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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八章 花间地一波三折,北龙宫柳暗花明

    几座矮山连着山脉一路走高绿油油的,常有泉水经多处山石中流向山脚下,流水彼此汇成一个“丫”字,而“花间地”这座规模不小的集市就坐落在“丫”字头上。这一路过来,吴醒起先还发愁,此处乃是润泽之地,再加上这条“丫头河”,此地何故取个“花间地”之名?半点无有山水清秀。

    沿途也曾落下打听过,听说“花间地”向东偏离“五十里”便立着花界的主城,那里繁荣非常。

    之前见到的那位“老熟人”其实不难找,此人身高两丈,从街上行人中过,隔着大老远吴醒都能看得真真的。只是眼下他得弄点心思,不能就莽莽撞撞的上去打招呼,否则显得自己别有目的。那样一来,人家该怕你了。

    兜了一圈之后,吴醒想好了计划正大摇大摆的往西街去,事还未办,怎知先品鉴了一回花界的民风。其实他在“晓风村”的时候也见识过,只是那时候待的时间短,而且村里人都是散着的,没有如今那么大的冲击力。

    这里人人懂礼,走到哪儿都有人客客气气的向你打招呼,连不相干的也大老远跑来好言说上两句,以至于吴醒有些“怕”,也有些“犯贱”,只因平日里习惯了市井糙汉们的粗鲁,那叫一个不服了斗嘴,高兴了大笑吃酒。那种喧闹与这里的“知书达理”仿佛是天生的死敌。

    还有怪的,他细心观察下来,似乎每一个人的那种“笑”均源自于“同一张脸、同一种笑”;更难以让人理解的是:笑中怎有“喜”、“怒”、“忧”、“思”、“悲”、“恐”、“惊”等等,继而打乱秩序柔在一处,成就万千种情绪集于同一种笑意之中。直觉告诉他,这里的人并不乐意露出这样的笑容,让人看了很是心里发毛。

    这事倒好,还没给兵塔打过招呼,自己倒被别人招呼了几十遍。花间里的人热情得有些过分,真如是小时候逛街,路边突然冒出好一伙人相当的热情还张口闭口“要牒吗”!再这样下去,得被拉进屋里请酒了,而今却是最怕这样僻静的地方,没看吴醒回头左右张望的神色已经有些紧张了嘛?他使眼珠子一转,干脆转身抓起路边摊上的特产东看西看的,心里想着:小爷我掏钱买东西,你们该不敢凑过来吧?

    别说,这招还挺行,热心汉们兴许不想耽误别人做买卖就都散了。

    吴醒心里捏着一把汗,可算是把人弄走了。当得压抑随之而飞,他这刚拿起那件土特产要放下转身走人,忽闻在旁有人在向客人招呼着,这才注意到,这家门前有口井,一名妇人正拿搓板洗衣服,瞧这意思还兼看摊。再瞧这家门里边不是做买卖的,兴许门前支个摊是为做些副业罢了。

    “哟!客官您来啦。架子上的您随便挑,讨着喜欢的,可以给您便宜些,谁让您头一次光顾我家生意呢。”

    妇人说话中听,吴醒没来得及道声谢。却是那妇人欲起身招待时,心急了些,手上的衣服往盆里一摔,冷不丁溅了一身水,还被惊了一声。这下子搂着火喽,何谓婆婆的脸说变就变,瞧她冲着家门里嚷,“天天洗,天天洗,脸尽丢到街上来了。当家的,您快瞧瞧山脚下那刘家多能干,听说他上山砍竹,又把竹接成管,将山上下来的泉水引流到家里去,还差得那些水猴子帮着做许多家务,真够机灵的。”

    好快,屋里头那男人耳边顺着风,他挂着围裙就出来了,看这手上沾着的全是面粉,想是个做面点的手艺匠。这一切,全让吴醒看见了他脸上挂足了懊恼和悔恨,那意思像是说:洗件衣服都不安生,还引流?自古以来就是这么洗的。臭娘们,整天想些不切实际的事,你想体面,也别跟我面前闹啊。还想学人家?就你精。懂吗?那泉水是花间里拿来喝的,老刘家拿它来上皂洗衣服,还招那些喜欢在河里休养生息的水猴子,早晚出事。

    言语虽多,但这都是依各人的神色一闪而过的事情。此刻,品出一些后院即将起火的意思,吴醒得赶紧放下东西跑路,省得看个热闹惹出一身臊。他这一转身便撞到一个人,是那兵塔擒着笑正看着他,这眼里好似在问:虫洞一别,才不足两个月,又碰面了,真巧啊。

