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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无处不道

    吴锋练六阳无极剑足足练了快三个月才摸到一点门道,这套剑法必须练到同时使出六剑才算练成,初时六剑各“收、放”两式,施展时六剑有收有放。

    这三个月里,吴锋竟是再也没有收到明如月的信,自己先前那封拜托镖师带回去报平安的信也没有回信。吴锋知道明如月只是受了些轻伤,因此他沉迷于练剑修行倒也没多想,只当是明如月家酒楼生意忙,没有空闲写信。

    明如月自从回青萍镇后就整日闷闷不乐,脑海中不住地想起当日吴锋和那个会修行的少女并肩作战的画面。这天明如月得了一小会空闲,就又靠在柱子上想起那日发生的事。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那两个人都是那么般配,相互间配合的还那么默契,两个人就算不说话也心意相通,相互递一个眼神就知道接下来谁攻谁守、谁进谁退,那少女还让自己的飞剑贴身保护吴锋,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之后自己便被倭寇缚住晕了过去,醒来时已经在行进的驴车上,正看见吴锋心急如焚地躲过一匹马,急忙去救那个少女。

    明如月想着想着,想起来那名少女身高大约能到吴锋的眼睛,于是也不自觉的站直挺了挺腰。只是不知道吴锋最后有没有把那少女救出来,一想到这里,明如月的心情又开始复杂起来。心里有一种声音希望那少女被倭寇杀掉或者侮辱,这样就不会有人从自己身边抢走吴锋,另一种声音是希望那少女安然无恙,并且因为救命之恩喜欢上吴锋,那少女年纪轻轻就会修行,想必将来也能帮助吴锋在修行路上多走两步,如果真的是这样,自己愿意成全吴锋。

    明如月不禁想起自己的姑父,高中进士后隐瞒自己已有家室的真相,转头就娶了侯府的女儿为正妻,要立姑姑为妾室。但姑姑明千玉生平最要强,知道自己被抛弃后也没跑到京城告状,而是一心扑在酒楼的生意上。明如月心里知道,姑姑虽然整天扑在酒楼的生意上,嘴上时常说着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但她内心深处是为姑父的前途考虑的,一个是整天迎来送往的小镇酒楼掌柜,一个是出身侯府、树大根深的名门贵女,而姑父家三代务农,在朝中全无根基,如果再没有一个身居高位的岳丈,只怕姑父那些济世报国的雄心壮志一辈子都不会实现,因此姑姑心里是心甘情愿地成全对方。而姑姑整日里装的八面玲珑,甚至有些放荡,每天跟一些好色的男人们眉来眼去的,故意让人觉得当初姑父抛弃她是因为她行迹浪荡。

    明如月想到这里,不禁想起自己和吴锋,自己没有什么长处,只会料理酒楼的生意,吴锋进了学宫经世科,将来就算不能如愿走上修行路,也会在学宫的推荐下入朝为官,学宫弟子遍布朝野,想来吴锋将来的仕途也不会多么坎坷。想到这里,明如月的心情越来越复杂。又想起吴锋每次回来跟自己说在学宫的见闻,说起那些经世科的家国大义、修行科的神妙手段,哪怕自己紧紧地挽着吴锋的胳膊,也感觉仿佛有银河横亘在自己和吴锋中间。

    那日吴锋眼见明如月被铁链缚住,当即不顾自身安危冲上前解救,最后也是吴锋斩断了明如月脚上的铁链,并带着商队杀出了一条血路。当时明如月脚踝刚被倭寇缚住就因为惊惧过度晕了过去,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而这些全被车夫朱老八看在眼里,可车夫朱老八却从未告诉明如月实情,只是说明如月晕倒后吴锋就折返回去去救那名同行的少女了,最后还是官府的骑兵到了,他们一行人这才得救。

    “我说千玉妹妹,还是把真相告诉你这小侄女吧,当时吴锋那倔小子确实是不顾安危地冲过来要救小月的,最后也是确定了小月是安全的,才冲回去救那个会修行的小美人儿。”此时车夫朱老八正和老板娘明千玉站在酒楼的二层上,看着明如月靠在柱子上想得出神,朱老八接着说:“这些我都亲眼看见了,吴锋这小子心里是有小月的。”

