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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章 雾阵

    俗话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路遇此山拘魂排天锁,吴醒刚登上山顶,迎面就是一排布满青苔的石碑横七竖八插在地上,恨不得让人大骂晦气,这他么的乱葬岗。脚刚沾地,他不禁有些失望,原本强闯出来就是要借此地的煞气之手灭了一队悍匪,也好叫他人不知此行的目的地何在,眼下看来是不成事喽,“唉,活人不归死人管,死人不管活人事啊。”

    “谁在乱说话呢?真神保佑,真神保佑。”

    迎着颤颤巍巍之声,吴醒顺着传来的方向刚好看到山石侧面转出来一老头,依此地乱葬岗,想是那边有座庙。他一应快步迎上去要问些山北那片浓雾的情况,果然见得那庙门向东,但是庙门外那片菜地旁忽闪出一排墓碑,着实把人惊着了。

    哪有见了老人家却弄出这么一副惊恐之状,这不是骂人家老不死的嘛?难怪老汉出口第一句就是骂人“无礼”!可再看到对方的目光并未盯着他,这才知晓误会。

    菜地旁九块碑,从左往右细细数,依碑上名讳,好家伙,一家子男女老少全在列,连排绝户坟!最要命的是,九坟门前有石像,孝子贤孙跪在那儿!此石像之相貌才是把吴醒惊着的东西,他正纳闷:“酒爷”还挺孝顺。

    可细细观察下来又觉得不对,按理说,如此高歌之孝心,乡亲们该一同在坟前立大碑刻字表功勋感化于人哪,怎么那胖酒鬼这么低调?低调低调。

    “原来小兄弟懂得天星风水,看不惯这样的布局。可你再看我这庙四周全是墓,全是些不屈的英灵,周围早已经没有风水地可摆放它们了,索性就不讲那么多规矩。老朽只希望‘它’能够安息便是福。”

    老家伙言之凿凿显然是误会了吴醒一惊一乍之现状,可他多少还是看得懂一些门道,那庙门前是挡煞位,哪怕酒鬼身子骨再硬朗,也挡不住这么多怨气长年累月的冲刷,届时就是颗佛心也会变成魔念。于是他领着老头多走几步来到菜地,一并指着酒鬼那石像说,“阴德败了,那您今后打算怎么替‘他’安魂哪?”

    “嘿,老朽这把年纪了都不敢这样,小兄弟是不是耳背呀?老朽指的是‘它’……”说着老汉扬臂领着人望向北山那一片浓雾,再而要开口时又指向石像,“而不是‘他’!周围这些墓都不值得老朽伤神。”

    果然,山北那片浓雾里是一座“大墓”,也不知道这酒鬼在这蟒山里弄出过什么祸事,竟拿他一个活人当了镇墓兽,乖乖。

    此刻,吴醒注意到老汉脸上闪过一丝厌恶,想必是冲着山石后边转出来并朝庙门走来的这伙悍匪,如此之下他更要趁热打铁,“老前辈,我看这蟒山新一年旧一年的……”

    “小兄弟也不要拐弯抹角。你指的是山下那镇子吧?”说着,老汉就手抄起闲置在地上的锄头舞出一道棍法,搞得走得挺近的那伙悍匪以为他要打人,结果却拾掇起菜地来了,“不错。镇子两百年前还在,蟒山那会儿也还算一处名胜,来往游客也不少。若不是出了些状况,这伙悍匪哪有胆子从塞北进来呀。那时候他们可懂规矩了,马都不敢放进来。”

    “老头!咱们远近也算是个邻居,怎好背后数落他人?”拉弓这位想必常在这片山林走动,他熟门熟路的使唤着手下进庙搬出长条凳,这是打算坐下来一同摆个龙门阵。

    “老朽这是当面说。”老汉也是个倔脾气,他弃了锄头示意吴醒一同到那庙门前壮个声威,人家坐,他站着,俯视着你,“唉,万事万物由盛到衰也是时间问题,而你们这伙游牧悍匪却凭着小小一枚‘奇技灵丹’躲得过天地规则,发展得很是强大呀。”

