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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可怜饭桌

    居晚秋和吴女婿吵架是家常便饭,这一次更为激烈些,吴女婿吵到激动处,摔了吃饭的桌子。

    说到居晚秋家的饭桌,真是命运多舛。吴女婿从前开家具店,如今办家具厂,自己摆的家具,但好的饭桌都拿去卖,自己一家三口用的反倒是一张工人搬运时碰坏了一角的大理石桌面。大理石桌面是蓝绿渐变的花色,如果不是碰坏了,花色讨喜,能卖个好价钱,但因为碰撞桌面有了裂痕,这就不值钱了,谁家搬新居,热热闹闹,喜气洋洋的好事,却要买一张残缺的桌子触霉头?

    自己一家三口用着还是舒心的。毕竟全新的大理石桌子买回去后用得不小心也是要磕磕碰碰,饭菜太烫,也是要把桌面烫出各种伤疤来。

    如果只是正常家用,这张大理石桌子用个一二十年也是不用更换的,坏就坏在吴女婿的臭脾气上,他一喝酒就要找居晚秋吵架,一吵架就要摔东西,他喝酒又是三百六十五天不间断的事情,这张可怜的大理石桌子在被吴女婿摔打了三五次之后就彻底遭殃了,桌面碎裂变成了大小不一的碎块和粉末。说是大理石桌面,不过人工合成品,一旦报废,场面惨烈,惨不忍睹。

    吴女婿一向只负责破坏,不负责修复和弥补。饭桌坏了就坏了,他干脆不在家里吃饭了,居晚秋又不能拿厂里那些崭新的大理石饭桌来使用,不得被吴女婿打死才怪,居晚秋没办法,只好去画安城里买了张几十块钱的可折叠餐桌,和吴茱萸吃饭时使用。

    比起人工大理石,木头餐桌更容易破坏,承受吴女婿摔打的能力更差。折叠餐桌没用几天,又被吴女婿砸烂了。

    此后,居晚秋买的几张折叠小餐桌都逃不过相同的命运。

    居晚秋苦恼极了,也无奈极了,只好在原来那张吴女婿砸毁的大理石餐桌上摆放了几张硬纸皮当桌面,毕竟大理石桌面砸毁了,四只桌脚和桌框还是能用的。

    吴女婿有次送货回来,还没有喝酒,脑袋清醒,见居晚秋和吴茱萸母子俩坐在硬纸皮铺成的饭桌上吃饭的样子怪可怜见的,善心大发,还突发奇想,去墙上卸下自己和居晚秋的大幅婚纱照,往桌面上一摆,就变成了居晚秋母子的新饭桌。

    这幅婚纱照够宽够长,用的还是钢化玻璃,很是坚挺了一段时间,大概婚纱照上两人身着西装、婚纱的样子足够亲密,勾起了吴女婿不少甜蜜的回忆,吴女婿很是封印了他的拳头不少日子,又开始发作是因为吴女婿最要好的朋友法哥和他老婆闹离婚。

    吴女婿这个人虽然在婚姻里作天作地,对老婆孩子都不咋地,但出去还是挺得人念叨一句好的。他对朋友特肝胆,口袋里有十块钱,都能请朋友吃掉十一块,居晚秋抱怨他不懂节俭的时候,他就把眉头一横说,你一个女人家懂什么?我这还不是为了生意!

    为了生意,朋友想喝酒的时候必须请朋友喝酒,朋友闹离婚的时候必须陪着朋友骂老婆。吴女婿不能骂法哥的老婆,只能骂自己的老婆,法哥夫妻俩闹离婚闹得特别细水长流,从一个月闹到了一年,从一年闹到了两年,居晚秋就承受了吴女婿长达两年的讨伐与咒骂。法哥对老婆有多不满,吴女婿对居晚秋就有多不满。居晚秋辩解一句,是法哥老婆闹离婚,又不是我和你闹离婚,吴女婿醉醺醺的,悲伤欲绝肝肠寸断地来一句,你们女人都一样。

    一言点醒梦中人吧!法哥老婆都能闹离婚,她居晚秋为什么不可以?法哥吃醉了酒,都能给他老婆带几串烤羊肉串回家,吴女婿吃醉了酒,带回来的只有拳头和呕吐物,她居晚秋为什么还不离婚?

