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交战
当她的血骤然冷下来，她忽然明白了。
“可这御术终究不过是最低级的手段，说白了只是用蛮力强行拿捏，实在没趣……”那道人还在继续说。
她曾无数次在那幻术构成的阴暗囚牢里反复猜想，那晚她分明是那样谨慎小心，可怎么会被发现……直到现在，她明白了。
“然后，在这之上呢，就是我所说的幻术。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的人沉浸其中甘愿沉沦，精神受困，自以为自由，实则……”他还在继续说。
她再一次回想起祖母悲惨的死状，当时一切的发生是那样突然，紧凑得像是一出拙劣而漏洞百出的戏剧；可又怎会那样恰好，祖母未能说出想要让她去找的那人便被残忍杀害……
但她现在已经彻底明白了。
“幻术虽然不错，可要说真正最厉害的……”他还在继续说。
原来……自己从始至终都活在算计当中……凡人的生命是不是与那些人偶傀儡其实并无不同？
她被算计，可被算计的又何止是她？也许她的父辈、她的祖辈……甚至可能还要再往前不断追溯……
我们常常把难以捉摸却似乎冥冥之中有所注定的事称为命运。可她现在发觉，所谓的命运早在自己生身以前就被他人决定，就连自己的所思所想其实都是被人有意引导……
修仙者的寿命以千百而计，对他们而言，只要愿意，就可以毫无顾虑地随处留下无数伏笔与暗棋，在他们眼中这一切不过一场游戏，可这游戏却能轻易左右无数凡人的一生。
一股无力感不知从何涌上心头，她觉得……好累。
这样的暗示已经可以说是坦然相告。她近乎绝望地明白，对方毫不介意她知道这一切，说明他并不在乎她知道真相后的看法，无论仇恨或是其他。
就像人类从不在于蝼蚁。
现在这样的选择摆在她面前：是要奋起寻死；还是就此背弃凡人之躯，成为一名修仙者。
她生来无知，才并不畏惧死亡，但可惜她现在已经死过一次，死过一次的人就很难再有下定死心的勇气。
他当真算得明白。
如今她那颗心已然半死不活，再生不起一丁点反抗的欲望。
或许他说起这些的言外之意是问她——她是要做那无情的人类，还是要做一只无知的蝼蚁……
还真是……杀人诛心……
“是心术。”他说。
在他眼中，比御术、幻术，还要厉害一等的，是玩弄人心的手段。
“啊！”她好似忽然被噩梦惊醒，不禁轻叫出声。
“怎么了？”道人问。
……
原来是那头獐子终于没了力气，一头扑倒在地，刚好跌在她身后。她好像为此受惊。
它喘息、哀鸣、抽搐……
许久以后，直至彻底安静。
它还活着吗？她想。
“它死了。”他说。
那真是一个沉默的午后。
……
许多年后，张菁芸还是会怀念这些曾经的往事，旁人愿意的话她也不介意讲给对方听，例如此时她面前的少年。
“你应该猜到他究竟做了什么。”她作为当事人却显得格外轻松，“可真是……恶劣的家伙。”
祝九鸣皱起眉头，在这堆满了张家众人尸体的房间里，听那展露笑颜的少女讲完了她的故事。
不过这些带有强烈主观色彩的往事，明显有着太多经过刻意粉饰的情节；所以按理来说，祝九鸣本不应该轻易相信。
可他的心莫名乱糟糟的，产生出某种近乎荒谬的念头——似乎只要是她说出的话，他都会毫不怀疑。
他讨厌这种感觉。
如果白画知道了他的想法，或许会嘲笑说，那是因为他爱上了她。
爱？
事实上，她并不漂亮，作为一名少女，身上也缺乏少女该有的纯真与美好，完全不符合情窦初开的少年会喜欢的样子。
但她时刻上扬的嘴角还是留给他过于深刻的印象，她是有她自己独有的美丽与魅力。
也许是对朦胧的爱的期待，使得原本并不完美的她在他心里趋于完美。
谁都不会想到，他竟然会对她动心。可是感情从来就是这样蛮不讲理。
明明就在昨天，她还当着祝九鸣的面，杀光了张家上下所有青壮男丁。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残忍，一口气放出十几只青鬼，分别支配着它们与张家老少一一对应，命令它们咬断这些人的脖颈。
