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不就是个纸条吗，看来少不了挨顿骂了，我有些沮丧。
老师说：“不好好听课，上课和谁传纸条呢？打开念一念，让同学们都听听你上课时候想什么呢？”
看来老师没有发现纸条是程黎传来的，我心想，念就念，也不是第一次了。
然后我看到转过身的程黎一脸惊恐，眼神里写满了害怕。
我想起纸条上写的那句，“那你要不要成为我的赤名莉香试试看。”
从我们升上高年级后，学校就三令五申预防早恋，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的我，本来想戏弄程黎，和她开个玩笑，没想到自己撞到了高压线上。
我环视四周，看看老师，看看全班同学，但没敢看程黎。
万一她也在纸条上，恶作剧般的写了不该写的话呢？
唉，无论我怎么做，都要出名了，程黎你欠我好大一个人情。
我从教鞭下抽出握着纸条的手，在老师面前，把纸条塞进嘴里，咽了下去。
被折叠了好几次的纸条很柔软，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下咽。
不出意料的，我被叫家长了，原因是挑衅师长，蔑视纪律。
放学路上，程黎格外的开心，人生中第一次“称赞”了我。
“林天洋，你真是个人才。”
“还不是为了不让你被老师骂，看你当时吓得那样子。”我还在头疼回去怎么和老妈说又被叫家长了，好在老师没有追问我纸条上写的是什么。
我问程黎：“你纸条上写的什么啊，那么长时间才传给我，早点拿过来说不定就不会被发现了。”
“我才不告诉你。”程黎一脸傲慢，然后催促我，“快走快走，我从杂志上看，今天这集有很重要的剧情呢，快写完作业快点看！”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夕阳照在她的脸上，我好像看到程黎脸红了。
到程黎家还有个好处，就是冰箱里总有各种各样的好吃的。程黎的妈妈好像是开公司搞贸易的，我也不知道“贸易”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妈妈总会给她带国外的好吃的回来。我正是馋嘴的年龄，路边捏糖人儿的都能让我流口水，更别说程黎家那些新奇的国外零食了。
程黎正在埋头认真写作业，我不紧不慢地去冰箱里寻宝。我不着急写作业，我知道程黎一定会给我抄她作业的，不过她一定会给我讲一遍才行，否则一个字都不让看。
冰箱里多了一排蓝色的玻璃瓶，上面全是外国字，一个都不认识，但是有水果的图案，我猜是果汁。我拿了一瓶回到客厅，问程黎这是什么饮料。
程黎抬头看了一眼，说：“不知道，还没来得及问我妈呢，不过我妈说这个小孩子还是不要喝的好。”说完继续低下头写作业。
这下我的好奇心来了，这是大人不让你干什么，你反而偏要干什么的年龄。我跑到厨房偷偷打开了一瓶，一股好闻的水果味儿迸发而出，而且冒出很多泡泡，看来是果味汽水。我仰起头喝了一大口，差点被呛到，虽然有点怪怪的苦味，但是果香浓郁，口感很好，国外的汽水还是很好喝的。我就这样咕咚咕咚的喝光了一瓶，往垃圾桶里丢瓶子时候总算在瓶身下方看到一个认识的字，是个数字——4.8，不知道什么意思。
程黎写完作业后给我讲题，但是今天我觉得特别瞌睡，完全听不进去。程黎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因为她看剧心切，有些不开心，但还是大发慈悲的让我先抄完，说看完电视剧再给我讲一遍。
抄作业时候发生了奇怪的事情，我觉得手中的油笔不太听使唤，写出来的字歪歪斜斜的，头也有点晕，我和程黎说我有点瞌睡，看完电视剧再写吧，正好她顺便给我讲题。程黎看了看我那像狗啃了一样的字，叹了口气后答应了，说林天洋你不用写作业就能清醒点了。
今天这集剧的剧情很暖心，用现在的话说，叫甜度爆表。还是小学生的我们，不知道这个场景会成为未来亚洲电视剧的经典镜头。
场景应该是一个公园里的花坛，夜晚的花坛上铺满小灯珠，像落在花丛中的星空。男主和莉香在花坛前聊天。这个花坛让我印象深刻，以至于未来好多年，在我想象未来的表白场景中，一定有一个铺满星空的花坛。