    谁都听得出来,这夸字后边带着损,但拉弓这一伙人绝不在这个点上与你掐,只抱拳拱手还个招,“抬举抬举。”

    “可你们有些不地道。谁不知平原空荡荡,寒风刮似刃,喝酒取暖是常事,你等却在近两百年来贪恋起蟒山里的‘蛇和果’,还不许别人进山染指那盛传的‘延年益寿’,嘿嘿,你们挣了这么多过路钱,可想过给老朽稍些香火钱?再说了,这么好的买卖,怎不在千年前与我老祖‘天刀’来个珠联璧合呢?哦对,千年前蟒山不在中周,倒是老朽口误了,该打该打,哈哈……”

    这一番话透着那么一种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味道,而老头那刻薄到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揍性又致使吴醒大笑,“延年益寿?老天收起人来从不眨眼哪。哈哈,什么蛇和果,口号喊得响,却是一路放空炮,编的吧?”

    眼前这两个阴阳怪气一唱一和,拉弓的不服气,他噌一下站了起来顶着脑袋,“哼,当年同出一脉,若不是凭借着来到昆仑界之后紧急研究出来的‘奇技灵丹’撑住了兽族头几波猛攻,没有那一次谈和,你们这一脉想慢慢的‘轮回十几代’之后再从人家那里学习道法?门都没有。可你们忘本哪,没想着一同将‘奇技灵丹’研究到更高深的地步,却拿着道法转身回来与我们较劲,一应将先辈们留下来的大部分知识捣毁。斗了多少年谁败了?哼。莫与我谈那些什么玄阶巨能,在这昆仑界里能数出多少人来?再看看我等游牧大军,随便来一大队人马轻易能战你等天阶修士,熟胜熟劣一目了然。”

    那边叨叨了一大堆,老汉却不理这些老黄历,独自寻来吴醒说,“刚才小兄弟那一番话倒是个明白人。可你怎跟他们好像不大一样,难道对‘大英雄’也不敢兴趣吗?”

    “老汉说什么胡话呢?道难言,道不可言。怎会放在这儿任人拿取?如若那样,各大宗门里还修什么道、传什么法呀?”说着,吴醒示意在场的看看周围远近、看看山内山外,“都没人嘛!这可是中周啊,他们都对此地不感兴趣,可见山里的东西不真。”

    此言听来高深莫测,正是道尽了那“奇技灵丹的无尽索取”与“道法中的修身养性”是天生的死敌,水火不容。如此真该佩服当年那一批兽族的领袖,为防止二代遗民在四海内外作乱,将那“以夷制夷”的方针用尽用透了。

    可在旁那位拉弓的便笑了,“哈哈……大伙瞧这人多假,言不对心。嘿,铁壁的,你对大英雄不感兴趣往雾山去是几个意思?”

    “雾里藏有玄机。现成的道术你不学,反而好高骛远,不可教化。”随着吴醒的身影消失在山顶,后边的吵吵声也渐渐淡去。

    ……

    在那坤域东部,各国君王以及有名的谋士们正围着挂在墙上那张地图苦恼不已,均拿着那道“十字斩”切开的疆域苦无办法。

    很多人都在担心,那么多交通枢纽被这些骨刺城池阻断,余下零星的那些通道恐怕会被严防死守,而东部大军想要横跨竖在面前的龙脊山脉增援西北,势必会在这些缺口处被人设计围追堵截。关键是远征时突发战况之下人能退走,可带在身后的东西短时间内退不下来,那才是左右战场上的重器。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各国军队里全都是修士,上天入地自不在话下,纵然人能飞跃龙脊山脉、越过那些骨刺城池,可是那些攻城用的辎重军械怎么办?这些玩意又大又沉根本就不能抬着飞上天去,而乾坤袋的储存空间又只能放下些许兵刃,这是最拖累军队灵活应变的要害处。

