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离开
春日的迹象越来越明显，小河上的冰化完了，地上整铺的厚厚积雪，也都不知不觉融进了泥土里，换成了疯长的新绿的野草。
那日妇人离开后，再没有回来，小鼻涕虫不眠不休地足足等了两天，第三天日出时，哭也哭够了，但从未吵闹，总算熬不住，倒在泷辰怀里睡着了。
泷辰是第二次经历这种事儿，上一次是自己的师尊，零散成尘飘然与海上，但那时他只是认为天行有常，生死必然，只怀对师尊的感恩之心，并无伤怀。而这次，不知是妇人在雪地里为自己取暖的缘故，还是被小鼻涕虫干涸的眼泪所触动，胸中竟生郁气难抒之感。因而他又想到了和漓樾儿的分离，想到之前自己的惊险境遇，不由又联想到会不会再也见不到漓樾儿，一时心中错乱，时间愈加难捱。
一日远方传来铁蹄之声，如风过境，把小鼻涕虫本就破百的烂瓦蓬给震塌了。
泷辰两人被埋在瓦砾下面，只听被护在泷辰身下的小鼻涕虫小声道：“辰哥哥先不要动，等这一阵儿过了再出去。“
足足等了好半晌，确定一切平静后，泷辰才带着小鼻涕虫从瓦砾堆里爬出来，“你咋知道要躲着他们？“
“就是这些坏蛋，第一次来的时候把我们整个村子都烧光了，父亲为了保护我和娘亲，被他们抓去了，后来娘亲带我到处逃，才找到现在这个不用淋雨的地方。途中好几次遇到这些坏蛋，娘亲都是这么带着我躲过的。“小鼻涕虫鼻子上早已没有了鼻涕，他自己身上的灰土还没掸干净，就给泷辰拍起来，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嘿嘿，不是小鼻涕虫了。“泷辰也给他吹去头顶上的灰，“熙儿，你还没说过你姓什么。“
“天呐，辰哥哥你还不知道吗，像我们这种低贱门户的，是不配有姓氏的。“他瞪大了黑溜溜的眼睛，像是在说“我这种小孩儿都知道的事，你竟然不知道。“
“这样吗，那就跟跟我姓，以后叫泷熙儿。“
“泷？这是什么姓？“他抠起了下巴，“还有，我名字是熙熙，应该叫泷熙熙，只是娘亲习惯叫我熙儿啦。“
“好的，泷熙熙。“泷辰舒眉一笑，仿佛房子塌了，从来不是一件令人恼怒的事儿。
泷熙熙也笑嘻嘻的，但很快脸上又多了一抹愁云，“这又该去哪儿呢，房子都没了。“
泷辰想着自己之前穷尽六道指环内的本源灵蕴，虽未遭反噬，但身体机能受到了极大的透支，而后没了六道指环本源灵蕴护持，身体的恢复速度一如常人。如今半月已过，身体已经恢复如初，六道指环却再无动静，不过没有沦为废铁，已然是万幸。不禁心中喟叹，有负师尊。
他拎了拎袖口，“世间那么大，你还那么小，只管跟我走。“
“嗯。“泷熙熙狠狠地点了个头，脸上笑得比天上的日头还灿烂，似乎是在为自己没被丢下儿感到雀跃。说罢，他就又跑回废墟里翻找起来，最后在墙角处拖出一个旧麻袋，上面沾满了泥灰。他用力地抖了两下，狠狠吹了一口气，确认干净后，把麻袋扛在小小的肩上，三两步跑到泷辰跟前站定，“走吧。“
泷辰知道这是之前没吃完的野山芋，还剩大半袋。这半个月泷熙熙吃的很省，自己偶尔啃一个，竟也习惯了那个涩口的味道，即便自己吃不吃东西都无所谓，也许只是单纯想尝尝那是什么滋味吧。
“去远些的地方，我们就不用吃这个了。“
“这时娘亲一个个亲手从封冻的雪地里抠的，熙儿喜欢吃。“
“走吧。“
“走！出发！“
没走多远，泷熙熙又忽的止步，他转身朝坍塌的房子——曾经娘亲带他躲避风雪的住处深深一拜，“娘亲，熙儿知道娘亲不在了，娘亲也是希望熙儿跟辰哥哥一起离开的。“他的眼睛开始泛红，“娘亲，熙儿走啦。“
泷熙熙转身快步跟上泷辰，脸上笑得灿烂极了，只是滚珠似的眼泪被抛落在了身后的泥巴路上。
泷辰没有回头，只是心头暗想，这小鼻涕虫是不是该往小河边拜拜。
他们走后的那日下午，又是一阵铁蹄声滚滚而来。这次一道的，还有猛兽拖曳的巨大战车，浩浩荡荡地从小鼻涕虫的房子墟堆上碾压而去。