    西边这条街就那么直,只要闹些动静,兵塔能发现吴醒那是理所当然的,只不过在计划之外竟多添了一些老少爷们。

    这一顺势,吴醒弄出个受宠若惊,赶紧拉着兵塔往外走,“嗨呀巧巧巧!兵塔老哥,您可真会贪婪风尘,选这么一条街。瞧瞧周围这山水,实在让人羡慕羡慕。”

    “羡慕个什么呀?你不都瞧见了嘛。花间里的人家见天如此,早晚都有新花样。”久别重逢,兵塔也没多做寒暄,他在这集市里算是熟门熟路了,正把人往前边那茶楼引,并观吴醒遇到刚才那一幕之后还有些心有余悸,便一路介绍起这个地方来,“我听说好些人是外嫁到花界的,以前可温柔了,也不知怎的,待久之后,越变越糟糕,兴许是被一惯的民风给感染了。”

    听这意思,敢情这一街的都是这样子?此不免让吴醒暗暗咋舌,他狗胆包天敢当街非议,“好嘛!这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一句话都没说对?啧啧啧,败象也。”

    约好了一路走着聊,那兵塔笑笑不接他这话,只摆了摆手说,“可不敢提这里有败象啊。若你如我所见,准吓得腿软。我可告诉你,在这儿千万别惹事。人家家里头,玄阶将臣高达八千余人!天阶将士近十万众!底下小将几乎多得不计其数,且若是放在外边,均是小有所成的人物。不信的话,吴兄弟可以随便入户抓个小娃试试。”

    这还用试吗?吴醒早在晓风村领教过那几只猴精的厉害,那才眨眼的功夫,拳脚都被人学了去。

    一经闻听这无法无天的家伙竟然也在小娃娃身上吃了瘪,兵塔可乐坏了,便多说了一些,“所以说,别看他们这里民风怪,却有非常奇特的地方。我还听乡里人说,那些小童并未经由高人指点拳脚,也不曾多么的用心修行,可偏偏在天分上异于常人,强过他人一头。吴兄弟,你试着想想,在外界,不同的地方,各自出十个八个奇才并不足为奇,可这花界却非常可怕,人人如此,天赋诡异。”

    这才没走出几步,两人就聊了这么多,但兵塔看那吴醒好似心不在焉的老是回头东张西望,他一想到此人的为人便笑了,“吴兄弟来时路上惹了哪家啦?若解决不了的,本统领倒是与前边茶楼上那些名门子弟们有些交情。需要的话,你尽管开口。”

    眼下吴醒遇到的这些麻烦,还真得兵塔帮他解。于是他开始佯装个高声,似要跟周围这些个表一表身旁这位好兄弟的实力,也劝解他人没事别上门寻些麻烦,“老哥,外界的事你听说了吗?”

    “嗯。花界身为坤域中部的霸主,又有那么多雄兵,遇灾难之际,却按兵不动,实在让人不解,也难怪外界传进来一些不顺耳的风声。”

    “若有机会你打算再次统兵吗?”

    “哈,算了吧。”兵塔仰头一笑,似已不再眷恋凡尘荣辱,“四方禁外打够了。而今家里边再闹开锅,实不忍看到。”

    听懂了,外敌来时,兵塔还是会出战的。吴醒是挺佩服此人的,怎么说他俩也曾是敌对关系,而今能放开成见,相谈甚欢,不是常人可为之。同时,他听身后那阵嘈杂声静了许多,这耳根才刚清净一时,却沿路上又响起了妇人声。

    在旁这家是卖茶叶的。瞧门前倚着个妇人磕着瓜子,刚听了兵塔嗡声如雷的名气,她却看上了吴醒的铁臂那叫一个威风,便扭头与正收拾簸箕的男人说,“当家的,你看那小伙子多威风。咱家儿子要是也这样,今后在那邻镇里比拳定不输那些名门子弟。”

    “好,你可真敢开口。这意思是先让咱儿子先卸了一条手臂,再装个铁疙瘩显个‘高贵’?”

