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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甲虫1

    路边有一只死了的甲虫,没人看,却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是一只奴婢,我生活在郑国,我生活在卖奴贩子的笼子里。我看着那四脚朝天的甲虫,莫名的哀伤。也许只有我一个奴隶在为它哀伤吧。算了算了,生死看那么重干嘛。也许这是那只甲虫最好的归宿。

    我没有爹爹娘亲的记忆,从记事起就一直关在笼子里,被买来买去。但总是离不开郑国。我干过粗使丫鬟,打扫过茅厕,浣过衣物……但这些听起来是不是还不错?确实啦,还不错啦,只是不能犯错,一犯错就会被扫地卖出门。还有好多记忆我都忘记了,还有好多泪水我都忘记了。起码现在,我又回到了笼子里。我连名字都没有。平常被卖了去,都喂喂那个喊。

    实在不行他们都叫我小黑,因为我是小麦肤色,而郑国以白为美。我不想承认自己的丑陋,因为我并不认为自己丑陋。

    世俗的标准,让世俗的人们生活的很累。

    我已经这样惨了,就让我好好的,开心的接受自己惨淡的生命吧!

    小黑就小黑,名我故甚。

    我待在笼子里,望着笼前车水马龙,行人匆匆忙忙,他们穿着绫罗绸缎,戴着玉器瑕簪。却满面愁容。头顶的眉毛都成了个循环符号。他们腰间的玉碎都赶不上他们疾驰的速度。他们为什么过的比我好,还是不开心?十七岁的小心思里充满了疑惑。

    我望着在空中乱飞的小穗子,像上元节的花灯一样,纷纷扬扬。其中一个,直扬进了我的笼子里。

    我抬起头,清澈的眼睛与一个中年妇女对上了。她满意的看了我这个笼子里的五只奴婢,用了半匹布和一束丝将我们买了下来。

    命运循环罢了。我们五个人被拉进了车厢,顺着弯弯曲曲的小道,就这小小的缝隙,我看到古槐落香。我们沿着侧门,送进了金碧辉煌的殿堂。我知道,这次买我们的是宫中的人。

    我摇晃在笼子里,其实保持的心态与以往是一样的。

    我们换洗了衣物之后,被派去见了一位夫人。她就是我们的买主。郑国国主的第七位夫人——萧氏。

    那个买我们的中年妇女就是他的管事婆婆。

    她穿着紫色印花轻纱,拿着一把画兔团扇,轻轻的敲打自己的腿,不可一世的微微扬起脑袋,拿着妩媚而犀利的眼神盯着我们。

    “好!”她小声却又力的说了句,便打了个哈欠。“她们就由婆婆好生安排了。”

    “奴婢遵命!”中年妇女答到。

    接下来她便把我们带到庭院中,说了几句让我们听话,只准做允许的事,只准住处劳动两处一线,其他的一概不能看,不能去,不能做之类的话。她告诉我们她姓叶,以后就叫她叶婆婆就好,。

    然后她就给我们安排事,我的劳役是打扫整个未央宫。未央宫是萧夫人的住处。她们没问名字的事。我也自讨没趣,早早的掏出了扫把。从前门到后面,从花坛到测殿偏房,边边角角,不敢怠慢。

    未央宫的前门偏侧有两个宫女,自己在嘀嘀咕咕的开小差,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

    “我们命真是惨唉!”

    “碰上这么个主子!”

    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下午了,打扫完,刚刚到了傍晚。霎时间夕阳西斜,诸色驳杂,天边浩瀚无垠,却又在此刻极限骤减,一点一点,夕阳西下,黄云留霞。

    我爱看落日,无论悲不悲伤,都喜欢。我的喜欢很纯粹,没有任何附加值。

    我杵着扫把,坐在宫前的台阶上,望着琉璃瓦片掩盖着晚霞,望着星星换了幕布,一闪一闪。

    突然之间,一阵巨响打破了宁静。霎时间,一整阵鞭子抽打地面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进,我回眸望去,发现叶婆婆正怒气冲冲的向我走来。我惊疑,以及害怕,抄起扫把就往住宿跑,不一会便甩开了叶婆婆。

    她的对象不是我?我连忙冲进我们五个人的小柴屋子。寂静一段时间后,沉重的脚步还是来了。在漆黑中,我们都瑟瑟发抖,抱作一团。汗涔涔的往脖颈流淌。掷地有声的脚步声却没有踏进我们的柴房。

    相反是隔壁,接着就是雷霆霹雳,电闪雷鸣,没有丝毫言语,只有苦苦哀求“我们错了!”

    “我们错了!”声嘶力竭,仿佛她们濒临死亡。

    叶婆婆不言语,“大刀阔斧”的打了三鞭之后,便拖着她骇人的步子离开了。

    剩下的柴房一角,剩下的是惊魂未定。

    一方是未央宫主殿内,紫衣夫人瘪着嘴问到

    “惩罚到了吗?”

    “奴才已经罚过了,夫人放心。”

    夫人的眼里有常人没有的戾气,里面掺杂着一丝凉薄。

    她轻轻动了动朱唇“那便好!”让人心颤动了三分。一旁的叶婆婆也捏了一把汗。夫人离开之后,她才喘了一口气。

    我一夜没睡,因为隔壁柴房一直有奴婢的哭泣声,隐忍但却没忍住。

    唉,叶婆婆究竟是怎样的人呢,萧夫人又是怎样的人呢。我心底一阵发凉。

    我闻到了宫外传来的栀子花的香气。那掺杂着血腥味道。令人鼻津生涩。

    我没忍住,在清晨大家都半睡半醒的时候,偷偷溜进了隔壁柴房。看到两个侧躺在地下的啜泣宫女,脸色惨白,背部殷红,留下的是一道道骇人的鞭痕。她们的眼泪从眼角汩汩流下,钻入了地缝。

    我触目惊心,一瞬间就杀红了眼睛。

    我郑国奴隶,竟然这样不算人。

    我又觉得好笑,我们是人,但何时被当过人?

    我不知道这两个奴婢犯了什么错,但是我的心中平白多了道伤疤。

    也许是没人爱,也没爱的人吧。

    人总喜欢有所寄托,虚构的,实体的,飘忽不定就会努力找安定。

    我悻悻的回到了柴房,泪水沾湿了一方稻草。

    然后到了早上又开始工作,吃饭,工作。不敢看不该看的,不敢听不该听的,不敢说不该说的,不敢做不该做的,如此过了两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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