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章 国子监

    林実夫一愣,三度失笑,摇摇头道:“你喊我一声伯父而已。但以大将军的位份不遭人忌确实不容易。世侄也说了,盛阳水深,无风三尺浪不稀奇。”

    杨临安笑道:“总以为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敢情偌大的盛阳城,贼多的老王八啊!”

    林実夫再度失笑,今天的笑容比过去一旬还要多。不是说杨家老二金玉其外嘛?“这是连我也一并算进去了!”

    杨临安收起笑容,玩味道:“知道是替我爹挨的这两顿打,小侄心里舒坦多了,盛阳城至少没白来一趟。”

    林実夫一双锐眼直视过来,正色道:“盛阳不比象州,世侄虽然心里有准备,我还是要提醒一句,献丑莫如藏拙。”

    意思杨临安明白,老林是要他学会低头。“小侄谨记。”

    林実夫轻轻点头,“你来京路上遇袭一事,我会让人知会象州。可还有什么要求?”

    杨临安眨了眨眼,微微凑头道:“小侄离开象州时走得匆忙,身无长物,林伯父能否借我些银子,不用太多,三五千两就够了。”

    一旁的闻冠雪咂舌,满口谎话的败家子!三五千两还就够了?

    林実夫未置可否,只道:“我已让人在国子监附近找了一处僻静宅子,权当你们的落脚之处。不管怎么说,顶着伴读的名号,等闲人等也不会招惹你们。读书之外的事,我尽量替你安排好。”

    杨临安起身,正儿八经的行见大礼,“那小侄谢过伯父大人。”

    林実夫目光转向杨临安改背在后背的桃枝,“师侄在弈天宗的师父是哪位真人?”

    杨临安道:“流云观孙重癸孙真人,上山刚满月就来了盛阳,啥本事也没学到,师徒一场名不副实啊。所以让闻师姐一起下山,一来历练,二来……怕我惹事生祸被人打,丢了弈天宗脸面。”

    他本以为作为大周最高学府的国子监,虽说清流遍地、清汤寡水,可再怎么清也是衙门,朝廷肯定慢待不了,入学国子监,好歹是国之栋梁,好吃好喝好住是跑不了了吧?

    现在也甭操这个心了,老林既然安排好,那就却之不恭。出门靠……爹的朋友,有个大将军亲爹就是好啊。

    京城不比象州,要开销的地方多,银子得省着点花,也不知道老林家底儿咋样?五千两咳…多是多了点,但对于大周从二品的兵部左侍郎来说,还不够秋节打点的!早听说盛阳青楼生意不是一般的好,有机会定要去见识见识,要是有匹识途老马就好了,省得多花些冤枉银子。

    林実夫起身,看着两人沉声道:“盛阳是天下最好玩也是最危险的地方,有看得见的刀剑,更多是看不见的。国子监相对单纯得多,只要不是刘姓人找你麻烦,凭你爹带甲数万和伏牛山的名头,只要世侄不犯乱上床的毛病,挨打的机会应该不多。”

    杨临安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两边都疼,一边是唾沫星子砸的,另一边是闻冠雪的眼光。唉,老林你也太实在了!师姐你太年轻!

    盛阳东西与南北两条大街呈十字交错,正中是皇城,皇城东西两端是各省部署衙,和皇城一起将皇宫拱卫。

    皇城北面则是盛阳声名卓著的太仙湖,太仙湖与横贯盛阳城的紫金河相连,紫金河则与大江相通。

    盛阳城可谓揽地利形胜,得山川之便,拢天南王气,极具气象。

    太仙湖畔是皇家內苑和天下人皆知的上林苑,九曲阁。

    大周国子监,位于北大街东端,与鸿胪寺、太常寺毗邻。

    鸿胪典仪节,太常掌阳祀,位列小九卿,虽非权势滔天富贵至极,却是实打实的清贵,也算是读书人当家的地方。

    鱼潜太液抱珠游,鹿放长春戴月呦。蝶飞祇绕宫墙畔,不向罗浮海外求。

    与虎闱为邻,恰得其好。

    读书人要读出个朗朗乾坤浩然正气来,首先要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明礼仪,尽忠孝,知荣辱,而后才大笔写春秋,富贵哀荣。

    按不成礼制的成例,朝廷三品及以上官属奉旨进京,皆有对应的署衙负责招待安顿。

    迟到一月有余的杨临安由林府管家叶盛亲领到国子监报到造册,闻冠雪暂时留在林府。

    大周离盛阳最远的州是北益州、夏州和雄州,象州次之。但若论最晚到的人非杨临安莫属。

    听闻杨临安来报到,国子监右司业蒋兆光亲自为他办理入学登记造册,过程很顺利,不到半个时辰即办妥。

    国子监目前共有学子一千一百余人,分设国子学与太学。严格来说,杨临安不是国子监伴读,是进入国子学,与王公将相及五品以上官宦子弟同窗。

    不论朝野,都心知肚明藩镇勋贵子弟入读国子监是怎么回事,但知道归知道,人家依旧藩镇勋贵弟子,不是落毛的凤凰。

    况且藩镇勋贵子弟伴读国子监,是圣眷天恩,谁敢轻忽怠慢?万一激怒了他们的爹或是兄长,后果谁担得起?至于到头来是读出个锦绣前程,还是刀斧加身,谁能料得准?