    “嘿你这人,我几时这样说?只是人家这个确实厉害嘛,瞧把你给急的。”

    这能不急嘛?外人不知而已。他们家儿子练的是高家祖传的拳法,来自“盲拳”的另一个旁支,初学练拳的时候需要一个拳套支撑整套武学的劲力宣泄。自家那娘们早就看上别人使的暗金拳套那般气派。只是那东西又贵,用起来还麻烦,而自家就这么些营生,压根没法给儿子把旧兵器换了,以至于男人把气憋在心里不敢吱声,更不敢提那老师傅对自家儿子的教诲:武学靠的是勤学和悟性,旁的并不重要;只要达到意境,即便是赤手空拳,也敢叫天跪降。

    这事巧了,兵塔刚说与名门子弟有些交情,可帮人排忧解难。后有妇人拿儿子赛比名门子弟。而今脚步所向“花间访”,那楼上多的是名门子弟。更是巧中之巧,吴醒来花间地找的就是“名门子弟”!因那“太初”在民间无人知晓,很可能只流传于名门之中。

    可是吴小机灵不想过早让人知道意图所在,这就好比买东西,进了铺子绝不能见到喜欢的就上手拿,得先胡乱抓些玩意过来折腾一下老板,嫌这嫌那的,否则一旦让老板知道你喜欢哪一件,那价钱咬得可死。

    适才听兵塔的口气非常欣赏花界的雄兵,而吴醒如今要搅浑水,便想起关在墓室里那只凶灵,想必此物生前也算是个大人物了吧,正拿它出个主意。回想当时他大发慈悲要超度超度人家,结果引魂锁链刚解开一寸,差些没让人家把他给超度了!落荒而逃之际,还特地折回去往人家脸上吐了口唾沫才走,难搞难搞。

    “兵塔老哥,这花界里雄兵千万,不知有没有一个叫‘高风’的人物。”

    此话一出,兵塔并不晓得对方心里是想拿个已死之人来打哈哈,还以为是要考一考他的见识,不觉露出了些许讥笑,“‘高风’!一个几乎与帝境齐平的人物,在这花界之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战无休’的名号!吴兄弟来此游玩不会是打着这主意吧?哈哈……不过不打紧,他的墓就立在‘北边不周山’,你要有胆闯那千座玄阶高山,尽管放马过去。哈哈……”

    战无休这名号把人惊着了,就说那家伙抡那几拳怎么那么眼熟,害得吴醒走路绊着脚后跟,差些没摔个狗吃屎,往前扑摔这么几步,结果让正从花间访里行出这一名干巴老爷忙蹲下半个身子并伸出双手给搀住了。两人眼对眼贴着鼻子,加上这屁股撅着的架势,桃园结义那三兄弟也不敢这么演,却是身后有人笑了,不觉惹人发恼。

    “哈哈,原来是笃买办啊,前些日子差我许家院里一些生活用品,今日怕是专程送过来的吧?”兵塔才来花界几日,这就与里边的人打成了一片,也不见他认生,瞧那近前打招呼的劲热乎着。

    经由兵塔从中介绍,吴醒这两位“把兄弟”才相互搀着起身,只是他见这位笃买办特意看了看自家那条铁臂,其中不乏有些惊讶之后的赞赏之意。不自觉的,让他颇为欣赏这位买办的眼光,腰杆子也挺得直,见礼时也客气不少,“听我老哥说,笃买办专门负责主城内的后勤事务,职位重大,想必调度物质的能力也颇为深厚,对花界里的各地名胜也是烂熟于心。小弟姓吴,自逐鹿山庄游玩至此,常听闻花界内有诸多神妙景致,只在‘传说’之中,不知可否赐教一二?”说完此话,他这心里有七八分得意,天地良心,他没说谎,这一路闯荡真是打逐鹿山庄过来的,只是中途回了一趟家而已。

    不知怎的,笃买办一听到有人在打听传说故事,他眼神都亮了起来,让人看来好似知晓得很多,学识渊博,又胜似寻到知音一般,“花界何止千万年,传说多了。就算是你我促膝长谈,日间不间断,说上一年也说不完哪。巧了,就这花间地的后山中就曾有一则传说,颇为美妙,可请这位大统领与您一同进山游玩哪。”

    原本就没什么交情,吴醒也不抱希望能问出些什么来。只是兵塔待人匆匆离去之后才想起来,“嘿!老小子走得急,躲我呢吧?”

