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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君心似我心

    吃完晚饭,借着在院子里冲澡的功夫,萧楚雄把这两天一直阴晴不定的文书叫了来。文书也不肯答话,只等他洗完澡自己去看。萧楚雄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随他去了。

    这是一间小书屋,文书把自己安置在那里,这样就可以远离那些一身大汗的火头军工程兵,独享书香。赋闲了,他昨日去书市上买书,发现了这本正在雍城被议论的热火朝天的《驯奴记》。

    “将军,你看看这本书。”文书面无表情。

    萧楚雄看也不看的准备拿走。文书一把拉住了他:“不能拿走,你就在这儿看。”

    “什么事儿这么神神秘秘的?”萧楚雄这才看了一眼封面,作者赫然写着“白文启”,正是下午他们在书市遇到被查封的《驯奴记》。

    他扬了一下眉毛,疑惑的看向文书。文书不答,坚持说:“你看完再走。”

    “这么厚要看很久,不然你大概给我讲讲?夫人该洗完澡了,怕她着凉了。”

    “将军!”文书急了,“这本书坊间都在传说,写的就是白文启……那个……夫人的事!”他怎么好说的出口?

    萧楚雄只好翻开书,迅速浏览,越翻越气,忽然看到一章,图文并茂,尽是不堪入目的私密画面,别人辨别不出来,他难道不会一眼看出,画的便是玉奴!他的血瞬间奔涌上头,冲出书屋抄起方天画戟骑着马就冲了出去!

    白文启家离萧宅有二里多地,没多久便到,宅院门已经上锁,萧楚雄一戟冲开大门,策马奔了进去。白家此时已是人去楼空,他从前院穿行到后院,半个人影儿也没找见,一腔愤怒无处发泄。院墙上有个虚掩的柴门,他策马过去,便是玉奴家的园林了。半个下弦月如残灯般刚挂在树梢,远处一棵叶子掉了一半的大树枝杈上,恍惚有个人影吊在那里晃啊晃,他头皮一紧,策马踏着地上半人高的野草就冲了过去。

    待到树前,却发现并没有人,他又往前看看,已经是院墙尽头,再往回看,也没有同样的大树了。难道是眼花了?他分明看见有个人影,且那个身影像极了玉奴。

    他徘徊在树下,绕了几圈,没发现什么异样,那是一颗很粗壮的老玉兰树,如果太阳正当午的时候去看,也许树干上还有三年前玉奴爬树时脚掌被擦破的血迹。而此刻,一切都隐没在黑黢黢的阴影里。

    他如同经历了一场大难,出了一身虚汗,瘫软下来,靠着玉兰树坐下,想呼吸,却又感觉被扼住了咽喉,只能一点一点吸气,边吸气边颤抖着,才慢慢从那近乎窒息的头晕目眩中缓过来。刚才看过的书中的一切,铺天盖地的朝他袭来,如万箭穿心,他痛苦的大喊了一声,好想转身朝身后的大树一头撞去,摆脱这无处不在的梦魇!

    天边一片大闪,紧接着传来一声闷雷,一场雨说下就下。风声雨声雷声,萧楚雄在雨中失声痛哭,他第一次感到如此绝望,如此痛苦。他不禁想,自己才不过身为看客,草草掠影,就已受伤至此,那身在其中的玉奴呢?她是如何熬过这一刀一刀如凌迟般锋利的伤害?且她从不曾想过手刃那加害者,不想以血还血。她居然还保持着体面和尊严,即使她的尊严和体面已经被踩碎了,如尘埃一般被践踏在泥泞里。她不痛吗?一定很痛!即使偶尔触碰到,她已快发疯,却还竭力的平息着,掩饰着,生怕自己的痛苦给别人带来麻烦,生怕一个尽情恸哭,就连起码的呵护也失去了。过去的这些年,寄人篱下,受尽屈辱,孤单无助,无立锥之地的日子,她一个人都是如何煎熬过来的?他忽然明白昨日玉奴怨他“为什么不那天就抢走她”。他也好怨自己!好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不肯早一点开化,早一点变成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替玉奴斩尽世间一切笑里藏刀的恶人!

    萧楚雄失魂落魄的回到家时,玉奴正在找他。其他的兵她都不敢说话,文书看上去和气有礼,她正问他:“看见将军了吗?”

    文书后槽牙还咬紧着,瓮声瓮气的说:“将军去杀人了。”

    “杀人?杀谁?”

    “别胡说!”萧楚雄用尽残存的力气喊出来,想堵住文书的嘴。

    文书惨然看了他一眼:“我什么也没说。”

    正要扑上去的萧楚雄顿住了。

    玉奴看见他浑身淋的湿透,已经惊叫着来嘘寒问暖:“干什么去了?淋成这样。也不知道找地方躲雨吗?”

