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流年
大梁以佛教为国教，上至帝王下至百姓，都以佛教为尊。都言“南朝四百八十寺”，其实何止八百寺，大梁有寺两千八百四十六座，僧尼八万两千四百余人。只在清原就有大寺七百余所，僧尼过万。
而朝露寺是众寺庙之首，慧云是朝露寺住持。所以朝中之人多称慧云法师为智者，以表尊敬。慧云所代表着的是举国上下众人的信仰，自是无人敢与之不敬。
萧岗见慧云到来，懵了一懵，继而笑着开口说：“智者此番所为何事？”
慧云施以佛礼，声音低沉且淡漠地说道：“慧云听闻先帝逝世，彼时不在清原，今日已归，特来哀悼，并预与陛下商议法事。”
萧岗一听，这是个好机会，激动地站了起来，看着慧云的眼里泛着精光：“慧云法师可知，昨夜世祖给朕托梦，想要昭华公主陪同迁陵北方，并守丧三年。智者以为如何？”
一时之间，大殿两旁，众人屏住呼吸，都看着殿中间那恍若神人的高僧。只见他缓缓抬眼，看着高位上的皇帝，冷峻的声音再次响起，“回禀陛下，贫僧认为，先帝灵柩可由贫僧率朝露寺众人护送。”
萧岗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良久，他叉着腰大口喘气，在龙椅前来回踱步。继而他又走下台阶，来到大殿中央，瞪着慧云冷笑着说：“智者，您可想清楚了？若是由你护送，那这七年守灵的，也是你来担？”
帘内的萧若昭颤抖着站起了身，她要出去，她要见慧云。那是她日日夜夜思念的人啊，是自七岁初见时便爱慕的人，是除了父皇母后她这世间最牵挂的人……
她走这条险路，为了父皇的江山社稷，也为了他。她要掌权，她要让僧尼还俗，她要……他。她不允许他守灵七年，人这一生有几个七年？
此刻他就在大殿中，逆着光的修长身影恍若神人熠熠生辉，她心里不知有多澎湃。可这大殿之上文武百官与那萧岗在虎视眈眈，正欲挑她错处，她怎能出去？太傅使劲拽着她的胳膊，低声对她说：“忍一忍，公主，再忍一忍。”
只听慧云法师缓缓说道：“是，贫僧愿为先帝超度，为大梁祈福七年。”
萧若昭又要前冲，太傅索性抱住了她的胳膊，低声快速地说：“公主，你若是现在出去，不但以后都难垂帘听政，且若是给你同慧云法师安上个私通或皇亲勾结僧侣的罪名，为了皇家颜面，张丞相也保不住你。”
她停下了前冲的力度，颤颤巍巍地回到书案前的座椅上。是啊，她得忍，她得忍下去……
此刻，见朝堂之上，二人不再说话，大殿两侧众人里，第一排的礼部王尚书禀到：“陛下，臣以为，慧云法师护送先帝灵柩，合乎礼法。也能安抚先帝在天之灵，以得早日超度。”
张行之也趁此机会说：“至于罪犯出逃一事，微臣以为，一则刑部需亡羊补牢；再则可交由大理寺去查明真实情况并将罪犯带回。”
萧岗没有说话，他慢慢坐回了龙椅。单手拄着头，在想为什么他除不掉帘子后面的那个人。目光所及，自东向西，是张丞相、慧云法师、礼部王尚书。很明显，要想除掉她，便要先除掉这几个官员，至于慧云，他想不明白。萧岗皱了皱眉头，手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疼。
早朝结束后，露华殿里气氛有些压抑。叶棉蹙眉看着萧若昭，两只手在身前绞着，叶棉每次紧张或焦虑就会不由自主地绞手。
萧若昭神色黯然地坐在窗前，单手撑着头，看天上云卷云舒。她喃喃道：“他就要像这些云一样，飘走了。”
她想起了她七岁那年，正值夏日，酷暑炎炎，父皇还非要带她来听法会。她对这些一向不感兴趣，到是听舅父家的表哥说朝露寺后院的小溪水并不深且有莲坂金鱼，是一种通体透粉鱼鳞似莲花瓣的金鱼。
舅父是驻守边疆的一方父母官，外祖父也想过让舅父来清原，但舅父不愿，他年前游历之际曾见过边疆众生苦难，便立志以余生致力于此。萧若昭很佩服舅父，但她更佩服表哥，表哥两三年才同舅父到清原看望外祖父一次，每每都会在清原逗留数日。就这数日，他便对清原的稀奇事了解的比萧若昭两三年了解的都清晰，还屡屡进宫来给萧若昭指点一二。萧若昭表示，不愧是我昭华公主的表哥，果然与寻常人不同。但表哥每次走的时候都会说，其实清原城的趣事多，但好玩的地方不如边疆多，这里人和房子太多了。但每一件趣事，萧若昭都记在心里。
譬如，这次有机会来朝露寺，那便一定要来瞅瞅莲坂金鱼的。若是不瞅一瞅，岂不遗憾？
