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萤火之城1

    漆黑的夜空中偶尔有红绿色的光点划过,从飞机上往下看,整座城市像是被缩小的发光模型,透过如薄纱的云雾中可以看到发光建筑的轮廓。

    樱田路对面是一座高大的建筑,作为日本东京港区最大的“源兴酒店”,这里闪耀着整条街道最耀眼的霓虹灯,酒店门口两边高达三米的白色立柱上面雕画着不知名的恶鬼罗刹,这样的装饰让这座酒店看起来有些神秘。酒店的整体氛围犹如皇家宅邸,黑色制服的酒店服务人员谦卑严肃的站在酒店门口的两边,这条樱田路上面已经被人为的清理出来,没有人会在今晚经过这里,黑色的汽车摆满了道路的两边,他们都在等待今晚来到这家酒店重要的客人。

    源兴酒店的顶层,这里不接待任何客人,因为这里没有客房,也没有任何服务人员,这里是一座庞大的会议室。会议室的周围是透明的落地窗,织田长生站在落地窗前,从这里可以清楚的看到不远处的东京塔上闪耀的灯光,他盯着东京塔上明灭的灯光出神。

    “我真的好久没有认真的看一看东京的夜色了。”这个中年男人的语气中透露着一丝疲倦,他不舍的收回目光,转身离开了窗边,他身后年仅十二岁的平源龙介川看不懂男人眼中的情感,他默默拉开椅子让织田长生坐下,他自己则是站在了织田长生的身后。

    “龙介川,今晚你要好好的在这里看着,记住他们所有家族的言行和嘴脸,这是我最后能够交给你的东西了。”织田长生转身看着那个孩子,用手轻轻摸着那个孩子的头。今晚这里的气氛有些压抑,哪怕是年幼的平源龙介川也感受到这里紧张的氛围,他的眼神有些惊慌地看着那个抚摸自己的男人,似乎在询问今晚会发生什么。

    织田长生转过身没有再看他,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因为不远处已经传来了脚步声,这意味着有人要来了。

    黑色制服的家臣在前面开路,拥护着他们的家主来到织田长生所处的会议室,家臣们缓缓退去,穿着红白色西服的男人坐在了织田的侧面,男人环顾了周围,这里有五把椅子,而目前为止坐在上面的也只有他们两个人。

    五把椅子的中间是木制的方桌,刚刚进来的男人丝毫没有注意坐在这里的织田长生,他拿起桌子上面精美的酒壶,为自己面前的杯子倒上了一杯清澈的酒液。

    “十四代的清酒,我听说他们有名的酿酒方法叫什么‘七垂二十贯’,意思是七十公斤的酒米才能够获得七滴左右的酒液,我能够闻到这里面复杂的香气。”男人没有问候织田长生,反而先是对着面前的清酒评价一番。

    “我知道这几个人你当中只有你这家伙对酒十分挑剔,换做那些人的话是不可能分得清自己杯子里面装着的到底是价值三十多万的十四代还是几千块的獭祭,藤原幸炎,我们有好长时间没见了吧。”织田长生看着藤原幸炎进来之后的一系列动作,直到此时才终于出声。

    “我们都不是闲着没事做的人,家族内外的各种事务离不开我你知道的,你要借用这个理由让我自罚三杯么?”藤原幸炎转动着自己面前的酒杯。

    “你要是想喝就喝好了,我相信他们几位不会为了一杯酒找你麻烦的。”织田长生将身子靠在椅子上,示意藤原幸炎请便。

    “看来他们对于这次的会议并不是很期待嘛,一个个家伙来的那么晚,我们今晚不会是要睡在这里吧。”藤原幸炎笑道。

    “这里是酒店,楼下会有人为你们安排好房间的。”织田长生顺着他说道,他们两个的对话到这里结束,因为又有两个人在穿着黑色西服的小弟簇拥下来到了这里。

    “莺草家的家主和枫泽家的家主,你们两位竟然是一起来的吗,看来你们两家的关系真的很不错嘛。”藤原幸炎爽朗的大笑,他刚把那杯清酒喝到了肚子里面,说话的时候嘴里会不自觉地散发出一丝酒气。

    “你又偷偷喝酒了。”枫泽稻谷拍了拍他的肩膀,在藤原幸炎的旁边坐了下来,那位莺草家的家主莺草御前则是坐在了他们两人对面。

    “只是碰巧遇到了。”莺草御前先是问候了织田长生,然后才回过头淡淡的对着藤原幸炎解释道。

    “真的只是碰巧吗?”藤原幸炎还想继续说下去,但看着那两位都没有继续搭理自己的意思,他又默默改变了话题:“我们四个都在这里了,绀野家的那个女人怎么还没来,是在藐视我们织田家主吗?”他对着在坐的几个人大声吼叫,像是那个最晚到场的女人践踏了他的尊严。

