻找各种借口和付出代价。有些困了,打个哈欠,起得太早了,渴了,有点饿,想到昨天买的面包和今天的生日蛋糕,还有丰富的生日晚宴。做人的好处,吃、喝、睡,还有。。。我不惯于写不雅的文辞,总之每个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每个人为生存所做的事情都一样,每天都要穿梭于卧室、客厅、厨房、洗手间、办公室和娱乐场所,谁每天都需要床、食物、水及排除水和食物的残渣余孽,知道它会变成废物还要吃,就像知道孩子要衰老和死亡还要生孩子一样。

    让我想想看,有哪些小说是从主人公的出生开始的?《摩尔·弗兰德斯》、《众生之道》、《大卫·科波菲尔》、《琥珀》、《汤姆·琼斯》、《根》。。。《红楼梦》算吗?从小英莲的出世开始?差不多了吧,该出来了,我。不管多么不愿意,要落草的。多余的S推开我的门走进来,我挥手让他出去,他还是侵占了我的精神世界:“我想祝你生日快乐!”我撅着嘴,脑袋往左一扭,歪着头看着他:“先去沐浴、更衣、刷牙、洗脸再祝!”他被我打发走了,临出门时说:“你哥哥发来短信,祝你生日快乐。”我跑到他的房间拿起他的手机读起哥哥的祝福来,并立即回复了一条。等等,才七点半,我还没出生呢,趁母亲挣扎的时刻,我去泡壶红茶,吃片核桃全麦面包,加上小果酱,再配上两片芝式饼干、半个苹果和一个个番茄,好丰富的早餐!吃饱了再爬出来才有力气,哭泣很耗费心气的。恐怕母亲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此时此刻,生比不生还令她难受。“我用早餐了,母亲,您再忍耐一会儿,总要出来的,总要离开您的。我一离开您,我就不属于您了,您就不能随心所欲地带着我去任何地方了。”瓜熟必然蒂落吗?有不落地的瓜吗?有永远不成熟的瓜吗?有成熟的胎儿永远不离开母体的吗?吃饱了再找答案吧,到书中去找。没有答案在书中找不到。与书为伴的日子太幸福了!呵呵,我的小果酱。我来了!昨天才从香格里拉宾馆里买回来这种比啤酒瓶大一圈儿的小果酱,可爱极了!比见出生的我可爱多了。

    用普鲁斯特的法国方式吃了两片面包,红茶味进入面包纤维之后再送入口中的感觉真好,像出生一样。离开母体的那一瞬间胎儿有什么感受呢?谁能说清楚?谁又代它来描述呢?只有母亲能够切身感受,只有选择自然生产的母亲感受得更清楚、更强烈。她们是这样描述并引诱我这样的年轻女人去生产的:“啊!那感觉太美妙了!前所未有的美妙!在那一瞬间,我仿佛得到了全世界!幸福、希望、快乐随之而来!我感觉到我的伟大,我孕育了一个小生命,它因为我而诞生,我必须负起责任,让它也快乐一生!”是啊,在经历过十几个甚至几十个小时的阵痛之后排除了痛的根源怎能不快乐呢?生育是一件极其简单的事情,女孩成熟后,遇到一个男人,结婚后,十个月,就这样,人类总是把它渲染得如此伟大,确实有些不可理喻。小母牛、小母猪、小母驴。。。产崽的过程不也和人类一样吗?可惜它们没有嘴巴,否则也会渲染得像登月一样伟大。一个女人最大的用处,在男人看来,就是生育,为他生育,并且为他生育一个儿子。好了,好了,好了!不用啰嗦了,我出世了!八点整,我终于诞生了!真够费劲的!折腾了这么久,体力消耗极其严重。要吃!吃!人类一落地第一件事就是哭,第二件事是睡,也可能是吃。。。我出生啦!我是不是该哭?现在哭?还是每年今日此时此刻都要哭?吃饱了再议,退朝!

