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江淑
在昏迷的期间里，苏里一直在做一些梦。所幸它们并不恐怖，甚至还称得上温馨。
梦里再现了苏里逝去的一些记忆。他看到苏优优从模糊中跑过来要他教她几个格斗招式，跟在后边的是她的朋友——一个看不太清容貌的女孩。那个女孩很安静，不太爱说话，但学动作很认真、进步也很快，苏里想，她以后一定会变成一个很厉害的人。
还有一个场景，苏里走进咖啡馆，刚好苏优优也在。苏优优向他打招呼，叫他过来坐在一起，然后讲了很多悉悉索索的闲话。这时苏优优说，“你们俩也可以多说说话”。原来圆桌的另一端还坐着一个女孩，她一直在低头喝咖啡，也不插话。在苏优优的从中操持下，两人终于说起话来，至于说的什么，他已经忘了，因为那本就不是些重要的话，理所当然随着时间散去了。
后来的梦里，苏里经常能见到那个女孩，他们见面的时候，还会互相打个招呼。那个女孩冲他挥挥手，脸上带着笑容。那个笑容好像挺美的、有种沁润心脾的温暖，但他看不清它具体长什么样子，只对它怀有一种美的印象。
她是谁呢？我认识吗？苏里想，但他越想越疑惑，遂放弃了，因为他觉得这不是一件值得思考的事。
很多人在醒来的一瞬，就会忘记梦里的一切，苏里也不例外。梦里的一切都留在梦里了。
***
苏里醒来，是一周之后的事了。他睁开眼，看到了一间干净的病房。同样是白色调为主的房间，他遇刺的那间会客室高级又冷漠，这间病房却显得简单又纯粹。
苏优优就像个乌龟一样卧在旁边的一张小床上，全身盖着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苏里睁开眼的那一刻，没有半分声响，但她就是像有心灵感应一样随后睁开眼。两双眼睛在病房午后温暖的阳光中对视，苏优优的心中五味陈杂。她原本向苏里准备了很多道歉的话，毕竟如果不是她把苏里拉进这件飞来横事，他也不会遇刺还差点死翘翘。可也许是因为他们俩太熟的缘故，那些早就来到嘴边的真诚的话语像是被堵住了，怎么也吐不出去。
几秒后，苏里说了他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我没事，没关系。”苏优优吐了一口气，笑了，顿时就觉得她真幸运。
苏优优跟苏里详细讲述了一遍她从监控看到的遇刺经过，整个过程简单又滑稽到离谱。明娜袖口里藏着一把刀，她走近，在苏里毫不提防的情况下从正面捅了他一刀，然后就走了。她一路上走得十分从容，甚至称得上大摇大摆。毕竟在阴人代呆过四年，她顺利地通过了所有安保系统，甚至还在离开的路上和经过的熟人打了招呼。
“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苏优优说：“明娜一个月前出了一场车祸，那个时候，她应该就已经死了。而现在攻击你的明娜，是个亡魂。她从塔尔塔洛斯深渊逃出来了。”
她说这话时，脸上很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痛痒的事实：“你不得不承认，世界就是这么奇妙，奇妙到不可思议。怎么样，你恨她吗？”
明娜，恨她吗？苏里想了片刻，说，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没有炽烈的关切，没有殊死的怨恨，这种感情，名字叫漠不关心。因为漠不关心，所以连怨恨都没有了，这可以称得上是一件喜事吗。
“你不说话，是不知道吗，我也不知道。但我认为她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至少是......对你。”
在苏里昏迷的期间，苏优优一直在刷红名单，连接了五六个下位任务，其他的闲暇时间就坨在病房里。她这样做的原因不止于给自己找点事干，更在于这样可以一定程度上平息她心中那压抑不住的怨恨和愧疚，它们像细小的毒蛇在她的身体里乱窜，一点点啃食她的心。她在怨恨什么呢？她在愧疚什么呢？为什么要怨恨、又为什么要愧疚呢？她每天都要一遍一遍地问自己。
才转正几天，外部的世界突然就凌乱了起来，像是包裹着粘稠的浓雾，只有病房小床上那个白色的小被窝才是她最温暖的庇护所。每当她完全龟缩在自己的小被窝里时，就觉得这个世界还是有救的，可一旦她从被窝里探出脑袋、看到苏里那张醒不来的脸，就又难受起来。苏里要是醒不来，她也恨不得要死掉。