    “你是在说我么?”冰冷的声音从门外响起,踩着高跟鞋的女人从门外走了进来,女人的外面围着黑色长衫,一条金丝编织的长带束在腰间,高高挽起的发髻上面交叉着两只金属钗子,显得女人身材窈窕,透过长衫的摆动能够看到她的里面穿着贴身的黑色紧身衣,她的步伐并不急促,但走路的时候却带着一阵阴冷的凉风。女人径直走到织田长生面前,对着织田长生深深鞠了一躬以表示自己迟到的歉意,然后她才走到自己的座位上,阴冷的目光一直锁定在藤原幸炎身上。

    “是时候提醒你一下了藤原君,在日本黑道界中,最终不能招惹的可就是这个女人了,如果你不想自己被剁成碎块喂鱼的话,最好乖乖的管住自己的嘴巴。”莺草御前看着那个叫绀野春的女人在自己身边坐下,微笑着对藤原幸炎说道。

    藤原幸炎识趣的闭上了嘴巴,不是因为他害怕那个女人,只是他不想在这个场合里为自己树敌,会议还没开始就为自己招揽仇家,日本东京的黑道家族有他们五家在支撑,任何一家都不想看到自己和谁鹬蚌相争让那些人坐收其利的场面。

    “既然我们五家在这里聚齐,那我想我们应该可以正式开始这次会议了。”织田长生坐直了身体,看着面前的四个人,“你们这次如约而来,应该都是为了同一件事头疼不已吧。”

    “巨人——希尔罗金!”

    有人提出了这个名字,几个人几乎同时安静下来,好像一次轻微的呼吸都会打破这样凝固的氛围。

    年幼的平源龙介川默默向后退了半步,这里的氛围有些压抑,他讨厌这里的氛围。

    在这种绝对安静的环境中哪怕是非常轻微的动作都会被人察觉,随着平源龙介川向后退去,他的脚下也发出了细微的响动,这彻底打破了这里的氛围。

    “那是怪物,诸君。”织田长生终于开口,似是在为身后平源龙介川那孩子刚刚发出的响动做遮瑕,“这只怪物以北欧神话中的女巨人希尔罗金的身份真实的出现在了这里,骑着她那匹以毒蛇作为缰绳的狼。”

    “如果没办法处理这件事,整个东京将会就此沦陷,说不定还会造成更大的轰动,我们会成为这个国家的罪人,这个世界的罪人。”绀野春,那个披着黑色长衫的女人微微闭着眼睛说道。

    “喂喂,故事不会这样发展下去的吧,国家的罪人?世界的罪人?我们这个世界的问题似乎还轮不到我们来接管吧。卡俄斯呢,那个组织不是专门做这些活的么,如果做的不利索这些黑锅理应由他们来背,就算整个东京被那位巨人怪物破坏……”藤原幸炎说到这里自己也停止了发言,他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因为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发言多么幼稚。

    他们作为日本黑道五家存在,多年来掌管着各色的产业,这里是他们共同赖以生存的家园。这里被怪物破坏搅局,他们任何一家都没办继续做生意,不做生意就意味着没钱赚,意味着他藤原幸炎很难再舒舒服服的坐着喝到十四代昂贵的清酒,意味着他们几家家族的地位直线下降……任由这只该死的怪物在这里闹起来会断了他们所有人的生路,而卡俄斯那边迟迟不作出回应。

    “混蛋!”藤原幸炎一拳狠狠捶在桌子上,这位藤原家的家主作为黑道中霸道的存在很少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感到头疼不已,但眼前的事情他确实毫无对策。

    “今天我们聚在这里,不是让我们对着桌子发泄怨气的,我大概猜想到了您把我们叫来的目的,是想让我们联合起来,解决掉这个大麻烦对吧。”枫泽稻谷发言道。这位枫泽家的家主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织田长生的意图,他望向织田长生,在他的眼神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那只怪物是闻所未闻的强大,即使我们所有人都集结力量重视这只怪物,也很难估算我们有多少胜算。”莺草御前理性的提醒几个人。

    “我们根本没有把握在不付出一些代价的前提下解决掉那种怪物。”绀野春隐晦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在场的五个人面部都不约而同的有了些微小的反应。

