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电线
徐泽真小的时候，孙婆婆虽不能给她太安逸富贵的生活，却根本不像其他的村妇一般不愿花钱让女孩读书。当然，这也得益于孙婆婆早在前朝就去世的老伴儿柳怀宁，曾是村里的私塾先生。老太太一辈子大字不识一筐，心里却知道识文断字的好处，所以宁可自己省吃俭用也一点儿没亏待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孙女”阿针。
徐泽真刚满六岁，就被送去私塾读书识字，十三岁回了徐家就自然被转到了闸北的学堂，跟着哥哥的同学们一起学习各种功课。好在她过目不忘记性好底子打得牢固，倒也没费多大功夫就跟上了课程。
十六岁被徐国良托关系送去北平上了三年警校，虽说也算颠沛流离，但该学的文化是一点儿都没落下。
柳怀宁虽委身小小私塾却是个博览群书的杂家，藏书没有万卷也有八千，全被孙婆婆仔细收管着。小时候的徐泽真唯一的娱乐除了偶尔爬树等姑姑，就是把自己藏在那些故纸堆里，五花八门什么书都看，也就知道了不少同龄人听都没听过的古怪知识。
所以，当看到那些特意被染上黑漆的铁链，徐泽真的脑子里立马就想起了儿时看过的几本书里面关于地狱的记载。
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她必须得翻开钱宝生的衣服看看他身上有没有线索，可看着那已经被眼泪、鼻涕、涎水和鲜血各种液体弄得惨不忍睹的人，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只能蹲下身子抖着手在那儿跟自己较劲。
看她这慢慢腾腾的样子，暴脾气董孝麟急得简直想捏着她的肩膀狂摇一通，平时总是满目匪气半眯半睁的眼睛此刻彻底瞪得溜圆，呲着嗓子追问道：“你小子怎么话说一半？什么黑绳地狱？”
徐泽真看了他一眼，语气带了些委屈：“我只是觉得看着有点像，可还不太确定，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董孝麟简直要气绝：“像什么啊？你说的那个什么地狱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见他已经有些不耐烦，徐泽真缩了缩脖子赶紧给他解释：“我说的是黑绳地狱。传说中，在黑绳地狱里，狱卒会用黑色的铁绳烧热，横竖捆绑在罪人的身上，让他饱受痛苦却不得死去。凡是生前造了杀生、偷盗罪的人，死后就会被送进黑绳地狱。”
说到这儿她歪了歪头，又继续说道：“不过那只是民间野史记载不足为信，在《六趣轮回经》里写道‘于父母朋属，而生于损害，起妄语欺诳，当堕黑线狱。’讲得也是这个黑绳地狱，罪责好像不太一样罢了。”
“你觉得凶手是在模仿黑绳地狱？”董孝麟一脸狐疑，“这么想是不是有点牵强了？你刚也说了，黑绳地狱是用黑色的铁链烧热捆绑罪人，现在虽然有黑色的铁链，也确实是把这钱宝生五花大绑，可这铁链凉冰冰的，可一点烧热的迹象都没有啊！如果是黑绳地狱的话，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特点？”
被他这么一问，徐泽真垂下头仔细思考，只消片刻就开口说道：“我记得在另一本讲人间一百年是三十三天的一天，三十三天的一千年是黑绳地狱的一天，此地狱的有情寿量长达千年。这期间，此地狱佛家故事的话本里提过一些关于黑绳地狱的事，说是会在罪人身上画上八、十六或者三十二条黑线，狱卒鬼差会用烧红的锯斧沿着线锯割罪人的身体，让他血肉淋漓内脏横流，而且是死而又生生而再死饱受折磨……”
一听这话，董孝麟立马眯起眼睛上下审视着她：“哎我说，你成天都看些什么玩意儿这是？不嫌瘆得慌吗？光听你这么说，我早上吃的几个生煎包都要呕出来了！”
徐泽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瞬间脸上带了几分尴尬：“小时候闲来无事就翻些猎奇的杂书消遣罢了……”
董孝麟险些嘴都要合不拢：“你拿这种书消遣？而且还是小时候看的？”说罢僵硬地抬起右手，缓缓给她比了个僵硬的大拇哥。
话已至此，董孝麟自然已经明白刚才徐泽真到底在纠结什么。他立马动手抽了钱宝生一个大嘴巴让他安静些，一边嘀咕着“如果黑绳指的不是这些铁链，那就只需要看看他身上有没有黑线是吧？”一边直接动手开始撕这小子已经惨不忍睹的衣服。
