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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吴广海余庭恩贩马,周庄子余殿兴出生

    朝鲜使团离开周庄子七个月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周庄子又重新回到一种平淡而乏味的日子中,好像那个梦幻的日子从未在这片土地上出现过。

    那是一八六三年的春天,吴广海再一次到余庭恩的家中。

    自从清河坝修坝的事情之后,吴广海便总是深居简出,不常露面了。对余庭恩而言,吴广海已经很长时间没来自己家里了,以至于余庭恩在看见吴广海的时候愣了一下,就好像是他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

    余庭恩明显看出吴广海的憔悴。

    吴广海说道“今天我来找你,是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什么事”

    “我要去贩马了”

    说完吴光海从怀里掏出一包图纸和信件,肥厚的信封老化严重。余庭恩把信接过来,看那信纸的四周都已发黄”

    余庭恩打开一看,那信封里面装的倒不是信,那满满一信封里装的全然都是纸单,有的还是有咸丰年间的,甚至还有道光年间的,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的都是账目,随着吴广海又拿出几张地图。

    “之前,我给过永旺一笔钱,让他做生意,结果他去放高利贷,后来我教训了他,他拿着放贷的钱去蒙古贩马,挣了不少钱”

    “这事我也听说了”

    吴广海叹了一口气:“永旺跟我说,让我带着他们贩马,来往蒙古草原,他们压不住场面,思来想去,我还是带他们去吧,反正我一个老头子,在家里呆着也无所事事,永旺那十几个后生,他们也不愿意种地,我跟他们去,还能照看着他们”

    “那您什么时候动身啊”

    “我还没定下来呢,是这样,来返蒙古一次就要几个月,要是一次就只弄几匹马,没有意思。我是这样想的,要干,干脆就干大,我想组成一支三十人的队伍,每次贩马五十匹以上,我算过,每匹的纯利能达到十两银子,一年跑两次,绝对没问题。但是你知道,我们吴家刚刚来此地,我手里的积蓄,大半都买了地,再干这么一支马队,我有点承担不起,所以我来找你和孝诚,看看你们愿不愿意一起干”

    “这个事,不是小事,您容我想想”

    “好”

    说着,吴广海便回了山犬子,而余庭恩转身便去了陈孝诚家里

    夜里,陈孝诚的屋里灯火闪烁

    “这吴广海又憋什么坏呢?”陈孝诚思量着,良久,他问道“贩马?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是”余庭恩答道

    “你怎么看?”

    “我是这么想,这次他来找我,不仅是拉我,他还想让我拉你,想让我们一起干,但我觉着,这事透着邪”

    “你说”

    “这事咱们两头犯难,如果我们跟着一起干,相当于我们给他们保驾护航,争了钱肯定是好,可要是赔了钱,就相当于他一家拉下我们两家”

    陈孝诚点点头“而且,这个买卖是他挑的头,消息又都在他手上,在买卖上我们太被动,占的份子不会多,挣了钱,我们挣的少,赔了钱,我们更危险,这个老王八蛋,真是个麻烦事儿,要是我们都不答应他呢?”

    “要是咱们不跟着他一起干,也是个麻烦事。蒙古的马往这边卖,按照吴广海的说法,一匹就能赚到十两银子的纯利,你要知道,现在一亩地也不值十两银子,就算他自己干,规模小,可是他出去一次就赚二百两,一年他能赚上四百两,再加上他还有土地,要是放任他不管,用不了几年,他吴家甚至会超过我们,到时候周庄子是谁的?”

    陈孝诚想了想说道:“对,贩马的生意虽然不稳定,但是都是大钱,要是让吴广海自己去做,虽然他本钱小,但要是做起来,也容易压了咱们”

    余庭恩说道“那也就是说,我们两个不能跟他一起干,也不能让他自己干”

    陈孝诚说道“对,我们两家出一家跟他干,赔了的话,还有另外一家撑着周庄子的局面,赚了的话,吴广海也威风不起来,不至于让他压了咱们”

    “对”余庭恩说道

    陈孝诚说道“那就不如趁现在是他来找咱们,多占几层份子,既然是他找的你,就你去跟他贩马,我在后面给你撑着”

    余庭恩说道“也就是这样了,他还说要找曾五爷,我看就算了,曾五那帮人都是道上的,万一起了冲突,不好看”

    “不行,曾五的人必须在,而且起码要八九个”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万一那帮姓吴的见钱眼开,在半路上黑了你怎么办?曾五的人加上我们的人,得占马队总数的三分之一,明天我去请曾五,咱们三个吃个饭,把这事说说,千万得让他保住了你”

    “好,那也就是说,马队应该有三方一起组成,一是吴广海和吴永旺,二是曾五的人,再有就是我带着我弟弟余庭芳”

    “就这么办”