可是今天不一样，今天苏里醒了。她很高兴自己终于放下了一个心结。
苏优优一点点爬出了自己的被窝，虽然今天她的兴致也不算高，但至少比昨天高了许多。她要外出去接下一个任务了。
苏优优离开前，苏里随口问了一句：“最近来查房的是......？”
“江淑前辈。”
***
苏优优离开病房后，刚好碰上迎面走来的江淑。她和一群穿着白大褂的朋友结伴走来，一路不知在说笑着什么，看起来很开心。
很开心吗，有什么好开心的呢。不知为何，苏优优心底凭空升起一份厌恶，但她很快压制了这份情感。厌恶，她怎么好意思厌恶呢？那可是参与苏里手术的人，谢谢还来不及吧。
江淑，那可是常驻在阴人代大论坛的红人。苏优优早就听说过这个名字，只是在此之前和她并没有过直接接触。正如传闻所说，那是个非常美丽的女子。容貌姣好、身材多姿、精于打扮，明明还未完全褪去少女的青涩，那份荡漾于周身的明媚就已令人心驰神往。苏优优觉得，她身上有一代港星的影子。
苏优优很想和江淑打个招呼，并跟她说“江医生，谢谢你对苏里的照顾”，但是这话她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因为她发现江淑的目光一点都没有和她接触的意思，完全视她为空气之无物。她贸然开口的结果，很可能落个尴尬没人搭理。
也对，别人为什么要搭理她呢。冷漠地错过，本就是理所应当的。
***
江淑进入了苏里的病房，进来的时候，苏里还在发呆，以至于连敲门声都没听见。
江淑先发制人地站定，苏里随后才懵懵懂懂地抬起头，呆呆地看着眼前穿着白大褂的女孩。她真美，透明的阳光为她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辉，让她像太阳女神那样高洁又自信，令人挪不开眼睛。
苏里想，如果他能提早注意到她的到来就好了，这样他就不会用久久的带着惊讶的目光注视着这个闯入的美丽生灵，而是提早地摆好一张自己预设中应该摆出的脸。不得不说，先发制人总是好的。
“苏里，现在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
“我看也是。”
苏里本来认为江淑可以再多给予他一些关怀的，但很可惜，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苏里同事，事情是这样的，”江淑说：“在你昏迷之前，你的表妹因为绑架案一事接受了一次心理疏导，而我当时恰好在场。你的表妹深切地怀疑你得了某种精神类疾病，并希望医疗部可以帮助你治疗。对于小朋友提出的诉求，我部门一直牢记于心、未敢懈怠。只是由于我们的心理医生近日略有繁忙，难以顾及周全，故委托我来接手此事。”
江淑清了清嗓子，并取出了一个小本子，说：“下面问你几个问题，望如实回答。”
“平日的睡眠质量如何？”江淑照着小本子一个字一个字地念。
“呃...还行。”
“夜间梦游吗？”
“不吧。”
“是否会突然感到烦恼或情绪激动。”
“还行。”
“是否会突然感到恐惧。”
“不吧。”
“脑海中经常充斥着奇怪的想法？”
“还行。”
“时常因为精神过度紧张而出现一些幻觉？”
“不吧。”
“……”
终于，江淑的话语停顿了，她从小本子中抬起眼睛，注视着苏里那张明显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的脸，然后把小本子“啪”地一声合上了：“好了，就这样吧。我先走了，好好休息。”
她说完就真的转身走了，没有半分拖延。
“对了。”苏里突然想起自己还有话没说，就赶紧从背后叫住她。
“怎么了。”江淑停住脚步，但她没回头，只留下一个曲线玲珑的背影。
“......谢谢你。”
“没关系。”江淑微微侧过身说。
她说完就又把身体转回，向门走去。“砰”的一声，房间门关上了，她走了，来来去去和风一样。
一瞬之间，门内门外已是两个世界。
江淑用后背抵着外侧的门，开始笑。那是一种无声的笑，纵没有半分声响，却仍很有感染力，就像是有什么很好的事让人打心眼里感到开心。明明在病房里，她还是那么一张冷漠又无所谓的脸。
笑了好久后，她终于直起身，迈向空无一人的走廊。
“呆瓜。”她在病房门口留下这么一句话。