    转眼间,正当兵塔邀请吴醒上楼饮茶,一边听一听名门子弟吹一吹各地的名胜传说时,他却死活不上去,还拿话搪塞于人,聊起了兵塔口中的“许家院”,怎么就在里边当差了呀,等等。

    与此同时,没有人注意到笃买办离开时的神色之阴郁。而今他来到一颗大树下边,瞧那唇动无音之状,似乎是在抬着头与这颗大树交流。没一会儿,无风落叶,那一片枯黄的落叶一被他接在掌心,直紧张得握住了拳头,并拿着警惕的目光回望渐行渐远的那两个身影。看起来这里边有大事啊,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调头会主城的时候,那拳头还攥得死死的,始终不肯扔了那一片枯黄的落叶。

    至于吴醒那边,他是死活不上茶楼,而兴趣却打到了“许家院”里。如此颇为让兵塔苦恼,想这人怎么回事?不干正常事。还扯出什么“花间访”不是坐北朝南,嫌风水不够好,他还摆谱不赏脸了。行,要风水是吧?后山有风有水。可他楞敢张嘴,说自己命中犯水,山风伤人。

    原来,许家院里头“疯”了三五个,最紧要的是兵塔正负责照料这些人。如此,不免让吴醒猜中了兵塔身后的“老板”是谁,因为能使唤这位“大统领”者非“交情”不可。于是,他找来借口要探人家院,想着先确认一下那些疯子的状况,看看是否能做些筹码,说不准能在花界里找个“小跟班”。那样一来,身边有个内部人员,岂不是比楼上这些名门子弟更便于打探消息嘛。

    去没多远,兵塔回想当初六丁城里的一景一幕,立即让他品出一些滋味,大致猜到了那吴醒的意图,便想着抓紧回去试试这小子,于是他说要操近道穿过前边那条巷子回去。

    谁知吴醒又搞出幺蛾子,也不看看前边马队刚从集市外进来,街上堵着多少人,他楞是敢开口,“老哥您别急呀。小弟好不容易来一趟花界,还没看够呢,怎叫一条深巷黑风阴宅的挡了周边大好山水。来来来,咱还是往街上走,不差那几步路。”

    如此,兵塔心里发奇一问:“嗯?这小子怪。刚邀你到近山游玩风景名胜你不去,请你去茶楼洗洗风尘你也不去,偏偏贪恋市井风光,难搞难搞。也对,若非不够招摇,当年这小子早该进入本统领的视线,下了班房,判了死罪。哪还有如今之逍遥,竟同本统领游赏花间,难料难料。”

    就在兵塔心声回荡之际,倒让吴醒又听到了那些烦心的声音,只不过这次有个“真男人”。

    这一切还得归功于那些马队。瞧那妇人几步奔出屋外,是街上的祝贺声把她给引出来了,这又往屋招呼,“当家的,别家出界域贩货回来了。你瞅,车上带了那么大一箱子,马儿还带绕着人走的,里头装的定是宝贝。”

    这酸溜溜之意传到邻居那去了,以至于旁那几家汉子们均摇头,想他家媳妇也真是的,东西是人家的,至于让你当街高声嚷出来嘛,那可显不出能耐。其实谁还听不出来,他家媳妇就差没说出:咱也求人指条明路。

    “你说说你,家务活干得好好的,一天天尽想些什么呢?而今界外兵荒马乱,敢出去贩货的有哪个不是提心吊胆?没看连八一老爷那么大的生意也不敢轻易派人往‘东’那头去。唉,咱这界里好山好水,家里有吃有喝,您能过个安生日子不?歇了吧。我告诉你,放在咱花界,那外来和尚念的经就是不灵。”

    凡尘里生活不易,街上一景一幕全落在吴醒眼中,他一路走来听着看着,唯这家爷们够硬气,但老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如此不见得是好事。果然,当即他家媳妇忽叫嚷了起来,誓要惊破天!那一堆堆苦水往外挤,惊得那屋檐都要颤三颤。

    煮酒问天何日安稳,绿影琵琶夜光杯真花俏,谁堪杯中愁。

    这边一到“许家院”,里头那三五疯子有够无法无天的,一不留神能把你房子点了。就在吴醒扮个名医东看西看的时候,兵塔也不绕弯子,直接点破了他的意图。

    “往事不堪回首。六丁城里排兵布阵,其实本统领并没有输啊,只是结果有些不如人意。哦对了,吴老弟可还记得‘齐家院’里被灭门一案吗?”