鲜血淋漓，她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甚至笑意更盛。
她的境界不过仅仅炼气，却让祝九鸣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与师门以外的修士对峙。
当然，她也是。
两人并不多说，更不留情，只是使出浑身解数，出手皆是杀招。
祝九鸣将快、准、狠的要领发挥得淋漓尽致，剑锋所指，无往不利。他翻手一剑，以他筑基的实力，转瞬突破至对方面前。
但张菁芸早对其有所防备，不知何时从怀中取出一件印有八卦图案的法器，立时催动，反借对方剑力，将其短暂震退。
她知道自己实力不济，所以当机立断，借那一式剑招之余力后退数米，拉开身位，又捏了几个法诀，驭鬼于前，试图以青鬼轮流消耗祝九鸣的灵力，再寻机会。
祝九鸣修为与经验都比她更甚一筹，但被几只青鬼纠缠不休，分身乏术；他又向来谨慎，担心对方另有后招，一击不成，便不再贸然上前，且战且退，做出被动防守的姿态，虽然一时拿她毫无办法，但好在他体内灵力雄厚，如此更能把损耗降到最低。
既然对方想要比拼消耗，那他便顺意而为，无论如何也是自己占优，那他极力扩大优势就是。贪功冒进，可不会有好下场。
事实上他想的也并不错，张菁芸确实留有后手。那八卦法器在极力催动之下能爆发出堪比筑基巅峰全力一击的威力，缺点是范围极小。若他方才急攻上前，此刻只怕已被此物重伤。
她知道车轮战的方式并不能真正奏效，两人的实力差距实在太大，不出意外也一定是她先被拖垮，所以她本就只是打算用这种方式施压，逼迫祝九鸣上前，谁知对方并不上当。
毕竟祝九鸣已经察觉到这些鬼物的力量不容小觑，明显不是她一个炼气能够捕捉，那御法又极其高妙，竟然能够使她越级驭使，必然是有高人在其背后相助，料想对方身上也不会没有保命手段。
于是张菁芸又是变化手势，使得众青鬼一齐猛进，祝九鸣不敢放松，强顶压力，又是连连后退。
这时一旁观战的白画忽然喊到，“师兄，她跑了！”
原来张菁芸见势不妙，竟然做出断臂求生之举，自己先行逃遁，只留下青鬼殿后。
没了主人操纵，这些青鬼不过一盘散沙，祝九鸣只是少费力气便轻松解决。
但事情还未解决。
直到深夜子时，祝九鸣才重新回到此处。
张家众人的尸体还未被人处理，好在此时天寒地冷，尸体并未腐臭，只是血腥味浓重得让人反胃。
屋里的张菁芸却毫不介意，一副主人家姿态，点上一支蜡烛，抽出一张凳子，示意祝九鸣坐下。
很难想象，昨日尚在刀剑相向的二人，现在会像这样平静地坐在一起聊天，几乎一对旧友。
“我知道你会回来见我。”她笑道。
祝九鸣并不接话，反而开门见山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只是冷笑着说，“他们该死。”
随后便讲起了十数年前的往事。
其实故事并不长，但那是她的全部。
他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们确实该死，只不过，那不是由她决定的。
其实张菁芸觉得他们很像，各种意义上。
祝九鸣对此并不反驳。也许那正是她吸引他的地方？
……
回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他是为地网所交待的任务而来。
那时他竟错以为她是张守义的独子张青云。
但她指正说，自己并不叫张青云，而是张菁芸。
见他疑惑，她便要他伸出手来，她要写在他的手心。
祝九鸣鬼使神差没有拒绝。
他强装镇定，却不知自己已被羞红了的脸轻易出卖。
她靠过来，轻轻俯下身子，阳光穿过她细碎的短发，打落在他身上，温暖而挑逗。
她认真的神情，发尾淡淡的香味，白色的裙子，迷人的浅笑……无不使他心跳错漏一拍。
后来白画打趣说，他当时不自觉地笑，像个傻子。
她说呀，是个人都看得出：他是爱上了她。
他说，“不是。”
但他想，是的。