    倒是那野外斗战可凭着传送阵随时随地到达任何一个点,杀他个措手不及。可长发魔人龟缩在城中拒不出外溜达,而人一旦到城下叫阵,却没有攻城用的辎重军械,简直就是找死。

    试想,在那城中大阵挥舞起死神那把巨大的镰刀之下,城墙根下遍地尸骸那场景想想都后怕。最要命的是人家把控住了众多交通枢纽,他们一旦出城那是要一口咬断别家喉咙,防不胜防。之前那花国国都一夜被袭,在大股敌军围城之下,天才刚亮险些城破国亡,这就是失了交通枢纽的厉害之处。

    “报!宇武与诸多阎罗军正在接触,其国君以事务繁忙为由,拒不来一同议事。”

    听闻此事场中不少人极为不爽,特别是那位战败的周天子骂声很高,“还未开打就已吓跑了?宇武也不过如此。”

    “不错。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宇武要是有魄力就让他们在禁地里开疆拓土,我等头一个把门道让开,就怕他们不敢进入裂缝啊。”

    就在这些国君就着作战方案大吵特吵之际,东部某城内的“跨界飞艇停泊处”迎来了一批又一批的能人异士,从他们的服装和兵刃上可以看出,是各大界域的江湖门派在此齐聚首,甚至连当初大闹“幻妙山”的狐圣九十九峰人马也迂回到了这里。

    在这些强人彼此寒暄之间,特别是此刻正走下飞艇的这位“白袍长者”,也不知“白天师”夜观天象看到了什么吉兆竟领着天罡山精锐倾巢来此,但看向后续登录的人员之中,其中有些人的脸上好像挂着些许不乐意。

    依着这股不乐意的风气,说明这些人来此非是为了谋财,很可能是为了坤域的战局尽一份人力。其中这趟“增援”很可能是极个别主权者的“意愿”而已,并未考虑过大众的意见,那么这一路江湖人士所能展现出来的战力究竟如何?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

    而在坤域“西、北、南、中”四部,为战况的进展四处奔波的人不少,特别是青云国那座“大摩城”远郊之外,不为人知的“小天阵”里迎来了时隔百年之久的一场对话。

    望岩壁上的旋涡徐徐斗转,未见人,而枯坐在那儿的干尸角怪已然开口,“你还在怀疑老朽故意设计陷害于你?当初的心结你解开了没?”

    “我来此问三件事。”上官先做事雷厉风行,上来就是开门见山,其神色完全不容他人拒绝,否则两大高手之间的一场大战将一触即发,“当初龟缩在幻妙山内的白荒大军藏在哪里?”

    荒老仰头大笑比鬼还难看,仿佛听到了一个极为幼稚的问题,“修士感知不过百丈远,而老朽枯坐在此六十余栽,怎知外界情况?”

    外界不知,上官先却清楚,小天阵里四处打洞的那只大狸猫与这角怪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当下他见问不出什么,索性先按下回头再探,“战无休的死因究竟是什么?何以他会变成白荒?”

    晚风徐徐,荒老再次仰望星空,他答非所问,似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你听,它们悬在天际之外多么安详,又好像彼此仍在交流。”

    今早才得以收讯,西部一座极为重要的军事城池与后续从空间重合里冒出来的骨刺城池重叠了。昨夜一场腥风血雨,在外却无人知晓,于今早传来“百万民众无一生还”!这让上官先哪有心情听你胡言,看什么星星,探什么月亮,“当初四大禁地被毁,一场举族抵抗入侵的大战之中,你们‘白荒’就是其中一员。那些长发魔人究竟什么来路?”

    “哈哈......老朽太了解你了上官先。”荒老突然睁开了一双白目直勾勾盯着人不住端详,“你宁愿明知故问般犯傻,也不愿意拉下脸皮求教老朽?这么简单的问题你却想不通?悟性太差。哈哈……打碎老朽的脑壳也无用,看你如此抓狂,我心欢喜,不妨指点指点于你:当初你们是怎么赢的,如今还该如此。”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刚才扯住人还要举拳就打的上官先忽露惊容,“四大禁地!”