剧情是男主和莉香两个人在这里见面斗嘴，由于个人喜好，我一直不想叫男主的名字。
我觉得这样斗嘴的片段很有趣，果然也清醒了一些。RB人嘴好快，但是他们说那么多那么多词语，下面的中文字幕才那么短一行而已，不知道有多少是废话。
莉香：“哪有那么简单就两情相悦的啊？”
男主：“我会努力的。”
莉香：“如果半夜里我告诉你我很寂寞，你会过来陪我吗？”
男主：“我会飞奔过去。”
莉香：“如果我在喜马拉雅山顶打电话，你回来接我吗？”
男主：“我会去接你。”
莉香：“你会带热腾腾的黑轮给我吃吗？”
男主：“我会把整个摊子给带过去。”
莉香：“如果我想在家里开Beatles（披头士）的演唱会呢？”
男主：“我会请他们过去。”
莉香：“那JohnLennon（约翰·列侬）不来呢？”
男主：“我替他唱。”
莉香：“我要你用法术，在天空中变成彩虹呢？”
男主：“我不会用法术，但是我会魔法。”
男主就很不要脸的亲吻了莉香，此时响起了好像大珠小珠落玉盘一样动听的配乐，音乐使男主的行为也不那么讨厌，甚至有点浪漫了。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浪漫。
莉香把自己一半的围巾围到男主的脖子上，我感到又激动又害羞，感觉好像很多只蚂蚁从后背爬到我后脑勺。
我抓着程黎的胳膊说：“你看他们，真不害羞呀。”
然而之前看剧时候一脸花痴表情的程黎，此时在“扑簌扑簌”地抹眼泪。因为我抓住她的左胳膊，只有右胳膊擦眼泪显然不够。程黎顺势把我的胳膊拽过去，用我的袖子擦眼泪。
我不知所措，如果程黎在班里哭了，会有一堆老师同学围着哄她，可是现在只有我。
我正苦思冥想程黎的哭点在哪里，程黎自己开口了：
“电视剧到这里全剧终就好了。”
“后面还有好多集呢……”我不知道这句话算不算是安慰，好像不算。
程黎边用我的袖子在脸上擦来擦去边说：“对不起，我说谎了，其实我一个人偷偷看了后面的剧情，他们俩最后没有在一起，所以看到这里就忍不住难过。还让你陪我又看一遍。”
“这部电视剧也挺好看的……”我保证这句不是口是心非。
“以后你还会放学后陪我看电视剧吗？”她突然问。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我现在首要目标是不让她继续霸占我的袖子。
“会的，现在不就是吗。”我回答。
“看你不喜欢的也可以吗？”
“《花仙子》也不是不可以试试。”还有些迷糊的我竟然这么回答。
“在学校我总是说你你会生气吗？”
“如果你有一天不说我了我反而会生气。”
“林天洋……”程黎很认真地叫我的名字。
“嗯？”
“我写的是“好”。”
“什么好？”
“那张纸条……”
脑袋有点晕的我，还是听懂了程黎的话。
我说：“和我猜的差不多，所以我才吃掉了……不好吃。”
我猜到程黎可能会乱写，但没猜到这不是恶作剧。
程黎松开了我的胳膊，迎面抱住了我，开始用我的肩膀擦眼泪。
“谢谢你，老师让你念出来时候，吓死我了。”
我感觉更瞌睡了，想和程黎说话，但是大脑很难控制自己的嘴，任由程黎霸占我的肩膀，最后用尽力气艰难地说出几个字：
“那我也不怕……”
“林天洋，你和我现在还小，你愿意和我一起长大吗？”同样11岁的少女，对我说出了此生第一次情话。
我不知道我才喝的那瓶“果汁”其实是果味啤酒，4.8度的酒精对一个第一次碰到酒精的孩子足够猛烈了，此刻的我，经历着两个重要时刻的重叠。第一次喝醉与第一次告白。
看我什么都没说，程黎有些尴尬了，松开我也不是，继续抱着也不是，她用夹杂着傲气与羞涩的语气说；“在操场上你当着全校同学的面亲过我了，不要脸，除非你做我男朋友，要不我长大了怎么嫁出去……”
11岁的我终究还是喜欢程黎的，这份喜欢太早了，早到我自己都没有发现，否则每天陪一个小丫头看言情剧算什么？
青涩的年纪、花一样的少女、傻乎乎的纸条、经典的电视剧桥段、带着浓郁果味的酒精，一切都巧合的那样恰到好处。
11岁的我像电视剧里的男主一样，第二次亲了程黎一下，很快的一下。