梦里再现了苏里逝去的一些记忆。他看到苏优优从模糊中跑过来要他教她几个格斗招式，跟在后边的是她的朋友——一个看不太清容貌的女孩。那个女孩很安静，不太爱说话，但学动作很认真、进步也很快，苏里想，她以后一定会变成一个很厉害的人。
还有一个场景，苏里走进咖啡馆，刚好苏优优也在。苏优优向他打招呼，叫他过来坐在一起，然后讲了很多悉悉索索的闲话。这时苏优优说，“你们俩也可以多说说话”。原来圆桌的另一端还坐着一个女孩，她一直在低头喝咖啡，也不插话。在苏优优的从中操持下，两人终于说起话来，至于说的什么，他已经忘了，因为那本就不是些重要的话，理所当然随着时间散去了。
后来的梦里，苏里经常能见到那个女孩，他们见面的时候，还会互相打个招呼。那个女孩冲他挥挥手，脸上带着笑容。那个笑容好像挺美的、有种沁润心脾的温暖，但他看不清它具体长什么样子，只对它怀有一种美的印象。
她是谁呢？我认识吗？苏里想，但他越想越疑惑，遂放弃了，因为他觉得这不是一件值得思考的事。
很多人在醒来的一瞬，就会忘记梦里的一切，苏里也不例外。梦里的一切都留在梦里了。
***
苏里醒来，是一周之后的事了。他睁开眼，看到了一间干净的病房。同样是白色调为主的房间，他遇刺的那间会客室高级又冷漠，这间病房却显得简单又纯粹。
苏优优就像个乌龟一样卧在旁边的一张小床上，全身盖着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苏里睁开眼的那一刻，没有半分声响，但她就是像有心灵感应一样随后睁开眼。两双眼睛在病房午后温暖的阳光中对视，苏优优的心中五味陈杂。她原本向苏里准备了很多道歉的话，毕竟如果不是她把苏里拉进这件飞来横事，他也不会遇刺还差点死翘翘。可也许是因为他们俩太熟的缘故，那些早就来到嘴边的真诚的话语像是被堵住了，怎么也吐不出去。
几秒后，苏里说了他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我没事，没关系。”苏优优吐了一口气，笑了，顿时就觉得她真幸运。
苏优优跟苏里详细讲述了一遍她从监控看到的遇刺经过，整个过程简单又滑稽到离谱。明娜袖口里藏着一把刀，她走近，在苏里毫不提防的情况下从正面捅了他一刀，然后就走了。她一路上走得十分从容，甚至称得上大摇大摆。毕竟在阴人代呆过四年，她顺利地通过了所有安保系统，甚至还在离开的路上和经过的熟人打了招呼。
“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苏优优说：“明娜一个月前出了一场车祸，那个时候，她应该就已经死了。而现在攻击你的明娜，是个亡魂。她从塔尔塔洛斯深渊逃出来了。”
她说这话时，脸上很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痛痒的事实：“你不得不承认，世界就是这么奇妙，奇妙到不可思议。怎么样，你恨她吗？”
明娜，恨她吗？苏里想了片刻，说，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没有炽烈的关切，没有殊死的怨恨，这种感情，名字叫漠不关心。因为漠不关心，所以连怨恨都没有了，这可以称得上是一件喜事吗。
“你不说话，是不知道吗，我也不知道。但我认为她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至少是......对你。”
在苏里昏迷的期间，苏优优一直在刷红名单，连接了五六个下位任务，其他的闲暇时间就坨在病房里。她这样做的原因不止于给自己找点事干，更在于这样可以一定程度上平息她心中那压抑不住的怨恨和愧疚，它们像细小的毒蛇在她的身体里乱窜，一点点啃食她的心。她在怨恨什么呢？她在愧疚什么呢？为什么要怨恨、又为什么要愧疚呢？她每天都要一遍一遍地问自己。
才转正几天，外部的世界突然就凌乱了起来，像是包裹着粘稠的浓雾，只有病房小床上那个白色的小被窝才是她最温暖的庇护所。每当她完全龟缩在自己的小被窝里时，就觉得这个世界还是有救的，可一旦她从被窝里探出脑袋、看到苏里那张醒不来的脸，就又难受起来。苏里要是醒不来，她也恨不得要死掉。
可是今天不一样，今天苏里醒了。她很高兴自己终于放下了一个心结。