两人走了半日，遇一大江，横截路前。
本有悬桥，却不知被何人斩断，一端悬挂在岸堤上，一端沉入了江中。
“江水青蓝映碧天，白鹤出云落水间。垂暮钓叟篓空空，未得鱼龙换酒钱。“江上一叶小渔舟，舟上一个只穿着裤衩的稚童对着不远的岸边笑道。
岸边寒烟笼翠，玉竹成荫，开阔处坐着一个白须老叟，一手持酒壶，一手握钓竿，两眼直直，生怕错过了不时咬饵的江鱼，“去去去！这么大条江，你打你的，我钓我的，快往别处去！“
“我说老头儿，自打我在这江上遇着你，日日见你坐在那儿，就从未见你钓上过一尾鱼，哪怕是你挽起袖子在岸边摸，是瞎猫也该碰上死耗子了。“孩子坐在船沿上，用脚打着江水，故意把水花往老叟那边溅。“篓子里臭鱼烂虾都没有半条，还那么爱喝马尿，这世道，你哪得银钱买酒咧？“
“呵，瞧好喽！“老叟举起酒壶，当即就倒扣过来，散发醇厚香气的果酒一泻而出。
“哟！我闹着玩儿呢，这好酒都拿来孝敬河伯着实糟蹋了，这么远都闻着香呢。快留着喝，留着喝！“
老叟昂着头，嘴角胡须高翘，双颊绯红，一副小孩置气模样，仍是不收回酒壶。
江上稚童很是心疼，不过一阵儿过后，下巴都惊掉了，嘴里一个字都蹦不出。
只见葫芦里的酒，小半刻钟了都还没倒完，竟丝毫看不到酒尽的苗头。靠岸的小鱼小虾，怕是都醉了。
稚童回过神，抄起小桨一溜烟儿地乘浪而去，“见鬼了，见鬼了。“
老叟收回酒壶，狠狠嘬了一口，余光瞥见两个身影出现在断桥桥头，嘴里含着酒，高声道：“起！“
只见他手中钓竿一提，一尾孩童手臂长短的青鲤跃水而出。鱼儿红色的尾巴在在水面划了一道长波，被鱼竿提着在竹叶飘飞的空中打了个圈儿，本来可以刚好落进竹篓里，却见一只白鹤从竹林上落下，一口将鱼儿吞入腹中。鹤儿翎羽雪白，翼展飘然，个头竟反常地巨大，那么大的鱼儿从它喉咙里咽下也看不出一点鼓动。
老叟摇头，“就这么条鱼，便宜你了。“
那日妇人离开后，再没有回来，小鼻涕虫不眠不休地足足等了两天，第三天日出时，哭也哭够了，但从未吵闹，总算熬不住，倒在泷辰怀里睡着了。
泷辰是第二次经历这种事儿，上一次是自己的师尊，零散成尘飘然与海上，但那时他只是认为天行有常，生死必然，只怀对师尊的感恩之心，并无伤怀。而这次，不知是妇人在雪地里为自己取暖的缘故，还是被小鼻涕虫干涸的眼泪所触动，胸中竟生郁气难抒之感。因而他又想到了和漓樾儿的分离，想到之前自己的惊险境遇，不由又联想到会不会再也见不到漓樾儿，一时心中错乱，时间愈加难捱。
一日远方传来铁蹄之声，如风过境，把小鼻涕虫本就破百的烂瓦蓬给震塌了。
泷辰两人被埋在瓦砾下面，只听被护在泷辰身下的小鼻涕虫小声道：“辰哥哥先不要动，等这一阵儿过了再出去。“
足足等了好半晌，确定一切平静后，泷辰才带着小鼻涕虫从瓦砾堆里爬出来，“你咋知道要躲着他们？“
“就是这些坏蛋，第一次来的时候把我们整个村子都烧光了，父亲为了保护我和娘亲，被他们抓去了，后来娘亲带我到处逃，才找到现在这个不用淋雨的地方。途中好几次遇到这些坏蛋，娘亲都是这么带着我躲过的。“小鼻涕虫鼻子上早已没有了鼻涕，他自己身上的灰土还没掸干净，就给泷辰拍起来，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嘿嘿，不是小鼻涕虫了。“泷辰也给他吹去头顶上的灰，“熙儿，你还没说过你姓什么。“
“天呐，辰哥哥你还不知道吗，像我们这种低贱门户的，是不配有姓氏的。“他瞪大了黑溜溜的眼睛，像是在说“我这种小孩儿都知道的事，你竟然不知道。“
“这样吗，那就跟跟我姓，以后叫泷熙儿。“
“泷？这是什么姓？“他抠起了下巴，“还有，我名字是熙熙，应该叫泷熙熙，只是娘亲习惯叫我熙儿啦。“
“好的，泷熙熙。“泷辰舒眉一笑，仿佛房子塌了，从来不是一件令人恼怒的事儿。