    “老哥想说的是‘脚踩银河,四处乱打人’的那位吧?”庸医吴大爷坐在院子里正替人把脉呢,听闻兵塔似乎猜中了一些事情,他也不好再回避,便抬眼反问一句。

    “不错。”兵塔刚发笑,却又记得齐家门里美男并没有与人动过拳脚,再细一回想,他一拍脑门,也换了一种心思说,“对了对了。玉盘水乡那会儿,你小子使过坏,见过那美男持一口好牙从禁地里闯出来。其实我这院里的三五病人来头不小,也托了‘高小子’的洪福,本统领都腾不出身来游山玩水,尽照料他们这几块料了。”

    “哦,原来美男姓‘高’,那叫个什么名字呢?”对方狐狸尾巴露出来一截,吴醒好像听出某种言外之意,晓得眼前这笑呵呵的家伙有些不怀好意,但是他得先将此按下。

    “高家庄嘛。花界界主也姓高!”兵塔也是一肚子心机,他不明着回答,却顾左右而言他,是想让眼前这小子明白:话已说得明明白白,秤不秤这笔好处?

    此言不明觉厉,以至于吴醒眼珠子仅转一圈既听出美男的身份如此了不得。他当即一拍案,心已计定,寻得化解兵塔的奇招,“这病症我有些心得。只要踹开黄泉之门,这三魂七魄……只是……”

    “哈哈,吴老弟果然敏慧,一点就通啊,不枉大佛肚子里展出那一身擒龙的本事。也没想到老弟能做到这一步,着实解了老哥我的一番苦恼。只是这价码可不大好谈,那‘高小子’被他‘娘亲’给抓了!”

    “啊?这又是花界里哪样民风?是最毒妇人心呢,还是大义灭亲啊?”

    “那是‘高小子’闹出来的事,我可不管这趟浑水,只管还他当年一同联手应敌的人情。”兵塔看眼前这家伙露出了迫切之意,又视这等擒着一不做二不休之狡狯,该不是要“劫狱”吧?他索性提醒提醒,“你要非去不可呢,路上一定要小心花界的‘眼线’,遍地‘树灵’。”

    花界里遍地眼线?这哪是个坏消息,简直是雪中送炭啊。正愁那主城离此甚远,路上地广人稀,怕是避不开有人背后来一刀。当即,吴醒急着告辞之后,这便登天而起,再不愁路上过于寂寞,心里也乐得轻松:“老哥啊老哥,熟不知小爷我向来不是打工人。想忽悠我‘接盘’?没门。哈哈,待把事办妥,临别时再回来与您喝上几杯吧。拜拜了您呐。”

    ……

    这一去,海内不知深浅。途中红粉因安一龙那边需要帮手,他便先行回了无常自来。余下百里语蓉和东方公子勇闯深海龙宫,去寻找能调动龙宫海族的方法。原本他俩做足了准备,谁知潜近“龙口”才发现那只“白猿”不见了踪影,而大门是敞着的,也不知游荡在周围那些狂鲨有否闯进去,真要是那样可就得上演狭路相逢,但是在水中与海族碰撞实非明智之举。

    好在一路上有惊无险,看来龙宫往日的威严犹在,不是几条小鱼敢轻易闯进来的。

    待浮出水面,脚踏实地之后,那东方公子看个新奇之余倒是不像吴醒那么没规矩,他毕竟曾是蓬莱仙岛的弟子,对庙里供奉的神像一直保有敬意,自然对副殿里摆放的三清恭敬有佳,礼数不减。

    百里语蓉想要的答案藏在正殿深处,如此依然还是照着上一次走过的那一条水路前进。只是这一次没有了“滴水作怪”,少了玄女残留在此的道法作伴,周围变得冷冷清清,真如是一座空坟。

    好在东方公子那张嘴自打进来之后就没停过,多少给这座死气沉沉的龙宫添了些活力,还自出个主意,“待会儿与那玉灵柳氏交流,还是由贤弟我来吧,亮她也不敢不给我东方世家面子。再说了,做生意嘛,还是我们家最合适。”

    “民以食为天,公子之意是我们家做的生意不够正经?”随口玩笑般一问之后,百里语蓉眼看水道已过,前面那条过道该是吴醒上次逗猴的地方了。

    “可不敢这么说。只是上次接待那柳氏的人是我,她该着我人情呢。”东方公子生怕惹了佳人不高兴,这样围着人家飞来飞去的,那爱美之心自不曾有一分藏拙。

    谁知,两人刚转入过道,那“土行舍利”先行进来探道却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害得人提心吊胆追过去之余,却见这家伙围着墙上的不知名的字体雀跃不已,更是匪夷所思的张开大口连墙带字一并给啃了。

    遇见这一幕,忽是让百里语蓉心里跳出一句话:“我哥要是在,非要了这小东西不可,因为它好养活呀,吃土就能活!”