    ……

    西部一夜之间“百万民众无一生还”,这则消息也传到了花国天平城,而百姓们这顿早餐怕是食之如同嚼蜡,也不知下一个会否轮到他们?只能寄希望于眼前这堵城墙。

    于无常自来内,红粉在塔楼上望窗外街景无不是车马来去匆匆,想这些平日里只顾自扫门前雪的老百姓多少做了件靠谱的事,可是那空间重叠至今仍未中断还无法预测,一旦某天那座骨刺城池也与天平城重叠,那么这些送去前线堆积在城墙根下的物质无疑又成了一种“亡羊补牢”。从内部爆发的事态防不胜防啊。

    可若是哪天长发魔人夜袭天平城,那么这一堵城墙无疑是最可靠的。

    若论这堵城墙的能耐,可观虎牙口联军与白荒大军一战。当时灾变来得太过迅猛,以花国布在周边的军队难以抵挡一时,连带临时增援来的邻国部队一举被白荒大军冲到了天平城城下。那一刻不知惊得多少民众夜不成眠,逃无可逃。

    可就是这样的雾海围城,凭着那四面城墙,素来有着不死之躯的“荒”却未能在那一战中占得多少便宜。

    关键在于城头上升起来的那一尊尊金甲巨将,那一柄柄敢将大地劈开的巨剑,那一支支能将高山击得粉碎的箭矢,而自古以来白荒袭人只凭个喜恶为乐,并无周全的计划,又少了攻城的辎重器械,真就推不动那张冷颜冷脸的墙皮,毕竟城内的大阵每分每秒都在蒸发着全城内储备下来的“灵石”,烧钱烧到花国国君心惊肉跳。

    直到战火起,才知道钱庄内置办的那张“黑卡”的好处,难怪各国要掐死市面上所有的灵石流通,只以数字做为货币流通,任何大量囤积灵石的人是要被下大狱的,甚至连大量提取灵石者都要被查,吴醒那次练功就是被差爷一路跟到家门口,看着你把钱烧光为止。而那些远离各大城池的宗门里往往不只一名账房先生,每天那么多的财物往来要向官家汇报,多一个人不嫌多,懂理财的有了生计,赶紧去吧,车马费爷出了。

    当然,如果反过来想,与白荒大军一战,天平城那张厚到不可思议的墙皮,无形中也在强调着地图上的那一道“十字斩”!诺大疆土被各大骨刺城池分割,失了交通枢纽的坤域,无有辎重可组织起攻城一战,此无疑是一道“封喉利刃”,同时也断了各国君王想要绝地反击重夺国土的意图。愁啊,愁白少年头。

    而今这迫在眉睫的局势之下,君在愁,民也在愁。

    “增援花国国都一战,回来之后就没见你笑过,愁什么呢?”红粉收回了窗外的目光,见旁那小姑娘神色不爽,他便假做斟茶真窥人,来个明知故问。

    百里语蓉一声长叹,不知道尽多少苦水,“若有机会……”

    那一战将人打击得不轻,外加愁字在心易毁人斗志,所以红粉急抢言,一并试探这小姑娘一路学了些什么回来,“机会有啊。刚收到讯息,虎牙口联军已放弃驻守,各国君正组织人马准备先行打通‘龙脊山脉’通往东部的要道,一旦与东部大军汇合,便能一路向西步步蚕食。如今能救坤域的只有‘后院未起火’的东部大军。还是那句话:力量小就做小事。战事起,城池内的传送阵也会关闭,以免他人弄法钻了空子。你等又不善攻城,那么半路截杀长发魔人的增援部队如何?”

    “不!”百里语蓉面带斩钉截铁,一向听命行事、逆来顺受的她不免让红粉高看了一眼,“军心不稳做什么都碍手碍脚。我决定将这群‘纨绔子弟’领回龙宫。”

    如此笑声里,透着那么一种“这个学生没白教”的意思,红粉乐得开怀,“你终于领悟到了那一句: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人一旦尝到了荤腥,有如鲨鱼闻了血腥味一般,往日的权力就不那么容易让出来了。既你明白谁都想坐那把交椅,打算如何安排呢?”

