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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界之门(4)

    “还吃烤串吗?要不要再点几份。”苏里的话打断了她飘忽的思绪,把她拉回了深夜的烧烤摊。

    “不了不了。”明娜边挥着手,边如梦初醒地望向对方,感觉心中有种莫名的释然。

    就好像某种神奇的定律表明,两个坐在一起的人不能同时发呆。在明娜发呆时,苏里停止了他的发呆,吃了几个烤串,五香酱汁在他脸上蹭下了一小片痕迹。

    “脸上有酱汁。”明娜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

    苏里拿起一张纸去擦。

    “不是,是左边。”

    “哦哦,感谢。”酱汁被擦掉了。

    “烤串好吃吗?”明娜扯开了话题。

    “嗯。”

    “你记得吗,之前我们就一起吃过,你、我、优优。那时候也是深夜,我和优优还是溜出来的,因为预备役要练晚功,只有你是正大光明地出来。”

    “那次啊,记得。”

    “苏优优,她总是很能吃啊,那次也是,”明娜笑道:“当时她还要和我们比赛吃烤串,数签子看谁吃得多。在我们面前,她总是跟个小孩一样。”

    想起过去,苏里也笑了。

    “真羡慕你们俩啊。“明娜说。

    “为什么?”

    明娜想了想,在脑海中罗列了很多羡慕理由,罗列完觉得很是满意。但她嘴上没有把这些理由说出来,而是采用了最无赖也最无效的回答方式:“羡慕就是羡慕啊,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哦。”

    “苏里,我一直有句话想对你说。”

    “嗯......什么话?”听到对方突然变严肃的语调,苏里有些警惕起来。

    明娜很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口气像是把压积了好久的愁和怨都吐出来了。

    “下次能多点几串蜜汁烤翅吗?”她终于说。

    苏里闻声愣了几秒、终于领悟过来,问道:“还有别的话吗?就...蜜汁烤翅?”

    “没了。就蜜汁烤翅。”

    “你要是想吃我们现在就可以再点啊。”

    “这不是数量问题,这是比例问题。现在桌上剩的羊肉串太多了,已经腻得吃都吃不完,要是再点上蜜汁烤翅不是更浪费了。下次聚餐,建议少点点羊肉串,多点点蜜汁烤翅,这样不就比例协调喽。”明娜像个学者一样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唔,”苏里恍然大悟:“但每次聚餐都是苏优优抢着点菜,这话你和她说更有效果。”

    “和你说怎么没效果呢,”明娜笑道:“有的话只有她说了你才信,同样的,有的话只有你说了她才听。由你来劝她,肯定更管用。”

    “哦对了,”明娜从随身携带的包中取出了一支phythe抑制剂,金黄的液体闪着微光:“距离上次注射已经过去整整42小时了,根据江淑所说的,注射48小时后会药效会加速溃散,所以赶紧补一支。”

    尖细的针头插入脖子的皮肤,瘆得明娜浑身微微一颤。这个时间她计算得很精细。

    ***

    江淑离开餐桌是去接电话了。

    手机里的来电江淑本来没打算接。来电的是个陌生号码,甚至带有“被多次举报为骚扰电话”的标志,但那号码实在太过于新奇,以至于仅那一串数字就足以反复挑逗江淑的好奇心:999999999。

    九个九,闻所未闻,像是天外来电。

    她点击接通,手机中传来的是个经过处理的声音,像是某种弯弯绕绕的被雷劈了的幽灵语,听起来完全辨不出性别。

    那声音和她说往前走、往前走,江淑听了说你有病。那声音被江淑痛骂了一句丝毫不恼,它保持了平和的耐心,仍和她说往前走、往前走,像位循循善诱的师长。

    江淑听了更来气了,但她没挂电话,因为对于从天而降的奇人她总是惯于怀有“陪他玩玩”的恶趣味。她是那种接到诈骗电话能做到反过来诈骗对方的人,而对于这个电话,虽然猜不出目的,但她心下暗定也是诈骗无疑,且是采用了某种新型手段的诈骗。

    “你在哪?”江淑问。

    “在你看不到的地方,陪着你。”夜色的调和使对方的回答格外瘆人。

    可江淑听了反倒觉得这话令人发笑。

    “这么卑微呢,也太可怜了,”她笑着说:“你别躲了,出来吧。我人很好的,待人也温柔。身边还有三个同事,介绍你认识认识?”

