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婆婆

    婆婆虽比之前状态略好一些,但还是高烧不退,甚至有开始有说胡话的情况出现。

    滕子允在一旁给她擦拭身体降温,但效果不是很显著,一直持续了很久,婆婆才慢慢睡过去。探了探婆婆的鼻息,尚且还强,滕子允这才累得趴在床边小憩一会儿。

    书墨带回来了大夫开的药,煎煮之后给展路房间端来。

    书墨轻轻晃了晃滕子允,滕子允这才迷迷糊糊醒过来,接过书墨手中的药,“书墨,谢谢你。”

    随即书墨便出了房间,在外守候。

    滕子允轻吹着药,一口口给婆婆喂上,这伺候人的活,之前也没有做过啊,只见喂进婆婆口中的药一个劲儿地顺着嘴角流出来。

    看着婆婆双口紧闭,面容憔悴还痛苦不堪的样子,再看看自己如此笨拙,原本书墨端来的一大碗药,现下被自己糟蹋的不剩多少了,滕子允既焦急又愧疚,自己为何如此无用,不争气的眼泪又从眼眶中滑出。

    “子允......”婆婆恍惚中醒来,由于山参的作用和那随着嘴巴缝隙流进去的药,婆婆的精神好了很多,说起话来也比之前流利许多。

    滕子允噙着泪花的样子让婆婆很是心疼,那双娇嫩白皙的手上更是冻出好几个冻疮。

    婆婆要起身,滕子允扶着她靠在床边,她一脸慈爱的看着滕子允。

    “你不是好奇婆婆为何知你身份吗?其实婆婆和你的渊源已经有很久了!”

    婆婆将滕子允额前凌乱的碎发轻别到耳朵后边,双眼柔和地看向门口的方向。

    “吾乃苏州人士,机缘巧合来到京城,一枚柔弱女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外人来此,盘缠算尽,不慎遇京中泼皮富户看中,差点被纳入府中做其第十八个小妾。”

    “幸得一日偶遇尔祖母姜氏,其一心助吾,不惜得罪泼皮富户夏家,其本想让我于府中久住,奈何我与人有生死之约,不见不休,我深怕与其错过,便拒绝了你祖母的好意。”

    “夏家看你祖母一心护吾,迫于滕家家大业大,势力庞综错杂,便不曾面上叨扰,但是私下命人窃取我的盘缠,各种设难,我本想逆来顺受,息事宁人,只待相约之人前来赴约。”

    “怎知那人一日未来,三日未来,失信数月,但吾坚信,他只是因事耽搁,必有朝一日,会前来与我相见。”

    “与此同时,盘缠用尽,也不好叨扰尔祖母,只想凭靠自己一人之力也要活下去。被客栈驱逐,我无路可去。”

    “一日,被一人牙子唬骗喂下迷药,待其将吾扛上车马之际,巧亦被尔母亲柳氏发现端倪,及时将吾救下,那时,她腹中还未有你。”

    婆婆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竟也不觉辛苦,滕子允笑着看着婆婆,宁愿相信大夫所说的命至夜半子时乃误诊,因为这是她身边,唯一知道自己身份,又对自己这么好的人了。

    戴胜鸟在炉子前睡着了,想来它也是辛苦,上午撞到自己掉入湖中,好不容易被自己救起,融化了雪水还未能飞走,便与自己一同历经了柴房之祸。

    听着炉子里噼里啪啦炭火燃烧的声音,这才注意到炉子上边坐着一壶热水,滕子允起身拿起桌上的杯子,给婆婆倒了一杯热汤。

    滕子允双手捂着杯子,放到口边轻吹着,“婆婆,喝口热汤暖暖身子。”

    婆婆摇摇头,嘴角微微扬起,婆婆笑容就像漫天雪地里的那一抹阳光,温暖、明媚。

    “婆婆不喝。”婆婆将杯子轻推给滕子允。

    滕子允顾不得热汤的温度还未曾降下,便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净,这一整天,她从早上出门之前喝了一碗婆婆给熬煮的稀粥,便是颗粒未进、滴水未饮的。

    “婆婆,原来您还认识我的母亲啊?”滕子允放下茶杯,又侧坐着靠回床边,婆婆将其冰凉还冻出几个红色大疮的手拉进被子之中,婆婆的眼泪打在了滕子允的袖口上。

    滕子允看着滴在衣袖上大颗的泪珠,还似有热气蒸腾而起的泪印,抬起头,笑着看向婆婆。

    “婆婆,子允无事,只要婆婆安好,子允就安好,您是继吾滕家被灭门之后,唯一知吾身份,又待吾如亲人的人了,子允求您,要一直陪着子允。”

    看着滕子允一脸真诚渴望的样子,婆婆将头转向一边,一手揩去脸上的泪珠。

    “滕家真的是大善人,不该落得如此田地。”婆婆的话,又像是往滕子允的心上划拉了两刀,悲从心起。

    她到此刻都没从昨日家中灭门之祸中回过神来,她只知道她只能一刻不停地走,每当停下来的时候,她就会问自己,自己身在何处,为何在此?又要去往何方?想得头痛如万只蚂蚁在脑袋里穿梭。

    滕子允趴在床边,脸转向门口处。眼泪不知不觉又从眼角滑落,迎着炉子的暖黄色柴火的光芒,一颗颗好似淡黄色的珠子,晶莹透亮,若能用线穿起来,定是奇货可居。

    “你母亲和祖母均是大家闺范,你母亲又和父亲恩爱有加,羡煞旁人。彼时你母亲救了我,而后又知你祖母亦曾救过我,自是更加亲昵了。”

    “后我得知你母亲一直无所出,我老家苏州有一寺庙求子颇为灵验,再配上一个游医的偏方,自是最好的,那间寺庙的地址颇为偏僻,那名游医也是居无定所,四处云游,所幸我家中有人识得,所以有些耳闻,便给了建议。”

    “所幸的是你的母亲果真怀上了你,也真是不枉费辛苦一场。”

    滕子允暗自揣度,婆婆竟有如此人脉,想来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说起母亲怀孕,母亲当日惨死,可是一尸两命,更可况身怀六甲之苦也自是不易,母亲初孕时身体多有不适,清晨食不下咽、呕吐不止,夜晚左右睡不着,眼看胎儿约有六七月那么大了,偏巧赶上这场变故。

    滕子允的眼泪就没有止过,她捏了捏紧拳头,此仇不共戴天!

    “后不知怎地,我苏州娘家人竟找到京城而来,四处打探我的下落,我便伪装成路边乞妇,以香灰炭灰以覆于脸上,企图蒙混过关,许是谁都没有想到我会落魄至此,故而家中探寻的人不久便被撤去。”

    “不过如此倒成了一个好办法,这样也就少有人关注我,不仅可以四处游走着找寻他是否前来赴约,而且还可以每天讨得一点碎银,勉强维生。只是,我等了他快二十年,他却从未出现过,娘家人定也是伤透了心,就当未曾生养过我吧。”

    “没有等到他,但是我守约了,不负当初之约定,却将父母之恩负的一干二净。”

    “若有来世,如若再次遇见他,我想,可能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吧,只是我愿,他不要再让我等如此之久;如若不再遇他,只愿能不负父母养育之恩。”

    婆婆抬头看天,尽量让眼泪框在眼中,就仿佛她这悲惨的一生,从未宽恕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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