    “这一趟我准备多稍上一个人,一并来个搂草打兔子。”百里语蓉连自己都不清楚她现在说话的神色有多么凌厉,这是心态从小我到大我之间的转变,这是思维从局部到全局逐渐成熟的表现,“就是最近一直与红粉大哥您腻歪在一起的那人。天下大乱,她不是想掌握第一手情报吗?她不是想知道未来有几个掌权者能站到最后吗?那就让她见见龙王,吓不死她。说不准咱无需费尽心思讨好于她就能唬来那一张‘图纸’。”

    “哈哈……你怎么又学那吴老鬼嘴上不正经。好好好!你长进不少。我能猜到前面,却没想到震慑燕妇人这一步,好好好。对了,安老弟最近在北洋活动,你顺便用那一面魔镜从他那儿把消息带回来。”

    ……

    雾里闻萧声,枝柳垂颜冷,又视门前有槐迎百鬼,声声带着深沉的痛苦,仿佛女子垂泪滴罗巾,不知雾山深处几多忧愁。几步之内已是心如擂鼓,不知雾中有多妖。

    山外远看是黑,近前是白,不知此雾被人动过多少手脚。吴醒刚品出些许周遭的情况,正待要往前更进一步,那一直藏觅在其丹田中贪嘴的“黑灭”却私自先一步闯入雾里深处,仿佛让它看见了什么欣喜若狂的东西,喊都喊不回来,直让人咬牙切齿。

    如今黑灭自行飞速逃离,喊又喊不住,吴醒那心情可想而知。想必大家多少都收养过宠物的经验,最初把刚刚领养过来的小家伙带到外边溜达时,人的心里总有一个魔鬼的声音在唆使着你:松手吧,松开绳子,要对自己的魅力有所自信!而兴奋和过于自信冲昏了人的头脑,熟不知那叫一个“喊不住,撒手无”,多么痛苦的教训。

    如果这不是自己孕育出来的“器灵”,此刻恐怕要痛失一件稀世珍宝,因为那雾能隔绝一切感知,常人进来必然会围着深山外围一直兜圈,难以见得灵山真容。

    随着雾开雾又合,反正黑灭在雾里深处如是一团鬼火、一盏明灯,吴醒索性把脚步放慢了,不管前面有什么危险,先让那小家伙吃个苦头,好让它知道知道家里谁人主事。

    不多时雾里传来声响,似有人在草垛里极力挣扎沙沙作响,“小蛇小蛇,为什么不听我号令?”

    “哈,它连我的命令都不听,凭你一支笛子?”

    雾四散之际,忽拱来一道人影落步无声,如是鬼魅在世无足立根,把被捆在地上那人儿吓坏了,还以为是那些占山为王的游牧悍匪又闯山来了。而那雾太浓裹遍了来人全身,只能辨出一双“诧异”的眼神,如此更让人觉得眼前这家伙做过那“拍花子”的勾当,哪家落单的小孩见着了都得遭殃。

    “哈,蟒性淫。小小蟒人,我来问你,镇子旁那一片乱葬岗中有一庙,庙门前跪着一尊石像,那酒鬼是否藏在山中?”

    “酒?哼,蟒山两百年前已禁止族人饮酒。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小孩说话不敢看人,仿佛附近那雾里还有更可怕的东西正在接近这里似的。

    “哈哈,小娃娃太嫩了,瞎话也不会说。酒是药,解忧愁。你越藏着,说明你知道,而且你还知道如何穿过这片雾海。”

    “胡说,我只是进来采果子换米钱的。你是什么样的鸟人,敢来蟒山惹事?”

    “哼哼,那只小东西捆住你必然是有原因的。说吧,什么条件?”吴醒也不弄‘自己人’这一套了,反正那小孩子也不信。索性他蹲在小娃跟前,把大脸往人家那里一伸,这话里是藏着另外一层意思:你得乖,可别逼我用刑。

    “你你以大欺小,不是好汉,蟒山不欢迎你。”小孩也不怕人,虽然被人提着,但他这短胳膊短腿的一通乱蹬,倒有些学过拳脚的意思。

    这蟒人果然与众不同,小小年纪这样挣扎,竟能将黑灭弄出的死亡缠绕撑得涨起不少,想是生来力量惊人。如此让吴醒来了兴趣,他弄出恶趣味指了指黑灭,示意小孩抬头看看自己脑袋顶上那张立着的森然巨口,“它连死孩子都吃,你别不服哦。三息之内给句痛快话,否则把你喂了它。”