无论11岁，21岁，抑或是31岁的男人，总会像电视剧的男主那样，被冲昏头脑，做出一些不切实际的承诺。
我想鼓起那脆弱的勇气，对程黎说：“我会爱……”
程黎捂住了我的嘴，说：“我们太小了，现在，不要说爱，只要喜欢就可以了！”
我放开程黎，不敢看她，拿起书包就离开了她家。
我感觉更像是落荒而逃。
多么美好的故事。
可惜的是我什么都不懂，可惜的是她有所期待
虽然度数很低，酒精的味道还是无法掩盖，老妈的暴打伴随着“学会喝酒了？学能耐了？”的怒吼声，对酒精的恐惧在我心中扎根，也打跑了我今天宝贵的记忆。
今天的作业也没有写，我倒头便睡，这是特别混乱的一觉，梦里我骑着喷火龙飞得特别高，然后从它身上掉了下来。我一直下坠，身上重要的精灵球一个一个飞了出去，最后连最重要的皮卡丘也飞了出去，最后重重摔在地面上，脑袋着地。
第二天起来后，我总觉得忘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到了班里，我确信这件事是我忘了写作业，急匆匆地找程黎借作业抄。
程黎今天一反常态的没有损我，直接把作业递给我，表情还十分……温柔？
放学后和李念他们约好去踢球，收拾东西时候程黎来找我，非常温和的对我说：
“说好的，今天你要陪我看《花仙子》的。”
我漫不经心地说：“我才不看那种东西呢，今天我要去踢球，不和你一起写作业了。”
“可是你答应我的！”程黎不高兴地说，语气明显重了不少。
“你做梦了吧，我怎么会答应这种事？”我很奇怪地看着程黎。“太娘了。”
程黎的表情从不解、到惊讶、到脸蛋涨红、眉毛拧在一起。
“林！天！洋！”程黎喊出我名字的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我无法理解的愤怒，她抄起我桌上一本练习册，用力扔到我身上，扭头就走。
同班同学对我俩闹别扭习以为常，但我隐隐感到一点不对劲，因为程黎从来没有对我丢过东西。我觉得最坏的结果，就是以后再也抄不到程黎的作业了。
从那时直到小学毕业，程黎还是一如以往的针对我、和我吵闹，但是再也没有邀请我去她家一起看DVD，一起写作业了，不知道我哪里惹到了她，我也不敢问。可惜的是她答应我让她爸爸买的《宠物小精灵》估计是泡汤了。
上了初中，由于学区原因，我和程黎还在同一所初中，并且还在同一个班。初中报到那天，在新的班级门口和程黎打了个照面，我想和她说声“好巧啊”，但她瞪了我一眼就直接走进了教室。
随后初二的那个下午，我把程黎叫到操场的主席台后面问她是不是喜欢我，已经学会了不少骂人话的程黎恨恨地骂了我一顿，我却不知道为什么。
上了高中，以为成绩差异会让我俩再无见面机会时，中考考砸的程黎再次和我成了同班同学，我甚至觉得她阴魂不散。我再次重蹈覆辙，去问程黎是不是喜欢我，这次换来在全班同学面前的一个耳光，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
其实我应该知道为什么。
11岁的放学后，我笨拙地回应了一个少女情窦初开的期待，命运的恶作剧让她记住了，让我遗忘了，在程黎眼中我成了一名背叛者。两个已经表白过的人，几年后一方被另一方略带戏谑地问“你是不是喜欢我啊？”确实想让人扇他一个大嘴巴子。
我曾经答应程黎在一起，陪她一起长大，但却以一种奇怪的方式陪她一起到了18岁。
这种方式就是一直惹她生气。
所有的回忆在30岁的这个晚上重新浮现，太迟了，迟了19年。
“原来你早就是我的女朋友了。”
我抱着同样30岁的程黎泣不成声，她果然缠着爸爸买了我想看的《宠物小精灵》，作为答应给她小小男友的礼物，但我再也没有来过。
我感觉丢掉了很多无法挽回的、本来会很美好的珍贵时光。
程黎拍了拍我的头说：“好啦，该吃饭了，我不是一直在等你吗？”
她眼里是19年前相互表白后，第二天清晨递给我作业时的温柔。
老师说：“不好好听课，上课和谁传纸条呢？打开念一念，让同学们都听听你上课时候想什么呢？”
看来老师没有发现纸条是程黎传来的，我心想，念就念，也不是第一次了。
然后我看到转过身的程黎一脸惊恐，眼神里写满了害怕。