    他们五个家族任何一个家族没有实力都无法在黑道上立足,黑道五大家族的位置是他们拼杀出来的。

    绀野春的话说的比较隐晦,但这里的五个人都心知肚明,讨伐这只怪物势必会付出代价,在个人方面或者是人员的伤亡,但上升到家族层面很有可能面临的是一个家族的衰败甚至陨落,他们五个家族任何一个家族都不愿做这个出头鸟,谁也不愿意自己在前线辛苦奋战,为他们肃清隐患,转过头来剩下的家族将矛头对准他们的族人,对自己家族的产业进行瓦解分割。这依旧是一个鹬蚌相争的问题,谁都想缩在后面做那个渔翁。

    “说到底,这根本就不是怪物的问题,对吧。”织田长生终于撕破了几个人的伪装,他阴沉的目光划过在座的四个人,而昔日嚣张跋扈的黑道老大们在这一刻和外面那些小弟们没有区别,他们惊慌地躲闪着织田长生扫向他们的目光,就连绀野春也微微低着头,将视线落在面前的酒杯里面。

    “我们来做个游戏吧。”织田长生的语调忽然轻松起来,这让那四个人都同时抬起头望向他,不明白这位织田家主在这个时候要玩什么把戏,如果是不公平的游戏规则,他们是不会接受的,最严重的情况无非就是撕破脸皮,鱼死网破。

    织田长生拿起桌子上那只银色的酒壶,他轻轻晃了晃,里面还剩下大半壶清酒,他将自己面前的酒杯向前推了推,接着将那只银色的酒壶摆在酒杯面前,就在几个人不明所以的时候,织田长生解释起来。

    “我很清楚你们每个人在犹豫什么,我们心中都怀揣着同样的顾虑对吧。我们心知肚明,这些顾虑甚至让我们中间那位美丽的小姐忘记了武士道精神,但是我并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你们或许是为了自身的利益,或许是为了家族的延续,我能够理解。”

    “可是巨人希尔罗金不会犹豫,我们都十分清楚我们这样踌躇不前只会让我们所有的家族共同衰败,所以我要和你们做一个游戏,这个游戏中的失败者要为了讨伐巨人做出全部牺牲,他要来打头阵,为了让这个人毫无顾虑的做这些事,证明讨伐巨人的决心,我们会让那个人放弃掉自己名下所有的产业。”

    织田长生平淡的话语却如同晴天霹雳,其余四个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这不是游戏,这是想要他们其中一位的性命。

    放弃家族产业?别开玩笑了,那是他们的赖以生存的东西。他们中的人一代代都为了家族奋斗,要在这里以一场游戏的输赢放弃掉家族,参与这场游戏的人无异于是参与一场豪赌,赌掉几代人的拼搏和心血,赌掉他们的生命他们全部的尊严。

    “织田家主,说说游戏规则吧。”绀野春的脸色苍白了一些,她当然清楚这是在做什么,但是那样的怪物就出现在这座城市,没有足够的时间让他们犹豫退缩,这个提议看似残酷但却是最体面的决定,不至于让他们所有人都落得家族衰败的下场。

    “规则很简单,看到我面前的酒杯了么,我们五个人轮流拿起酒壶往里面倒酒,想要倒多少由你们自己决定,如果有人将酒液从杯子里面洒出来,那么那个人就要出局了。”织田长生轻描淡写说出游戏规则,好像没有在拿众人的性命做赌注,只是单纯的一个小游戏。

    简单,残酷,这就是这个游戏的全部规则。

    没有人反对,在死一般的沉默过后,几个人都默认了这个游戏规则,这意味着他们都同意参与这个游戏。

    “那么,这个游戏从谁开始呢?”织田长生端起酒壶,看了一圈之后,他将酒壶轻轻放到了藤原幸炎面前。

    “就由你来开始吧。”织田长生微笑的看着藤原幸炎。数这家伙话最多,嗓门也是最大,可是现在的藤原幸炎拿起酒壶的手却微微有些颤抖,他自己也发现了这一点,他不争气的嘴里低声骂着混蛋,他倾斜酒壶,一滴酒液顺着壶嘴滴进了杯子中,藤原幸炎几乎瞬间将酒壶放在了枫泽稻谷面前,好像那是一枚烫手的山芋。

    枫泽家主从容地拿起酒壶,那酒杯里面只有刚刚藤原幸炎往里面滴的一滴酒液,他也没有多往里面倒酒,只是轻轻一滴,他便放下了酒壶,将酒壶传到了绀野春的手中。

    有了前两个人的参照,绀野春和莺草御前也各自往桌子中间的酒杯里面倒了一滴酒液,这个游戏进行到现在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气氛甚至比刚才缓和了不少,只是一滴一滴的往杯子里面倒酒的游戏恐怕要进行到很晚才能够分出胜负。

    酒壶转了一圈,再次回到了织田长生的手上,他刚才一直在看着那几个人的一举一动,像是下棋的老手在观摩新手的对决,他晃了晃手中的酒壶,忽然笑了起来:“你们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我准备的酒不够多吗?”