    蛇吞人由头开始步步蚕食,这才刚把脑袋含在嘴里,小孩已吓得蹬腿大哭,想他自小耍蛇,今时却要命丧蛇腹,一时间服了软。

    没一会儿,笛声响起,雾中似有不少毒蛇嘶嘶吐信,寻声而去,翻了不少山路,雾是越走越浓。

    常言道:小孩能有什么坏心眼。可这小子心里好像藏不住事,越是热情招待,越是让吴醒暗道这小子坏透了。眼下开门见山倒不失为一种办法,不管前边设了什么陷阱,如若实在斗不过对方,自然有身后这“一家子”帮他垫着底,就是不知这点“投名状”,那主事的看不看得上。

    其实从山外看向这座雾山并没有多大,唯有双峰交错留出一扇空荡荡的大门任你进出。可一旦进来,不管走出多少里路仍是不见高山压顶露出的那根横梁,反而是回首看上一眼,随时随地能依稀看到山外的一丝丝景致。

    这就意味着布下雾阵之人并无伤天害理之心,同时人家那股子自信,不难让人猜出布下这等手段的人或者是他们具备着一种世人遥不可及的身份,至少放在各家皇朝或者各大宗门之中也算是人中龙凤的那种。

    刚琢磨出人家心地不坏,眼下吴醒立地不能动,慌来四下扫视,早已变惊容!曾几何时,地府中血战千年,杀戮的本能早已融入血肉之中,这种心如战鼓擂响山河,血脉逆流使得“立即要将人屠而后快”的兴奋感撑至顶峰,仿佛就隔着那么一层窗户纸,双方正在进行着一场时隔千年的对话,即将要在酝酿出的狂风暴雨斗个你死我活。

    当下,前边领路那小孩心里捏着小九九走得正兴奋,忽闻身后石碎声,再回首已见那人遥遥翻掌试做虚空一握,继而如是负气拂袖而去,他还未看清那块被遥空捏碎的山石四溅飞散的方向,却已被人隔空摄走,只觉眼前一花已是树上人。

    很快,雾中传来四处飞溅出去的碎石子撞击各处山石、草木的响动,未待眼前这家伙过于狡猾而要大喊之际,却是那吴醒掐着人的铁爪收得越来越紧,直到将人掐得嘴唇发紫,方在意识弥留之际听闻那冷血无情的声音,“叫一声,立即摘你脑袋,再杀它。”

    脖环上那种如蛇绞首的挤压感退去,小孩此刻即便痛苦不堪,也不敢闹出响动,只得闷声呜呜的咳着。直到现在他才看清眼前这个正做警觉四周的家伙是个心狠手辣之辈,如若现在有哪个不长眼的忽然从草堆里冒出头,估计会被一刀劈成两半。

    “你不听劝告,私自放出那条小蛇冲在前边闹出祸事,却来害我?好一个自己人,好一个虚情假意的好汉。”

    “早前你是觉得活不成了,要来个玉石俱焚?”吴醒这一诈,诈出那小孩一双眼珠子里满是诡计,但是此举“玉石俱焚”却不在计划之内。

    不管是谁惹的事,眼前的打斗声已然逼近这颗苍天古木。此时雾已散去,却露出一双“刀瞳”携恶风狠狠杀来,甚至不顾身后那一条黑蟒追来咬着“脚后跟”,即便被拖着,也硬要扑上树来将人撕碎。

    这让那蟒人小孩顾不得害怕之余,却又产生一种错觉,仿佛树下的巨象要吃掉上面的雄狮,却又被身后的老鼠咬着一般。下一秒,“锵”声撞响,眼看下边一道寒芒闪动已将那条黑蟒斩飞,他发觉事态已到了不可控的地步,正想找那恶人寻个主意,却发现对方也是一副惊容。

