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机先生
转眼过了十几天，夫人打听到儿子已经屈打成招，不日就要宣判，可是她都不知道丈夫在做什么，一怒之下从差役那里弄了一条水火棍，准备晚上跟蒋天基拼命。
可巧蒋天基今天回来的最早。
从张侍郎家回来以后，蒋天基天天早上天不亮就出门，然后一个人找家茶馆客栈的，混到晚上半夜回家。他是怕见到夫人。
但是今天不同，他能够安心回家，晚上能好好睡一觉了。儿子已经脱难，虽然他还不确定是谁在帮忙。
虽说早，也已经是暮色降临，满天星斗了。
一进门他就看到了儿子蒋功。蒋功肯定刚回来不久，身上没来得及收拾，在那里狼吞虎咽。
蒋功看见他就连忙过来，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哭泣。
这模样比叫花子还不如。蒋天基正心疼儿子，突然很恼火。他知道有人在等他，更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在等他，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把老子害惨了！
他板着脸对夫人发问：“客人呢？”
这话摸了母老虎屁股，夫人气极大怒！
“好你个老家伙！那些娘娘妃子哪个没求你办事？你要是让她们出来放个话，儿子能吃这么多天的苦？现在人回来了，你还鼻子不是鼻子的。你不如把我们娘儿俩都休了，自己一个人清净吧！”说完过来，扯起儿子娘俩抱头痛哭起来。
蒋天基只好走开，他已经一天没吃饭。家里的钱都被夫人扔到衙门里，这两天泡茶馆都是赊的账，哪有钱吃饭？
摸黑进了书房。屋里很黑，走到屋子中间感到有人，这时书桌上的油灯突然亮了，面前真的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头戴王冠，身披黄袍。蒋天基只觉得浑身冷汗直冒，头发根根竖起！
他居然看到了太祖皇帝朱元璋，一个死去快两百年的人，我插！
蒋天基不会看错，他对朱元璋的相貌熟的不能再熟，太常寺一进大堂就是一幅朱元璋的真人版画像，是开国绘画国手所绘，上面的人物可谓栩栩如生。
太祖皇帝旁边站着一位文士，这时文士说话：“蒋先生受惊了。在下江澄，前几日曾与先生见过面，这是我家主公，襄阳庄王爷。”
文士正是蒋天基几天前见到的那位“阴煞”。
庄王这个名字对蒋天基来说并不陌生，他知道庄王跟太祖皇上相像，只是这也像的忒厉害了！
在皇族中，庄王是特别有名气的一位，据说不仅是长相，连禀性和做事都有祖宗朱元璋的风范，有传言此人能做大事。就因为这些荒唐话，庄王被嘉靖皇上嫉妒了：你都王爷了还要办什么大事？
当年，庄王继承襄阳王还没两年，嘉靖皇上就把他叫到京城痛骂一顿。奇怪的是庄王并没有因此受到排挤陷害，几年后就总督荆襄军政，还时常来京操办些皇室的活动，反成了皇上的红人。
这会儿蒋天基跟江澄一搭话，不仅不能骂他坑人，还要说感谢他，心里不提有多窝火。
江澄也是位名人，称得上当今名士。正是依靠江澄的手腕，庄王才逐渐摆脱困境，风光起来，因此庄王尊称他为江相。明朝没有相这个官职，但庄王的这个称呼肯定了江澄在王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蒋天基开门见山道：“王爷有事不妨直言，蒋某尽力而为。”
眼见庄王脸上动容，说话也十分客气：“本王对蒋先生仰慕已久，今天只是借机拜访，既然蒋先生爽快，本王就问问国运。”
说到这儿夫人端茶进来，看到庄王爷吓得当场跪下，目瞪口呆。
她刚才见过庄王，只是那时候庄王是便装。她站起来刚想说话，庄王却威严地一挥手，她赶紧走了。
蒋天基很不高兴，都说了你有事说事，我都这个样子了，哪有心思谈论国家大事？他说：“目下紫薇暗淡，将星光芒，正合皇上久不临朝，严嵩父子权重之意。大明根基错动，国势渐衰，不过气数还在。”
这话没水平，任何懂点星象之人都会这么说。庄王立刻沉下脸来，问道：“江湖上传言的武落文升真是先生么？”
