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冰箱和地壳一样发疯了。冷漠室的门起初打不开，我把温度调节器到最高，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门拽开，但那三个抽屉却死活也拽不开。断电二小时后再试探一下，仍然如此，好歹把下面的抽屉拉开，付出的代价是我跌坐在地上，这才看到抽屉里及下面的散热管上结满了厚厚的冰块。我拿尖刀铲了半天，也只弄下些小块来。难道有一年没有打理它？有那么久吗？半年吧，也有可能是两年，我只打扫过冷藏室，没理过冷冻室。冰块真难清除，我费劲地用刀砸冰，瞬间明白为什么台湾国民党主席来访被称作是融冰之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融冰之路也非三年五载。难怪今年初南方罕见雪灾时，电线上被冰术封死，很难清理，让湖南郴州断电、断水了好几天。人类面临的灾难真是不少，好像越来越多：洪水、暴雨、大雪、海啸、冰雹、地震、酷暑、干旱、癌症、艾滋病。。。人类过得不平静，简直从未平静过。冰箱简直疯了！它竟然可以疯到这种地步，午饭后依然打不开冷冻室的抽屉，我不愿意再等到了，我需要静下心来阅读和写作。不能为了它而徒劳地丧失那么多宝贵的时光，它是为我服务的，而现在，我却为它服务，它还不领情。我已经等待了一上午。我使劲儿拉它像拉一头牛一样，前后左右上下使劲摇晃，它仍然纹丝不动。该死的家伙！我用刀砍，使劲砍，用力拉抽屉，只能拉出来一半，上面的抽屉底部结了坚实的冰层，像钟乳石一样垂下来，阻隔了抽屉的开启。我愤怒了，举刀砍向那讨厌的冰山，强行拉开抽屉，却把我吓个半死，像是看到满抽屉苍蝇一样，全是冰，厚厚的冰，冰块将抽屉包裹，像衣服紧紧地沾在皮肤上一样。我在考虑一个严肃的问题：“我怎么虐待它了？它这样反虐待于我？”这哪里是冰箱，简直是冷冻库，就像冬天的松花江面一样。我清理出来两大盆冰柱、冰块、冰凌放到书房的地上进行物理式降温。等待冰块熔化，白色的冷冻管被冰块紧紧包围。元宵、豆沙包、红枣包、鸡腿、冰激凌、速冻饺子都已熔化。冰箱让我惊骇，它应该让我明白它怎么了，它究竟想要什么，就像我的亲人和朋友一样，他们究竟想让我干什么，总是与我的意志作对，认为我的抉择他们难以接受，但是，他们不能接受不代表我的抉择是错误的。

    静不下来，一半因为天气渐热，一半因为内心无定。胳膊上又多了几个红点，那是蚊子亲吻过的痕迹。三天没有写《时光重溯》，真是罪过，因为生日。讨厌生日，绝不再与人分享生日。与人相处真让人疲倦，总要照顾彼此的想法、情绪、态度与隔阂，否则就被冠以“自以为是、唯我独尊、不顾全大局”的罪名，即使是为我庆祝生日，也要顾全别人的感受，这简直太荒唐了！他们为什么不顾及我的感受？我干嘛要自找苦吃，与别人在一起美其名曰为我过生日呢？连生日这天都不能让自己的神经放松一下，还有别的日子更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吗？“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做人如此，有什么意思？卡夫卡说：他人即地狱。叔本华说：与人交往是最大的不幸。真理！儒生死也不可能接受的的真理！他们的哲学就是教导一个人如何迎合他人，保持与他人表面上的虚伪的和谐关系，“出则事公卿，入则事父兄。”何时事自己？自己的不是人？不是与公卿和父兄一样的人？自己比公卿、父兄低贱？双重标准，总是这样，令人厌恶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