    其实东方公子并不能完全发挥出这只“土行舍利”的威力,更不了解它此刻的异常行为,但好歹让佳人吃了一惊,也算是他的功劳,可还未等腰杆子挺直,那墙里头一点点漏出来的东西算是啃出事了,连连惊得人脸色大变。

    “一只龙爪”竟镶在这面墙壁里头!待他俩一个箭步过去往内里黑暗的深处望,却是一片虚无,仿佛搭在墙洞上的这支龙爪不过是个摆件,用以突显出龙宫往日威仪。可惜,这玩意都快成“化石”了,“卖不上价”!这又是百里语蓉学着吴醒一般口吻弄出戏言。

    此时,小姑娘在乐,可东方公子要哭了,因为那土行舍利贪嘴吃坏了肚子,这样卷缩成一团,无精打采的,一并发出“呜呜”的悲鸣声,让人见了多为不忍。

    观察了一小会儿之后,小东西竟然睡过去了,这才让东方公子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可百里语蓉却似受了感染一般,换成她满布担忧之色,并说着,“上次我哥在这坟里打了一只半疯半癫的‘仙猿’,就捆在主殿深处,如今也不知走了没有。”

    听出来了,这是对人家没有信心啊,以至于东方公子两手一翻擒来一堆“零八碎”,那意思是告诉你:本少爷的弹药库早已补充完毕,即便没有土行舍利做出强攻手段,光凭借这些能买下半座天平城而从“阎罗军”手中购得之物,但凡前方哪个刁民胆敢拦路,准保炸得他万朵桃花开。

    一见这堆玩意,百里语蓉也算心里有底了,毕竟是在虚空里炸倒过一只巨怪,威力甚大,“嗯,这样最好。不过,这次我们只是试探而已,并非一定要成功。千万记住,一旦那只仙猿未离去,绝不可与它纠缠,咱可没有我哥那种逃入虚空的手段。上次若不是我哥趁着它不记事,用不出道法,我俩恐怕要葬身于此。记住,到时候这么办,公子您用法器拖延,我依身法带着咱两迅速逃离此地。”

    一经商量,百里语蓉开始领路,在主殿朝那块无字石碑三扣九拜之后,栈道龙口飞来咬住了殿门脚下的地基。待寻着栈道走到一半,小姑娘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因为到了这一步周围还如此安静,说明前边的光亮处里并无活物,否则当初绑了那只疯猿那阵吼定已在此时追骂过来。

    “姐姐,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无妨。你是没过见过那仙猿的脾气,更是不知它被我哥擒下之后受的何等羞辱,太无耻了,我都说不出口。放心吧,大老远让那猿认出我来,莫说取我性命,怕是连我家祖坟它都给掀了,能不骂人?”

    没想到早先商量了那么多应对突发情况的对策全使不上了,谁让这是座空城。

    在百里语蓉摆弄魔镜这空挡,东方公子不停的在心里攒词,想着待会儿见了“柳氏”如何把话说得圆滑些,最主要的是要让对方相信,他们这一伙想向北洋港附近的玉京阁承包下一些“灵石山脉”,并以对方不在山门中为借口,而事态又颇为紧急,所以邀柳氏使用玉灵一族的通讯渠道帮忙从中引荐一二,如此才能安然无恙的混进北洋深海中打通的虚空虫洞。

    有时候人算不如天算。好似刚才潜入空城的“运气”用光了,不管百里语蓉如何呼唤,那面魔镜始终静如黑夜,照不到柳氏的身影,这该如何通信?她左想右想觉得不对呀,当初吴醒随口说个“瞎猫碰上死耗子”楞能找到逐鹿山庄去;再有那家伙说那猫吃个伙食还逮着北洋海族啃,也照到了北洋深海中的战场。

    当人家苦恼之际,旁那位公子围着魔镜玩得挺欢,正跟他爷爷通话呢,聊得那叫一个投入,一并也有些想自作主张要向家里头介绍孙媳妇的打算,可他不敢,莫说其它,家里头还有个“准媳妇”等着摆喜宴呢。

    “不羁有出息啦,你那一伙朋友的本事可算不小啊。想当年,龙宫的势力可谓是坤域中响当当的巨无霸呀,与那最强的‘花界’齐平。”

    “爷爷说得是。可惜如今这龙宫已是‘日落西山’不复当年啦。来的路上孙儿我还瞧见,那真龙的爪子都让人给剁了,好凄凉啊。”

