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撑着

    一提强迫使用纸票子的事，常先生满肚子的火：“娃呀，票子是纸印的，委员长有机器就能印，想印多少就印多少！但是，银子用纸印不成。为啥叫百姓用银子换票子？银子到我手里，不再给你了，给你一张纸，这银子不让人给白拿了？委员长是干什么的？我听朋友说，委员长原来就是在上海开赌场的，老板！白拿别人钱拿惯了。”

    “那赋税所的人说，今后坚决不准用银元了。”唐树春问。

    “为啥不准用？一用，银子不是又回到百姓手里了吗？娃呀，你记住，只要有两样东西，百姓就能活：一是粮，二是银子。你卖的东西贵，我不买；菜贵，我种点菜；肉贵，我养头猪；醋没有，我会做；点灯，不用煤油用清油；没油，我用棉籽榨。咱就是不会造盐，但盐用不了多少。老百姓是大活人，大活人还能叫尿憋死！听说纸票子在上海这些大城市早都臭了，现在城里的灵醒人都想办法往手里弄金子银子。所以蒋光头就来再骗乡下人庄稼汉，还下命令不准用银元，这不是强奸民意吗？不准用，行啊，我藏起来，就是不给你，你难不成还能挨家挨户搜？历朝历代哪有不准用银子的狗屁规矩！”

    这是唐树春第一次听常先生称委员长为“蒋光头”，问：“常叔，你说我们现在咋办？”

    “不换纸票子，大不了明天再卖些麦子！”常先生说。

    “那赋税年年涨，纸票子又越来越不值钱，这整下来不是越来越缴不起赋税了吗？”唐树春更糊涂了。

    “等到咱都缴不起了，那其他人不就都饿死完了。民国十八年年馑，饿死了那么多人，还不是撑过来了。老百姓要真的都活不下去了，那委员长还给谁当？放心，天塌下来有大个子撑着。”

    冬梅听明白了常先生的意思，说：“叔，我知道了。日子咱慢慢混，混一天是一天，无论如何保住粮食和银子；如果我们都混不下去了，那天下就全乱了；如果天下全乱了，那粮食和银子不就更重要了么？到那时候，恐怕就有大个子出来了。叔，你是这个意思吗？”

    常先生笑了，又一本正经地说：“还是我这女娃子灵醒，五百年必有王者兴。不过，话说回来，叔今天是看在我和老唐哥的交情，只是给你们出主意，今天叔谝的话只能你们知道，心里明白，千万不敢说出去，小心惹麻烦。咱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只要不杀人放火，做个顺民百姓，谁还把咱能咋的？”他转向唐树春，“春儿，回去问你妈好，就按你媳妇的理解去做。”

    平培基也大概听出了常先生的意思，对两个娃说：“你常叔的话要好好琢磨清楚，这人在世上活一辈子，难呢。”

    平冬梅被常先生一番开导，好像一下子长大了十几年，她有了撑持这个家的主意，她要记着公公临终的遗言，记着常先生今天的忠告，把自己的想法慢慢传递给婆婆和丈夫。

    在那时的中国大地，还有多少像常先生这样的草野智者，让蒋大委员长的煞费苦心化为一江春水？强推“法币”纸票子，那是他的多少个皇亲国戚智囊谋士狗头军师为他编织的苦心啊！那是专门用来网罗天下百姓的渔网啊，却被一个或者无数个私塾教书先生识破，而且还有破解的招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