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夜死讯
电视里晚间新闻播完了，我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这时，女儿一身酒气的回了家，这种情况早已不是第一次了，免不了又是一场争吵。
我和女儿吵完之后，女儿立即躲进了自己的房间，把门摔的震天响。然后一下子就安静了，空荡荡的房子里，只有我一个人的喘息声。我决定出去走走。
我和女儿的关系恶化，主要在于我妻子早亡，而我又做海员，很少管她。我只有自己追求自由的理想，却忽视了她的成长。
我站在屋檐下向外看，小雨淅沥沥的下着。我叹了口气，走了出去，顺手关上了虚掩着的大门，走进了下着小雨的夜里。
街上的行人也不多，他们的脸色一如这天气一般不甚明朗。几个穿着雨衣、骑着车的人匆匆驶过。在街头昏黄的路灯的掩映之下，他们有如一个个行尸走肉。
我的外套很快被雨淋湿了，一种不可名状的冷侵袭到我身上。往前走，前边快到南二街了，那儿通透，风更大；往回走，在家面对的，也是无休无止的冷战。我似乎进退两难。渐渐的，这些感觉都消失了。我隐约听见汽车的刹车声、人们的喧哗声，可一回头，却一个人也没有，想来是因为夜深了。我任由冷雨敲打着，走到了路灯残缺不全的南二街上。
“安子！”有人在后面叫我，这声音似乎听不太清。
“安子！”是一个苍老的声音，我回过头去，果然是个老人，穿着黑夹袄，打着一把黑色大伞。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他。我的大脑掠过一个个认识的老人，都对不上号。
“这种天气出来干嘛？”老人走近了些，好像跟我很熟络一样，把伞打到两人的中间。
我终于想起来他是谁。我在父亲的照片上见过他，是我爷爷。这种想法太过荒诞，我爷爷早就死了快四十年。“或许很像，但不会是。”我想，把他当做一个普通老人来面对。毕竟大晚上的，遇见一个老人是很奇怪。我打了个冷颤。
“跟家里人吵了，出来冷静一下。”我哭丧着脸说，心里不自觉的把他跟我爷爷联系起来。
“唉，你也是这种脾气。”老人用手擦了擦我衣服上的雨水，“现在是冷静，往后几天可要发热了。”
“我饿了，吃点东西去。”老人打着伞，手像树皮一样褶皱，青筋暴突，“永明饭店吧？”
永明饭店在这条街最北头，开了好多年了，我朝北望过去，现在唯一还亮着灯的那家就是了。
小时候，父亲不忙的时候总是带我来这儿吃羊肉饺子，来的次数多了，饭店的张老板还会给我们添上碗饺子汤。长大之后，我就很少来这儿了。现在想想，也几十年没来过了。
我跟着老人一步一步的顺着街走，永明饭店的微弱的灯在这条黑暗的街上显得格外亮。虽然换了新型的节能灯，但我感觉没有小时候亮了。
“这儿数这家好吃了，我就知道它还开着！”老人抬头看着永明饭店斑驳的招牌，略带感慨的说，“我年轻的时候还带我儿子来过呢。”
老人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我听着他好像期待我能跟他说几句。“起码从我出生它就在这儿了。”我说。
“何止呢，还要再早几十年！”老人苍灰色的脸上微微泛红，“我啊，最喜欢吃这儿的卤鸡爪，要是再就上一盘子花生米，喝一斤白酒都没问题！”
没想到，刚进饭店，老头就一屁股坐到门口那张桌子上，“帮我点上菜。”
我略一思索，刚才老人已经说了自己的喜好。张老板早年间与我熟识，看着我笑了笑。我按照他刚才说的，给他要了一盘鸡爪、一碟花生米和十块钱一瓶的白酒，顺便给我自己要了一盘羊肉饺子。菜不一会儿就都上齐了。张老板说：“鸡爪只剩下半盘子了，给你拿了瓶十五块钱的酒。”
我坐在老头对面，看着饺子发呆：我为啥要跟一个自说自话的陌生老人大半夜的来吃饭呢？就因为他像我爷爷？正想着，老头抿了一口酒，对着我说“吃啊？”