    “真龙啊!好家伙,昆仑界里我东方家不说包揽所有经济贸易,八大界域之中咱家在里边少说也有五位数,却不曾见过真龙的庐山真面目。孙儿你看,爷爷这就差人……”

    那边聊着聊着怎谈起“盗墓”的勾当来,百里语蓉觉得这苗头不对,于是她过去将那少爷稍微推到一边,先与长辈打个招呼,“东方爷爷您好,小女子在这有礼了。”

    “唉哟,是百里姑娘,你好你好。”

    “东方爷爷,您可别怪小女子说话不中听。龙宫一向是北洋海族心中的圣地,适才面见蛟龙一族的海王时,我们仅提及已故去不知多少岁月的‘龙王’二字,那场面哗然一片哪。可见龙王在北洋海族心目中的地位非凡。再者说,能进来龙宫并非是运气,而是我熟知这里边的‘阵法’,至于外人进来就……”

    在镜子里看得特清楚,东方老爷一听到附近的“蛟龙一族”这个词,他那眼珠子转得飞快,似是发现了什么生财之道一般。而他那孙子也知深浅,及时站出来敲打一下这位在生意上善于精打细算的爷爷,“爷爷,您可别犯浑哦。您自己也说了,外界不曾有真龙现身,即便弄到了那只化了白骨的爪子又如何,‘有价无市’的东西谁敢买呀?”

    “有道理有道理。不羁长进了。”

    通信中断之后,闲话少叙,百里语蓉找到主意了,她便唤了那猫,并把事情的原委一并说了出来。

    “哈哈,本喵这么大的名气那魔镜怎会不知?看来失了本喵,吴老鬼的日子就不好过喽。”财运克星蓝灵猫坐在一个大葫芦上笑得大肚朝天,想必这一路是搭了酒鬼的顺风车,“眼下要赶路就不逗你了。镜子能读人心中所想,它在事前知道本喵的情况下,让那坏家伙喊出‘猫’字,自然就照到本喵啦。哼哼厉害吧?这条件很苛刻的,要知道对方的真名实姓才能发动魔镜。如不信,你可以喊在旁这个‘大酒鬼’试一试,肯定照不出来,正是他的名气不及本喵。哈哈……千万记住,不要太频繁使用那面镜子,若是让它反过来照到使用的人……哇!大酒鬼,你吃醉了不成?前面那么大一座刀山还不刹车,瞎呀。啊?还掏鸟尿急?本喵挠死你。”

    这镜子里的画面倒是没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它神奇之处就在这,喊谁的名字,便只照到谁,半点无有酒鬼的画面,只有一只猫与空气扭打在一处。

    “蓝灵姐你先别闹了,这些都说不通啊,我哥还喊过北洋的海鲜特产呢。”

    “我的笨妹妹,你以为玄女布下的是什么三教九流的阵法?龙宫内外的一切活动都逃不过那面魔镜的眼睛。你试着回想一下,当初宇武海妖要争夺海域的统治权,如何才能做到兵不见血刃呢?自然是入驻龙宫,便能号令北洋群雄。可惜,它们闹不过龙宫里的阵法,才会出去血战一场的。而在闹事的途中必然被魔镜记恨上了,所以那坏家伙随口一说就照到了北洋战场,兴许是魔镜使坏要煽呼那家伙呢。本喵厉害吧,哈哈。”

    “誒好主意!蓝灵姐倒提醒了小妹,‘入驻龙宫,号令群雄’!我的好姐姐,您把控制阵法的手段教给我吧。”百里语蓉贼兮兮的笑,原本以为以镜之名寻柳氏合作这条捷径没希望了,谁知聊着聊着弄出个柳暗花明又一村。

    “嗨,你们都不行,要是能找来老……”忽然,那猫神情紧张并把嘴一捂,“呵呵,本喵什么也没说,没说没说。”

    此时,正是献计讨得佳人欢心之际,看东方公子跳来排忧解难,“姐姐,龙宫的威名早已不在,即便掌握了这里的机关也无用,关键是要让北洋海族认您为主才行,很难很难。再说了,这破地方已是‘夕阳工程’,快成危房了都。来时的路上您不也看到了,墙壁一模就烂,连那早已石化的龙爪也失了往日威仪,瞧那寒酸样儿,不比鸡爪子厉害。姐姐,您还是别把价码压在这龙宫里了,如今它真的没有号令群雄的分量。”

    这几天百里语蓉脑子转得快,听得出来东方公子是故意在挤兑那猫之前的言论,说那丫头夸大其词,瞎吹牛。其实刺激一下那猫是对的,平日里吴醒也常使这招,可眼下的事要看哪一件刺激的力度更大,没瞧那猫嚷嚷的厉害,连脸上的汗珠子都冒了出来。

    “什么?你们如此大胆把墙上那些字给抹掉啦?坏啦坏啦,天塌地陷啦,一定是吴老鬼这个贪心贼干的。百里妹妹你快说,你们没把手伸进去吧?”