    吃饱了之后还是要清洗茶具和拖地。怎样让今天——出生之日与往日不同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让一天与众不同十分容易,怎样让每一天都与众不同?让明天与昨天不同,昨天与前天不同,后天与今天又不同,这是个急待攻克的问题!能不能有那么几天不吃饭?再来几天不喝水,又几天不睡觉,最好能有一年不用上厕所,这样也就不用总是刷马桶了。这样多节省时间。可是,节省焉的时间用来做什么呢?这又是个值得研究的问题。总之,人活着本身就是个问题。生活就是无数个问题的集合体。

    一个人的诞生究竟对谁来说意义非凡?它的父母、家族还是它自己?

    说好了,为了庆祝生日,不让自己做家务的,可是一看到地板上的脚印、大理石块上的头发,又欺骗了一次自己:“花上十几二十几分钟换来一天的好心情不是很好吗?”是的,脱下手套时,地板是干净了,我却脏了,汗水布满全身的表皮,亟待清理。一边冲凉一边想起从前的今日此时。二千年的今天是文学与我一起度过的。二零零一年,在贫困交加中度过。二零零二年,在极度痛苦中度过。二零零三年,在满怀希望中度过。二零零四年,有S了吧?有了,在浪漫中度过,他为我订的那个生日晚餐至今让我回味,但也仅有一次。二零零五年,在图书馆中陪伴书籍度过。二零零六年,在孤独中独自爬上孤山。二零零七年,为了不使自己的感觉过于寥落,独自去乌镇旅行,结果更加郁闷,平时都是在图书馆这座广寒宫里独面对书籍,生日之时仍然只能拥有自己的躯体和灵魂。今年,二零零八年,怎么也不想一个闷头闷脑地寻找浪漫和快乐了,逮了几个乖小朋友一起用餐、唱歌,但愿是美的、快乐的。哪怕是短暂的。一定是短暂的。他们乖就乖在从不非议我的生活方式,从不误导我进行世俗人生步骤。对于我来说,理解我的——就别指望了,默认我的生活方式的就是好朋友。生日——不得不出生的日子,不得不为此寻找各种借口、天经地义懒惰、饕餮、酗酒、狂购、放纵和奢侈的日子。我不爱生日,因为我不想出生但竟然也活了这么大,还一切挺正常,真是奇迹!那就好好活着,与汶川地震中幸存的人一样珍惜生命、善待时间,用一生去创造一个或若干个奇迹。我是为了创造而存在的,不是为了生育、为了赚钱而存在的,我要创造,创造,创造一切有可能的创造!人要有创造,能够创造,我就幸福而快乐!

    我们出生了,我们再也没办法回去了。我们被迫来到世界上,切断与母体的联系,我们痛苦,于是报复世界用人类的原罪,犯下。。。七宗罪,同时我们也被世界报复,我们活得压抑、无奈、艰难而痛苦,最不公正的地方就是不得不活着——还要在别人的监视、指导、引诱、非议、障碍中活着。我们同样是脆弱而可怜的——我们谁都对出生没有选择权,我们从一出生就是被他者选择的。我们必须服从世间的规则,服从你某洲某国某省某城某镇或某村的规则,然后,你的挣扎就开始了,不幸就开始了,与人类的斗争就开始了,如果你不想被动地服从的话。

    事实证明,与别人一起过生日更痛苦,简直是莫大的折磨,一切不由自己的意志为转移!我忘记了卡夫卡的话:他人即地狱!这本是我一个人的生日,我应该独自拥有它,在这一天,我想成为王者,哪怕只是精神上的,然而,与他人在一起,什么都没有可能,他人是扼杀健康、快乐、理想的真实存在。三十年来我从未与朋友们一同晚宴、吃蛋糕、唱生日歌,大家都厌倦了,对这一切。我决心:今后的生日只属于自己,永远不与他者一起浪费时间。生日是属于自己的,或伤或悲或痛或苦或喜或忧老师自己的,也应该由自己来制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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