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唐国泰被打咳血

    等到唐国泰清醒过来，已是第二天中午。

    他睁开眼睛，满屋子是人。张灵芝婆媳的眼睛哭得像两个肿起来的核桃，看到他醒过来才抽抽噎噎停住了哭声。郎中还在，说：“那个当兵的下手太狠，老弟，你恐怕是伤着了心肺，内里出了血，堵住了气。我昨晚用了些药，后半夜吐了几口黑死血，还好，现在缓过来了。”一屋子人不敢出声，听郎中一字一眼地说着。站在炕下面来看望的人，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地替唐国泰打抱不平：“狗日的中央军，一来老百姓就遭殃！”

    村东头的喜娃说：“要不然为什么老百姓把他们叫‘遭殃军’？”

    “遭殃就该叫他们那些狗日的遭殃，看那一天老天睁眼，报应他们！”村西头的王民华说。

    有人提议：“到县衙门告他们去！”

    常先生也从平家洼赶来看望唐国泰了，同来的还有平家洼的一群人。国泰怯声问：“常老弟，这事能告吗？”

    “没法告。县太爷问：你抓住打你的人了吗？没有；有人能给你证明吗？没人，只有我儿子能证明，咱不是胡说吗？再说了，就算县太爷为民做主，他敢到中央军中去抓人吗？抓谁啊？自古道：‘秀才见了兵，有理说不清’，何况咱都是些泥腿子庄稼汉？啥叫庄稼汉，就是庄稼憨。哪个县长敢替百姓做主去得罪中央军？蒋介石把咱杨高官都逼到国外去咧，他捻死一个县长还不是捻死一只蚂蚁？算了吧，不要告，县长很可能判你个‘妨碍军务’的罪名，你受得了吗？咱养咱的病，自认倒霉。唐老哥，想开些，塞翁失马安知非福，心平气静一些，利于养病。”

    常先生一番话，把大家说得像是猪尿泡戳了一刀子，气全泄光了。于是，议论又回到这气血两伤的病该怎么治上。

    福娃突然说了一句脱离议题的话：“听说陕北的共产党军队跟老百姓一条心，说不定哪一天咱这里也会来共产党。”

    常先生马上制止了福娃：“咱今天看你唐叔的病，不谈陕北的事情。”

    郎中临走的时候，开了个药方子，叮咛了一些事；然后把张灵芝和唐树春叫到外面，小声说：“如果三天后没有咳嗽，或者咳嗽的痰中没有血丝，那就不要紧；但是……”张灵芝知道郎中的意思了：“不用说了，三天后，你过来再看一下，咱再说病情。”

    唐国泰觉得自己伤得不轻，左肋下面针扎一样的疼，他怀疑自己的肺受损了，正在想着，觉得喉咙痒得厉害，不由自主地咳了一下，嘴里咸咸的，赶快用手帕接着，血，鲜红的血：无疑是肺部刚出的血。

    国泰心中一阵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