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楼（七）

    高江孤苦伶仃的乞讨度过了他人生中最苦难的五年，之后他来到某个地主家做长工，以为生活会有所改观，却不想迎来了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光，在那里他体会到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他以为的简单生活在这里却是根本不可能的奢求，每个人都虎视眈眈，所有人都不折手段，他们为了金钱而暴露出的嘴脸使他终生难忘，那些面目狰狞，赤裸着上身，通体散发着腥酸恶臭的壮汉，拥挤在账房先生的书案前，他们前呼后拥形成褐色的浪潮，在高江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使他之后一见到铜钿就能想到此番画面而隐隐作呕。那时的他对于金钱的欲望完全没有表现出来，他想的永远是最简单的果腹和有处安身的地方。

    高江瘦弱的身躯和单纯的感情在这里成了所有人打趣的对象，他们将逼仄毫无保留地挥洒在高江单纯的灵魂里，让他再一次体会到这个肮脏的世界还有更为龌蹉的东西。

    他在这个暗无天日的牢笼里待了十年，十年里他受尽屈辱和折磨，他的瘦弱使他身上的肌肤经常被粮管抽到裂开结痂，结痂再裂开，他的单薄使他经常被夺食的壮汉挤到人群之外，他经常饥饿，导致他只能将自己埋在粮仓的谷子里，享受被粮食包围的窒息，即便如此他都没想过要去吃生米充饥，之后他变得寡言少语，麻木不仁，从以前一袋粮食就能压弯脊背的少年变成如今一身横肉的壮汉，他也成了那群拥挤在账房先生案前的其中一位，他也变得面目狰狞，成了以前令自己作呕的一员。

    他开始明白银钱在这个世上是怎样的存在，他也逐渐向其靠近，使自己融入其中，只是好景不长，在一次卸货的时候，他因偷看了一眼过来给地主送饭的女儿，而被打得奄奄一息，丢在了乱葬岗。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那纯粹到还未被沾染的灵魂发出了迄今为止最耀眼的光芒，这对世间的不公和反抗被东岳大人尽收眼底，以此高江得到了重生成了第一个将死未死之躯的开灵师。

    可令人失望的是他的内心已被金钱侵蚀，且残暴不堪，他把自己受到所有的恶一股脑的全都倾倒出来，他逐渐同金钱为伍，好像他所有的纯真无邪都在之前耀眼的光辉中散去，如今只留下一具同流合污的躯体。

    虽然他不曾做出有违开灵师宗旨的事情，但他的行为已然不允许再担任开灵师，于是在高江担任开灵师的第三年他被休官了。

    在他的眼中他是被无情的抛弃，这让他扭曲的心理更加强烈，之后他像人间蒸发般的消失了。

    这些事是黑主司收到指令同韩昭从无常门出来后讲述给他听的。

    “虽然我不清楚他为什么要偷盗素娘的灵魂，但在我看来他很可怜。”韩昭跟在黑主司身后若有所思的说。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用可怜别人来宽慰自己的怜悯，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他用来杀人的借口。”黑主司的言语没有太多感情，不过却一语中的，让韩昭都有些瞠目结舌。

    “说的也是。”韩昭对面前这个看样子比自己小很多的人的成熟更加钦佩，当然除了他嗜酒这方面。

    他们紧跟着白绫一直往朱雀大街行进，韩昭很好奇控制这段白绫的人到底是谁，还是说这白绫已经成精了。

    在穿过一排整齐的居民房后，白绫在空旷的祁王府前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