    秋草黄、马正肥与体温和吴光海走在一条新修的官道上,官道直通洮南

    傍晚、马队进了洮南,曾五并没有跟在马队中。

    余庭恩吴广海猜想,这时恐怕五爷已经到了昌图,他是要去和那些贩皮子的人打交道,据说今年的奉天的朝廷供奉又加了两成

    吴广海打马向前走,余庭恩不太熟悉北地的风沙,缓缓地跟在后面。

    吴广海回头看看略有不安的余庭恩,转而正视前方看着洮南府五步街的尽头,尽头处夕阳落下。吴广海耸耸肩声音夯长的唱道

    “盗御马。这封书就是他要命阎王,众贤弟且免送,在这山岗瞭望!闯龙潭入虎穴某去走一场。”

    唱罢,吴广海回头看看余庭恩,笑笑。

    余庭恩淡淡的说“老哥,再过两天就进了蒙谷境了,咱们这么搞,又没有州府的公文,等出了洮南府,可就由不得咱们心里想的了”

    “怕了?”吴广海笑笑

    余庭恩斜眼看看他,苦笑道“自打进了洮南,刮阵风都带刀子,真是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雨啊”

    “兄弟,你就信我一次,咱这趟,也就是蒙古的风还能让咱们遭点罪”吴广海无不自信说着,那声音也似乎因为那语气而变得不那么苍老。

    “怎么说?”

    吴广海侧回身眯着眼看看尚带着困惑余庭恩,抿抿嘴,顿了顿。“蒙谷的兵都走了差不多啦,现在整个蒙古地都是一片片肥羊和骏马”

    “为什么?”

    “我在西边的老朋友都来了信,前些日子,回民暴乱,朝廷就调走了库伦喀尔喀西盟诸王爷的马队,就在咱们刚出奉天境时,我热河的兄弟来信,乌鲁木齐叛军变乱,热河三营和土谢图汗、车臣汗的蒙兵都西进了,科尔沁诸部盟一律东迁,咱们等过了洮南,那就是满地的真金白银呐”

    余庭恩听的大概,傍晚的风声灌进他耳朵里,余庭恩压了压那顶黑布帽子,催马紧紧跟上了。

    余庭恩走了二十天之后,余德满迎来了人生的可能是他人生最重要的时刻,余德满的妻子林氏生下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孩子。

    余德满呆呆的坐在屋外的石磨上,直到他听见一声孩子的哭喊,他似乎回忆起父亲曾经随口说的一句话“生于迷乱,死于荒唐,是所有人的宿命”

    “德满,是个儿子!”

    余德满回回神儿,说了几个时辰中唯一的一句话,“他爷爷去蒙古前,给他留了名了,我去拿”

    说罢,转身去正屋樟木箱子里去翻父亲留下的东西,是一个雕着喜鹊的木匣子,余德满不紧不慢的打开它,里面躺着两张纸,上面写着

    ‘吾儿满启,添丁在余,

    吾做两名,分为男女,

    汝在家门,父在千里,

    汝视时况,宜为自取’

    余德满再看过第二张,上面写着,‘余殿兴,余凤陵’

    余德满拿着纸,沉思良久,低着头,走出屋子,迎着余德法的面儿

    “哥,爹给我大侄子起的什么名儿?”

    “余殿兴”

    “殿兴?殿兴好,余家兴旺,哥,爹是这个意思吧!”

    余德满笑笑,无所谓的说

    “余家兴旺还能靠上他?余家有爹和咱俩呢,兴旺的事儿轮不到他,他呀,好好活着,余家就兴旺了,哈哈”

    “是是,哈哈,好好把香火传下去就成了”

    余德法打趣道。

    生完孩子的林氏十分虚弱,但她仍然不得不操持家中的事情,前前后后帮她忙活的只有常常生病的婆婆,和余家的一个二姨。一直以来,余德满对这个父母安排的媳妇就很反感,整天游走于王明章府上,曾五的家中和自己父亲置下的土地上,家里的事情两人毫不关心。但是余德法却常常很殷勤,着实给林氏减轻了不少负担。

    以至于等第二年开春,余庭恩吴广海两人带着马队回到周庄子时,两人到家里还以为进到了别人的院子。野草在角落里疯狂生长,不知名的虫子在院子里乱爬,一群长着金色鳞片的三头鸡追着虫子,那是朝鲜的使臣留下的几只鸡生下的,那群鸡的后面,一个孩子踉踉跄跄的追着跑,余庭恩看见自己患病的老妻在后面张开双臂,维护着自己的孙子,但样子的确是有心无力。

    余庭恩上前一把抓住满地乱跑的孙子,一脸倦容,满心无奈的余庭恩问道

    “殿兴?我….我是爷爷,你爹呢?”

    余殿兴在余庭恩怀里很不舒服,扭着身子,余庭恩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上气味不是很好,余庭恩把小孙子放开,问自己的妻子,“这怎么搞的,满子呢?”