我想起纸条上写的那句，“那你要不要成为我的赤名莉香试试看。”
从我们升上高年级后，学校就三令五申预防早恋，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的我，本来想戏弄程黎，和她开个玩笑，没想到自己撞到了高压线上。
我环视四周，看看老师，看看全班同学，但没敢看程黎。
万一她也在纸条上，恶作剧般的写了不该写的话呢？
唉，无论我怎么做，都要出名了，程黎你欠我好大一个人情。
我从教鞭下抽出握着纸条的手，在老师面前，把纸条塞进嘴里，咽了下去。
被折叠了好几次的纸条很柔软，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下咽。
不出意料的，我被叫家长了，原因是挑衅师长，蔑视纪律。
放学路上，程黎格外的开心，人生中第一次“称赞”了我。
“林天洋，你真是个人才。”
“还不是为了不让你被老师骂，看你当时吓得那样子。”我还在头疼回去怎么和老妈说又被叫家长了，好在老师没有追问我纸条上写的是什么。
我问程黎：“你纸条上写的什么啊，那么长时间才传给我，早点拿过来说不定就不会被发现了。”
“我才不告诉你。”程黎一脸傲慢，然后催促我，“快走快走，我从杂志上看，今天这集有很重要的剧情呢，快写完作业快点看！”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夕阳照在她的脸上，我好像看到程黎脸红了。
到程黎家还有个好处，就是冰箱里总有各种各样的好吃的。程黎的妈妈好像是开公司搞贸易的，我也不知道“贸易”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妈妈总会给她带国外的好吃的回来。我正是馋嘴的年龄，路边捏糖人儿的都能让我流口水，更别说程黎家那些新奇的国外零食了。
程黎正在埋头认真写作业，我不紧不慢地去冰箱里寻宝。我不着急写作业，我知道程黎一定会给我抄她作业的，不过她一定会给我讲一遍才行，否则一个字都不让看。
冰箱里多了一排蓝色的玻璃瓶，上面全是外国字，一个都不认识，但是有水果的图案，我猜是果汁。我拿了一瓶回到客厅，问程黎这是什么饮料。
程黎抬头看了一眼，说：“不知道，还没来得及问我妈呢，不过我妈说这个小孩子还是不要喝的好。”说完继续低下头写作业。
这下我的好奇心来了，这是大人不让你干什么，你反而偏要干什么的年龄。我跑到厨房偷偷打开了一瓶，一股好闻的水果味儿迸发而出，而且冒出很多泡泡，看来是果味汽水。我仰起头喝了一大口，差点被呛到，虽然有点怪怪的苦味，但是果香浓郁，口感很好，国外的汽水还是很好喝的。我就这样咕咚咕咚的喝光了一瓶，往垃圾桶里丢瓶子时候总算在瓶身下方看到一个认识的字，是个数字——4.8，不知道什么意思。
程黎写完作业后给我讲题，但是今天我觉得特别瞌睡，完全听不进去。程黎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因为她看剧心切，有些不开心，但还是大发慈悲的让我先抄完，说看完电视剧再给我讲一遍。
抄作业时候发生了奇怪的事情，我觉得手中的油笔不太听使唤，写出来的字歪歪斜斜的，头也有点晕，我和程黎说我有点瞌睡，看完电视剧再写吧，正好她顺便给我讲题。程黎看了看我那像狗啃了一样的字，叹了口气后答应了，说林天洋你不用写作业就能清醒点了。
今天这集剧的剧情很暖心，用现在的话说，叫甜度爆表。还是小学生的我们，不知道这个场景会成为未来亚洲电视剧的经典镜头。
场景应该是一个公园里的花坛，夜晚的花坛上铺满小灯珠，像落在花丛中的星空。男主和莉香在花坛前聊天。这个花坛让我印象深刻，以至于未来好多年，在我想象未来的表白场景中，一定有一个铺满星空的花坛。
剧情是男主和莉香两个人在这里见面斗嘴，由于个人喜好，我一直不想叫男主的名字。
我觉得这样斗嘴的片段很有趣，果然也清醒了一些。RB人嘴好快，但是他们说那么多那么多词语，下面的中文字幕才那么短一行而已，不知道有多少是废话。
莉香：“哪有那么简单就两情相悦的啊？”
