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你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是要让同学们知道我和你现在的关系吧。”我和程黎离开喜宴回到车上时,我对程黎说。

    程黎吐了下舌头说:“不然呢?”

    还是不太能摸得清程黎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了,看着形势发展,生米也快要煮成熟饭了,我就是饭。我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我开始慢慢接受这件事了。

    “我想了解你的圈子,想认识你认识的人,但是我好多年没有回来,一下子太生疏了,觉得还是从你和我都熟悉的人开始。”程黎说。

    “那不能只有你了解我啊,也让我认识认识你身边的人呗。”确实这段时间除了程黎的父母,我没有接触过其他程黎身边的人,她的朋友圈子我完全不了解,仅有的郭大晨、伊然他们都是我们共同的同学。程黎好像了解我的很多事,甚至能和我妈聊得风生水起,但是我想了解程黎的事情,只能从她本身入手。

    但程黎本身又刀枪不入。

    程黎听到我的要求,不假思索地说:“好呀,那下周末咱们去选戒指吧,我会带上我的闺蜜,你也带上你的好哥们儿吧。”

    “行啊……”我说,没想到程黎这么痛快,此时我正在小心地变道,但是侧后方的车一直想怼我。待我大脑分析完程黎的话后,像睡梦中惊醒一样地问:“买戒指?”

    “是啊,订婚肯定需要戒指,你难道连一枚戒指都不舍得买吗?”程黎瞪了我一眼。

    “……”

    “怎么不说话?”

    “……我买不起最贵的,但是我会买一枚你喜欢的。”我对程黎说,刚才脑子突然短路了,几秒钟内丧失了语言能力。

    程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眼睛像月牙弯弯。

    周末午后的道路非常畅通,很快就回到了程黎家楼下。我停好车,准备和程黎商量一下下周末去哪里选戒指。

    没想到程黎诧异地问我:“咦?你来这里干什么?”

    “送你回家呀,不认识自己家了?”她诧异,我更诧异。

    程黎瞪着我,嘴呡得紧紧的,看上去很不开心的样子:“我好不容易打扮一番,不能浪费掉,现在才过中午,你应该带我去约会!”

    中学时候的程黎从来没有对我露出过这种表情,这好像叫“撒娇”。我心想,如果很久以前你能在我面前露出这种表情,何必等到三十岁才开始约会呢?

    我系好安全带,重新启动车子。

    “这位乘客,想去哪里?指路吧。”

    程黎说她一直有个地方很想去,但是不告诉我是哪里,自己充当导航指挥我开车。

    程黎盯着手机导航说着:“前方左转……第二个路口右转……过了下个红绿灯变道……前方50米有探头……”

    我想你把导航语音打开不好吗,但是我没敢说。

    大概半个小时后,随着程黎一句“找车位吧”,我们到达了目的地。这是一个看似废弃的艺术街区,四周都是破旧的厂房。我想起来这里原来是市自行车厂,早在我们上学前就废弃了,没想到变成了艺术区,几十年前的自行车厂的工人们恐怕想不到,当时写着“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墙面,现在写满了诸如“世界难熬,在劫难逃”的句子。

    这地方根本不需要找车位,随便哪里都可以停车。我把车停在路边的一个马路牙子上,转身看到程黎站在不远处的道路中央等我。斑驳的阳光通过厂房残破的屋顶和玻璃窗细碎地洒在那条道路上和程黎身上,她身上的旗袍映出点点光芒,侧脸看着我的程黎像一幅艺术画立在这片厂房中,赤红的砖墙,色彩浓烈的彩漆,干净的程黎眼里闪着光,我有些看呆了。

    程黎好像看穿了我的想法一般,对我挥挥手:“天洋,这边,口水又要流出来了。”

    我和程黎在艺术区里绕来绕去,看到很多画廊和艺术门店,其实我对这些艺术类的东西感兴趣却不太懂,每次看到和我年龄相仿的人在街上画画或者弹奏乐器,我只有两个想法:

    一、TA太Cool了。

    二、TA靠什么养活自己?