“可这御术终究不过是最低级的手段，说白了只是用蛮力强行拿捏，实在没趣……”那道人还在继续说。
她曾无数次在那幻术构成的阴暗囚牢里反复猜想，那晚她分明是那样谨慎小心，可怎么会被发现……直到现在，她明白了。
“然后，在这之上呢，就是我所说的幻术。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的人沉浸其中甘愿沉沦，精神受困，自以为自由，实则……”他还在继续说。
她再一次回想起祖母悲惨的死状，当时一切的发生是那样突然，紧凑得像是一出拙劣而漏洞百出的戏剧；可又怎会那样恰好，祖母未能说出想要让她去找的那人便被残忍杀害……
但她现在已经彻底明白了。
“幻术虽然不错，可要说真正最厉害的……”他还在继续说。
原来……自己从始至终都活在算计当中……凡人的生命是不是与那些人偶傀儡其实并无不同？
她被算计，可被算计的又何止是她？也许她的父辈、她的祖辈……甚至可能还要再往前不断追溯……
我们常常把难以捉摸却似乎冥冥之中有所注定的事称为命运。可她现在发觉，所谓的命运早在自己生身以前就被他人决定，就连自己的所思所想其实都是被人有意引导……
修仙者的寿命以千百而计，对他们而言，只要愿意，就可以毫无顾虑地随处留下无数伏笔与暗棋，在他们眼中这一切不过一场游戏，可这游戏却能轻易左右无数凡人的一生。
一股无力感不知从何涌上心头，她觉得……好累。
这样的暗示已经可以说是坦然相告。她近乎绝望地明白，对方毫不介意她知道这一切，说明他并不在乎她知道真相后的看法，无论仇恨或是其他。
就像人类从不在于蝼蚁。
现在这样的选择摆在她面前：是要奋起寻死；还是就此背弃凡人之躯，成为一名修仙者。
她生来无知，才并不畏惧死亡，但可惜她现在已经死过一次，死过一次的人就很难再有下定死心的勇气。
他当真算得明白。
如今她那颗心已然半死不活，再生不起一丁点反抗的欲望。
或许他说起这些的言外之意是问她——她是要做那无情的人类，还是要做一只无知的蝼蚁……
还真是……杀人诛心……
“是心术。”他说。
在他眼中，比御术、幻术，还要厉害一等的，是玩弄人心的手段。
“啊！”她好似忽然被噩梦惊醒，不禁轻叫出声。
“怎么了？”道人问。
……
原来是那头獐子终于没了力气，一头扑倒在地，刚好跌在她身后。她好像为此受惊。
它喘息、哀鸣、抽搐……
许久以后，直至彻底安静。
它还活着吗？她想。
“它死了。”他说。
那真是一个沉默的午后。
……
许多年后，张菁芸还是会怀念这些曾经的往事，旁人愿意的话她也不介意讲给对方听，例如此时她面前的少年。
“你应该猜到他究竟做了什么。”她作为当事人却显得格外轻松，“可真是……恶劣的家伙。”
祝九鸣皱起眉头，在这堆满了张家众人尸体的房间里，听那展露笑颜的少女讲完了她的故事。
不过这些带有强烈主观色彩的往事，明显有着太多经过刻意粉饰的情节；所以按理来说，祝九鸣本不应该轻易相信。
可他的心莫名乱糟糟的，产生出某种近乎荒谬的念头——似乎只要是她说出的话，他都会毫不怀疑。
他讨厌这种感觉。
如果白画知道了他的想法，或许会嘲笑说，那是因为他爱上了她。
爱？
事实上，她并不漂亮，作为一名少女，身上也缺乏少女该有的纯真与美好，完全不符合情窦初开的少年会喜欢的样子。
但她时刻上扬的嘴角还是留给他过于深刻的印象，她是有她自己独有的美丽与魅力。
也许是对朦胧的爱的期待，使得原本并不完美的她在他心里趋于完美。
谁都不会想到，他竟然会对她动心。可是感情从来就是这样蛮不讲理。
明明就在昨天，她还当着祝九鸣的面，杀光了张家上下所有青壮男丁。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残忍，一口气放出十几只青鬼，分别支配着它们与张家老少一一对应，命令它们咬断这些人的脖颈。
鲜血淋漓，她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甚至笑意更盛。