“您也吃几个吧？我跟我爹都喜欢这个。”我把盘子往老人那边推了推。说不定真是我爷爷看我孤独来陪我呢，不过，还是先吃完了再说吧，我想。
很快老头就吃的一干二净，正当我喝完最后一口饺子汤，准备开口的时候，老头冷不丁来了一句：“你准备怎么办？”
我不明所以，看了看老人，又看了看窗外，雨已经停了。我说：“我当然是回家睡觉了，明天还得上班呢。”
“回不去了。”老头的眼珠子瞪得很大，直勾勾的盯着我，“你已经死了。”
“你在遇到我的时候，就已经死了。”老头脸上泛着的红早已消失不见，此刻他就像个黑袍巫师一样，低声说道，“安子，你没猜错，我是爷爷。”
“开什么玩笑？”我诧异的看着他，“您喝醉了？”
“你看，在灯下面，你我都没有影子了。”
我没有影子，鬼没有影子。
我一下子懵了：“我……我是怎么死的？我才这么年轻，我身体好着呢，我怎么就死了？我还有我女儿呢，我怎么能死呢？”
我忽然想到，永明饭店的张老板，早就去世多年了，饭店也早已让他儿子盘给别人。
我的眼泪滴落，没有一丝温度，如同水龙头滴了几滴水。我是真的死了。
“走吧，孩子。”爷爷牵起我的手，他的手冰凉枯槁，没有一点儿温度，“我带领着你，你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接受自己的死讯，跟接受别人的死讯不同。我很快就明白，即使我再悲伤不甘也于事无补。死的人不是别人，是我自己。
“去哪儿？”我望向爷爷，“阴曹地府？黄泉路？还是天堂？”
“你内心想去哪儿，你就去哪儿吧。”爷爷点了一支烟，那幽暗却辉煌的点点星火重新点燃了我的心。
我想回家。仔细一想，我生命中只有我的女儿了。我想再见她一面。
我真切的感受到烟的味道，于是我问：“哪来的火？”
“不要再问了，孩子。”爷爷拉着我越走越快，“时间不多了。你去哪儿我都陪着你。”
“我想回家。”我说。
我和女儿吵完之后，女儿立即躲进了自己的房间，把门摔的震天响。然后一下子就安静了，空荡荡的房子里，只有我一个人的喘息声。我决定出去走走。
我和女儿的关系恶化，主要在于我妻子早亡，而我又做海员，很少管她。我只有自己追求自由的理想，却忽视了她的成长。
我站在屋檐下向外看，小雨淅沥沥的下着。我叹了口气，走了出去，顺手关上了虚掩着的大门，走进了下着小雨的夜里。
街上的行人也不多，他们的脸色一如这天气一般不甚明朗。几个穿着雨衣、骑着车的人匆匆驶过。在街头昏黄的路灯的掩映之下，他们有如一个个行尸走肉。
我的外套很快被雨淋湿了，一种不可名状的冷侵袭到我身上。往前走，前边快到南二街了，那儿通透，风更大；往回走，在家面对的，也是无休无止的冷战。我似乎进退两难。渐渐的，这些感觉都消失了。我隐约听见汽车的刹车声、人们的喧哗声，可一回头，却一个人也没有，想来是因为夜深了。我任由冷雨敲打着，走到了路灯残缺不全的南二街上。
“安子！”有人在后面叫我，这声音似乎听不太清。
“安子！”是一个苍老的声音，我回过头去，果然是个老人，穿着黑夹袄，打着一把黑色大伞。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他。我的大脑掠过一个个认识的老人，都对不上号。
“这种天气出来干嘛？”老人走近了些，好像跟我很熟络一样，把伞打到两人的中间。
我终于想起来他是谁。我在父亲的照片上见过他，是我爷爷。这种想法太过荒诞，我爷爷早就死了快四十年。“或许很像，但不会是。”我想，把他当做一个普通老人来面对。毕竟大晚上的，遇见一个老人是很奇怪。我打了个冷颤。
“跟家里人吵了，出来冷静一下。”我哭丧着脸说，心里不自觉的把他跟我爷爷联系起来。
“唉，你也是这种脾气。”老人用手擦了擦我衣服上的雨水，“现在是冷静，往后几天可要发热了。”