    “长痛不如短痛,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强行凑到一起,日后也不会过的痛快,还不如尽早离得吴锋远远的。”明千玉瞥了一眼朱老八接着说:“越有本事的男人越靠不住。”

    朱老八羞得老脸一红:“我说玉妹妹啊,咱老朱没啥本事,就会赶车,也没见你从了我。”接着笑出一口黑黄的牙。

    明千玉伸手拍了一下朱老八的胳膊,看着楼下出神的小侄女,心中想起来自己年轻时的模样。自己撞到了南墙才知道回头,就别让她也往南墙跑了。

    。。。。。

    自从吴锋从东南抗倭军回到学宫,便整日蓄养真气、练习剑法。因为学宫不久前放出消息,进入后殿的考试共考察三项,第一项是入伍实修时的表现,第二项是擂台比武,最后一项还没确定好。最后的优胜者可以进入学宫后殿成为七位教习共同的亲传弟子。

    先前参加入伍实修的学生共四十人,其中修行科的就占了二十五人。其他四科加起来共十五人,这十五人不少像杨廉一样是来凑热闹的,后来一听说第二项是擂台比武,于是有十四人弃权。毕竟普通人就算再怎么武艺高超,要想在擂台上打败修行者,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就这样,报名参加擂台选拔的有二十六人,其中二十五个来自修行科。还有一人来自经世科,这人正是吴锋。报名参加擂台选拔的二十六人中,由前宫总监修孙工堂根据入伍实修的成绩确定前十六名参加选拔,后十名直接淘汰。

    这天是公布入伍实修成绩的日子,因为去西北边军历练的学生赶上大战耽误了行程,成绩一直拖到现在才公布。除去弃权的那十四人,二十六名有意参加入后殿考试的学生根据入伍实修成绩排名,前十六人有资格进入下阶段的擂台比武。

    这天十位教授在前宫的朝晖堂给学生的实修成绩打分,所有打分完成后当即公布结果。此时朝晖堂前聚满了足足一百多人,除了那报名参加擂台选拔的二十六人,大多数人都是来看热闹的。

    在看热闹的八九十人里,又有一大半是来看吴锋笑话的。吴锋入伍时不合群、不讨好军官的事情早就在学宫弟子里传开了,更有几个跟吴锋同去东南的学生,早就从相熟的军官那里知道了吴锋评价信的内容。于是大家都想来看看削尖了脑袋要挤进后殿的吴锋是怎么被拒之门外的。

    有许多平时用功些的学生,想到吴锋整日那么刻苦,想到吴锋带给自己的那些焦虑情绪,想到他明明逃课但还是深得经世科教授喜欢,恨不得今天看到吴锋排最后一名,还要被总监修孙功堂揪到台上狠狠地贬低一顿。

    看热闹的学生里不时响起学生们的小声嘀咕:

    “呵,后殿是修行的地方,吴锋一个经世科的也要来凑热闹。”

    “到底是小地方出来的,将来就算到了朝廷也没有根基,最好的选择当然是牢牢抱住后殿大人物的大腿。”

    “就算他今天在前十六名里,以后可是要跟修行科的打擂台,到时候输得更惨,还不如跟咱们一样识趣的弃权!”

    “他今天不可能在前十六名里,他跟我们去东南的时候,不知哪来的底气,傲的很!也不跟我们一块讨好军官。我早就听相熟的军官说过了,他的评价信是他们军中的宋师爷写的,里边可一个好词儿都没用!”

    “正是!别说进前十六名了,只怕最后还要把他叫进去批评一顿!”

