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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余德满贩粮掠人口,马振隆山脚定密约

    等余庭恩和吴广海的马队准备停当再次出发,已经是一八六四年的春天了,这次吴广海把马队又扩充了一倍,足有四十多人。余德满和余德法在身后静静的看着,临行前,余德满从马队里扣下了余庭芳的儿子余德春。

    余德春茫然的看着自己跟过半年的马队渐行渐远,他问自己的这位本家表哥,“哥,你把我留下干什么呀?”

    余德满笑笑,等马队消失在视野中,他拉着余德春的手,走到村子的另一头,那里停放着二十辆马车,吴老七他们正在往车上装粮食。

    从七月到八月,一整个月以来,余德满带着粮队转边了奉天南北的地界,从白塔铺到巨流河再到大黑山,等余德满转过新民厅转到章义时,自己的粮食早已卖光,就剩下在黑山采买的粗粮还没卖完。一路上,众人嘴里也都塞着面饼,腰里揣着银子,就都把脑袋寄在这事上。

    入夜,余德满在黑色中静静地坐在营地中,他心想,要是顺风顺水,明天晚上就能回到周庄子了。他从来不看账目,他很放心的把所有的账目交给弟弟余德法保管,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生性谨慎,处处小心。

    一个月以来,目光所见,都让余德满心中莫名的失落,他还能想起,在前些天,一对夫妇跪在地上乞求他用粮食换下他们的一个儿子,不然这一家人都要饿死。余德满换了,但数量太多,这个世道,谁家没有几个孩子,又有多少家吃不上饭。一路走来,有钱的给钱,没钱的就用孩子来换,儿子换的粮食多些,女儿换的少些。一个月的时间里,余德满的粮车上早已不是粮食,而是几十个男孩女孩。

    他也问过大家,这些孩子应该怎么办。大家的意见出奇的一致。

    “大哥,这事本来就没什么,古往今来都是这样,他们是孩子的亲生父母,他们都舍得卖,我们有什么难过的,等咱们到了奉天城,找个买主,商量好价钱,卖出去就是了”

    余德满思索良久“也只能如此啊,我又不是菩萨,不卖出去,我们就被吃空了啊”

    余德满看看躺在炕上酣睡的弟弟,他想起余德法打起算盘叮当响的样子,他不禁笑笑,笑着笑着,天见亮了。

    一早,余德满推门出去,眼看南边的云卷压过来,一望无际,他想,今天是个大阴天,还可能下雨,他不想耽搁,虽然一个月以来,倒卖的粮食早已一空,只剩下藏在鞋子和缝在内衣里的银子。其实一开始余德法就给兄弟几个都做了带夹层的帽子,但大伙嫌那东西又沉又热就都放在了后车里。

    余德满进屋推醒弟弟和同行人,他想今晚就赶回家去,他想念家里的人,父亲,儿子,还有他的女人。

    鸡鸣中,众人无言的操持着各自的东西,余德满和主人告别后,一行人才真正算是走在回家的路上。

    从章义到襄平府,有两条路走,一是过浑河经武靖南下,二是沿浑河往长滩屯王大人屯一线走。第一条路远,但走的是官道,第二条路近,但却是乡道。余德法拗不过众人的唠叨,于是改了过河的打算,改从长滩屯南下,南方的云也紧贴着头皮压了过来。

    转过两个矮山,一行人绕进了老鸭瓯子的山道里,全靠着余德春带着前车领路,一行人才不至于失了方向。

    忽然,余德满听见前面一声响动,心里觉得不对劲,一直以来,为了保险起见,余德满的粮车一直是分三队走,余德春领五辆在前面,余德满自己领十辆在二里地后面跟着,余德法带着五辆车在后面一里地外跟着。

    当余德满翻身下车,打手势让吴老七把车往回赶时,只见余德春带着头车的几个人从前方跑来,

    余德玛慌忙地上前询问,余德春喘着出气,半天没有答复,只是趴在余德满的车上慌乱的说;

    “哥,哥,赶紧,赶紧出去,快!”

