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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大板慕才思贤达 恶大虫纵贪工设计

    捻指过了半月,却是尚府办满月酒之日。虽已入春,玉鸾院内仍帘幙垂红,气暖幽雅。天未大亮,燕草便来请梳洗,及收拾完备,又特意戴了采薇送的那支金莲。出院至厅前,只见枝氏身穿大红通袖五彩妆花百子袍,下着花锦绿裙,两边禁步叮咚,头上凤翘双插,长挑身材,粉光脂艳。看起来像在此等待许久了,有些坐立难安。枝氏再见她脸腮带笑,两道弯眉,俊目顾盼,虽非显国色天香,却已是亭亭玉立。两人彼此都道了安,涵潇因笑道:“尚将军府中风纪开明,又与咱们府内多有往来,两位嫂嫂也都温顺和善,徐二嫂嫂为人更古道热肠,只是一点,就是对我们这群小辈,只太过严些,不过也关怀备至。”枝氏听了这话,才缓缓放下心来。大亮,两个人坐了一顶朱轮走钿车轿,两条流水待从跟着往定国府去。己至,请车至正门上,燕草揭起来车帘,扶涵潇下了车,便有外头媳妇前来引路,众丫鬟簇拥着她们进来。因来得早,宾客来者并不多,所以被迎到东侧暖阁里徐氏旁边坐了,上茶。只有府下三五个媳妇在这说话。于是送上贺礼,一件嵌平安健康雕金长命锁,两对去凶辟邪银手镯,还有一匹用金子打出的小马。徐氏见了,十分感谢,笑道:“这也太贵重些,他小孩子家的,哪生受起这个。”又命人抱了守哥儿来。众人观看,守哥儿裹着大红缎毛绒被儿,生的可爱万分,都夸奖不已。枝氏一面抿嘴越瞧越喜,徐氏便将儿子与她抱,手忙脚乱的接过来,怀圈看起来,那粉嘟嘟的小脸,更生爱怜,说道:“面白唇红,天生就是个长命百岁的样儿。”徐氏听了大喜,道:“如今可使劲抱,权当为以后作打算了。”几个媳妇在旁边哄笑,枝氏更是羞低了头。妯娌钱氏嗔怪道:“亏你还是个奶奶,她又禁得你这样?见怪了,自有守哥儿后就更滑不溜啾的。”

    一时流萤进来向前请了安,笑说道:“才刚姑娘听说林小姐来了,急得催我快过来请。”徐氏点头向涵潇笑道:“你快去罢,四妹妹一早就在院里备下酒菜,这会子肯定多着急呢。你们两个忒好了,一见了面总舍不得分开。”于是涵潇含笑起身告退。采薇早在自己的苇泽馆小厨房预备下齐整酒菜等候。不一时,果然报到来了,涵潇只见她不似往常一般以男装示人,绾松松回心髻,斜插了莲花金簪,上着一套练色缎掐金祅儿,下着宝蓝累珠叠纱凤纹马面裙。眉间含志,刚绝干净。两丸水银,黑白分明。面庞素而削,身姿英且勃。笑有潇洒之姿,艳丽若晴时日。站在门口招手叫她道:“快进来,我等得都快抱柱了。”涵潇走来,一面奇道:“怪道都说京城人杰地灵,不过才这几日,连咱们这个以前看见书就头疼的四小姐,也开始咬文嚼字起来了。”采薇亦笑道:“什么咬文嚼字,我又不是进书房的老鼠。快进来我有件事来告诉你。”两人相携进来。上过茶。涵潇因笑问道:“有什么事呢?”采薇便向流萤使了一道眼色。流萤会意,掩着嘴,向隔间笑道:“好姐姐,快出来罢。”里间也没动静,流萤一面前边走了走儿,笑道:“她不肯出来见人的,只好我去拉她。”一面招手。只见一打了个盘头楂髻,把脸搽的雪白,嘴唇儿抹的鲜红,贴着三个面花儿,带着紫销金箍儿,作丫鬟打扮的外间粗使扭扭捏捏的走了出来。流萤笑道:“好丫头,还不快与主子磕头。”那丫鬟十分听话磕下头去。采薇实在是禁不住,笑的前仰后合。涵潇仔细观看,却是当日那个大板壮士打着揸髻装丫头,老实滑稽。自己也忍俊不禁,直笑的眼没缝儿,说道:“这采薇忒成精可恶了些,把人摆弄成这样!自己女扮男装也就罢了,还哄骗人男扮女。”采薇笑着摆手道:“我也无法,不这样打扮他就领进来,人看到又来编排数落我。”涵潇道:“哦?原来这样这好大胆的,就只你能想出这怪刁钻的法儿。”采薇笑说道:“我也觉得这法儿好。正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谁知到底还有潇潇赞叹我的今日。”