    人群中的杨廉远远看见吴锋向着这里走过来,急忙上前把他拉到一旁扯闲天,不让他听到人群里议论他的声音。

    众学生正议论间,总监修孙功堂来到朝晖堂前的台阶上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此次共有十位教授根据学生的评价信以及自述信打分。每位教授共有十筹,读完学生的信后给出评价,一筹最低、十筹最高,按总筹数排名。本次打分只公布前十六名。此外,所有参加此次入伍实修的学生,在军中的表现都会写到最后的推介信里,我们也会酌情考虑推荐这些人到更好些的去处。“孙功堂虽然身材瘦小,即便踩着三层台阶也只是比学生们高出半个头,但说起话来中气十足,一字一句就像梆梆的鼓点一样。

    此时学生们听说参加实修的最后会被推荐去更好的地方,许多学生开始后悔起自己贪图安逸错过了这次机会。不待学生们发问,孙功堂带着九名教授和两名书童进了朝晖堂,两个小厮守在门口。

    学生们在堂外等了约一个时辰,一个书童就拿着一张纸走出来,书童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孙监修和其他教授已经商定好各位入伍实修学生的得分,现在正由高到低撰写评语,每撰写完一个我就来读一个,因此我读的顺序也就是各位得分从高到低的排名。这是第一名,朱灼华,共得九十筹,其入京师护卫军实修半年,其间勤于军务,体恤士卒,作战时身先士卒,亲冒矢石。。。。。。”

    下面听的学生们对于朱灼华能得第一这件事一点也不奇怪,毕竟他出身皇室,他的父亲汉王殿下在军中极有威望地位,军中那些军官们怎么也得给汉王殿下一个面子。

    书童念完回到堂内,不多时又取出一张纸出来,念起第二名的成绩,第二名是修行科弟子雷三清,共得八十五筹。

    就这样,那个小书童进进出出十几趟,此时也只有没弃权的二十六名学生小心地数着名次,其他那些来看热闹的学生早就忘了念到第几名。此时书童又念完一人就进堂,好久都没出来。

    此时吴锋心里也忐忑不安,书童念的名字里没有自己,自己一紧张也忘了数名次,眼见书童进去好久都不出来,心里还以为全部念完了,前十六名确实没有自己。

    又过了好一会儿,书童才出来,对着人群喊道:”吴锋,哪个是吴锋?孙监修让你进去。“

    书童说完,台下学生们纷纷炸开了锅:“看吧,我就说,吴锋非但进不了前十六,还要被叫进去狠狠地批评一番!”

    吴锋心里也忐忑不安,刚要迈出脚步,就被杨廉一把拉住,杨廉凑到吴锋耳边小声说道:“我说老弟,别慌,我给你数着呢,才念了十五个。这会把你叫进去,八成是好事!”杨廉嘿嘿一笑拍了下吴锋肩膀,示意他进去。

    吴锋来到朝晖堂内,对着众教授们行了一礼。吴锋一礼未行完,经世科教授田增石教授抢先开口道:“现在叫你来,是因为我们十个起了分歧。虽然你的评价信是最差的,但抗倭总兵纪光复写了一封亲笔信送过来,并把你在军中的表现明明白白写出来,这其中原委我们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按理来说,你的表现是所有人中最好的,也确实屡立奇功,可我不想让你进后殿学修行!”

    吴锋听完一惊,急忙问为什么,

    “你韬略过人,于国事方面往往有独到的见解,在这方面,就算是我也很佩服你。此次入伍实修你又立有大功,证明你并非是那种只会空谈误国的狂士。我看过你的文章,从文中也能看出来,你确实心怀万民。既然有韬略、有才华、又有担当,为什么非要学修行这种出世之道?你应该入朝为官,亲手实现你在文章中写的那个人人平等的新世界。”田增石说到激动处,站起来说道:“你如果愿意放弃修行,我会保举你直接进国子监,或者是翰林院,或是六部随你挑,并让朝中为官的学宫弟子们大力维护你,以你的才华,十几年就足以入阁拜相。你文章中写的那个耕者有其田,贤者有归依,不肖者有法制的新世界就不想凭着自己的努力去实现吗?”