    余德满忙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余德春转过马头,拉着余德满跳上车,径直往回跑,余德满任小春子架着车,不自觉的回头看,只见余德春前车进的那个山道内侧隐约人头攒动,余德满扒在横栏上仔细一看,是一群爆民,手里都拿着家伙。

    余德满一愣,赶紧一脚将余德春踹到身边,自己扯过缰绳扬鞭,没命似的催着马跑,没几步迎头撞见余德法赶来,余德春连忙直起身子挥手狂喊道“二哥!掉头啊!掉头!”

    余德法一看后面暴民气势汹汹,连忙把车闪在一旁,调转马头,自己的车和余德满的两辆车擦肩而过,余德法就紧紧跟着大哥的车,咬牙发狠的提速,就一交马一错蹬的功夫,滚滚烟尘里,有的暴民已经到了距离余德法车几十步的地方,

    余德法连忙挪到车板子上,松开绑着东西的绳子,几个箱子顺着车辙滚了下去,里面带夹层的帽子滚了一地,

    烟尘里根本看不清爆民的情况,从爆民手里飞出的东西像刀子一样,砸在余德法的车上,忽然一块石头飞来,正砸中余德法面门。车前面赶车的小疙瘩根本顾不上被砸的满脸是血的余德法,只能任由他晕倒在车斗里。

    前面,余德满也根本顾不上兄弟的情况,他只知道,跟暴民根本没有道理可讲,更何况自己赶着粮车,他在车上一问才知道,这些暴民一声不响的从山谷里出来,和余德春的车队撞了个满怀,粮车的样式一下子就让暴民激动起来。余德春几个人身上都带着自己的银子,看见几个人拿着砍刀,眼睛直勾勾的往前走,余德满心里慌不择路,听见问话也根本不敢回话,几个人上前拉住马头,根本不给余德春时间,余德春几个人连忙把车轮上的梢子一拔,一脚踹趴了左边的车轮车板,闪开一步拼了命的往回跑,一边跑一边看见爆民们掀翻车板,右边那个完好的车轮被弹出老远,打在土道旁边的树上,砸下来摔成碎片,余德春的前车是一个三套挂儿的马车,那三匹马都不听爆民的使唤,余德春跑出去前,眼看着自己的那匹棕黄色的马就倒在人潮中。

    余德满一边听着一边安慰自己这个表亲弟弟,“没事儿,兄弟,你做的没错,你就是把车烧了,哥都不怪你,命比什么都值钱!咱们这就回头过浑河,走东线。只要你爹,我爹,吴大爷能看见咱们活着回去,比什么都高兴,更何况!咱的银子都还在,怕什么?”

    可余德满自己心里却听不进这样的安慰,他看见余德春脸色见好,自己的心里却开始打鼓。

    他一边赶车飞奔一边心想:怎么可能一窝蜂的出来这么多暴民?他们这是要往哪走?要说是暴民,他们也应该抢村里的地主,抢城里的富商,他妈的到这儿来干嘛呀?这茫茫山里,怎么可能有一声不吭撞在自己脸上的暴民呢?不可能啊。

    余德满几人连惊带吓,且不说肚子咕噜噜的响个不停,单是眼冒金星的就有好几个,头晌午,天还是一样的阴,余德满终于驾车跑出谷道,这就意味着可能有官军,有乡兵。可出了谷道的他却一点也不感到高兴,因为他面前,远远地站着的,不是官军,不是接到命令来保护地方的盛京将军的人马,甚至不是巡逻的乡兵。而是马队,是一大队的马队,那些人除了骑着马,和谷里的爆民一般无二。

    余德满停下车,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他不敢相信,两个时辰前他驶入这个山口时,还是空无一人。他无可奈何的抬头看天,心说;这离奉天城也就不到一百五十里,这朝廷的军队都去哪了啊?!

    对面马队可能也发现了这些不速之客,马队的阵势没变,分别从两侧冲出来两只小马队,大概一只有五六匹马的样子,十几匹马围上来,那些人手里都拿着刀枪。

    后面小疙瘩赶车也追上来,余德满弱弱的问:“疙瘩,后面的人呢?”

    “都在后面”小疙瘩暗暗的说

    余德满看看,没看见余德法,连忙质问道;“德法呢?人呢!”