钱宝生的西装是只有两粒扣子的大翻领造型，材质却是深棕色的柔软真皮。为了显得时髦随意些，他没有扣上那两粒闪闪发亮的金属扣子，倒是给董孝麟彻底省去了解开扣子的环节。
只听“刺啦”一声，钱宝生穿在皮面西装里面的高档衬衣就彻底变成了更加惨不忍睹的破布。因为钱宝生身上还勾着不少铁钩子，衬衣倒是也没法扯开太多。但那已经露出来的部分白花花的皮肉上，还真是有不少黑色的线。只是，这些黑线却根本不是画上去的而是绑上去的，而且每根线都连接着那些勾着皮肉的铁钩，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不需要自己动手，徐泽真少了很多顾虑，立马凑近了些观察那些金属丝。只看了一眼，她就立马地看向董孝麟：“还真是三十三根，是黑绳地狱没错了！”
董孝麟此刻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一边盯着那些细丝线看一边说道：“这是……铁丝？”也许是被刚才徐泽真摸铁链的行为所影响，他一边说着一边捏起钱宝生西装的一角，用力一撕就撕下来一块皮料。把这块皮料当作垫手的衬布，捏住了那细细的黑线就搓了搓——居然是硬质地的！是金属丝！
也就是这一搓的功夫，那金属丝上的黑颜色居然就被搓掉了些，露出了里面红铜的色泽。
“这不是现，是染了黑墨的铜丝！”董孝麟此刻已经彻底相信这看似鬼扯的什么“黑绳地狱”并不是徐泽真的空口白话，只是……
为什么啊？
且不说以前，单说这两年租界发生了多少大大小小的绑架案凶杀案啊，从来都没有一个凶手搞这么古怪的……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想了好半天才从脑海中蹦出两个字——仪式！
他扭头想跟徐泽真说些什么，可一回头就发现这位永远神神秘秘不知道又发现了什么的古怪男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正怔怔地抬头看着天？
顺着她的目光，董孝麟本能地也站了起来抬头看天。可是，他看来看去却只看到了上空蜘蛛网似的各种电线。
他瞬间就满脑袋的疑惑，甚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实在搞不懂为什么现在这种时候，这姓徐的小子居然还有心情观察电线？
想到这儿他气不打一处来，用胳膊肘撞了撞一旁还在观察电线走向的徐泽真：“喂！
你看电线干什……”
他话都还没说完，徐泽真已经一脸惊恐地往后退了两步，直接退到了车后斗的边缘，只要再往后一步，她就会直接从差不多一人高的卡车上摔下去！
董孝麟赶紧把她拉住：“你疯了？”
徐泽真却不接他的话茬，只是一手指向头顶说道：“你看那儿！”
董孝麟不明就里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却还是什么都没发现，记得简直想咬人：“你别神神叨叨的，你到底发现了什么？想让我看什么啊？”
“电线啊！”徐泽真也急了，“你有眼疾吗？那么明显怎么还没看到啊？”说着她指着钱宝生身上的一根黑色铜丝，顺着一条隐形的线路直接直到天上，“连着的！这些铜丝连着电呢！”
董孝麟简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他根本什么都没看见好吗？
可看徐泽真那副认真八百的模样，他只能耐着性子压着火气仔细看向她最先指着的方向，这一看他才发现其中的奥秘——怪不得徐泽真笑他有眼疾了，原来在那些染黑的铜丝、铁链，还有头顶上空盘根错节的那些电线之间，居然还连接着一根金属丝！
这金属丝非常之细，像头发丝一样缠绕在每一根铁链之中，如果不仔细看还真是看不见。
董孝麟仔细观察着那根看不出材质的金属丝，一开口就是满满的不耐：“这他妈又是啥啊？劫个人而已，搞这么复杂，有必要吗？”
徐泽真还没说话，之前去找外援的警探就随着医院的车一起赶了回来：“老大，医生到了，我们还搞了个铁钳！先把这些铁链子剪开吧！”
这些警探许是平时被董孝麟骂怕了，身手倒是利落，拎着个巨大的铁钳子两步就跑到了卡车跟前，刚要抬腿上车就被徐泽真给拦住了，掷地有声地喝到：“先别上来！”
她满脸戒备地四处张望，声音早已不是平时的温吞柔弱：“要剪铁链，必须得先做好防电防火的准备！”