    居晚秋提离婚了,认真的,郑重的,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吴女婿的酒一激灵,醒了。吴女婿问有没有挽回的余地,居晚秋说,有,只要把厂房卖掉,分她一半的钱,她就可以拿着钱送吴茱萸去拜名师考音乐学院了。

    你们女人果然都一样!吴女婿咬牙切齿的,眼里只有钱!吴女婿冲进吴茱萸的房间要砸琴,吴茱萸护着他的琴,居晚秋护着吴茱萸,不论是母亲、儿子,还是琴,无一幸免,全都在吴女婿的拳头底下挂了彩,那台古筝花费了居晚秋两个月的血汗钱,她在画安城里依靠给人做保洁,一户玻璃一户玻璃地擦,一层楼梯一层楼梯地拖,一个厨房一个厨房地洗……她的腰酸了,背直不起来了,头发衣服全被汗水湿透了,但心头的灯却越点越明。谁说普通人家的孩子就不能学艺术了?她是不富裕,她是家境一般,她甚至很困难,但她有一身使不完的力气,只怕人懒,不怕路难,只要她勤快肯干,她一定能供她的儿子学艺术,实现艺术梦,她的儿子那么聪明,那么勤奋,那么懂事,没有道理走不出一条通天的艺术道路来。

    在告诉周小津和宋子桥,吴茱萸不学筝之后,居晚秋就后悔了,她是母亲啊,是儿子最坚强的后盾,父亲已经靠不住了,儿子唯一能依靠的人就是她,如果她也后退了,泄气了,倒下了,儿子还能依靠谁?她只有一个儿子,儿子也只有一个母亲,她是世界上最爱儿子的人,如果连她也靠不住了,儿子还能依靠谁?

    所以,居晚秋向吴女婿摊牌。

    如果为了儿子的梦想,吴女婿还肯妥协一步,卖了厂房,那他这个父亲还留有最后的良心,虽然居晚秋知道希望是渺茫的,她只不过给自己的离婚找一个没有退路的理由。

    果不其然,吴女婿炸毛了,在对儿子的培养问题上,吴女婿和他从来不是同一条战线的,永远也无法一条心。甚至,她和吴女婿的三观完全不同,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她也不知道自己和吴女婿怎么就会成为夫妻,睡到同一条被窝里,只能说命也运也,这个婚姻,这个丈夫就是她居晚秋这辈子跨不过去的一道坎吧。

    亦或者,她和吴女婿的夫妻之缘只是为了成全她和吴茱萸的母子之缘,不管吴女婿这个丈夫如何,吴茱萸这个儿子总是好的,是老天爷馈赠她的礼物,是对她坎坷婚姻的一个弥补。

    而吴女婿,就是她的一个劫,也是吴茱萸的劫。

    郎朗有个好父亲,所以郎朗成为了郎朗,但吴茱萸很不幸,他只有吴女婿这样的父亲,但是没关系,吴茱萸还有她这个妈妈,妈妈会陪着他一起渡劫的。

    警察来了,将母子俩从这个劫里拯救了出来,陈千禾报的警。

    ………………

    陈千禾连夜将居晚秋母子从郊区接回了城里,陈千禾原本要将居晚秋母子俩送到吴泽家那里,但居晚秋不同意。如果摆脱吴女婿,只是为了投奔吴泽家的话,那是从一个不靠谱投向另一个不靠谱,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火坑。

