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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病灶

    智臻闻言也不禁感到诧异,哪有人质给匪徒辩解的?

    他干咳一声,悠悠说道:“你小子,出来一趟傻了是吧?”

    随后他习惯性想要扬一扬拂尘,可自己只是附身而来,手上空空,这感觉实在奇怪。

    但他很快一拍脑门,恍然大悟。

    咦?原来是这么回事吗?

    人会对身边某些事物的长久存在而感到习惯,也会由于长时间的相处而对一个人产生依赖。

    易轻侯的年纪这样小,这段时间以来又经历了这样多的事情,实在太容易造成他情感上的缺失。

    不是常常有这样的事情吗?意志薄弱的修士会被心魔趁虚而入,分别太久的爱人也会移情别恋,身处绝境就会胡乱找寻救命稻草……

    本质上是同样的道理,人是这样满是弱点的存在,总是需要什么东西去充盈自己的内心。

    恐怕自己这位好师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易轻侯错以为他是个好人。

    是什么蛊惑之术吗?

    不,不会是这样低级的手段。

    也许只是某些行为和细节的堆砌……

    智臻只是瞬间就把问题的关键想清,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从昨晚到如今,易轻侯与智纯接触不过数个时辰,可他的心理已从最开始对智纯的恐惧、害怕逐渐转变成为了同情,甚至是依赖。

    首先是智纯那毫无缘由而突如其来的屠杀,使他因受到死亡的威胁而惊惧猜疑;其次是反复的恐吓与折磨,让他逐渐失去自己保持理性思考的能力;随后智纯又放走与他同道而来的秦笙二人,在将其身心孤立的同时创造出一个令他被迫依赖自己的环境;接着是恰到好处的恩惠与施舍,也会为他带来困惑,但更多会是信任和依赖;而那些他透露出来暗示着悲情故事的细节,更会让易轻侯对自己充满同情与悲悯……

    正如智纯一贯所想的那样:人类会自己说服自己。

    或许就连易轻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点,但智臻却再清楚不过:只因这是智纯惯用的把戏。他一向对人心把握得很好,至少五百年前就是如此。

    如果只是以师兄的身份,智臻甚至会为此感到自豪。

    好了,他现在大概有些明白了。但是,这可真是有些难办啊。

    他踱步盘旋,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搓着下巴,而无视了智纯与易轻侯两人探寻过来的目光。

    他抬头看看天空,冬日的太阳并不明朗,懒洋洋地让人困倦。

    脚下是裹着雪水的泥土,现在也被他身上已经有些干涸的血液沾染得一塌糊涂。

    他并不回答易轻侯,似乎是在沉思应对这情形的方法。

    其实并不。对此他根本是毫无办法。毕竟他也不可能瞬间改变一个人的观念想法,即使有这种方法,他也不会想用。

    他想的是另外的事情:智纯为什么要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总不至于只是单纯摆自己一道,来恶心自己?

    好吧,倒也不无可能,这像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毕竟他自从五百年前就一直不大正常,这些年又总是躲在暗处猎杀那些修士,谁也不知他这五百年以来究竟谋划了些什么。

    但,还是想想更为可能一些的……比方说……

    也许是为那本书?

    他是说……

    《神异录》?

    其实对于今天的局面智臻早有预料。

    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机会,智纯知道,他也知道智纯知道,智纯也知道他知道自己知道。

    两个人的博弈不在于此,而在于谁准备得更加充分。至少现在智纯已经让他看到了自己为了杀死他所做的努力,但那还不够,也不该是这五百年间他为杀死自己所做的全部准备。

    “众生平等”是很厉害,可是当年杀不死他,如今同样不能。

    虽说元婴修士已经拥有了极具韧性的生命力,很难真正杀死,可这对有心者来说也并非什么难事。

    不过智臻却是个例外。虽然他的境界还是元婴后期,但某些内在的东西早已在元婴之上。要想杀死他,只有两个办法:一是借助与他身上同源的力量;二是力量强到可以在规则层面上将他强行抹除。

    所以很明显,对智纯来说,那本《神异录》是他想要取胜的关键,何况其中还有与“神”有关的一切,他势在必得。

    但这等神物已经有灵,自从五百年前那场献祭降神之后,它便不再认主,至今仍躲在逍遥宗的藏经阁中。

    按照智臻原本所想,易轻侯应该会在藏经阁中遇到它才对,他是那本书最合适的主人。显然智纯也是这样想的。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智纯明明问过易轻侯两次,可那佐真玄武似乎都证明了易轻侯所说自己从未见过是一件事实。

    这一切,他都在鉴古通今里看得清楚。

    这不应该……

    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一切本不该如此的……

    难道他真的没有见过?

