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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刘铭(八)

    灵山的藏经阁什么书都有,也又记载各种毒药和中毒症状的书,这些书已经积了很多灰,想是许久没有人看过了。

    有一种很特殊的,是只有灵山洗剑池旁长的一种其貌不扬的草,修行之人误食了会发几天烧,但这草的效果还不如洗剑池水,想必得到这种特性也是因为其生长受洗剑池的浇灌吧。那水那草都有些混乱躁动的灵气,寻常修士吃一口就像幼苗忽然被浇很多肥而烧苗一般生病。我那晚自己喝了许多明镜湖的水,也采了些草带回来。

    我的病快好的那天,我把那草混在茶叶里为师父沏茶。于是师父病了。

    我是第一次见睡着的师父,师父微微皱着眉,额上冒出点点冷汗,看起来,是病得苦极了。我叫了师父好多声,她都没有醒来。我把师父抱起来,师父在睡梦中无力地靠着我,她的身体里灵气扰动,一定很痛苦。我把她抱到木叶轩,放在我的床上,静静地看着她。

    师父的眉眼是飞扬的,可此时她闭着眼蹙着眉,给她的脸平添了几分脆弱感。我去搭师父的脉,师父的病不轻的。再重一点也许更好。我将手覆在师父额上,探进她的灵窍,将乱作一团的师父的灵气和明镜湖的灵气搅得更乱。师父的额上立刻冒出几粒汗,想是疼的。

    我在床边坐下,双手捧住师父的右手,这是她持剑的手,也是她摸我头的手。这手比五年前有更多的茧了,也更匀长有力。我的手比师父的手稍大一些了,我的左手手心对准师父的手心,我的手指穿过师父的指缝,我就和师父十指相扣了。因为病着,师父的手惊人的凉。我觉得这才是师父,她的手本该这么凉。我就这么和师父十指相扣了很久,我的手捂不热她的,倒是她将我的手冰冷了。我另一只手轻抚着师父的脸,师父美得惊人的脸,第一眼就让我吓到了。师父的脸很滑很柔,很软。我几乎听得到自己的心跳,我好想亲亲师父,就像梦里一样。

    我俯下身,轻轻地亲了师父的脸侧,心跳得震胸口。我大着胆子,很快地亲了师父的唇。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脸庞。我坐正,抬头望着天花板,想让血流得均匀些。就这么过了很久,我感到我握着的手轻轻地动了一下。

    我低下头,师父睁开了眼睛。我不松手。

    “这里……”师父的声音有些沙哑。

    “师父,青竹居太冷了,我怕你病得更重。”

    师父很费力地点了一下头,向我牵出一个笑来。师父的左手轻轻拍拍我和她相握的手,我握得更紧,我还握住师父的左手,我俯身低头,将相握的手抵在额头上。我流了泪:“师父,我好担心你……”

    师父就费劲地摸摸我的头,轻轻捏捏我的手:“没事的。”

    “都是我不好,把病染给师父了。”我流着泪看着师父的眼睛。

    师父抬手为我擦眼泪,师父说:“好孩子,不怪你。原来你病得这么难受。”

    是啊,我真的病得很难受,所以师父,不要松开我的手。

    师父很快又陷入昏迷,我想闻闻师父身上的香味,我像狗一样蹭着师父的脖颈,鼻尖碰到了师父的脖子。

    天亮的时候,师兄来了。师兄因为自身体质,已经久病成医,对这种病症可谓行家里手,并且四年来没有再犯过病。他一探师父额头便知道是怎么回事。

    “师父这和我之前是一样的,灵气混乱淤积导致的。”

    我一夜没睡,看起来大概很憔悴,师兄抱歉地说:“对不住啊师弟,我没想到青竹居太冷这一层。你快去歇着吧,万事有师兄在呢,你病才好,别又病了。”

    我说我不打紧的,师父是因我才病了,我就这么去休息心里过意不去,师兄说你就是太忠厚。

    我九岁刚到山上不久时与师兄一同去过明镜湖,喝了许多湖水进去,感到灵气扰动时也感到脑子疼得好像要炸,自那以后我一刻都没有从那疼痛中脱离过。

    师兄因为自身体质特殊,那湖水的混沌灵气还帮助了他克服自身的“病”,那事实上是一种天赋。彼时我初次领悟到灵气的运转方式,一掌将师兄吞的几口水击出来了,也顺带替他捋顺了淤积的灵气。是以师兄不知道湖水对常人会有如此影响。

    好在我一向能忍痛,当初师父只当我是受凉病一场,没有疑心湖水。

    师父的痛会和我的一样,长长久久地折磨自身。

    意识到这一点,我兴奋得整宿睡不着。也许是因为经年的头疼,我觉得我好像变了一点,那疼如此清晰直白,在我的脑仁里嘤嘤作响,我的头好像时时刻刻都很胀,我总觉得自己身上没力气,其实这些都只是疼痛带来的附加品。

    如今师父跟我一样疼起来了,那么她会不会对我产生像我对于她的感情?

    师父说,“好孩子,不怪你。原来你病得这么难受。”师父说了不怪我。

    等师父清醒过来,退了烧,却发现自己的头痛没有减少半分,又会如何茫然无措?我还没有见过师父茫然无措的样子,我很想看看。

    师兄细细地为师父看了病,将手覆在师父额上,惊道:“这灵气好生混乱。”,尝试为师父治疗。

    没用的,翻腾的水面只有越搅越乱的,想要平静下来只有等。

    果然,师兄试了一下,师父疼得轻轻闷哼一声,师兄连忙收回手,满面愁容,唉声叹气:“唉,这可如何是好。”

    我拍拍师兄的肩膀说:“师兄对治疗一道很上手,不妨去藏经阁看看这病有没有记录吧。这儿有我呢,我会守好师父的。”

    师兄颇感慨地看着我:“师弟也这么靠得住了。那好,不过你可千万不要逞强,撑不住了叫柳家的来看就行了。”师兄手探向我的头顶,又顿了顿,最后在我肩上拍了拍,走了。

    于是又只有我和师父,师父一定是没受过这样的疼,呼吸都变得急促沉重而混乱,好像随时会死去。她额上已密密地挂满汗珠,眉头锁紧,仿佛要哭出来,美得惊心动魄,比任何时候都更美。

    我拿出一方帕子为师父擦汗,那帕子是十一岁上师兄和我去摘果子时我摔破了相,师兄给我的,可那帕子上分明有师父的气味,果然,师兄说那是师父从前给他的。

    在这时候睡得极不安稳,会做很多光怪陆离的梦,师父想必也在做着这样的梦。

    师父忽然在梦中攥住我为她擦汗的手,力气大到快把我骨头捏碎。

    “师父。”她不安地喃喃。

    “不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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