    蒋兆光懂得识人说话,PY侯、镇北将军、象州经略使任何一顶帽子都能压死他,即便是二公子,也不是他一个四品下的国子监司业能得罪得起的?

    “打今天起,杨公子就正式是国子监的人了。祭酒吕洞萍吕大人今日外出不在,等回来了鄙人领杨公子去拜会他。”说完又朝一直陪侍一旁的叶盛说道:“叶先生请回,杨公子交给鄙人保证绝无问题。”

    都说国子监的读书人脊梁骨又硬又直,脾气德行像茅房里的石头,这蒋兆光挺会来事的啊。杨临安笑道:“每一个上国子监求学的士子都要当面聆听祭酒大人训诲?还是学生独有这份殊荣?”

    蒋兆光脸不改色道:“如果每个士子祭酒大人都躬亲自教,那还不得忙死?”

    杨临安道:“既然如此,要是祭酒大人没有特别点名想要关照学生,那就不打扰他了。”

    蒋兆光点头道:“也好,以后有机会。”说时眼睛看向杨临安背后的一截剑柄。

    杨临安问道:“是否国子监有规制,只许刀笔不许刀剑入内?”

    蒋兆光笑着摇头道:“倒也没有。”

    杨临安忽然小声道:“不瞒先生,学生七岁时遇到伏牛山的得道大真人,就是精于阴阳谶纬那种,曾给学生批字测命,要我成家立业之前务必背着这把剑,否则怕是看不到成家那一天。所以咳……你知道的。”

    蒋兆光疑道:“竟有此事?”

    “千真万确。学生也曾不信邪,差点……唉,一言难尽。”

    “原来如此,理解。嗯,叶先生还有何事?”

    宰相门房三品官,叶盛作为兵部左侍郎府上大管家,虽说盛阳绯紫遍地、将相横行,还是有些分量的。“蒋大人客气了,如果这边暂时没什么事,我带杨公子去看看住所。”

    蒋兆光奇道:“叶先生有所不知,国子监普通士子需要自寻住处。但像杨公子这样于社稷有功的王公勋贵子弟,朝廷有明旨,功臣之后不可怠慢,由中书省统一安排住所。”

    真有这好事?还是皇家财大气粗设想周到。把那些个骄横公子哥拢到一起,就不怕他们相互勾连或攻讦倾轧吗?

    杨临安觉着自己多虑了,天下的人尖儿都聚于中书省,自然也想得到这一点。

    “国子监挺阔气啊,蒋大人,必须住吗?”

    蒋兆光微微一愣道:“倒也不是,是中书省对士子的一项优待。”

    叶盛轻轻点头道:“此事叶某也有耳闻,我家大人和杨大将军是多年故交,已做了安排,国子监的好意只好心领了。”

    蒋兆光道:“如此……也好,杨公子不妨先去看看,鄙人也要和吕大人通个气,大体上是没问题的。”

    从国子监出来,坐进马车,杨临安靠近林府大管家道:“想不到叶叔这么吃得开,今天要不是你送我来,我多半入了中书省的瓮了。”

    叶盛摇头笑道:“我哪里有这本事?还不是仗着大将军和林大人狐假虎威。请公子入瓮倒也谈不上,但肯定比不了自住自由。再说了,拒绝中书省好意的又不止杨公子你一人。”

    大周武宗刘璧代楚立国不过二十余年,当今陛下于七年前御极,加上王朝边患不断,以致大周藩镇勋贵众多,且大多都是武宗朝的一代功勋。虽然表面上响应朝廷伴读“恩典”,背地里少不了各种小心思小动作。即便是中书省要求伴读们入住指定住所,阳奉阴违甚至公然拒绝者肯定大有人在。人已经在屋檐下了,还齁着身子往另一个屋檐下钻?

    有人做了初一,林実夫跟着做十五而已,不至于在这些细枝末节上公然和中书省唱反调。

    侯府二公子不需人教,有些官场上的小九九门儿清。杨临安也不矫情了,笑道:“还是手有权柄好办事啊!在象州的时候,每次出门惹事,生怕对方知晓了身份,非得藏着掖着才痛快。到了京城方知道,还是它好使。难怪林伯父要叶叔亲自送我到国子监。”

    叶盛笑容收敛,淡然道:“盛阳是个看脸吃饭的地方,当然,这里最大的脸仍是刘家人。中书省现今是首辅张养鹤的地盘,但在质子一事上他曾明确反对过,所以就算有人蹦跶,只要不过分,中书省多半会睁只眼闭只眼。人都到了眼皮子底下,住哪儿不住哪儿算多大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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