    “你往前走,自然能找到我。”

    “凭什么是我去找你,你自己滚出来见我啊。”

    “那就算了。”

    “算了?”

    “算了。”

    算了?怎么能算了?江淑在心中惊呼。骗子的意志难道不应该和小强一样顽强吗?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呢。要是这骗子继续洗脑般地跟她说“往前走往前走”还好,这突如其来的放弃实属像根从从野地里钻出来的狗尾巴草,廉价却就是把江淑的心挠得痒痒的。

    “你有病。”江淑嘴上骂了一句,但她真的往前迈开了步子。

    她并非着了魔,她此刻的头脑很清醒,接下来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她自己乐意做的决定。她跟着电话里的指示,直走、右拐、再直走、左拐......烧烤店本来就是开在山脚下的,她这么一走甚至从一条隐蔽于林木间的小路绕上了山。虽入山不深,但距原本的烧烤店是有不少的距离了。

    “到了。”电话那头说。

    “你在哪?”江淑问。

    “你拨开身前的草看看”

    江淑用手机的手电筒照亮前方,拨开了身前茂蔓疯长的植物。

    冷漠的白光下,那些植物呈现出幽冥的深绿,甚至有些绿得发紫。植物背后裸露出一左一右两尊古怪的石像。石像很矮、呈现出一个蛋的形状,其上雕刻了两个形似魔怪的小人,一个表情悲恸、一个表情狂喜。那石像虽然脏污陈旧,但若细细看去,会发现那每一个细节都雕刻得如此生动、宛若活物。

    位于两尊石像背后的则是他们所守护或镇压的东西。那是一块突起的长方形小石头,露出地面很浅,像是费了很大劲才钻出来。如果江淑没猜错的话,那是个墓碑。其上的刻字如今看起来已几乎毫无所存,只有几道浅浅的凹痕暗示曾经文字的存在。

    江淑在看到眼前景象的一瞬,出于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原本随意轻佻的模样凛然打住,心跳加速,冷汗不知觉间打湿了后背,这些反应都是她自己难以控制的。

    一些记忆和眼前的情景死死交织起来。

    自从前年负责了阴人代的精锐研究小组,她获得了查阅机密文献的权限。在档案室里,她意外翻到了一份资料。那不是什么学术报告、也不是什么上古文献,而是一份很潦草的手稿,甚至只是被随意夹在一本大块头古籍内部。

    当时出于好奇心随便翻了翻才读到的几段文字如今鬼魅般重现在脑海中:

    “9月5日,晴。今天再一次找到了冥界之门的痕迹,目前已是第五扇。只是可惜,发现、却无法摧毁。诚如古籍所言,冥界之门是远古时代的遗迹,它的外表呈现为一个低矮的石质坟墓,墓碑正前方还有两尊石像。石像为蛋状,一尊笑、一尊哭,同事们戏称它为‘蛋先生’。我们已经可以确定,有某种来自冥界的特殊能量体寄生于坟墓中,而这坟墓,既是能量体自冥界前往人间的唯一通道,亦是限制它自由活动的封印之地。其中具体机制,仍一团迷雾。”

    “9月19日,阴。我们终于搞清楚了冥界之门运行的具体机制。原来每一扇‘门’都构成一面炼金法阵,前方的两尊石像是后方坟墓中能量体的镇压者。一位同事冒险敲碎了两尊石像中的一尊,其背后坟墓中原本平静的以太突然爆发、如末日翻涌的海潮般呼之欲出。同事赶紧停手。由此可见,若想控制亡魂的出逃数量,保护石像实为关键。”

    “9月25日,雨。调查仍在偷偷继续,但已经走漏了风声,恐怕不久后就会遭到制止。我们不知道的事到底还有多少?为什么一直以来这些事都没人告诉我们?究竟是没人知道、还是刻意瞒着我们?我想不明白。”

    文字描述中的坟墓和蛋形石雕如今就出现在眼前。难道真如文稿所言,那是…冥界之门…?