泷熙熙也笑嘻嘻的，但很快脸上又多了一抹愁云，“这又该去哪儿呢，房子都没了。“
泷辰想着自己之前穷尽六道指环内的本源灵蕴，虽未遭反噬，但身体机能受到了极大的透支，而后没了六道指环本源灵蕴护持，身体的恢复速度一如常人。如今半月已过，身体已经恢复如初，六道指环却再无动静，不过没有沦为废铁，已然是万幸。不禁心中喟叹，有负师尊。
他拎了拎袖口，“世间那么大，你还那么小，只管跟我走。“
“嗯。“泷熙熙狠狠地点了个头，脸上笑得比天上的日头还灿烂，似乎是在为自己没被丢下儿感到雀跃。说罢，他就又跑回废墟里翻找起来，最后在墙角处拖出一个旧麻袋，上面沾满了泥灰。他用力地抖了两下，狠狠吹了一口气，确认干净后，把麻袋扛在小小的肩上，三两步跑到泷辰跟前站定，“走吧。“
泷辰知道这是之前没吃完的野山芋，还剩大半袋。这半个月泷熙熙吃的很省，自己偶尔啃一个，竟也习惯了那个涩口的味道，即便自己吃不吃东西都无所谓，也许只是单纯想尝尝那是什么滋味吧。
“去远些的地方，我们就不用吃这个了。“
“这时娘亲一个个亲手从封冻的雪地里抠的，熙儿喜欢吃。“
“走吧。“
“走！出发！“
没走多远，泷熙熙又忽的止步，他转身朝坍塌的房子——曾经娘亲带他躲避风雪的住处深深一拜，“娘亲，熙儿知道娘亲不在了，娘亲也是希望熙儿跟辰哥哥一起离开的。“他的眼睛开始泛红，“娘亲，熙儿走啦。“
泷熙熙转身快步跟上泷辰，脸上笑得灿烂极了，只是滚珠似的眼泪被抛落在了身后的泥巴路上。
泷辰没有回头，只是心头暗想，这小鼻涕虫是不是该往小河边拜拜。
他们走后的那日下午，又是一阵铁蹄声滚滚而来。这次一道的，还有猛兽拖曳的巨大战车，浩浩荡荡地从小鼻涕虫的房子墟堆上碾压而去。
两人走了半日，遇一大江，横截路前。
本有悬桥，却不知被何人斩断，一端悬挂在岸堤上，一端沉入了江中。
“江水青蓝映碧天，白鹤出云落水间。垂暮钓叟篓空空，未得鱼龙换酒钱。“江上一叶小渔舟，舟上一个只穿着裤衩的稚童对着不远的岸边笑道。
岸边寒烟笼翠，玉竹成荫，开阔处坐着一个白须老叟，一手持酒壶，一手握钓竿，两眼直直，生怕错过了不时咬饵的江鱼，“去去去！这么大条江，你打你的，我钓我的，快往别处去！“
“我说老头儿，自打我在这江上遇着你，日日见你坐在那儿，就从未见你钓上过一尾鱼，哪怕是你挽起袖子在岸边摸，是瞎猫也该碰上死耗子了。“孩子坐在船沿上，用脚打着江水，故意把水花往老叟那边溅。“篓子里臭鱼烂虾都没有半条，还那么爱喝马尿，这世道，你哪得银钱买酒咧？“
“呵，瞧好喽！“老叟举起酒壶，当即就倒扣过来，散发醇厚香气的果酒一泻而出。
“哟！我闹着玩儿呢，这好酒都拿来孝敬河伯着实糟蹋了，这么远都闻着香呢。快留着喝，留着喝！“
老叟昂着头，嘴角胡须高翘，双颊绯红，一副小孩置气模样，仍是不收回酒壶。
江上稚童很是心疼，不过一阵儿过后，下巴都惊掉了，嘴里一个字都蹦不出。
只见葫芦里的酒，小半刻钟了都还没倒完，竟丝毫看不到酒尽的苗头。靠岸的小鱼小虾，怕是都醉了。
稚童回过神，抄起小桨一溜烟儿地乘浪而去，“见鬼了，见鬼了。“
老叟收回酒壶，狠狠嘬了一口，余光瞥见两个身影出现在断桥桥头，嘴里含着酒，高声道：“起！“
只见他手中钓竿一提，一尾孩童手臂长短的青鲤跃水而出。鱼儿红色的尾巴在在水面划了一道长波，被鱼竿提着在竹叶飘飞的空中打了个圈儿，本来可以刚好落进竹篓里，却见一只白鹤从竹林上落下，一口将鱼儿吞入腹中。鹤儿翎羽雪白，翼展飘然，个头竟反常地巨大，那么大的鱼儿从它喉咙里咽下也看不出一点鼓动。
老叟摇头，“就这么条鱼，便宜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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