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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真的吗

    “就这件吧。”穿衣镜前,沈溺犹疑半晌,选定一件柠檬黄色的卫衣,她今天状态较差,亮色系的衣着能显得气色好些。

    她很重视今晚的约定,第一次有了合适的朋友,有了值得开心的事。

    在读高中以前,虽然没有父亲和关代秋一家的事,但她的生活仍处于母亲的严格管控下,加上自幼养成的内向性格,使得她和周围的同龄人格格不入。

    “还有一个半小时。”沈溺看了眼时间,低头检查随身物品,“手机,钥匙,钱包……”

    万事俱备。

    “晚饭做好了,在厨房,吃之前先热一下,我出去夜跑。”沈溺将写好的字条放在客厅茶几上,用杯子压好。

    她关上灯,打开门,却正好和迎面而来的女人撞了个满怀。

    是母亲回来了。

    “对不……”沈溺惶恐不安,生怕遭到责备。

    怎么办?要不要抓紧把茶几上的字条收起来?她这身穿着可不像是出去夜跑的,万一母亲问起话来不好解释。

    “咳咳。”想象中的斥责并没有出现,女人重重地咳嗽两声,扶着门框,病恹恹的样子。

    “妈?”沈溺伸手贴向母亲的额头。

    有点烫。

    “妈,你怎么不去医院?”

    “咳咳。”女人捂住嘴巴,呼吸声粗重,“我不想动。”

    “你先躺下休息,我去买药。”沈溺搀着母亲回到卧室,帮忙盖好被子,又去客厅倒了杯热水。

    ……

    “对不起。”走在夜路上,沈溺拿出手机,给苏过发了几条消息,“我本来要走,但是家里突然出了些事,失信了,抱歉。”

    她看着聊天框上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关掉了手机。

    她不敢看,担心接下来的回应是问责或是失望。

    逃避可耻,但有用。

    从药店回来时,母亲已经睡着了,沈溺摸了摸水杯,温度刚好,于是轻轻将她唤醒,看她把药喝完才安心。

    “一次两片,一天三顿,药我放在床头柜上了,保温杯里有热水,明早别忘记喝。”沈溺嘱咐着,“要吃点东西吗?我去煮粥。”

    台灯下,母亲慢慢摇头。

    “那你好好休息,有事叫我。”沈溺关好门,去厨房把晚饭放进冰箱,接着回到自己的卧室。

    扪心自问,在她的成长过程中,父母是相当不合格的。

    父亲是个人渣,母亲在她小时候也极少出现,后来两人离异,才开始用近乎严苛的态度对待她。

    所以沈溺一直对父母心怀不满,乃至憎恨,思想最极端的那段时间,她认同过孔融提出的“父母无恩论”。

    “父之于子,当有何亲?论其本意,实为情欲发耳。子之于母,亦复奚为?譬如物寄瓶中,出则离矣”。

    字字珠玑。

    可今晚面对生病的母亲,她的内心深处仍出现了一种名为“担心”的情绪。

    明明小时候她生病家里都没有人管。

    很幸运沈溺没有因此患上脑膜炎。

    这段灰色记忆刻骨铭心,直到现在,她身体不适时,就会感觉自己变小了,虚弱,无助。

    “为什么呢?”沈溺喃喃自语。

    今晚的担心,以后会不会演变成懦弱?明年一月,她成年的那天,真的会有勇气逃开吗?

    女孩沉思。

    她的日常极度单调,家和学校,两点一线,她在学校里拒绝和人交流,家里的父母就成了她生活的全部。

    她憎恨父母等于憎恨生活。

    在文艺作品中,憎恨只有两种结局,一是复仇成功,大仇得报,二是相互谅解,冰释前嫌。

    然而生活不是文艺作品,生活注定无法被打败。

    那么……谅解?

    她做不到。

    沈溺拆了一颗白天买来的橘子硬糖,含在嘴里,然后趴在桌子上。

    这问题真难,难到无解。

    ……

    苏过走进教室的时候,天还没亮,教室里开着灯,大多数座位都空着,仅有几个勤快的学生伏案疾书。

    往常他都要等到闹钟响起才睁眼,然后点下稍后提醒,省下吃早饭的时间争取多赖会儿床,最终踩着点来到学校。

    今天不同,他整夜未眠。

    失眠带来的负面情绪折磨了他一晚上,吃了褪黑素也没用,各种往事潮水般向他涌来。

    没能送出的手工饼干,父亲车里的《西海情歌》,老家里隐现的黑影,耳边时不时响起的低语……

    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走到窗边,打算透透气,可看到阳台上的山茶花,又想起了曾经死掉的那朵盆栽。

    苏过深呼吸,秋天的夜很凉,吐出的气息却是炙热的,某种看不见的火焰在他的胸口燃烧。

    睡不着,所以难过;难过,所以睡不着,恶性循环。

    “对不起。”

    不知不觉间,女孩来到他面前,郑重地鞠躬。

    苏过的视线被女孩遮挡,看不见窗外灰色的天幕。

    “啊?”苏过不知所措,慌乱地摆手,“你说前天的事吗?你都道过歉了,不是,我根本没关系的……”

    他一紧张,说话就容易颠三倒四。

    “道歉的话必须当面说才有意义。”沈溺从书包里抽出一封信纸,递到苏过桌子上,“这是你告诉我的。”

    “那天晚上我母亲生病了,我必须在家照顾她。”

    没有言情剧里烂俗的误会桥段,沈溺大大方方地把话说透了。

    “我真的没关系的……”苏过打开信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道歉的话。

    同样是用钢笔写的,墨水浸透纸背。

    女孩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苏过摸着信纸,想到了自己连夜给沈溺写道歉信的那晚。

    “原谅你了。”他小声说。

    沈溺忽然笑了,说:“好。”

    “我没关系”和“原谅你了”,这两句话的意思其实是不一样的。

    前者是用于维持人际关系的窘迫之言,且带着一种自卑感,后者则是毫不遮掩,真心实意的原谅。

    他们是真正的朋友,是同类,不该带有虚伪。

    “今早是段老师的课,打起精神,别睡着了。”沈溺坐回位置上,给同桌丢了张纸条。

    苏过的黑眼圈又重了,浓的像是画了哥特妆,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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