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江上渡者（四）

    小童早听得这边喧闹不止，不知两人发生了什么事。这个伯伯凶得很，小孩儿家心里害怕，更不敢问，瞪着眼偷偷看了看，又赶忙扭过头，装作依旧看水。

    “不废话，拿一万两银子来，俺送你过河，”刘七说着，竟在船头坐了下来，“不拿银子，你就在这里等着吧！反正俺是不急！”

    说完这话，刘七双手抱膝，眯起眼，看着那轮快到头顶的红日头。

    丁雄两眼冒火，手已不自觉地伸向刀柄。刘七早已看见，冲着丁雄一笑，说道：“大爷没钱，是想要杀人么？官军做强盗，倒是很好玩！”神色间，竟是毫不害怕。

    丁雄怔了怔，把手缩了回来，讪讪笑道：“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堂堂的相府差官，怎会做强盗！”

    “那可不一定，现如今这官兵啊，还真不如强盗！”刘七发笑。

    丁雄怒容顿起。他吁了几口气，略一沉吟，面色又缓和下来，上前迈了几步，压低声音说道：“实不相瞒，在下是奉了蔡相爷的手谕，要带这孩子进京......”说着，用手悄悄一指身后的小童。

    “噢，”刘七点着头，看看李墨，“那孩子是什么来头？”

    “我索性都跟你说了，”丁雄犹豫了一下，声音更低了，“这孩子是前朝李中丞的幼子......”

    “李中丞？”刘七一愣，“哪个李中丞？”

    “就是前朝曾任御史中丞的李贤李大人......”丁雄又回头看了李墨一眼，凑到刘七耳边说道。

    “李大人，”刘七自语道，“听说他可是个好官啊。”

    “噤声，”丁雄面色微变，赶忙说道，“我看你这话还是少说的好......”

    “怎么？这话说不得？”刘七的声音一下子高起来，“蔡京那个狗官说不得，难道李大人这样的官也说不得么？”

    “大胆！”丁雄脸色大变，厉声喝道，“你不怕掉脑袋么？”

    “这事天下百姓都知道，”刘七面不改色，“你堵得了俺刘七的嘴，难道能堵得住天下百姓的嘴？”

    丁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显然已动了杀机。片刻之后，丁雄又恢复了先前的神态，笑着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看兄台还是小心些好。”

    刘七眼睛盯着李墨，默然不语。

    “兄台只管放心，我一定会把银子给你！”丁雄又道，“到了登州府衙，别说是一万两，两万两我也给你！”

    刘七似未听见，眼光落在船板上，好半天才抬起头来，对丁雄说道：“你不给银子也成，......”

    丁雄一听，以为刘七听进了自己的话，脸上一喜，正要开口，却听刘七又缓缓说道：“你把这孩子留下，......”

    “你说什么？”丁雄脸色陡变，将刀握在了手里。

    “我说，你把这个孩子留下，俺送你过河。”刘七一字一顿地说道。

    “大胆，可恶！”丁雄怒火中烧，此时终于爆发出来，“我先宰了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话音未了，一刀砍向刘七。

    这一刀又快又急，刘七躲闪不及，只好将身子向后一张，竟从船上仰面朝天跌落下去。水面上卷起几朵水花，刘七转瞬就不见了踪影。

    “杀才，该死的贼！”丁雄愤愤说着，赶忙抓住就要往河里掉落的竹篙，一脸的得意之色，“土包子，还敢跟爷耍手段！”

    小船在河心打转，摇晃着朝下游飘去。丁雄手忙脚乱，好一阵子才将船稳住，慢慢掉过头，一篙一篙向着河岸撑过来。

    李墨在那边目睹这一番变故，早惊得小脸煞白。眼见着刘七落入水中不见了人影，丁雄却不理会，只顾撑着船向对岸走，禁不住失声叫起来：“伯伯，那船家掉进水里去了！”

    丁雄费力把持着船，正忙得满头是汗，听小童这么一喊，立时气不打一处来，恶声说道：“你给我老实呆在那里，小孩儿家，少管闲事！”

    李墨吓得身子一抖，小嘴一张，止不住要哭。望着丁雄，小童心中惧意更生，一把捂住了嘴巴，两颗豆大的泪珠还是滚了下来。

    小船时快时慢，扭来晃去，费了老半天工夫，眼看离着岸不过十几丈远。

    丁雄心下大喜，不顾满头大汗，奋力撑篙。可就在这时，那小船却在水里打起晃来，再也不肯移动半分。

    丁雄心中纳罕，不觉使出浑身的力气，死命向前。不料任凭丁雄如何动作，如何用力，那船几乎还是纹丝不动。

    丁雄惊诧不已，不知是何缘由，心里有些发慌。他又拨弄半天，小船还是在原地转圈，再也不前。

    难道水中有什么怪物？丁雄心里想着，忍不住走到船边，俯下身子，往水里看去。

    就在丁雄的头刚刚探到水面，还未及看清水中有何物事，船底突然翻起一团水花，一个人影猛然蹿了出来，亮出粗壮的胳膊，一把掐住丁雄的脖子，将他拖入了冰冷的河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