    居晚秋不能再犯傻了。

    父亲、丈夫、儿子,从今往后,她管一头就够了。

    于是,陈千禾只能将她带回自己入住的酒店。陈千禾去医院照顾陈玉春,居晚秋母子就住在她的酒店房间里。

    第二天,周小津在张广军的筝行里见到了吴茱萸母子,心里悬了一夜的石头落了地。他其实知道,居晚秋一定会带着吴茱萸来找他的。

    居晚秋领着吴茱萸来到张广军的筝行门口时,宋子桥正在筝行门口等他们,筝行内有古筝的声音铮铮淙淙飘出来。

    见到宋子桥,居晚秋难免尴尬地低着头、侧着身子,不敢让她瞧见自己脸上手上的伤,而宋子桥当然当作居晚秋身上没那些伤,认识吴茱萸这么多年,对他家的情况可是一清二楚的,吴茱萸有个不靠谱的爹,这在宋子桥这里又不是什么秘密。

    宋子桥上前对居晚秋和吴茱萸说道:“小津老师原本今天就要回榕州去了,但为了你们多停留了一天,茱萸不是想跟着唐天齐学古筝吗?小津老师同我说过,他会尽力帮你们的。”

    昨天从居晚秋家的厂房打道回府路上,宋子桥为了吴茱萸探了周小津的口风,周小津向她明确表态过,虽然吴茱萸在筝艺上有许多不规范不精进的地方,但这孩子乐感好,有天赋,他虽然只教了他几节课,但很喜欢这孩子的灵性和勤奋。

    周小津还说,吴茱萸挺可惜的,如果打小就能跟到专业的古筝名师,在古筝这条艺术道路上,可能有很好的大发展,成为“小唐天齐”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基础打坏了,在学艺道路上走了弯路,与其他筝童拉开了距离,但是吴茱萸是棵好苗子,如果现在就能对他进行专业的教学和引导,再加上他自身对古筝这门艺术的执着与追求,假以时日,他定能后来居上。

    周小津从小就看见他姑姑周又商是如何求生若渴的,任何一棵好的古筝苗子,一旦被她发现、认准了,她都不惜委下身段上门,将好苗子求来,不计报酬,不计得失,不计身份,更不计报偿,为了古筝事业能有好的传承人,她几乎废寝忘食、呕心沥血,这才有了唐天齐为代表的新一代古筝传承人。

    而宋子桥听了周小津的话异常惭愧,她大概就是周小津口中吴茱萸走的弯路吧?

    吴茱萸是自己最珍爱的学生,他能有前途,宋子桥自然是高兴的。只是宋子桥也担心,如果自己是吴茱萸走的第一条弯路,周小津这边会不会是吴茱萸的第二条弯路?

    于是她旁敲侧击问周小津,周老师真的和唐老师是朋友吗?周小津答:我们是发小。

    这样的答案难免让宋子桥怀疑,周小津有吹牛皮的成分,但她也不好当面戳破什么,只能去向季童打听,但季童对周小津的真实身份并不知情。在张广军的筝行里,周小津和宋家姐妹一样,都只是筝行外聘的古筝教师,至于他们的来头,季童并不知晓,古筝琴行的老板招人只看手上功夫,谁还去调查老师背后的生辰八字、祖宗十八代?

    就像季童对宋子茵宋子桥姐妹俩了解多少,对周小津的了解也不可能比她俩多了。令季童比较伤心的是,周小津要辞职了,明天开始就不在筝行上课了。

    周小津说下次如果他还有机会到画安来,一定会替筝行的孩子多上些课,并且是免费替筝行打工,不收取筝行的课费。

    好老师是吸引生源的重要因素,最近不少学生给筝行带来新的生源,就是源于周小津的教学口碑,这下周小津要辞职了,季童还发愁不知该怎么跟那些筝童家长交代呢。她只能在周小津离开画安前夕,尽可能都将那些学生召集来,让周小津为他们上课,哪怕是上个大班课也行。