于是，萧若昭脱了鞋挽起裤腿，提着裙子，缓缓地往河中间走去。刚下脚时，水不算深，将将没过膝盖。直到河中间，水才到胸前。她认真地摸着鱼，摸了好久没有什么收获。突然，感觉小腿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低头一看，清澈的河水里正是那粉色的莲坂金鱼。她急急忙忙去抓那只鱼，却一不小心被河底的一块鹅卵石拌了一下，直直往水面扑去。
她并不害怕，水流不算急，大不了游泳呗，又不是不会。突然，感觉有人在拽自己的胳膊，她慌忙地抬起头，看到高出自己两头的男孩子的背影，然后自己就漂浮在水面上，狼狈地被他拉回到了岸上。
到了岸上，她才看清这男孩子有多俊美。她很少用俊美来形容一个男孩子，彼时她觉得这不沾边，男孩子应该都如同她那表哥一般粗枝大叶，有着圆圆眼睛黑黑皮肤。
但眼前这男孩子不同，他皮肤白皙，脸廓立体却线条柔和，刀裁般的剑眉之下是一双极美却极清冷的凤目，长睫毛在夏日阳光下竟在眼睑处投下了一小片阴影，鼻梁高挺，薄唇微抿带着疏离之意，红艳的色彩却让人忍不住想触碰。
她未曾见过如此清秀俊美的男孩子，一时间晃了神。直到他抬起低垂的眼，直直看着她，悠悠开口：“女施主在此处所谓何事？”
她眼睛盯着他，一动不动，嘴上略带敷衍地回答：“摸鱼。”
他好看的眉微微皱了一皱，仍淡淡地问：“那女施主来朝露寺就为了摸鱼吗？”
萧若昭没见过这个年纪如此稳重的，一时间从他的脸挪开了目光反而思索起来他是谁，“我是昭华公主，来随父皇听法会，但是我对莲坂金鱼很好奇，所以想来找找。小和尚，你是谁？”
他知道她便是当朝最尊贵的女子，但面上仍波澜不惊，淡淡回答：“小僧慧云。”
从小到大，没几个人听到萧若昭的名号后不唯唯诺诺的，小和尚是第一个，她没有觉得不妥，只是感觉很有趣。她早就听说过，当朝众僧，小辈中有一天才禅师，便是慧云。她心想，他今年应该也就九岁吧，却如此沉稳，真乃可造之材。
后来，每半年一次的法会，她都会随父皇去。她会问他很多问题同他辩论，却都无关乎佛法，但他皆一一为她解答。文帝在门口很高兴能看到她这么认真学习，又多给朝露寺添了些香火。
……
已至午时，露华殿内已摆上了萧若昭爱吃的菜品，叶棉在一旁服侍，萧若昭只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便停了下来。她缓缓抬起头，看向叶棉，“叶棉，我要去送送他。”
而朝露寺是众寺庙之首，慧云是朝露寺住持。所以朝中之人多称慧云法师为智者，以表尊敬。慧云所代表着的是举国上下众人的信仰，自是无人敢与之不敬。
萧岗见慧云到来，懵了一懵，继而笑着开口说：“智者此番所为何事？”
慧云施以佛礼，声音低沉且淡漠地说道：“慧云听闻先帝逝世，彼时不在清原，今日已归，特来哀悼，并预与陛下商议法事。”
萧岗一听，这是个好机会，激动地站了起来，看着慧云的眼里泛着精光：“慧云法师可知，昨夜世祖给朕托梦，想要昭华公主陪同迁陵北方，并守丧三年。智者以为如何？”
一时之间，大殿两旁，众人屏住呼吸，都看着殿中间那恍若神人的高僧。只见他缓缓抬眼，看着高位上的皇帝，冷峻的声音再次响起，“回禀陛下，贫僧认为，先帝灵柩可由贫僧率朝露寺众人护送。”
萧岗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良久，他叉着腰大口喘气，在龙椅前来回踱步。继而他又走下台阶，来到大殿中央，瞪着慧云冷笑着说：“智者，您可想清楚了？若是由你护送，那这七年守灵的，也是你来担？”
帘内的萧若昭颤抖着站起了身，她要出去，她要见慧云。那是她日日夜夜思念的人啊，是自七岁初见时便爱慕的人，是除了父皇母后她这世间最牵挂的人……
她走这条险路，为了父皇的江山社稷，也为了他。她要掌权，她要让僧尼还俗，她要……他。她不允许他守灵七年，人这一生有几个七年？
此刻他就在大殿中，逆着光的修长身影恍若神人熠熠生辉，她心里不知有多澎湃。可这大殿之上文武百官与那萧岗在虎视眈眈，正欲挑她错处，她怎能出去？太傅使劲拽着她的胳膊，低声对她说：“忍一忍，公主，再忍一忍。”
只听慧云法师缓缓说道：“是，贫僧愿为先帝超度，为大梁祈福七年。”
萧若昭又要前冲，太傅索性抱住了她的胳膊，低声快速地说：“公主，你若是现在出去，不但以后都难垂帘听政，且若是给你同慧云法师安上个私通或皇亲勾结僧侣的罪名，为了皇家颜面，张丞相也保不住你。”
她停下了前冲的力度，颤颤巍巍地回到书案前的座椅上。是啊，她得忍，她得忍下去……