    不一时放下桌儿,安排酒上来。采薇和涵潇坐了上桌。蕙莲早命人在旁边设下一杌,又有一小脚踏,让大板在脚踏上坐了。采薇向桌上拣了两盘肴馔与他放在杌上自吃。众人相陪吃了一回。采薇不住把眼色递与他,说道:“你前些日子怎么对我说的?你到这里是为甚么事?只顾着吃菜喝酒呢?”大板放下筷子,此时坐不是,立不是。涵潇笑道:“壮士只管说罢,倘若能帮到大板壮士甚么,一定慷慨解囊。”大板扭扭捏捏,背书似的道:“我大板粗鄙人一个。听问林大小姐知书达礼,博文强记。就连那日龙虎山的围剿,也是多亏林小姐谋算筹备。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如今我心里有一问来请教。好歹指教不明,广广见识,就是我的造化了。”涵潇道:“不知是何疑惑?我于学问一道,虽未十分精通,然眼前文义,粗枝大叶,统略也还能说得出一二来。壮士有何下问?愿听其详。倘有所知,无不尽言。”大板立起身欠身行了一礼说道:“我幼时跟教书先生说过一本武将集,里面武圣云长是不必说的。那益德当阳挡断敌军;子龙两扶幼主,一身是胆,皆赞是大臣局量里的贤儒将领。若说有才的,是司马穰苴、吴起、孙膑孙武诸人。长孙起的长平之战,韩信的背水一战,冠军侯的河西之战。这都是开疆扩土的。”采薇听到这里,说:“够了,够了,谁同你在这掉书袋呢?你说了这么多一句真正想请教什么却一句没说。”

    涵潇早已明白了,听他难以言出,因笑止道:“不必再说了,我已经知道壮士想问什么了。”因向大板道:“自古出人头地,无外乎两条线路,一门为科举文试,另一路是考校武举。想来壮士如今再补文墨也为时己晚,故想以军功立业?”大板听了,点头如捣蒜,心里突突的。又听说道:“我闻壮士所说之人,皆为名将守领。莫不是问我如何成将罢?”大板因叹道:“俺不及,林小姐是真的聪明。”涵潇笑道:“这倒是奇了,壮士不去问那些出将入相的,却来问我一介闺阁女流来了。”采薇一旁道:“是我叫他来请教你的,他们哪里肯同我们说这。好妹妹,你定知道,快说罢!好叫也我听听。”涵潇笑了笑,道:“壮士身强体健,若投身军营里慢熬出头,并不是甚么难事。”大板道:“若是因资历而出,那我这一身力气白生了。丈夫生世,当带三尺之剑,以升天子之阶。”涵潇听说,摇头叹道:“你可知为将不是靠匹夫之勇而已。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如果仅逞武斗可以为将,那么将就不足为奇了。”采薇道:“如此一说,这些格斗武功竟为末事,那你说,如今倒是什么最为要紧?”涵潇道:“一军之帅称将军。既为军首,自然是以赢得胜最为要紧。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已,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可问壮士可否知己?且知彼?”大板问道:“如何知己?知彼?求指明。”涵潇笑道:“古往今来,行军作战多为只知己并不知彼。万道循其理,知己有四知:一知顺应人民,故号令,制度有法可依,天下有所从者。二知治兵有方,筹算得当,进退如雷电,一气专定,进无阻,退不乱。三知量度测算,敌众我军都无法图谋对抗,则过境要使人不知,发兵要出其不意,故要照作战有利而挥指行动,教练与行动不可拘常规。四知陟罚臧否,法度严明,熟练武器,赏罚必行,士兵因勇无畏。”大板听了,一知半解,泄气叹道:“既这样深远,先前倒是俺匹夫之勇。未免把那些出入将领看得浅了,原来自己是井底之蛙,却一味言武强人。”