    张广军的女儿阿宝肯定是要去蹭课的,就连张广军的学生李小杰也来了。李小杰的到来是赶了巧,他是闽南筝代表家族“李家筝”的第十代传人,早就随家人迁居花城,五六岁开始学习钢琴,到了十岁,爷爷考虑到出生于古筝世家,“李家筝”的家族传承不能断,便亲授他闽南筝的筝艺,李家又有“易子而教,方可琢玉成才”的祖训,便又让他同时拜张广军为师,张广军是闽南筝新一代传承人里的佼佼者,在张广军的悉心教导和训练中,李小杰进步神速。

    因为李家如今举家生活在花城,只有假期才会到闽南来找张广军学筝,这次放寒假来向张广军学筝的第一节课就遇到了周小津给筝行孩子们上集体课:《战台风》。

    《战台风》这首曲子虽出于浙派古筝,但是古筝曲中流传最广的曲目之一,每一个学筝的筝童学到七级时,都要弹一下《战台风》。张广军把筝行里已经学到七级的筝童都集合到大教室,除了筝童,师傅张阿弟、师哥张顺也来了,坐在大教室的后面听周小津上课。

    张阿弟就是想亲眼来看看让陈玉春洋洋得意的这个新弟子,到底水准如何。张顺也跟着师父张阿弟来一瞧究竟。

    周小津课上到一半,教室门被小心翼翼推开,宋子桥领着吴茱萸弯身弓背、蹑手蹑脚走进来,本想找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周小津却朝吴茱萸指了指,说你过来。于是吴茱萸便成了这堂课的小助教,配合周小津示范弹奏。吴茱萸已经跟着周小津上了几节《战台风》,他原就在表现力出彩,弹奏规范后,示范起来越发有模有样。

    张阿弟和张顺都把脑袋伸向一旁的张广军,张阿弟悄声问张广军,这个小孩儿在你筝行学多久了?弹得不错。筝行学员众多,但张广军每一个都认识,独独这个吴茱萸眼生得很,这时候宋子桥便凑过来得意洋洋地指着自己,说吴茱萸是她的学生。众人都向宋子桥竖起了大拇指,说她教得不错,宋子桥又感到心虚,如今的吴茱萸已经不能纯粹算她的学生,他古筝弹得好,功劳已经不能只算到她一人头上,甚至吴茱萸在跟她学筝时,她给予的教学距离专业很远,存在很多偏差与不足,也让吴茱萸与专业的孩子出现了很大的差距。甚至这些年,居晚秋不让吴茱萸跟着她学筝了,她和姐姐宋子茵还会时常把吴茱萸的演奏视频分享给其他筝童和家长。

    吴茱萸是她的一张招牌,而她却不能成为吴茱萸的招牌。这让宋子桥很是惆怅,心底里五味杂陈的,如果她是一名优秀的老师,学生就会以她为傲,更不必另投师门,家长也不会小瞧她,怨怼她,自己也不必被轻视,受窝囊气。说到底都是自己手艺不精惹的祸。

    吴茱萸有着清晰的未来规划,只不过要去实现,过程会遇到很多困难,有困难一个一个去克服就好了,那么她呢?她的未来规划又是什么?

    周小津的课已经接近尾声,周小津在学生们期待的目光中亲自为大家弹奏了《战台风》。整个教室鸦雀无声,就连最后一排的老师们也被周小津的筝声带入那个渔民们与台风搏斗,终于战胜,尔后继续投入热火朝天劳动的场面中,久久无法回神……

    ………………

    医院里的陈玉春接到了张阿弟的微信留言:师哥,运气不错,晚年还能得此高徒,咱们闽南筝的传承未来可期。

    陈玉春看着张阿弟的微信正一头雾水呢,张阿弟就传了几张周小津上课的照片,以及一段他弹奏《战台风》的视频过来,旋即张阿弟又发了一句话过来:什么时候让我听听你的高徒演奏咱们闽筝啊?

    陈玉春一下从病床上坐了起来,吓了陈千禾一大跳。

    “爷爷,小心你的腿!”陈千禾忙从位置上站起来,让陈玉春重新躺好,陈玉春难掩激动心情,将手机伸给陈千禾,说:“千禾啊,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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