    他一把抱住玉奴,不管自己身上还滴着水,生怕一时疏忽,就再也看不见玉奴。

    文书见状,心里虽不能感同身受,却也为这一对深深动容。身为一个连鸡都不曾杀过的人,他第一次有种想为将军递上一把利刃剐了那白文启的冲动。他怕他们不方便说话,默默的去找二子让他准备干净的衣服给将军换上。

    “怎么了?”玉奴捧着树熊的脸,“发生了什么事要去杀人?谁还能欺负的了你吗?”居然是由她来安慰他。他怎么能说?说自己看了《驯奴记》,知道了白文启是如何凌辱她的?说自己几近崩溃,居然要她这个受害者来安慰他?他把脸埋在玉奴的手中,强掩着又要崩溃的泪水。一把把她抱起来,往卧房里去。他迫切的需要一个只有两个人的私密空间,孤独的舔舐伤口。虽然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资格说什么伤口,满身伤口的,是玉奴。

    卧房里已经备好了干净的衣服。玉奴帮萧楚雄把湿衣服除下来。这是她第一次帮一个男人宽衣解带,眼前这个高壮得像一座山一样的男人,此刻心灵上却溃破的如一团棉絮,在她面前如同婴孩。离的那么近,没了慌乱羞涩,看的也真切:肩、胸、背、手臂、腿上都有各式各样的伤疤,深深浅浅,大小不一。她禁不住心疼的想:每一下兵器刺入血肉之躯的时候,该是有多痛?更有几分自责:如若不是为了娶我,他也许就不用这么辛苦,在家里坐吃山空也好,做点小买卖也罢,总不会这样满身疮痍。只是如果那样,他自己是否满意呢?如果是那样的他,能否解救的了身陷囹圄的自己?

    两个人各自埋怨着自己,各自替对方唏嘘,各自为对方心疼,就差那么一点点爱的闪电,几成燎原之火。然而这正是天上人间都无法苛求的那一点点圆满——任凭位高权重、才情美貌、门当户对,想要两个人同时有爱,便是凤毛麟角,能有几分宿世姻缘,已是人间圆满,若想有电光火石的一闪,恐怕千百万年也难如愿。

    萧楚雄抱着玉奴在床上躺下来,终于可以放下将军的面子,他像个孩子一样把头钻进玉奴的怀里,正视自己的软弱、无能、愚蠢、欲望。每个人都是这样长大的,在一片茫然的青春期,除了冲动一无所有,想要给自己爱的人一切,摊开双手却发现空空如也,只能从零开始去博,哪怕是顺利博到了手,却也不得不面对斯人已去,此情惘然的无言结局。萧楚雄整理完思绪,觉得自己相对来说还算是幸运的,没有死在放手一搏的路上,没有死在刀光剑影的沙场,也没有晚一步,到底把玉奴抢出来了,虽然这一晚,晚了整整三年。他很幸运,终得所爱,不幸的是玉奴,虽然终于离开了禽兽白文启,却也并不爱自己,对她来说,左右都是不爱的人,换谁都差不多。他觉得自己给玉奴的选择,等同于别无选择。

    如同现在的自己,心满意足的躺在她的怀里,可她呢?是不是正厌恶的嫌弃着自己对她身体的迷恋?他想到玉奴对肢体触碰的抵触,从没想过,居然是那样的伤痛,让她对男人的靠近充满恐惧。说到这个,自己和别的男人又有什么两样?他痛苦的抱住了头。

    玉奴抚摸着他的脑袋,清楚的感受到他的不对劲,他去哪儿了呢?文书说他去杀人,杀谁?杀白文启吗?今天下午在书市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谈论这个话题,但显然两个人心中都如鲠在喉。白文启的书被禁,和他有关系吗?玉奴想,如果继续打着哑谜,也许接下来要发生的,就是误会了。她想了想,问了出来:“你出门是去找白文启了吗?”

    萧楚雄慢慢把头从手中抬了起来。玉奴居然又比他更勇敢的面对了。他的懦弱羞愧的溜之大吉,平复了情绪,淡淡的回:嗯。

    “他家已经全搬走了。”他答。

    玉奴只是“哦”了一声。一点儿也不意外。以白文启心高气傲的个性,怎能忍当众抢亲之辱?以他白家趋炎附势之惯性,又怎能冒着风险留在此地,等着他受玉奴指派去寻仇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有什么稀奇?走了也好,眼不见心不烦,冤家路窄才最让人难受。玉奴目前只有最低的生存需求,少一点压力,她就多一分感恩。

    “如果我杀了他呢?”萧楚雄问。

    “你杀了他,你就得偿命,你觉得值不值?”玉奴淡定的看着他:“以一个在乎我的人的命,去换一个欺负我的人的命,我不会让这种蠢事发生。”

