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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章 江上会面

    眼见火势愈近,武安贼兵杀喊愈近。

    土团将校们已无暇聚议,亦顾不得家眷全在城中,是否已遭贼手,只一面分派人手去武库搬运器械,一面四下各去聚集余部,相约城内制高处月台汇合,再一起御敌。

    可当他们用仅剩的时间匆忙奔走一圈,好容易把各处慌乱溃逃的部卒召集起来,汇集于月台,本有八百士卒只匆匆集齐三四百人,却闻知噩耗,武库器械已被贼人破坏,甲衣、弓矢、枪矛……全用不了,只运来些尚存的圆牌,外加随身的刀具可用。

    怎么办?

    杀喊声越来越近。

    贼人一路砍杀,一路纵火,偌大的汉阳城北,满眼只有熊熊大火,入耳尽是妻儿老小的哀嚎哭泣……一并朝着月台处围剿过来。

    还能怎么办?

    拼了!

    贼人连妇孺亦不曾放过,杀尽我妻儿老小,唯有让他们去陪葬!

    可他们连拼命的资格也无。

    他们个个满脸悲壮,手握大刀,却未见着贼人,先有漫天的箭雨一波波飞来。没有甲衣庇护,要么被当场射杀,要么四散奔逃寻找遮掩。好容易聚起来的残余部众再次分散,亦失去了仅剩的战力,唯有各自奔逃,要么匆忙躲藏某水沟里,要么往黑暗处亡命奔逃……最终都免不了被身后紧紧追赶来的贼人逐一砍杀,幸存者寥寥。

    ……

    岑炳始终不闻那晚具体经历,亦无人报来。

    只闻知结果,汉阳城内八百土团旧部,四千余家眷,全被一夜斩杀殆尽。

    听闻一直杀到了次日,士卒们持利刃于城内反复扫荡,确保不遗漏一人。

    城北本地势居高,血水自内流淌出来,再沿着街巷流往城内各地,将整个汉阳城的地面染了一遍,再流到长江水里,浸透了半边。

    又听有南边来的人传谣,说苍天见如此惨状亦落泪,在血洗汉阳的两日后下了场大雨,又把汉阳城冲洗了一遍。可流淌出来的,依然是血水。

    此番杀人过众,名声不好听,军内亦有不同声音,杀土团贼人足矣,何必再杀其家眷,无论男女老幼一概不放过。听闻柳脩业专跑去汉阳痛骂了许存一顿,罪不及家人,滥杀无辜与禽兽何异。

    岑炳感受到了压力,最终未给周雄许存二人论功。

    但岑炳特召集部众,公示周雄许存二人的报来的牍文:汉阳土团贼人私构鄂岳,又先一步动手,集精锐夜袭城南,所幸城内突将营健儿勇武,奋力抵御,再得城外伏远健儿及时来助,终反杀贼人,未教贼人阴谋得逞。

    公示毕,严令诸将校正视听,勿得再有他言。

    ……

    从情感上说,岑炳亦不赞同杀戮过众。

    可理智来看,汉阳城内土团旧部相互牵连太深,不行此狠辣手段,短时间内无可奈何。

    此番连根铲除后,沔州及汉阳城彻底划归武安军镇地,再无任何忧患。

    幸亏许存行事果断,不出十日,杜洪自岳州还。

    汉阳城内再无一故人,江北再无尺寸属地,杜洪纵心有不甘,眼望江北,亦只得接受沔州已入岑炳之手,未敢兴兵来犯。

    杜洪另差信使来安州,欲与岑炳江上亲会一面。

    岑炳犹豫片刻后答应。

    设身处地,杜洪为何要与自己面谈?无非有二。其一,剑走偏锋,战场上得不来的,便从旁门左道上想办法,借会面之机暗设伏兵,行刺杀之实。只要自己心存戒备,稍加防范,这一条便无从实施。想来杜洪也不会如此异想天开。

    其二,当是要与自己罢兵言和,从此两家和好,分治江南江北。

    且不论杜洪为何要议和,岑炳确有与南边议和的必要,故点头答应。

    欲要趁得沔州之势,渡江再夺鄂州,凭武安军当下势力,并不现实。如此急躁动兵,倒有可能做了周通第二。

    再一步说,便是夺了鄂州又如何?怎么守?长江天险横亘其中,需有强大的水军支撑,方可保江南江北无虞。否则便不当存此妄想。且一入江南,又要被卷入另一场混战之中,杜洪,钟传、雷满、闵勖、黄皓……各方角逐,岑炳的势力在江北,何必趟这滩浑水,深陷泥淖。

    五月中。

    双方约定江中会面,不巧连降大雨后,江上烟雾缭绕,肉眼只可见数百米远近,如此环境……双方默契地推迟会面。

    直到阳光普照,晴空无云,江面一览无余,才又重新约定时日。

    既是会面,亦是武力彰显。武安军水师舰队齐出,四斗舰四蒙冲二走舸外,从安州缴获的加设了女墙木棚的十三艘战船亦一并出水,另有停靠涢水、平塘的诸多官用船只约四十艘,每艘船只上满载健儿,遍插旌旗,浩浩荡荡向江南驶去。

    岑炳高坐旗舰移山,满眼望去,何其威武壮观,亦不禁心生豪迈。若稍冲动些,当真要领此威武雄狮挥军直下,扫荡江南……

    不多时望见对面驶来一支舰队,居中高大的楼船上,前悬两面大旗,分别是“大唐检校司徒岳州刺史杜”“武昌节度留后杜”。

    单说舰队规模,己方犹不如对面,但论船只健儿总数目,却是相差不大,不落下风。看来杜洪亦是和自己一般心思,亦是大军尽出。

    双方舰队停驻江面。

    看似两军对峙,实则偃旗息鼓,独挑出皂黄旗以示和。

    为表诚意,岑炳先一步下移山,换乘走舸。

    朱武最后再劝:“杜贼人狡诈,小心使诈。”岑炳只道无妨。江面浩海如大海,今日又无风无云,一眼可望去数十里远,贼人若有任何异动,可及早察觉。

    走舸驶离舰队后暂停,待对面也驶出一艘小船,两面“杜”字纛旗也移至小船上,走舸方再度划水。

    约至两舰队正中再停,静待杜洪前来。

    杜洪所乘小船随后亦至,停在两百来步远。双方皆可互观,面目装扮一目了然,说话亦无障碍,却在弓矢射程之外。

    岑炳外穿常服,内藏甲衣,而杜洪全身甲胄。

    看似岑炳更坦荡,胜了一筹,但换个角度来看,说明杜洪懒得掩饰,直接把戒备之意展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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