说罢，她立马看向董孝麟，脸色苍白地下着命令：“凶手应该就在附近，只要他合上电闸，恐怕钱宝生就要被活活电死了！”
徐泽真刚满六岁，就被送去私塾读书识字，十三岁回了徐家就自然被转到了闸北的学堂，跟着哥哥的同学们一起学习各种功课。好在她过目不忘记性好底子打得牢固，倒也没费多大功夫就跟上了课程。
十六岁被徐国良托关系送去北平上了三年警校，虽说也算颠沛流离，但该学的文化是一点儿都没落下。
柳怀宁虽委身小小私塾却是个博览群书的杂家，藏书没有万卷也有八千，全被孙婆婆仔细收管着。小时候的徐泽真唯一的娱乐除了偶尔爬树等姑姑，就是把自己藏在那些故纸堆里，五花八门什么书都看，也就知道了不少同龄人听都没听过的古怪知识。
所以，当看到那些特意被染上黑漆的铁链，徐泽真的脑子里立马就想起了儿时看过的几本书里面关于地狱的记载。
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她必须得翻开钱宝生的衣服看看他身上有没有线索，可看着那已经被眼泪、鼻涕、涎水和鲜血各种液体弄得惨不忍睹的人，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只能蹲下身子抖着手在那儿跟自己较劲。
看她这慢慢腾腾的样子，暴脾气董孝麟急得简直想捏着她的肩膀狂摇一通，平时总是满目匪气半眯半睁的眼睛此刻彻底瞪得溜圆，呲着嗓子追问道：“你小子怎么话说一半？什么黑绳地狱？”
徐泽真看了他一眼，语气带了些委屈：“我只是觉得看着有点像，可还不太确定，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董孝麟简直要气绝：“像什么啊？你说的那个什么地狱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见他已经有些不耐烦，徐泽真缩了缩脖子赶紧给他解释：“我说的是黑绳地狱。传说中，在黑绳地狱里，狱卒会用黑色的铁绳烧热，横竖捆绑在罪人的身上，让他饱受痛苦却不得死去。凡是生前造了杀生、偷盗罪的人，死后就会被送进黑绳地狱。”
说到这儿她歪了歪头，又继续说道：“不过那只是民间野史记载不足为信，在《六趣轮回经》里写道‘于父母朋属，而生于损害，起妄语欺诳，当堕黑线狱。’讲得也是这个黑绳地狱，罪责好像不太一样罢了。”
“你觉得凶手是在模仿黑绳地狱？”董孝麟一脸狐疑，“这么想是不是有点牵强了？你刚也说了，黑绳地狱是用黑色的铁链烧热捆绑罪人，现在虽然有黑色的铁链，也确实是把这钱宝生五花大绑，可这铁链凉冰冰的，可一点烧热的迹象都没有啊！如果是黑绳地狱的话，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特点？”
被他这么一问，徐泽真垂下头仔细思考，只消片刻就开口说道：“我记得在另一本讲人间一百年是三十三天的一天，三十三天的一千年是黑绳地狱的一天，此地狱的有情寿量长达千年。这期间，此地狱佛家故事的话本里提过一些关于黑绳地狱的事，说是会在罪人身上画上八、十六或者三十二条黑线，狱卒鬼差会用烧红的锯斧沿着线锯割罪人的身体，让他血肉淋漓内脏横流，而且是死而又生生而再死饱受折磨……”
一听这话，董孝麟立马眯起眼睛上下审视着她：“哎我说，你成天都看些什么玩意儿这是？不嫌瘆得慌吗？光听你这么说，我早上吃的几个生煎包都要呕出来了！”
徐泽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瞬间脸上带了几分尴尬：“小时候闲来无事就翻些猎奇的杂书消遣罢了……”
董孝麟险些嘴都要合不拢：“你拿这种书消遣？而且还是小时候看的？”说罢僵硬地抬起右手，缓缓给她比了个僵硬的大拇哥。
话已至此，董孝麟自然已经明白刚才徐泽真到底在纠结什么。他立马动手抽了钱宝生一个大嘴巴让他安静些，一边嘀咕着“如果黑绳指的不是这些铁链，那就只需要看看他身上有没有黑线是吧？”一边直接动手开始撕这小子已经惨不忍睹的衣服。
钱宝生的西装是只有两粒扣子的大翻领造型，材质却是深棕色的柔软真皮。为了显得时髦随意些，他没有扣上那两粒闪闪发亮的金属扣子，倒是给董孝麟彻底省去了解开扣子的环节。