    田增石叹了口气接着说:“我在学宫经世科任教授二十余载,头一次见到你这样的学生。今日我若放你去后殿,我朝将来说不定会失去一个胸怀天下的首辅,失去一个中兴大统的机会。更何况你根本就没有修行的资质,或许日后挽大厦之将倾的那根栋梁,此时就在我眼前,我怎么舍得放它去别的地方当一根废木头!”

    吴锋看着有些激动地田增石,因为自己从小沉迷修行,也没干过别的事、没取得过什么特别的成就。包括自己进学宫以来,同学们整天都在背后对自己冷嘲热讽,从来没有人肯定过自己。

    吴锋听到田增石在自己身上寄予了如此厚望。一时间也被感动的热泪盈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总监修孙功堂见场间沉默,于是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田教授卡住你的实修成绩,也是惜才。场间教授有的认为你该入朝廷当官,有的认为该让你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一时争执不下,才叫了你来听听你的想法。”

    吴锋对着田增石长揖及地,缓缓开口道:“学生感激田教授厚爱。不瞒您说,我沉迷于修行之道,一来是为了报灭门之仇,然而报仇不过是小事。二来是为了究天人之际,更好地认识这个世界的本源。要想创造我文章里写的那个世界,光靠权力是远远不够的,那样的新世界,建立在更先进的生产力基础上,如果没有这个基础,即便靠着强权建立起来,早晚也会被推翻。”吴锋站直身体看着教授们接着说道:“要想有更先进的生产力,就必须更深刻地认识这个世界。”

    “我大明并不是这片土地上的第一个大王朝。以前的历朝历代,不乏明君能臣,然而不出三百年,总是逃不过灭国的命运。”吴锋看着窗外的远处朗声说道:“每朝每代刚建国的几十年,往往是百废待兴,国家欣欣向荣,然而随着国家强盛,土地兼并、豪强四起,朝廷上的问题越来越多,如此或许能持续一百来年的繁荣盛世,期间出几个中兴之主、治世能臣,可是随着问题越来越多,到最后总是逃不过走向灭亡。就像历史的诅咒一样,大明之前的大王朝无一例外,都是这样循环往复。我大明建国已有七十年,当今陛下励精图治,大明海晏河清、国泰民安。可是土地兼并之风已然盛行,渐成燎原之势,无论我们的皇帝、大臣如何努力,只要走的还是前朝的老路,我们就不可能打破这历史的诅咒。”

    吴锋知道自己不能再往下说了,再说下去就又要说一些质疑立国之本的话,于是转过话头,说到自己身上:“自几千年前就有了圣人教化,有了锦绣文章,几千年间有无数名留青史的治世能臣,可他们最终还是没能打破历史的诅咒,这片土地上的亿万平民,还是过着看天吃饭、种地为生、任人摆布的哭日子。”

    “学生虽然选的是修行之道,可不管到哪都会牢记经世科‘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教导”吴锋边说着边有行了一礼,“晚辈认为,无处不道,彰于庙堂为道,潜心修行亦为道,只要其心怀万民,又何必在意出世还是入世。”

    田增石长叹一口气,也不再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田增石才开口:“总之,今后进了后殿,不要学修行者那些出世高人的模样,多为人间做些事。去吧。”

    吴锋听完跪倒在地,向着诸位教授一拜说道:“多谢教授成全!”

    吴锋走出朝晖堂,脸上看不到什么表情,那些等着看笑话的学生急忙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失落。

    可吴锋并未在场间停留,只是拉着杨廉离开。

    过了一会,书童走到台阶上朗声说道:“经世科吴锋,入伍实修期间屡立奇功,抗倭总兵纪光复以向朝廷请功。因此吴锋实修成绩定位甲上,为众学生之首!”

    台阶下久久的平静,等着看笑话的学生们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

    此时朝晖堂内,一位修行科的教授疑惑不解地问:“就算他过了这一关,后边擂台比武他也不会赢,为什么刚才还要纠结这一关是不是放他过呢?”

    “只要他想赢,就一定能做到。更何况,擂台比武,胜负都明明白白地摆在众人眼前,到时他赢了,就没法拦他了。”总监修孙功堂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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