    “你是在说……你在乎我吗?”萧楚雄看到了希望。

    “当然。”玉奴毫不犹豫。

    他突然得到了想要的那颗糖,喜不自禁,居然有点害羞,又把头钻进了玉奴的怀里。

    玉奴看着他一会儿像个好勇斗狠的凶兽一样咬牙切齿,一会儿又像受伤的野兽一样呜咽,一会儿又像一个撒娇卖萌的小兽一样求爱,禁不住觉得有点好笑。

    “以后别一冲动就要去杀人,你不是也不想再打仗了吗?已经在战场上杀过那么多,从今往后再也不要去夺人性命了,连一只蚂蚁也不许踩死,听到了吗?”她温柔的好似一个母亲,在教导不懂事的孩子。

    而他也愿意做那个孩子,乖乖的答应说好。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忘了点宁神香,居然也相安无事的过了一整晚。

    晨起的玉奴,把树熊买来的一大堆东西一件件摆出来,摆了一大桌子,悉心装扮。这样的时光,不知道多少年都没有过了。待她妆扮停当推开窗子的时候,树熊正好从楼下走到窗前。“哇”的一声,他隔着窗子扑上去吻了玉奴。

    “太美了!”他兴奋的大叫!“好看好看!明天再多买一点!”

    上一次隔窗相望,还是三天前的夜晚,他夜半春梦,不得已起来浇凉水,她看见他跑出来,想搬桌子顶房门,阴差阳错反把他招来,以为后窗进了坏人。那个时候的她,战战兢兢,肩膀都缩起来,看见他如同看见魔鬼。如今,她不仅笑脸相迎,还坦然的接受了他的亲吻。萧楚雄觉得幸福的有点不真实。他绕过窗子从门进来的当口,玉奴已经躲到了门后面,等他进来的时候,从门后突然扑出来吓他。而他也假装受到了惊吓,特别夸张的表演出昏死过去,直喊着要亲亲才能活过来。玉奴坏坏的去戳他的肚脐眼儿,戳的他下意识的弹了起来,一把握住她的腰,把她高高的举起来,“我的野玫瑰!你终于回来了!”

    他拉玉奴下到院子里,树荫下已经给她做好了一个秋千,放她站上去推得高高的飞起来,听她带着兴奋和恐惧的尖叫。足足玩了一个上午。玩累了,他让玉奴从秋千架上下来,骑在他的脖子上,满院子跑,他太高,玉奴总怕会摔倒,紧紧抓住他,紧张的不得了。他得意的看玉奴害怕的惊叫的样子,像个没长大的傻孩子。

    院子里此时已来了一群人,士兵们好奇的围了过来,不怪站岗的哨兵,为首的是一个公公,手中拿着圣旨,可是他还没来得及高喊“圣旨到”,就被眼前的这一幕惊掉了下巴。

    整个世界安静了,独萧楚雄和玉奴还在两个人的世界里,没发现异样。待玉奴突然看见有人,吓得整个人一缩的时候,萧楚雄才循声转过身来。那公公立刻素整了脸色,宣读曰:“圣旨到!魅影大将军萧楚雄接旨!”

    萧楚雄跪地接旨,玉奴惊魂未定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还骑在他的脖子上,文书忙使眼色,玉奴方反应过来,忙接过文书递过来的衣袖,扶着下来,转身就往内院跑。

    那公公正是薛彬亲信姜鹏海的大徒弟刘四一,最擅长察言观色,早得了御令千里迢迢快马加鞭来一趟,就为亲眼探个虚实,虽然见多识广,可眼下看到这情形也早没了主意。老陈头儿跪的最远,玉奴迎面跑来,他伸开双臂拦住她,“夫人,圣旨到了要跪下接旨。”

    “不是给我的!”玉奴根本不懂这些。

    “都得跪。”老陈头儿汗都快下来了。

    玉奴不得已,只好也在原地跪下。

    刘公公方才反应过来,这才宣道:“奉天承运,皇帝召曰:魅影大将军萧楚雄,平定西域有功,特封为雍城王,分管雍城周边百里。赐居原骊王宫,赏良田百顷,黄金五千两,美女五名,乐工舞姬一班。即刻迁居。钦此。”

    “臣萧楚雄领旨谢恩!”萧楚雄叩拜。

    接旨完毕,萧楚雄向刘公公寒暄道,“有劳刘公公远道而来,臣还有一事相求,臣的夫人林玉奴,还未来得及上报朝廷,故此封赏上没有夫人……”

    “树熊!”玉奴“嚯”的站起来,拼命朝他摇头。

    刘公公看在眼里,嘴上抹了油一样滑:“雍城王,我看您这夫人还没个准谱,等定下来,再请赐封赏不迟。我还急着回禀,人都给你留下了,你们现在就收拾收拾东西,搬去王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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