她的境界不过仅仅炼气，却让祝九鸣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与师门以外的修士对峙。
当然，她也是。
两人并不多说，更不留情，只是使出浑身解数，出手皆是杀招。
祝九鸣将快、准、狠的要领发挥得淋漓尽致，剑锋所指，无往不利。他翻手一剑，以他筑基的实力，转瞬突破至对方面前。
但张菁芸早对其有所防备，不知何时从怀中取出一件印有八卦图案的法器，立时催动，反借对方剑力，将其短暂震退。
她知道自己实力不济，所以当机立断，借那一式剑招之余力后退数米，拉开身位，又捏了几个法诀，驭鬼于前，试图以青鬼轮流消耗祝九鸣的灵力，再寻机会。
祝九鸣修为与经验都比她更甚一筹，但被几只青鬼纠缠不休，分身乏术；他又向来谨慎，担心对方另有后招，一击不成，便不再贸然上前，且战且退，做出被动防守的姿态，虽然一时拿她毫无办法，但好在他体内灵力雄厚，如此更能把损耗降到最低。
既然对方想要比拼消耗，那他便顺意而为，无论如何也是自己占优，那他极力扩大优势就是。贪功冒进，可不会有好下场。
事实上他想的也并不错，张菁芸确实留有后手。那八卦法器在极力催动之下能爆发出堪比筑基巅峰全力一击的威力，缺点是范围极小。若他方才急攻上前，此刻只怕已被此物重伤。
她知道车轮战的方式并不能真正奏效，两人的实力差距实在太大，不出意外也一定是她先被拖垮，所以她本就只是打算用这种方式施压，逼迫祝九鸣上前，谁知对方并不上当。
毕竟祝九鸣已经察觉到这些鬼物的力量不容小觑，明显不是她一个炼气能够捕捉，那御法又极其高妙，竟然能够使她越级驭使，必然是有高人在其背后相助，料想对方身上也不会没有保命手段。
于是张菁芸又是变化手势，使得众青鬼一齐猛进，祝九鸣不敢放松，强顶压力，又是连连后退。
这时一旁观战的白画忽然喊到，“师兄，她跑了！”
原来张菁芸见势不妙，竟然做出断臂求生之举，自己先行逃遁，只留下青鬼殿后。
没了主人操纵，这些青鬼不过一盘散沙，祝九鸣只是少费力气便轻松解决。
但事情还未解决。
直到深夜子时，祝九鸣才重新回到此处。
张家众人的尸体还未被人处理，好在此时天寒地冷，尸体并未腐臭，只是血腥味浓重得让人反胃。
屋里的张菁芸却毫不介意，一副主人家姿态，点上一支蜡烛，抽出一张凳子，示意祝九鸣坐下。
很难想象，昨日尚在刀剑相向的二人，现在会像这样平静地坐在一起聊天，几乎一对旧友。
“我知道你会回来见我。”她笑道。
祝九鸣并不接话，反而开门见山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只是冷笑着说，“他们该死。”
随后便讲起了十数年前的往事。
其实故事并不长，但那是她的全部。
他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们确实该死，只不过，那不是由她决定的。
其实张菁芸觉得他们很像，各种意义上。
祝九鸣对此并不反驳。也许那正是她吸引他的地方？
……
回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他是为地网所交待的任务而来。
那时他竟错以为她是张守义的独子张青云。
但她指正说，自己并不叫张青云，而是张菁芸。
见他疑惑，她便要他伸出手来，她要写在他的手心。
祝九鸣鬼使神差没有拒绝。
他强装镇定，却不知自己已被羞红了的脸轻易出卖。
她靠过来，轻轻俯下身子，阳光穿过她细碎的短发，打落在他身上，温暖而挑逗。
她认真的神情，发尾淡淡的香味，白色的裙子，迷人的浅笑……无不使他心跳错漏一拍。
后来白画打趣说，他当时不自觉地笑，像个傻子。
她说呀，是个人都看得出：他是爱上了她。
他说，“不是。”
但他想，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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