    “你可是回来了,德满都两个月没着家了,儿媳妇生完孩子,身子就一直不适,德满每天不着家,要不是德法伺候的好,儿媳妇非得坐病啊”

    没人去找余德满,也找不到。余庭恩更是没心思找这个主意正的儿子,他拔尽了房前屋后的杂草,打扫干净自己祖上几代生活的院落,把那些长着三个脑袋的鸡赶进笼子里。

    但余殿兴仍在鸡笼外面盯着看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他好像天生就对这些东西有天生的敏感,他一直盯着,除了吃饭睡觉。

    直到在一个寒瑟的夕阳退去的傍晚,在夕阳的余晖下,他看见眼前这个身材高大,面目慈和的,声称是自己祖父的人,递给自己一把木剑,祖孙俩在余晖下凝视良久,天色黑下来,余殿兴缓缓的接过木剑,叫了生平中第一声爷爷,以至于许多年以后,余殿兴站在宝镜山鹞子顶上,面对峨国人严整的队列,他还能回忆起他第一次握着那木剑的温度,和那人的慈善眉目,好像天地生长,都是理所当然。

    从那以后,周庄子的花花草草都没有逃出被木剑摧残的命运,等到余德满在消失两个月后,突然出现在周庄子时,看见村里的枣树槐树都像打了败仗的兵,披着破衣,耷拉着脑袋。

    等余德满在院外看见那个拿着木剑指挥一只由村里其他孩子组成的“军队”的孩子时,余德满只是震惊于那孩子生长的迅速,这一点林氏和余德法早就知道并且因为这事大伤脑筋,因为一早为儿子备下的衣服被褥,早就不合体了。

    当余德满提溜着“军队领袖”走进家门时,家里的变化让他更为惊讶,新置的各种大缸,到处铺放的各种家里以前的东西,家里的房上铺了青瓦,正屋前面还放了三条大青石当做台阶。

    余德法看见哥哥回来,不自然的笑着,

    “哥回来了”

    余德满在家中各种变化面前观赏、踱步、蹙眉,他心想,这是继陈地主家之后,第一个有这样变化的家庭,他看见余殿兴手持木剑敲击各种各样的缸,发出错落有致的声音。他仿佛想起些什么事,连忙跑进屋。

    一进屋,余德满顾不上那些新家具和稀奇古怪的物件,顾不上那粉饰的新墙。径直走进父亲的屋里,却发现屋里空无一人,就连之前进屋的弟弟也消失不见。

    余德满正不知所措时,只见弟弟突然从一堵矮墙后面挤出来,一脸笑容的将余德满拉进去,后面是另外新砌两间屋子,一间土坯,一间木质的二层小楼,周围也是新砌的围墙。余德满看着这奇怪的款式和形状,不由得欣喜之余有些想笑。但随即看见他半年未见的父亲,他仍是忍不住激动和泪水,他拘谨的上前“爹,您回来啦”

    “你也回来啦”余庭恩笑着说

    余德满指着眼前这些东西,“爹,您这是”

    余庭恩满怀欣喜的告诉儿子那里是放粮食的地方,那里是新挖的地窖,那里是新砌的小楼,甚至还有晒太阳的地方。

    等到余庭恩问及余德满最近忙什么时,余德满拿出一张纸,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线条。

    余庭恩和余德法怎么看也不明白“这是?”

    余德满把图就势铺在一张八仙桌上,余德满的指头从一条墨线旁开始向上,经过几个墨点,转过几个墨网,最后又回到最开始的墨线旁边,图上其他的勾叉点画都围绕在旁边,“爹,这两个月,我从周庄子到奉天,再到黑山,到新民,到广宁、北镇,到盘山到牛庄,再回来”说罢“您再看看这个”

    说罢,余德满把一个本子递到还陷在那副古怪地图上的父亲面前。

    “什么东西?”

    “您看看”

    余庭恩接过来,一翻开,歪歪扭扭的字记载的全然是一路的方向,人口和粮田。

    “爹,咱们的粮食自己是吃不完的,咱家的粮食难道只能拿到王家庄,拿到十里河去卖吗?有太多的地方都要粮食,都需要我们家的粮食,别的地方的粮食,互相之间都有差价,我已经摸的差不多了,我们组成一个粮队,绝对可以挣出来更多的钱来”

    余德满说“而且,更重要的是,黑山和广宁的粮食便宜,尤其是棒子,如果咱们前后倒米的话,这也是一大笔钱,对吗爹”

    余庭恩木然的看着这余德满,合上本子,交到余德满手里,“德满,我这次贩马,钱没少挣,我和你陈叔合计了,以后我长期跟吴广海贩马,家里的事儿,你和德法接手去管吧”

    然后留下一对兄弟站在桌前,自己转过门口,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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