武落文升是指天机先生，是一位隐士。天机先生著书《天隐课》，讲的是玄学易理，论述精妙，广为传扬，在江湖上名声鼎沸。曾经的武林泰斗天机子也是大众谈论的话题，誉满江湖，不过这个人已经隐退，于是就有了一首民谣：武机落，文机升，干戈起，降天年。这支民谣广为流传，官府因其中有国运不久之意，严令禁止传颂，然而反而传的更广。武落文升是民谣的前两句，也是指这位取代天机子的文生，人们称之为天机先生。
江湖人并不知道天机先生是谁，不过蒋天基相信庄王已经有了答案，于是不再隐瞒，说道：“正是将某。”
一代易算宗匠人物，也被天命整成了这个样子！
不过这也有先例，据说古代姜子牙也是这样倒霉，有一次姜子牙仰天长叹，一张嘴，被一只鸟儿把粑粑拉在嘴里。
蒋天基说完，江澄立刻跟了一句：“那么李淳风的《六壬时课》一定在先生手中。”
蒋天基要哭了，这可是祖师爷代代相传的至宝，比命都重要！突然他明白是谁出卖了自己，发怒道：“书在人在，你杀了我也得不到。苏凌堂堂的太常少卿，做如此背信弃义的事，有何面目面对天地？”
苏凌是京城的易卦大名家，还是蒋天基的上司，俩人还是好朋友。
蒋天基的样子活像被剥掉衣服的女人，拼命要保住最后的防线，江澄笑了：“不要你的宝贝。”
说完这句话，江澄如释负重，长长出了口气，然后看着蒋天基，如同看一个亲人，说道：“苏凌也是江某的朋友，他只是帮忙找到了你，不要怪他。王爷的意思简单，你说说嘉靖老儿可是真命天子？”
蒋天基一惊，这个江澄眼里根本就没有皇上啊。
江澄对自己的欺君大罪一点都不在乎，道：“四周都是王爷的人，蒋先生有话但说无妨。”
蒋天基明白了。儿子的事不仅自己能算出，苏凌也能算出，苏凌给自己整了一个套。
既然都上了贼船，那就尽心尽力做一个好贼。
他说：“历朝之中，真命天子实在不多。不过话说回来，这样的太平世道，只要真命天子不出世，皇上不是真命天子又有何妨？”
江澄心里不舒服，他是要造反的。心说按你这说法，造反不是等于找死？
他哼一声，冷峻说道：“那先生的意思，真命天子便是凤毛麟角，只有永乐皇上这种人中之龙才是真命天子了？”
永乐皇帝朱棣简直事化腐朽为神奇的人。他在太平盛世造反，在不可能成功的情况下造反成功。朱棣当然是真命天子，他必须是真命天子。
但是蒋天基摇头，还长长叹口气。“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永乐皇帝不是真命天子，真命天子是道衍。”
我插！庄王爷一下子站了起来，手里紧握着宝刀。永乐大帝是他的祖宗，更是他的神，蒋天基居然敢灭神！
蒋天基立刻打个哆嗦。
江澄真怕王爷发作，这样就前功尽弃。他连忙起身对蒋天基瞪眼道：“蒋先生你可要话说清楚。”
蒋天基虽然很害怕，然而心里一进入玄学境界，人也完全平静了，说道：“俗人说真命天子是秉承天命，能平天下，定社稷，其实这话只说对了一半。真命天子是上应星宿，下谙六合，不为世变，区区天子之位无碍于大道，无妨于星辰，凡夫挣而趋之，圣者避而谢之，凡俗之事不足以论天道。”
这话十分另类，不过耐人寻味。以往的说法都是谁当了皇帝谁是真命天子，其实按理来说，上天只做它该做的事，正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老天才不管谁当皇帝，那都不是个事！人们认为的真命天子不过是皇家的自我吹捧。
刀光闪现，庄王的刀只有一个刀尖还在鞘里，蒋天基视而不见，继续说道：“世上并无真命天子，只有天命之人，天命之人未必就是天子。天道无常，世事多变，这种事史上多有先例。说到道衍，他本来能够子承父业一统江山，可是却自甘退缩，遁入了空门。”
江澄打断他的话：“蒋先生似乎忘记了，道衍出身于苏州的大户姚氏，他叫姚广孝，出家时只是个孩子。”
蒋天基反问：“一个十四岁的大户子弟有何道理去出家？就算出家也要选个古刹名寺，为何去了妙智庵这等不伦不类的尼姑院？出家的并非苏州姚广孝，而是另有其人！”
道衍是明朝的大名人，庄王和江澄都熟知他的经历。蒋天基说完，不止江澄有些相信，居然庄王也点了点头。
这话太有理了！史书上道衍就是一个谜，虽然有许多解释，但是都说不通，因为没人敢说出真相，都在说假话，假话不可能没有纰漏。