    一切都在黑灭被斩飞之后将目光投向树顶之际,仿佛让吴醒听到了一个极为不妙的消息,继而血魂离体疾纵下树冠以“一龙舞动之腿法”将已然摸近树顶的家伙踢回了起跑线。

    如是尘埃落定一般,两强落地凝视之贪容,今日天光之下并无新事,能活着走出这片浓雾者只有一个。

    望着双方都恨不得要将对方一口吞掉的情景,不容那小孩惊出“老祖疯了”四字,有待血魂睁五色目摇臂无声呼唤,黑蟒浑身已迫不及待的迸射出斗转金光!而“刀瞳”更不逞多让,竟自双瞳中飞旋出一双“五色宝刀”擒在手,还未舞动已让足下山石皆崩碎,刀威何其霸道。

    两强相争生死搏杀从不试探,血魂伸出手还未能从虚空中一寸寸拉出那把黑鳞宝刀之际,他已燃起咒语,“一斩红尘万念消,破灭苦海尸如山,灭焰!”

    “灭”字落,那数十道肉眼搏捉不住的刀芒如黑焰已将“刀瞳”本体斩做一十六段,可那两把五色宝刀似仍被一双无形的手臂死死擒着。俗话说:好饭不怕晚。此等蓄势待发,一旦刀威脱手而去,山摇地动怎及天变容,真如是“良缘至,天道崩”。

    这一刀似网,这一刀似天,盖化无穷无尽!而血魂持刃向刀芒,阎王点名一出,恐怕会让这夺命一刀气得活过来,“三斩孽情悟空门,不恋往日,还我今朝。白云异,苍狗逐,时空错乱,亡灵涌颂之斗转星移,欺天欺地欺万物。”

    预期中毁灭的气浪蒸发一切的威力却生生于树下定做一道“刀芒”闪闪有光,反而是九天上雷云炸响一路追向十里外。

    小时候长辈们常说:不要凑热闹,小心惹祸上身。斗杀场波及到的生灵生死只在一线之间,小孩已吓得浑身打颤。而刀芒为何定在此地?仿佛刚才争斗的场景换到了天上,可那两人明明就站在树下。他看不懂就想去问一问身旁那位始作俑者,可那家伙此刻蹲在树上脸色煞白,其痛苦之状好似被人重拳之下击中了腹部,大喘气都匀不回来。

    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且不管树下那些刀光剑影你来我往,吴醒此刻状态极差,正到了体内能量空虚上气难接下气之际,他这样以凶目警告旁边这个蠢蠢欲动的坏小子。当下纵使有心捆住那小孩,可底下的斗战不饶,一经血魂念动的咒语,疼得他即使捏碎树干,也不能止住身体即将被掏空的痛苦。

    粗壮的树干砸落地表,这就意味着血魂此刀必须决出胜负。而刀瞳那边其实也不好过,他那副身躯如同对方的魂体一样,皆是不知被对方毁去多少次又重组回来。眼下对方一段咒语嗡嗡响响,下一秒必是山洪绝堤宣泄而来,是到了决死一刻。

    可为何周遭方圆十里内的草木尽数枯萎,连天上的云朵也化作了斑斑点点,吴醒立即抬头望向树冠,这才意识到对方的本体正在气吞山河,想必那一刀的威力可能会比山洪更猛,而自己的刀势需要长时间蓄力,恐怕会慢人一拍,顶不住就是个刀断人亡。

    “五忘情仇,无欲无求……”

    风狂怒,沙似刃,那边刀威蓄到一半,这边咒语已近尾声,忽九天外降下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震的方圆十里云开雾散,树倒猢狲散,吴醒从树上跌落时骂得好凶,“‘缺一耳’!你个秃驴好缺德,许出去的东西好意思往回收?看爷有空回虫洞去掏了你的‘蛋’掏了你的‘蛋’,给你那名号再补上一记响亮的‘缺一蛋’。”

    “南无阿弥陀佛”!