    “里边一片虚无哪有东西,也不曾进去过。”

    听闻此话,那猫一屁墩跌坐下去,瞧这小心肝拍的,好似听到皇上下旨大赦天下一般,“没碰着就好,没碰着就好。百里妹妹,你可千万管住吴老鬼那双手。”

    “我哥哥没在这儿......”说着,百里语蓉话音一顿,这才想起来,只有与镜中人对话才能在那猫那边显出本人的样貌,难怪一提到犯了事,罪名全是吴醒的。

    “老鬼不在?那那你俩何德何能抹了那一排字啊?”那猫忽惊坐起,又不停的拍打着脑门,似乎不想在这件事情上继续理论下去,“算了算了,不提这个。百里妹妹你千万记住,那墙里边藏着的东西万万不能出世,否则会打乱天下的秩序,届时必有杀身之祸,十死无生,绝无生还。对了,真要有个万一它自行出来了,百里妹妹你若想活命就把罪名全推到吴老鬼身上,他命硬,天都不乐意收他。”

    后半句话一出,楞让东方公子笑出了声,他瞧这伙人太有意思了,好一个昔日战友。

    可百里语蓉笑不出来,她来此利用捷径探查北洋深海的计划不顺,途中却意外捞到一个能控制北洋半壁江山的点子,转眼间又一切成空,能不沮丧嘛?跟蔫了似的。这打道回府的精神头都不足,全然忘了来时路上她还给东方公子打过气:此趟不必急于求成。

    眼前正要走到那破墙洞,东方公子完全不能理解百里语蓉此刻的沮丧之情。他哪能知道那小女子的师傅一众几十人被人碎尸万段的场景,而凶手便是来自天罡山派出的“方十师徒三人”,至今仍逍遥法外。那小女子身为茯苓门在世上唯一遗孤,再不想着为师门报仇雪萌,天理不容。当下,半壁江山的兵力就这样错过了,试问谁不痛心?全是事赶着事闹的。

    情绪是会传染的,佳人伤心在眼前,自己却无能为力,以至于东方公子心里不住的咒骂这个鬼地方。岂料,举头三尺有神明啊,正当经过那墙洞之际,里头忽然闪出了一双比灯笼还要大的眼珠子,伴随着那猩红的闪动,惊得二人整颗心脏如擂鼓一样炸响,继而双双吐血,一应被震飞十来丈还不得停下。

    仅仅只是看了对方一眼,两人的五脏六腑都被整得拧到一块,伤得极重。也不知怎的,落在地上的两摊血,有一部分竟如是活了一般,并以光速飞入墙洞深处,再听里头那东西发出嗡声如雷,仿佛天在发怒雷火隆隆,地在咆哮沙尘滚滚,听者皆尿,“长天宫?咿哈哈……狂妄!啐,小女娃一腔俗血,污了本王的舌头……但念你两次进宫均行礼拜扣,诚心诚意,也罢,来而不往非礼也,就赏你个一官半职做个‘使者’,还不叩拜?”

    墙洞里这一声吼带出的劲风,吼得外边两位不断的倒打滚,摔了老远老远。再看那龙爪化做的血印一路冲来,真如是炸弹爆开后的冲击波,犁得大地龟裂,狂风大作。

    可说来怪了,血印未近十丈远,东方公子有着土行舍利庇护都被震得四脚朝天,而今已如断线的风筝不知吹到那儿去了!反而是百里语蓉那小小的身板竟禁住了狂风的撕裂,当得眼前渐渐暗下来的时候,她是深切感受到了被巨龙捏在掌心里的无力感,仿佛自己就是这么的无能,那么的无足轻重,比之面对虚空里那三头六臂的巨怪还要吓人。

    从看到那双猩红的眼睛,再到一通牢骚之后的变故,这一切发生得极快,以至于少男少女的脑子都没法运转,还以为那一刻自己就要死了,而且这场灾祸还是死在自己手中。但没想到,事情又转变得极快,恍如做梦一般,一切都变得那么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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