可巧蒋天基今天回来的最早。
从张侍郎家回来以后，蒋天基天天早上天不亮就出门，然后一个人找家茶馆客栈的，混到晚上半夜回家。他是怕见到夫人。
但是今天不同，他能够安心回家，晚上能好好睡一觉了。儿子已经脱难，虽然他还不确定是谁在帮忙。
虽说早，也已经是暮色降临，满天星斗了。
一进门他就看到了儿子蒋功。蒋功肯定刚回来不久，身上没来得及收拾，在那里狼吞虎咽。
蒋功看见他就连忙过来，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哭泣。
这模样比叫花子还不如。蒋天基正心疼儿子，突然很恼火。他知道有人在等他，更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在等他，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把老子害惨了！
他板着脸对夫人发问：“客人呢？”
这话摸了母老虎屁股，夫人气极大怒！
“好你个老家伙！那些娘娘妃子哪个没求你办事？你要是让她们出来放个话，儿子能吃这么多天的苦？现在人回来了，你还鼻子不是鼻子的。你不如把我们娘儿俩都休了，自己一个人清净吧！”说完过来，扯起儿子娘俩抱头痛哭起来。
蒋天基只好走开，他已经一天没吃饭。家里的钱都被夫人扔到衙门里，这两天泡茶馆都是赊的账，哪有钱吃饭？
摸黑进了书房。屋里很黑，走到屋子中间感到有人，这时书桌上的油灯突然亮了，面前真的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头戴王冠，身披黄袍。蒋天基只觉得浑身冷汗直冒，头发根根竖起！
他居然看到了太祖皇帝朱元璋，一个死去快两百年的人，我插！
蒋天基不会看错，他对朱元璋的相貌熟的不能再熟，太常寺一进大堂就是一幅朱元璋的真人版画像，是开国绘画国手所绘，上面的人物可谓栩栩如生。
太祖皇帝旁边站着一位文士，这时文士说话：“蒋先生受惊了。在下江澄，前几日曾与先生见过面，这是我家主公，襄阳庄王爷。”
文士正是蒋天基几天前见到的那位“阴煞”。
庄王这个名字对蒋天基来说并不陌生，他知道庄王跟太祖皇上相像，只是这也像的忒厉害了！
在皇族中，庄王是特别有名气的一位，据说不仅是长相，连禀性和做事都有祖宗朱元璋的风范，有传言此人能做大事。就因为这些荒唐话，庄王被嘉靖皇上嫉妒了：你都王爷了还要办什么大事？
当年，庄王继承襄阳王还没两年，嘉靖皇上就把他叫到京城痛骂一顿。奇怪的是庄王并没有因此受到排挤陷害，几年后就总督荆襄军政，还时常来京操办些皇室的活动，反成了皇上的红人。
这会儿蒋天基跟江澄一搭话，不仅不能骂他坑人，还要说感谢他，心里不提有多窝火。
江澄也是位名人，称得上当今名士。正是依靠江澄的手腕，庄王才逐渐摆脱困境，风光起来，因此庄王尊称他为江相。明朝没有相这个官职，但庄王的这个称呼肯定了江澄在王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蒋天基开门见山道：“王爷有事不妨直言，蒋某尽力而为。”
眼见庄王脸上动容，说话也十分客气：“本王对蒋先生仰慕已久，今天只是借机拜访，既然蒋先生爽快，本王就问问国运。”
说到这儿夫人端茶进来，看到庄王爷吓得当场跪下，目瞪口呆。
她刚才见过庄王，只是那时候庄王是便装。她站起来刚想说话，庄王却威严地一挥手，她赶紧走了。
蒋天基很不高兴，都说了你有事说事，我都这个样子了，哪有心思谈论国家大事？他说：“目下紫薇暗淡，将星光芒，正合皇上久不临朝，严嵩父子权重之意。大明根基错动，国势渐衰，不过气数还在。”
这话没水平，任何懂点星象之人都会这么说。庄王立刻沉下脸来，问道：“江湖上传言的武落文升真是先生么？”
武落文升是指天机先生，是一位隐士。天机先生著书《天隐课》，讲的是玄学易理，论述精妙，广为传扬，在江湖上名声鼎沸。曾经的武林泰斗天机子也是大众谈论的话题，誉满江湖，不过这个人已经隐退，于是就有了一首民谣：武机落，文机升，干戈起，降天年。这支民谣广为流传，官府因其中有国运不久之意，严令禁止传颂，然而反而传的更广。武落文升是民谣的前两句，也是指这位取代天机子的文生，人们称之为天机先生。