    “那个墓碑是你的?”江淑收回了轻佻的语气。

    “嗯,我在下面。打碎那两个石像就能看见我了。所以,打碎它。”电话的另一端传来指令。

    “你当我是潘多拉吗,”江淑冷笑一声:“打开魔盒,放出灾难,我还没蠢到那种地步。”

    “姑娘,都走到这种地步了,还不蠢吗。我本以为这电话你接都不会接呢,”电话另一头传来了弯弯曲曲的笑声:“没想到,你和苏里的愚蠢程度简直相差无几。我觉得你们可以来个愚蠢竞赛,比比谁才是世界上最蠢的人。”

    “混蛋。”江淑恨恨地咒骂道,对方成功地把她惹毛了。

    她没有选择挂断电话,而是从牛皮包里拿出了一瓶可乐,拧开,一股脑倒在了身前那个寒碜的墓碑上,并用脚把墓碑使劲往下踩了踩,踩罢把鞋底的土往上面蹭了蹭。

    至于墓碑前那两个石像,江淑把它们保护得很好,不但可乐一滴也没溅上,江淑还往它们俩前方一人供奉了一个红皮绿柄的小番茄。

    “混蛋,”这回轮到对方狠狠地咒骂起来:“你该死。”

    “我好歹也是阴人代的人,你别跟我在这装神弄鬼的,”江淑轻轻一笑,脱下了脚上的高跟鞋,把它们并排横立在那座小墓碑的顶上:“这鞋碰了你的窝,真是脏到我想吐,丢地上都算污染土地,只好丢你头上喽。通融一下哈。”

    电话的另一端,沉默。

    不知何时,丝丝暗血自森林深处向墓碑所在的空地处飞速汇聚。

    江淑见电话另一端没了声音,遂放下手机,向后转身。她看到一群夜行的鬼人像树一样矗立在她身后的不远处,将她半环状包围。

    终于来了吗,江淑细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出于职业敏感,江淑早在看到墓碑后就察觉到了这片森林的不对劲。

    她当下断定,她这是走进了某个“场”。“场”由杀意与怨念凝聚而成,其诞生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亡魂的大量聚集,二是某一强大亡魂的单方面影响。现在看来,这地方至少有前者。

    “场”中的微环境会受到巨大干扰,她的电话是绝不可能再打通了,想要向他人求助是没门的,恐怕连挂断现在的电话都成问题。

    为了课题研究,之前她也不是没进过“场”,但她知道进了场不是说出去就能出去的,所以每一次身边都要带上执行部的一群打手。但这次不一样,这次就她一个人,而她可是个文职干部,平时出入的场合仅限于手术室、病房、实验室、办公室,武力值仅限于把高跟鞋砸别人头顶和把红酒泼别人脸上。

    这叫人怎么办呢。

    一群鬼人就站在眼前,它们由暗血幻化而成,个个面目模糊,肉体也由一些处于虚影和实体之间的暗色物质所取代,一眼望过去令人毛骨悚然。

    江淑不愿再看鬼人,赶紧转过头。她看向了身后墓碑上两只镶满水钻的高跟鞋,才想起来自己还赤着脚,小石子膈得脚掌生疼。

    可能要死了,这个念头已经在脑海中隐隐约约地盘旋了很久,但她始终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回顾她的一生,那可真是够辉煌的啊,出生于一个富裕的医疗家庭、在父母的宠爱和朋友的陪伴中长大、容貌俏丽身材匀称、年纪轻轻就在阴人代取得了不菲的成绩、精通医术的同时还热衷于研究、追求者能坐满阴人代的整个多功能厅......

    这么辉煌的人怎么能随随便便死掉呢?要死,也理应悲壮一点吧。

    当她变成一具尸体之后,山下那三个人会怎么想?一个笨蛋、一个关系僵硬的同事、一个莫名其妙不在红名单上还和活人没啥区别的亡魂,他们看到她的尸体都会吓一跳并觉得事情很荒谬吧。

    阴人代会怎么给她发讣告?

    “我司优秀员工江淑因好奇心旺盛接起未知电话一步步被诱向死亡陷阱。江淑是我们的好同事,为阴人代的事业做出卓越贡献。悲痛不已、永远铭记。特此讣告!”

    江淑轻轻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一张化为利爪的手飞速向她胸口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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