只听“刺啦”一声，钱宝生穿在皮面西装里面的高档衬衣就彻底变成了更加惨不忍睹的破布。因为钱宝生身上还勾着不少铁钩子，衬衣倒是也没法扯开太多。但那已经露出来的部分白花花的皮肉上，还真是有不少黑色的线。只是，这些黑线却根本不是画上去的而是绑上去的，而且每根线都连接着那些勾着皮肉的铁钩，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不需要自己动手，徐泽真少了很多顾虑，立马凑近了些观察那些金属丝。只看了一眼，她就立马地看向董孝麟：“还真是三十三根，是黑绳地狱没错了！”
董孝麟此刻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一边盯着那些细丝线看一边说道：“这是……铁丝？”也许是被刚才徐泽真摸铁链的行为所影响，他一边说着一边捏起钱宝生西装的一角，用力一撕就撕下来一块皮料。把这块皮料当作垫手的衬布，捏住了那细细的黑线就搓了搓——居然是硬质地的！是金属丝！
也就是这一搓的功夫，那金属丝上的黑颜色居然就被搓掉了些，露出了里面红铜的色泽。
“这不是现，是染了黑墨的铜丝！”董孝麟此刻已经彻底相信这看似鬼扯的什么“黑绳地狱”并不是徐泽真的空口白话，只是……
为什么啊？
且不说以前，单说这两年租界发生了多少大大小小的绑架案凶杀案啊，从来都没有一个凶手搞这么古怪的……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想了好半天才从脑海中蹦出两个字——仪式！
他扭头想跟徐泽真说些什么，可一回头就发现这位永远神神秘秘不知道又发现了什么的古怪男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正怔怔地抬头看着天？
顺着她的目光，董孝麟本能地也站了起来抬头看天。可是，他看来看去却只看到了上空蜘蛛网似的各种电线。
他瞬间就满脑袋的疑惑，甚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实在搞不懂为什么现在这种时候，这姓徐的小子居然还有心情观察电线？
想到这儿他气不打一处来，用胳膊肘撞了撞一旁还在观察电线走向的徐泽真：“喂！
你看电线干什……”
他话都还没说完，徐泽真已经一脸惊恐地往后退了两步，直接退到了车后斗的边缘，只要再往后一步，她就会直接从差不多一人高的卡车上摔下去！
董孝麟赶紧把她拉住：“你疯了？”
徐泽真却不接他的话茬，只是一手指向头顶说道：“你看那儿！”
董孝麟不明就里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却还是什么都没发现，记得简直想咬人：“你别神神叨叨的，你到底发现了什么？想让我看什么啊？”
“电线啊！”徐泽真也急了，“你有眼疾吗？那么明显怎么还没看到啊？”说着她指着钱宝生身上的一根黑色铜丝，顺着一条隐形的线路直接直到天上，“连着的！这些铜丝连着电呢！”
董孝麟简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他根本什么都没看见好吗？
可看徐泽真那副认真八百的模样，他只能耐着性子压着火气仔细看向她最先指着的方向，这一看他才发现其中的奥秘——怪不得徐泽真笑他有眼疾了，原来在那些染黑的铜丝、铁链，还有头顶上空盘根错节的那些电线之间，居然还连接着一根金属丝！
这金属丝非常之细，像头发丝一样缠绕在每一根铁链之中，如果不仔细看还真是看不见。
董孝麟仔细观察着那根看不出材质的金属丝，一开口就是满满的不耐：“这他妈又是啥啊？劫个人而已，搞这么复杂，有必要吗？”
徐泽真还没说话，之前去找外援的警探就随着医院的车一起赶了回来：“老大，医生到了，我们还搞了个铁钳！先把这些铁链子剪开吧！”
这些警探许是平时被董孝麟骂怕了，身手倒是利落，拎着个巨大的铁钳子两步就跑到了卡车跟前，刚要抬腿上车就被徐泽真给拦住了，掷地有声地喝到：“先别上来！”
她满脸戒备地四处张望，声音早已不是平时的温吞柔弱：“要剪铁链，必须得先做好防电防火的准备！”
说罢，她立马看向董孝麟，脸色苍白地下着命令：“凶手应该就在附近，只要他合上电闸，恐怕钱宝生就要被活活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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