江湖人并不知道天机先生是谁，不过蒋天基相信庄王已经有了答案，于是不再隐瞒，说道：“正是将某。”
一代易算宗匠人物，也被天命整成了这个样子！
不过这也有先例，据说古代姜子牙也是这样倒霉，有一次姜子牙仰天长叹，一张嘴，被一只鸟儿把粑粑拉在嘴里。
蒋天基说完，江澄立刻跟了一句：“那么李淳风的《六壬时课》一定在先生手中。”
蒋天基要哭了，这可是祖师爷代代相传的至宝，比命都重要！突然他明白是谁出卖了自己，发怒道：“书在人在，你杀了我也得不到。苏凌堂堂的太常少卿，做如此背信弃义的事，有何面目面对天地？”
苏凌是京城的易卦大名家，还是蒋天基的上司，俩人还是好朋友。
蒋天基的样子活像被剥掉衣服的女人，拼命要保住最后的防线，江澄笑了：“不要你的宝贝。”
说完这句话，江澄如释负重，长长出了口气，然后看着蒋天基，如同看一个亲人，说道：“苏凌也是江某的朋友，他只是帮忙找到了你，不要怪他。王爷的意思简单，你说说嘉靖老儿可是真命天子？”
蒋天基一惊，这个江澄眼里根本就没有皇上啊。
江澄对自己的欺君大罪一点都不在乎，道：“四周都是王爷的人，蒋先生有话但说无妨。”
蒋天基明白了。儿子的事不仅自己能算出，苏凌也能算出，苏凌给自己整了一个套。
既然都上了贼船，那就尽心尽力做一个好贼。
他说：“历朝之中，真命天子实在不多。不过话说回来，这样的太平世道，只要真命天子不出世，皇上不是真命天子又有何妨？”
江澄心里不舒服，他是要造反的。心说按你这说法，造反不是等于找死？
他哼一声，冷峻说道：“那先生的意思，真命天子便是凤毛麟角，只有永乐皇上这种人中之龙才是真命天子了？”
永乐皇帝朱棣简直事化腐朽为神奇的人。他在太平盛世造反，在不可能成功的情况下造反成功。朱棣当然是真命天子，他必须是真命天子。
但是蒋天基摇头，还长长叹口气。“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永乐皇帝不是真命天子，真命天子是道衍。”
我插！庄王爷一下子站了起来，手里紧握着宝刀。永乐大帝是他的祖宗，更是他的神，蒋天基居然敢灭神！
蒋天基立刻打个哆嗦。
江澄真怕王爷发作，这样就前功尽弃。他连忙起身对蒋天基瞪眼道：“蒋先生你可要话说清楚。”
蒋天基虽然很害怕，然而心里一进入玄学境界，人也完全平静了，说道：“俗人说真命天子是秉承天命，能平天下，定社稷，其实这话只说对了一半。真命天子是上应星宿，下谙六合，不为世变，区区天子之位无碍于大道，无妨于星辰，凡夫挣而趋之，圣者避而谢之，凡俗之事不足以论天道。”
这话十分另类，不过耐人寻味。以往的说法都是谁当了皇帝谁是真命天子，其实按理来说，上天只做它该做的事，正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老天才不管谁当皇帝，那都不是个事！人们认为的真命天子不过是皇家的自我吹捧。
刀光闪现，庄王的刀只有一个刀尖还在鞘里，蒋天基视而不见，继续说道：“世上并无真命天子，只有天命之人，天命之人未必就是天子。天道无常，世事多变，这种事史上多有先例。说到道衍，他本来能够子承父业一统江山，可是却自甘退缩，遁入了空门。”
江澄打断他的话：“蒋先生似乎忘记了，道衍出身于苏州的大户姚氏，他叫姚广孝，出家时只是个孩子。”
蒋天基反问：“一个十四岁的大户子弟有何道理去出家？就算出家也要选个古刹名寺，为何去了妙智庵这等不伦不类的尼姑院？出家的并非苏州姚广孝，而是另有其人！”
道衍是明朝的大名人，庄王和江澄都熟知他的经历。蒋天基说完，不止江澄有些相信，居然庄王也点了点头。
这话太有理了！史书上道衍就是一个谜，虽然有许多解释，但是都说不通，因为没人敢说出真相，都在说假话，假话不可能没有纰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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