    小疙瘩畏惧的指了指后面,余德满踉踉跄跄的爬下车,把余德法抱下来,看着弟弟满脸是血,余德满试探着摸了摸脉搏,‘还活着,谢天谢地还活着’余德满心说。

    余德满闭着眼长出一口气,随即从车板低下抽出一柄砍刀来,就要往山口里面走,旋即被余德春和围车的人马拦住,

    “大哥!大哥!这时候不能拼命,你刚才不是还跟我说吗,得让咱爹咱大爷看见咱活着回去,咱不要钱了还不成吗!你和二哥都聪明,咱再挣回来!咱肯定能挣回来!”余德春在背后紧紧抱住余德满,紧着嗓子哀求道。

    余德满颤抖着双手,一声不吭,眼睛死盯着那群刚从谷道中走出来的气喘吁吁的暴民,手上的刀握的紧紧的。

    只见一群一群的暴民死死的把余家十几人围在亥心。

    良久,余德满听得背后一声叫喊,余德满推嚷开余德春,回头看了看,那叫喊的人骑在一匹枣红马上,马肚子大的像个滚球一般膘肥体壮,那人瘦瘦的,三角眼,八字眉,跨一口马刀,威风凛凛。

    余德满拿眼睛哈了哈那人,不低头不弯腰,直直的看着他

    那人眨眨眼,“你是谁”

    “余德满”

    那人错愕了一会儿,问余德满“那你是干什么的?”

    “卖粮食”

    那人指着车上的男孩女孩“你这是卖粮食?”

    “人家拿孩子跟我换,我为什么不换”余德满答到

    那人问:“几车?”

    “二十车,在山道里被你们拆了一车”

    那人问:“粮食呢?”

    “卖了”

    那人问:“能弄到粮食?”

    “能”

    “多少?”

    “几万斤吧”余德满答道

    “还能弄到男孩?”

    “那得看有没有人跟我换”余德满答道

    那人两手叉在腰间,踱了几步。

    那人淡淡的说,“我说…”

    见余德满没反应,那人便走上前,

    “如果你有粮食,我可以买,银子我不缺,我要粮食”

    余德满自己站直“你让我走,赔给我车,再赔我两匹马,告诉我时间地点”

    “后天,十里河,车马,我赔给你,但这两个人我要扣下”马振隆指着地上的余德法和余德春说。

    余德满愣愣,“十里河哪里?”

    “十里河教场,你要是不到,我没什么损失,但这两个人,连全尸都没有”

    余德满点点头

    那人见余德满点头,将余德满拉到僻静处,轻声说道“我姓马,叫什么你不必要知道,知道了对你也未必是好事”

    “是”

    “看你胆子够大的,我有一笔买卖,你想不想做”

    余德满答道“您说”

    “我聚众起义,现在在跟朝廷打仗,东奔西跑的,没有根据地,所以我缺少兵员和粮食,属实是个麻烦事。但是我每到一处,战乱必起,只要你远远的跟在我身后,你就能用很少的粮食换到很多的男孩,你把他们装在车里,越多越好,然后交给我,我给你钱,而且不是白银,是黄金”

    余德满缓缓的点点头问道:“可是您能抢黄金,难道就不能连人也一起抢了吗?这就不用花钱买,对吗”

    那人答道:“抢来的没有买来的靠谱,因为抢来的人不一定是什么样的出身,有可能家里有钱,想回家的念头就强,不愿意跟我干,早晚要跑。买来的就不一样了,能卖孩子的人家,都是吃不上饭的苦出身,只要我给一口饭吃,他们都会心甘情愿的跟我造反”那人说道

    余德满想想问道:“那我还是不明白,您有黄金干嘛不自己买呢?”

    “你不懂,战场,瞬息万变,我没那个时间。最重要的是,我还是要保住这只队伍的面子的,我带的是义军,义军这杆大旗是我们的招牌,不能让人说我们是人贩子军队,所以我们不能出面办这个事”

    余德满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那人随意的拿出三根金条“这是定金,记住,后天早上十里河教场,过期不候”

    余德满点点头,让人把车马套好,余德满再抬眼看时,那人的队伍不一会的功夫又再次分为一群流民和一队马队,先后向北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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