“我饿了，吃点东西去。”老人打着伞，手像树皮一样褶皱，青筋暴突，“永明饭店吧？”
永明饭店在这条街最北头，开了好多年了，我朝北望过去，现在唯一还亮着灯的那家就是了。
小时候，父亲不忙的时候总是带我来这儿吃羊肉饺子，来的次数多了，饭店的张老板还会给我们添上碗饺子汤。长大之后，我就很少来这儿了。现在想想，也几十年没来过了。
我跟着老人一步一步的顺着街走，永明饭店的微弱的灯在这条黑暗的街上显得格外亮。虽然换了新型的节能灯，但我感觉没有小时候亮了。
“这儿数这家好吃了，我就知道它还开着！”老人抬头看着永明饭店斑驳的招牌，略带感慨的说，“我年轻的时候还带我儿子来过呢。”
老人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我听着他好像期待我能跟他说几句。“起码从我出生它就在这儿了。”我说。
“何止呢，还要再早几十年！”老人苍灰色的脸上微微泛红，“我啊，最喜欢吃这儿的卤鸡爪，要是再就上一盘子花生米，喝一斤白酒都没问题！”
没想到，刚进饭店，老头就一屁股坐到门口那张桌子上，“帮我点上菜。”
我略一思索，刚才老人已经说了自己的喜好。张老板早年间与我熟识，看着我笑了笑。我按照他刚才说的，给他要了一盘鸡爪、一碟花生米和十块钱一瓶的白酒，顺便给我自己要了一盘羊肉饺子。菜不一会儿就都上齐了。张老板说：“鸡爪只剩下半盘子了，给你拿了瓶十五块钱的酒。”
我坐在老头对面，看着饺子发呆：我为啥要跟一个自说自话的陌生老人大半夜的来吃饭呢？就因为他像我爷爷？正想着，老头抿了一口酒，对着我说“吃啊？”
“您也吃几个吧？我跟我爹都喜欢这个。”我把盘子往老人那边推了推。说不定真是我爷爷看我孤独来陪我呢，不过，还是先吃完了再说吧，我想。
很快老头就吃的一干二净，正当我喝完最后一口饺子汤，准备开口的时候，老头冷不丁来了一句：“你准备怎么办？”
我不明所以，看了看老人，又看了看窗外，雨已经停了。我说：“我当然是回家睡觉了，明天还得上班呢。”
“回不去了。”老头的眼珠子瞪得很大，直勾勾的盯着我，“你已经死了。”
“你在遇到我的时候，就已经死了。”老头脸上泛着的红早已消失不见，此刻他就像个黑袍巫师一样，低声说道，“安子，你没猜错，我是爷爷。”
“开什么玩笑？”我诧异的看着他，“您喝醉了？”
“你看，在灯下面，你我都没有影子了。”
我没有影子，鬼没有影子。
我一下子懵了：“我……我是怎么死的？我才这么年轻，我身体好着呢，我怎么就死了？我还有我女儿呢，我怎么能死呢？”
我忽然想到，永明饭店的张老板，早就去世多年了，饭店也早已让他儿子盘给别人。
我的眼泪滴落，没有一丝温度，如同水龙头滴了几滴水。我是真的死了。
“走吧，孩子。”爷爷牵起我的手，他的手冰凉枯槁，没有一点儿温度，“我带领着你，你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接受自己的死讯，跟接受别人的死讯不同。我很快就明白，即使我再悲伤不甘也于事无补。死的人不是别人，是我自己。
“去哪儿？”我望向爷爷，“阴曹地府？黄泉路？还是天堂？”
“你内心想去哪儿，你就去哪儿吧。”爷爷点了一支烟，那幽暗却辉煌的点点星火重新点燃了我的心。
我想回家。仔细一想，我生命中只有我的女儿了。我想再见她一面。
我真切的感受到烟的味道，于是我问：“哪来的火？”
“不要再问了，孩子。”爷爷拉着我越走越快，“时间不多了。你去哪儿我都陪着你。”
“我想回家。”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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