    涵潇笑道:“壮士何必不安,将材有九。依我愚见,你若真心想为将守一方平安,造福百姓。不如先把《兵法》细心揣摩透熟了。然后再读《孙膑兵法》,次再《六韬》《三略》读明白,心里有了这些做底,然后再把《唐李对问》仔细一看,往那军营中历练一番,不愁不成个将军。”采薇听了,吐了吐舌头道:“哪里有这么多书要读啊,叫我读去,只怕还没入战场呢,就老死在在规矩格栏上了。”说的屋里面人都笑了。涵潇又道:“有一篇就念一篇。尚二哥是个极贤能下的,若有不懂得,尽可以去问他。”采薇撇撇嘴道:“他倒是真真的孝顺贤惠呢,拿我回去挨板子的时候,也是一点也没耽误。”涵潇听了,笑道:“要我说,你也该挨一次板子。还好得了一个县主称呼,才堪堪能堵住那些闲言碎语的嘴。”吃罢饭,又喝了茶。蕙莲连忙撺掇二门外的同喜送大板打角门出去了。又叫蕙莲放炕桌儿,递过色盆来,两个掷骰儿赌酒为乐。言谈之间,尽是欢声笑语。已日挂半壁,前面派人来请,涵潇这才辞别采薇。

    日色落尽,天色又晩,忙碌了一天劳累不已的尚府管家左安正径直回狮子街家中宿歇。叫开了门,只见一名叫虫儿的丫头正跪在正堂台阶下,柳氏站在上面拿根细棍向她脊背上尽力狠抽了十下,打得她歪倒了一边,柳氏一面叉腰骂道:“不过教你煎熬粥儿,就把盐都倒去一大半。小野杂种!不当家不知钱花花,是不是眼瞧见我消沉在家,不太能管事了,就拐着弯来骂我是个闲人,几日没打你这奴才来,我看你是骨头痒痒了!“说罢,便一扬手照脸打了个嘴巴,把那小丫鬟打了一个臂斗。又拿了棍子打了几回,那丫头哭喊着求饶也乱叫,身上衣服都破了。左安上前来劝道:“罢,罢罢,消停些罢。叫左右邻居听见还要不要见人了。”妇人尤不解恨,道:“乱破财害背主的奴才,还不长记性。”仍打几声,疼的丫头直抖在地上磕起头来。才同左安往进了屋,脱衣摆饭吃,左安从衣间取出许多细软,说道:“都是今日得到的,尤其是王将军,出手十分阔绰,二十两白银。够咱们小半年的生活了。”柳大虫一看都是白光光雪花银两,眼睛都直了,便问道:“无缘无故他给你这么多银子做什么?”左安答:“便是来探口风的,前不久咱们府中减革。王将军以为什么事呢来问,我告诉他并无大事,我就白得了这些银子。说以后要是能告诉他府内的动向,还有重谢哩。”柳大虫是因为充配到二门外,满腹牢骚。是事杂钱油少不说,那些见高踩低的,言语里无不是暗语讥讽,完全没有往日在厨房里呼前唤后的威风,气得她称病告老,没想到次日就给她送回了身契和安置费,自己老脸都在一行人面前丢尽了。听得这那么一说,心思一活络起来,道:“那你怎么不答应了他?这等来钱快的好事啊,难道单等你一家不成?”左安回道:“这些年我受着尚老将军照拂,也有好些年了,怎好一仆侍二主变心的,没天理了。”柳氏冷笑道:“自古有天理,倒没饭吃哩。他们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面抓来一个周五儿,同着我作对,把我一脚踢开时,怎么不看看多年的情分面子上,讲天理了。”左安听了,说道:“不是也命人给你送了五十两安置银子了吗?”柳大虫道:“五十两银子够管个什么用呢?还不够咱们俩棺材本钱呢。他们要是不让我出去,以后生病吃药用着官中的,咱们后半生才算有着落呢。”一席话,说得左安不言语了。柳大虫趁热打铁道:“呸,你个傻奴才料,这遭休要再傻了,与王将军交个暗道,往后日子也有了保全,‘自古千里长棚,没个不散的宴席’。现如今尚府哪里有我俩的出路?可别在这一条树上吊了,淹死在黄河才肯算完。”左安沉默不语,吃毕饭。夫妻二人洗漱完,同床共眠,柳氏仍絮絮叨叨不停,至晚夕才睡。这左安原因妻子发迹,虽成亲数年仍未得一儿半女,只有一个小舅子柳蝉,现在尚府二门外领事。于通房小妾,都不敢置一声,万事百依百顺。近日她闲置在家越发暴怒无常,自己也不肯惹。家宅中除赚钱吃酒之外,其他一概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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