苏优优一点点爬出了自己的被窝，虽然今天她的兴致也不算高，但至少比昨天高了许多。她要外出去接下一个任务了。
苏优优离开前，苏里随口问了一句：“最近来查房的是......？”
“江淑前辈。”
***
苏优优离开病房后，刚好碰上迎面走来的江淑。她和一群穿着白大褂的朋友结伴走来，一路不知在说笑着什么，看起来很开心。
很开心吗，有什么好开心的呢。不知为何，苏优优心底凭空升起一份厌恶，但她很快压制了这份情感。厌恶，她怎么好意思厌恶呢？那可是参与苏里手术的人，谢谢还来不及吧。
江淑，那可是常驻在阴人代大论坛的红人。苏优优早就听说过这个名字，只是在此之前和她并没有过直接接触。正如传闻所说，那是个非常美丽的女子。容貌姣好、身材多姿、精于打扮，明明还未完全褪去少女的青涩，那份荡漾于周身的明媚就已令人心驰神往。苏优优觉得，她身上有一代港星的影子。
苏优优很想和江淑打个招呼，并跟她说“江医生，谢谢你对苏里的照顾”，但是这话她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因为她发现江淑的目光一点都没有和她接触的意思，完全视她为空气之无物。她贸然开口的结果，很可能落个尴尬没人搭理。
也对，别人为什么要搭理她呢。冷漠地错过，本就是理所应当的。
***
江淑进入了苏里的病房，进来的时候，苏里还在发呆，以至于连敲门声都没听见。
江淑先发制人地站定，苏里随后才懵懵懂懂地抬起头，呆呆地看着眼前穿着白大褂的女孩。她真美，透明的阳光为她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辉，让她像太阳女神那样高洁又自信，令人挪不开眼睛。
苏里想，如果他能提早注意到她的到来就好了，这样他就不会用久久的带着惊讶的目光注视着这个闯入的美丽生灵，而是提早地摆好一张自己预设中应该摆出的脸。不得不说，先发制人总是好的。
“苏里，现在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
“我看也是。”
苏里本来认为江淑可以再多给予他一些关怀的，但很可惜，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苏里同事，事情是这样的，”江淑说：“在你昏迷之前，你的表妹因为绑架案一事接受了一次心理疏导，而我当时恰好在场。你的表妹深切地怀疑你得了某种精神类疾病，并希望医疗部可以帮助你治疗。对于小朋友提出的诉求，我部门一直牢记于心、未敢懈怠。只是由于我们的心理医生近日略有繁忙，难以顾及周全，故委托我来接手此事。”
江淑清了清嗓子，并取出了一个小本子，说：“下面问你几个问题，望如实回答。”
“平日的睡眠质量如何？”江淑照着小本子一个字一个字地念。
“呃...还行。”
“夜间梦游吗？”
“不吧。”
“是否会突然感到烦恼或情绪激动。”
“还行。”
“是否会突然感到恐惧。”
“不吧。”
“脑海中经常充斥着奇怪的想法？”
“还行。”
“时常因为精神过度紧张而出现一些幻觉？”
“不吧。”
“……”
终于，江淑的话语停顿了，她从小本子中抬起眼睛，注视着苏里那张明显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的脸，然后把小本子“啪”地一声合上了：“好了，就这样吧。我先走了，好好休息。”
她说完就真的转身走了，没有半分拖延。
“对了。”苏里突然想起自己还有话没说，就赶紧从背后叫住她。
“怎么了。”江淑停住脚步，但她没回头，只留下一个曲线玲珑的背影。
“......谢谢你。”
“没关系。”江淑微微侧过身说。
她说完就又把身体转回，向门走去。“砰”的一声，房间门关上了，她走了，来来去去和风一样。
一瞬之间，门内门外已是两个世界。
江淑用后背抵着外侧的门，开始笑。那是一种无声的笑，纵没有半分声响，却仍很有感染力，就像是有什么很好的事让人打心眼里感到开心。明明在病房里，她还是那么一张冷漠又无所谓的脸。
笑了好久后，她终于直起身，迈向空无一人的走廊。
“呆瓜。”她在病房门口留下这么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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