    蟒人刀瞳好像听过这个声音,这也是他收刀的原因。但听那声音近在咫尺,又有如很远很远,仿佛是从虚空中的虫洞飘来,又似来自更遥远的深渊之中。总之,有了这位似曾相识出面调停,这就意味着“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

    就在这掩旗息鼓之际,山林中离此处远去的那队游牧悍匪没等来一场惊天碰撞,其中不免有人大失所望,“怎么不打了?”

    “这两位,一个无有肉身,一个无有气力,动用的全是玄阶巨能不敢想的大杀招,可惜没能两相伤,不让咱捡便宜啊,否则那柄常年游荡在雾中的‘刀灵’往后就凶不起来了。”

    “少说废话。快探回去。”红胎斑挥动手臂招呼着百十来号弟兄火速钻回草地,主要是他觉得那铁臂的就是特意来闯山的,说不定真能寻到些线索叫开这座封闭了千年的山门,此刻若去晚一步,该听到的消息怕是要失之交臂。

    回望老槐根旁,刚才那一道六字真言把个小孩震得失了魂,此刻被蟒人刀瞳抓在手中,待再对面看那一人一蟒要过来,他且叫住脚步,“你这是什么组合?一身奇功,却配了一副骨架子。”

    吴醒笑而不语,只管打量着那一道仍定在不远处的“刀芒”,致使那蟒人刀瞳细细观察下来之后忽一惊一乍的叫道,“你散过功?好魄力。也对也对,失一臂百脉不通,纵有奇招,靠一口枯井又有何用。只不知你这一臂是否也如‘他’一样的遭遇?”

    且让你自言自语,吴醒再次笑而不语,直到把人惹得有些不高兴了,他才说,“兄台,我与蟒山有两段缘,既然来了,您怎么着也该尽地主之仪请杯茶吧?”

    “哼!若进得去,还容你寻来此处?黄花菜都凉了。”

    如此一来,吴醒可要埋怨那条小蛇了,结果那小家伙抬头望天不关它地事,“彪啊?进不去还玩命,就为了眼前一点点口福之欲?你你你,造孽呀。”

    听闻眼前这两个吵嘴的家伙把自己当成了一盘菜,蟒人刀瞳很是不爽,但又觉得眼前这个人兴许能成事,这可是他化为刀灵之后压在心里头千年之久的头等大事。原本这件事劳动不了他人,只可惜那个家伙终日饮酒大醉不争气,于是他说,“千年前蟒山被人移来乾域,一并被雾阵所封。那时候我才微微有一丝意识……”

    “都有谁?”吴醒出言打断属别有目的,他不想让对方把话题展开,若沾上了些许情义,而那雾里的母气是有数的,回头又争起来,那账可不好算。

    这番举动自然让那蟒人刀瞳仰天大笑,似在说:如此甚好,都别顾忌。此刻才觉得这人顺眼很多,随后他应声,“他们都死了,那莽夫祸及好友,一身罪孽。当初我也曾派人去查,这些人虽满门被灭,但根据留下来的线索,布此雾阵的手段流传了下来。说到这儿想必你也猜到了,如此重要的东西托付出去,哪怕它长了脚也离不得中周。”

    此番“我出主意你出力”甚合吴醒的价值观,临走时他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连游牧悍匪听了都要欣喜若狂的话,“你家师尊,或者说他的师父至今还活着吧?”

    直到雾开雾合,那咒骂声仍未停止,总之是在骂某人:一本破书拿出来满世界散德性,母气存世就那么点,谁都争着要,这不裹乱吗?玩呢?东拼西凑好啊,让你做个春秋大梦。

    俗话说: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地府里某人被骂醒了,那脾气可爆,整片火山群排着队放烟花,惊得白雾岭内一众亡魂齐打颤。

    俗话又说:人倒霉时喝凉水都塞牙。原本吴醒自认为出了雾山立马就能找到主意将事办妥,却是在临门一脚见得如此景象,致使他将脸转回雾山深处笑得怒不可言,“好哇,一百多号勇士齐上吊,何其壮观!里头那厮,被关糊涂了你?话让他们听去,小爷是要让他们奔在前头领路的,否则中周内这么多号主事的如何排查?真当小爷我权势通天想见哪个见哪个?那人家也得卖我个脸皮白净。天哪,难死我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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