    “到了。”程黎终于停下了,指着面前的一个墙面纯白的门店,门头一看就是换过不久:

    “美好的爱过——失恋博物展鹿阳站”

    我看了一下展出时间,今天是最后一天。程黎仿佛松了一口气:“我早就想来了,差一点错过。”

    “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我感到奇怪,不知道程黎为什么选择这里当做约会的地点。我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难道程黎前面做了这么多事,让我渐渐接受要和她在一起这个事实时候,决绝的甩掉我?况且她中午已经和那么多同学官宣我们要订婚的事情,肯定很多同学都知道了“当年和程黎表白后的被扇了一巴掌的林天洋,终于癞蛤蟆吃到了天鹅肉。”这个时候她再按以往的风格直接不留情面的甩掉我,确实是重重的打我的脸。

    程黎没看出我的胡思乱想,她回答我:“我想听听那么多心碎的声音。”

    我去买了两张门票,门票正面写着大大的“美好的爱过”。失恋博物展这种展览这几年听说过几次,我感觉就是文艺青年失恋后贩卖感情焦虑的生意,我也没有过要看的想法,毕竟工作后无恋可失。但是这家据说是“正版”,是世界上第一家真正的失恋博物馆的巡演。

    检票的工作人员拿着我们的票看了一下,没有检票就让我们进去了,我想这工作人员也太过敷衍了。

    进入展厅后,我被一面巨大的墙震撼了:一面大概两层楼高的墙面上,密密麻麻的贴满了各种各样的火车票、飞机票、汽车票等各种票据。我和程黎走到墙前面,这些交通票据上的城市各不相同,耳熟能详的BJ、上海、广州、哈尔滨、长沙……还有许多我未曾听过城市的名字,白蒲、梅州、北海、松原、云浮、锦州……这面墙的旁边有个画架,上面说明了这满墙的票据和所有展品的由来:每时每刻都有无数的爱情故事在上演着,这些属于每个人的爱情并不比任何一部名著中的爱情逊色,但并不是所有的爱情都能顺利到达终点站,千百年来无数人为失恋所困,寄情于物,爱情终结后这些曾经的信物弃之可惜,留之伤心。因此失恋博物馆的创建者,愿意回收这些人们无法留下却又不忍舍弃的信物,组成了世界上第一家失恋博物馆。

    我看着满墙的票据,有的火车票上可以看到检票的缺口,有的电影票上油印的电影名称与时间已经磨损消失,只留下空空的票面,有的飞机票上登机口的号码还清晰可见。这一面墙原来不是道具,每一张票据后面都是一颗奔向对方、惴惴不安的心。我仿佛透过这些票据听到很多声音,重逢开心的、离别哭泣的,这些票据的主人也许想不到,手中这张票是他和她最后一次见面的凭证。

    “这些票的主人,都失恋了。”程黎站在我旁边说,她和我想到了一起。

    “去里面看看吧,好像还有点意思。”我对程黎说。

    程黎低下头从包包里似乎在翻着什么东西,“等一下,这是我来这里的目的之一……”她从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本子中间夹着一张很旧的机票,边缘已经泛毛边了。她看到墙上很多票都是用图钉钉上去的,她拔下一颗图钉,把手中的机票订到了墙上。

    “呼……完成了……”程黎似乎是完成了一件心事,心满意足地说着。

    “这是你失恋的凭证吗?我看看。”我伸手去翻看那张机票,程黎并没有阻止我。

    这是两张机票被牢牢的粘在了一起,而且是机票正面被粘在一起,我只能看到两张机票的背面一边是中国东方航空的广告,一边是AirCanada的广告。因为看不到正面的信息,所以程黎根本不怕我看到。

    “这是什么啊?”我问程黎,感觉到心中涌起一股醋意。

    “算是失恋的凭证吗?嗯……算是吧。”程黎假装思考着,“以后我心情好时候,也许会告诉你,走吧~”

    程黎说完就蹦蹦跳跳的朝展厅里走去,我不舍的又看了看两张粘在一起的机票,中间的胶水已经泛黄,肯定已经粘了很久了,我只能猜出来有一张是程黎在加拿大的机票。机票上可以看到“2009年”的字样,这是我和程黎都在上大学的时间。

    这家伙,大学时候也经历了失恋吗?不知道那个让程黎失恋的人是谁,我对他有点嫉妒,又有点庆幸,无论如何,他现在肯定不在程黎身边了。至于程黎那些年的故事,她愿意讲的话,总有告诉我的一天。我把钉着机票的图钉又摁紧了一些,朝程黎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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