    智臻意识到有什么地方超出了自己的掌控。

    其实他所有的猜测都正确,但令他没想到的是,易轻侯确实已经见过,只是当时他自己也不知。

    所以他说的不假,那佐真玄武也毫无问题。

    倘若只是如此,他与智纯所掌握的信息其实相差并不大。

    可关键在于,在噬脐可及的作用下,易轻侯认识到了智纯口中说的《搜神》正是自己见过的那本《神异录》,那分明是本无字的、莫名其妙的书,他翻看过其中的内容,首页确实写着“搜神”二字。

    那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自己见过,可为什么智纯问他第二次的时候佐真玄武毫无反应呢?

    易轻侯以为是他自己说服了自己,甚至为此大松一口气。但智纯却知道不是这样。

    他重新问了易轻侯那个问题,有没有见过《搜神》,易轻侯的回答依旧是没有,而佐真玄武依旧没有反应……

    等等——依旧没有反应?

    不,当对方回答为真时,佐真玄武确实并不会出现任何变化,可它的眼睛里还是会冒出幽绿色的光——

    可它那时完全没有反应,那只能说明一件事情——智纯在问那个问题的时候其实根本就没有催动它。

    他不需要佐真玄武也能判断易轻侯所言的真假,他的表现就能说明一切。

    易轻侯已经尽力伪装,可是他太小了,他才八岁,他所做的努力在智纯这样的老怪物眼里根本是白费功夫,甚至那些矫枉过正的镇定自若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大声宣告。

    易轻侯自以为骗过了智纯的试探,实则却是骗了他自己与智臻。

    是的,准确来说,智臻是被易轻侯与智纯两人联手欺骗。

    所以他不明白,智纯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已经知道了他想知道的——易轻侯没有见过那本书。

    易轻侯现在对他毫无价值,那他为什么还不肯放人?甚至留在手上的作用还不如白画与祝九鸣二人来得高。

    他是非常残忍不错,可那是对凡人与别的生灵,而对已经接触了修真界的“同类”,他的相处方式倒确实算得上是和谐良善,尽管这些年以来,他几乎杀尽了幽州的修士,但他倒是从未对炼气乃至筑基的修士赶尽杀绝。

    总之,智臻并不担心他会对易轻侯痛下杀手,这也算是对自己曾经同门师弟的一点理解与信任。

    就连面对祝九鸣那样的挑衅与不敬,他也只是给了对方一点小小的教训。

    想到这,他不禁朝白、祝二人看去。

    “老头,看我干嘛?”白画察觉到他转头过来,虽然看不到他血淋淋的脸上是什么表情,但她还是能够感受到某种类似“视线”的存在,她双手抱肩,面露鄙夷道,“真恶心。”

    智臻并不搭理她,依旧是不停踱步。他想不出任何解决当下处境的办法,除非他真身亲自前来。但他还不想与智纯为敌,至少不该是现在。

    几人僵持不下,智臻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气势。

    反倒是智纯突然说道:“我要走了。”

    他要做的、该做的、能做的,都已经做好,确实也已经没有了继续再待下去的必要。

    “不和我告别吗……师兄?”他似乎有些艰难地吐露出这个称呼,眉头罕见地紧锁而又很快释然地松开,他那种粗犷的丑脸也露出笑容,“毕竟下次再见时,你也就离死不远了。”

    就连易轻侯都对此感到诧异,他好像什么都没做,这就要走了?实在是……莫名其妙。

    但智纯并没有为其他人的想法停留,他最后看向智臻,那是他曾经最好的兄长。

    “再见。”他说。

    他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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