    旁边的藤原幸炎看到织田长生的笑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紧接着他就看到那位织田家主往酒杯里倾倒着酒液,那是平时喝酒的时候倒酒的速度,这位织田家主似乎忘了这里正进行一场游戏,他像是在为客人斟酒那样的速度往杯子里面倒着清酒。

    “你平时不是最喜欢这样的好酒么,为什么在这里忽然变得如此吝啬起来了……”织田家主平静的语气中透露着一丝责怪,他没有停止手中的动作,酒杯里面的酒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很快满了上来,泡沫组成的一朵酒花在酒液表面急速旋转。

    “你要做什么!织田长生!”藤原幸炎不淡定了,织田长生这么做是想要加快游戏的速度,下一个就要轮到自己了,藤原幸炎可不希望自己因为一杯酒被淘汰出局。

    织田长生依旧没有停止,他还在往杯子里面灌着酒液,透明的酒液很快已经高过酒杯的边缘,液面已经变得略微突起,这个时候哪怕往里面再倒入一滴酒液都可能打破这个平衡,让酒液不堪重负破碎倾洒。

    “够了!够了!”藤原幸炎低声怒吼,到了这个时候他甚至不敢呼吸,生怕呼吸吹动的微风会让酒液在下一秒洒出杯子,他更害怕织田长生会趁着这个时候将酒壶塞到自己怀里,自己稍有动作便会让酒杯里的清酒洒出来。

    游戏进行到这一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完全没有了刚开始的放松,所有人都紧张得冒出了冷汗,只有那个手执酒壶的男人泰然自若,轻松的进行着这一场游戏。

    “不觉得我们的处境就好像这个游戏么,最开始的时候没有人会在乎谁会将这杯酒洒出来,因为你们总是觉得还有很多时间,还可以拖一拖,你们习惯用拖沓来逃避问题。有些问题一直拖下去似乎真的就被解决掉了,我不得不承认你们这样的办法是具有一定可行性在里面的。”织田长生一边拿着酒壶一边进行着说教。

    “你们习惯将解决不了的问题交给时间,可是你们没有想过时间并不会帮你们解决一切问题,就像是巨人希尔罗金,还有眼前这只盛满清酒的杯子。”

    “够了!混蛋!够了!”藤原幸炎一直死死盯着那只酒杯,他愤怒的声音在喉咙中发出,他根本没有在听织田长生在说什么。

    “藤原幸炎!”织田长生一声断喝,吓了这里所有人一跳,藤原幸炎抬起头,密密麻麻的汗珠已经出现在了这个男人的脸上,他的表情哪里还有黑道家主的半分冷血和刚进来时的玩世不恭,所有的自尊统统化作哀求的目光和微微颤动的嘴唇,他双手合十,希望织田长生能够放自己一条生路。

    “现在的你还能闻得到十四代清酒中复杂的香气吗。”像一位武士突然拔出武士刀又再次合鞘,织田长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再次恢复了平静。

    织田长生手中的酒壶再次倾斜,不堪重负的酒液终于洒到了桌面上,流在桌子上的酒液像是胧月夜中的樱花图。

    织田长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场游戏的胜负已分,我会作为主力想办法解决掉那只怪物,即使没有能力杀掉它,至少也要让它离开我们的东京,离开我们的国家。”

    “陪我好好看看这东京的夜色。”织田带着平源龙介川从源兴酒店离开,外面下着朦胧的小雨,被轻纱笼罩的城市连霓虹灯光都有些涣散,两个人在雨雾中前行,这个男人早就做好了决定,所以今天的他看起来从容不迫。

    劫后余生的藤原幸炎靠在椅子上,他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那是事关家族全部的尊严之战,他保住了家族,保住了所有的产业,作为胜者他甚至会拥有一部分织田家的产业,织田家的产业里也包括着这座源兴酒店,他应该高兴才对的。会议室的几位家主各自离开,他将领带往下扯了扯,解开西服扣子,汗水已经浸透了他的衬衫。

    可是藤原幸炎知道自己输了,输的一败涂地,自己恐怕一辈子都没办法超越自己嘴中的那个“混蛋”了,自己永远只能仰视那个男人,尽管那个男人现在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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