此刻，见朝堂之上，二人不再说话，大殿两侧众人里，第一排的礼部王尚书禀到：“陛下，臣以为，慧云法师护送先帝灵柩，合乎礼法。也能安抚先帝在天之灵，以得早日超度。”
张行之也趁此机会说：“至于罪犯出逃一事，微臣以为，一则刑部需亡羊补牢；再则可交由大理寺去查明真实情况并将罪犯带回。”
萧岗没有说话，他慢慢坐回了龙椅。单手拄着头，在想为什么他除不掉帘子后面的那个人。目光所及，自东向西，是张丞相、慧云法师、礼部王尚书。很明显，要想除掉她，便要先除掉这几个官员，至于慧云，他想不明白。萧岗皱了皱眉头，手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疼。
早朝结束后，露华殿里气氛有些压抑。叶棉蹙眉看着萧若昭，两只手在身前绞着，叶棉每次紧张或焦虑就会不由自主地绞手。
萧若昭神色黯然地坐在窗前，单手撑着头，看天上云卷云舒。她喃喃道：“他就要像这些云一样，飘走了。”
她想起了她七岁那年，正值夏日，酷暑炎炎，父皇还非要带她来听法会。她对这些一向不感兴趣，到是听舅父家的表哥说朝露寺后院的小溪水并不深且有莲坂金鱼，是一种通体透粉鱼鳞似莲花瓣的金鱼。
舅父是驻守边疆的一方父母官，外祖父也想过让舅父来清原，但舅父不愿，他年前游历之际曾见过边疆众生苦难，便立志以余生致力于此。萧若昭很佩服舅父，但她更佩服表哥，表哥两三年才同舅父到清原看望外祖父一次，每每都会在清原逗留数日。就这数日，他便对清原的稀奇事了解的比萧若昭两三年了解的都清晰，还屡屡进宫来给萧若昭指点一二。萧若昭表示，不愧是我昭华公主的表哥，果然与寻常人不同。但表哥每次走的时候都会说，其实清原城的趣事多，但好玩的地方不如边疆多，这里人和房子太多了。但每一件趣事，萧若昭都记在心里。
譬如，这次有机会来朝露寺，那便一定要来瞅瞅莲坂金鱼的。若是不瞅一瞅，岂不遗憾？
于是，萧若昭脱了鞋挽起裤腿，提着裙子，缓缓地往河中间走去。刚下脚时，水不算深，将将没过膝盖。直到河中间，水才到胸前。她认真地摸着鱼，摸了好久没有什么收获。突然，感觉小腿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低头一看，清澈的河水里正是那粉色的莲坂金鱼。她急急忙忙去抓那只鱼，却一不小心被河底的一块鹅卵石拌了一下，直直往水面扑去。
她并不害怕，水流不算急，大不了游泳呗，又不是不会。突然，感觉有人在拽自己的胳膊，她慌忙地抬起头，看到高出自己两头的男孩子的背影，然后自己就漂浮在水面上，狼狈地被他拉回到了岸上。
到了岸上，她才看清这男孩子有多俊美。她很少用俊美来形容一个男孩子，彼时她觉得这不沾边，男孩子应该都如同她那表哥一般粗枝大叶，有着圆圆眼睛黑黑皮肤。
但眼前这男孩子不同，他皮肤白皙，脸廓立体却线条柔和，刀裁般的剑眉之下是一双极美却极清冷的凤目，长睫毛在夏日阳光下竟在眼睑处投下了一小片阴影，鼻梁高挺，薄唇微抿带着疏离之意，红艳的色彩却让人忍不住想触碰。
她未曾见过如此清秀俊美的男孩子，一时间晃了神。直到他抬起低垂的眼，直直看着她，悠悠开口：“女施主在此处所谓何事？”
她眼睛盯着他，一动不动，嘴上略带敷衍地回答：“摸鱼。”
他好看的眉微微皱了一皱，仍淡淡地问：“那女施主来朝露寺就为了摸鱼吗？”
萧若昭没见过这个年纪如此稳重的，一时间从他的脸挪开了目光反而思索起来他是谁，“我是昭华公主，来随父皇听法会，但是我对莲坂金鱼很好奇，所以想来找找。小和尚，你是谁？”
他知道她便是当朝最尊贵的女子，但面上仍波澜不惊，淡淡回答：“小僧慧云。”
从小到大，没几个人听到萧若昭的名号后不唯唯诺诺的，小和尚是第一个，她没有觉得不妥，只是感觉很有趣。她早就听说过，当朝众僧，小辈中有一天才禅师，便是慧云。她心想，他今年应该也就九岁吧，却如此沉稳，真乃可造之材。
后来，每半年一次的法会，她都会随父皇去。她会问他很多问题同他辩论，却都无关乎佛法，但他皆一一为她解答。文帝在门口很高兴能看到她这么认真学习，又多给朝露寺添了些香火。
……
已至午时，露华殿内已摆上了萧若昭爱吃的菜品，叶棉在一旁服侍，萧若昭只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便停了下来。她缓缓抬起头，看向叶棉，“叶棉，我要去送送他。”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