男主：“我会努力的。”
莉香：“如果半夜里我告诉你我很寂寞，你会过来陪我吗？”
男主：“我会飞奔过去。”
莉香：“如果我在喜马拉雅山顶打电话，你回来接我吗？”
男主：“我会去接你。”
莉香：“你会带热腾腾的黑轮给我吃吗？”
男主：“我会把整个摊子给带过去。”
莉香：“如果我想在家里开Beatles（披头士）的演唱会呢？”
男主：“我会请他们过去。”
莉香：“那JohnLennon（约翰·列侬）不来呢？”
男主：“我替他唱。”
莉香：“我要你用法术，在天空中变成彩虹呢？”
男主：“我不会用法术，但是我会魔法。”
男主就很不要脸的亲吻了莉香，此时响起了好像大珠小珠落玉盘一样动听的配乐，音乐使男主的行为也不那么讨厌，甚至有点浪漫了。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浪漫。
莉香把自己一半的围巾围到男主的脖子上，我感到又激动又害羞，感觉好像很多只蚂蚁从后背爬到我后脑勺。
我抓着程黎的胳膊说：“你看他们，真不害羞呀。”
然而之前看剧时候一脸花痴表情的程黎，此时在“扑簌扑簌”地抹眼泪。因为我抓住她的左胳膊，只有右胳膊擦眼泪显然不够。程黎顺势把我的胳膊拽过去，用我的袖子擦眼泪。
我不知所措，如果程黎在班里哭了，会有一堆老师同学围着哄她，可是现在只有我。
我正苦思冥想程黎的哭点在哪里，程黎自己开口了：
“电视剧到这里全剧终就好了。”
“后面还有好多集呢……”我不知道这句话算不算是安慰，好像不算。
程黎边用我的袖子在脸上擦来擦去边说：“对不起，我说谎了，其实我一个人偷偷看了后面的剧情，他们俩最后没有在一起，所以看到这里就忍不住难过。还让你陪我又看一遍。”
“这部电视剧也挺好看的……”我保证这句不是口是心非。
“以后你还会放学后陪我看电视剧吗？”她突然问。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我现在首要目标是不让她继续霸占我的袖子。
“会的，现在不就是吗。”我回答。
“看你不喜欢的也可以吗？”
“《花仙子》也不是不可以试试。”还有些迷糊的我竟然这么回答。
“在学校我总是说你你会生气吗？”
“如果你有一天不说我了我反而会生气。”
“林天洋……”程黎很认真地叫我的名字。
“嗯？”
“我写的是“好”。”
“什么好？”
“那张纸条……”
脑袋有点晕的我，还是听懂了程黎的话。
我说：“和我猜的差不多，所以我才吃掉了……不好吃。”
我猜到程黎可能会乱写，但没猜到这不是恶作剧。
程黎松开了我的胳膊，迎面抱住了我，开始用我的肩膀擦眼泪。
“谢谢你，老师让你念出来时候，吓死我了。”
我感觉更瞌睡了，想和程黎说话，但是大脑很难控制自己的嘴，任由程黎霸占我的肩膀，最后用尽力气艰难地说出几个字：
“那我也不怕……”
“林天洋，你和我现在还小，你愿意和我一起长大吗？”同样11岁的少女，对我说出了此生第一次情话。
我不知道我才喝的那瓶“果汁”其实是果味啤酒，4.8度的酒精对一个第一次碰到酒精的孩子足够猛烈了，此刻的我，经历着两个重要时刻的重叠。第一次喝醉与第一次告白。
看我什么都没说，程黎有些尴尬了，松开我也不是，继续抱着也不是，她用夹杂着傲气与羞涩的语气说；“在操场上你当着全校同学的面亲过我了，不要脸，除非你做我男朋友，要不我长大了怎么嫁出去……”
11岁的我终究还是喜欢程黎的，这份喜欢太早了，早到我自己都没有发现，否则每天陪一个小丫头看言情剧算什么？
青涩的年纪、花一样的少女、傻乎乎的纸条、经典的电视剧桥段、带着浓郁果味的酒精，一切都巧合的那样恰到好处。
11岁的我像电视剧里的男主一样，第二次亲了程黎一下，很快的一下。
无论11岁，21岁，抑或是31岁的男人，总会像电视剧的男主那样，被冲昏头脑，做出一些不切实际的承诺。
我想鼓起那脆弱的勇气，对程黎说：“我会爱……”
程黎捂住了我的嘴，说：“我们太小了，现在，不要说爱，只要喜欢就可以了！”
我放开程黎，不敢看她，拿起书包就离开了她家。
我感觉更像是落荒而逃。
多么美好的故事。
可惜的是我什么都不懂，可惜的是她有所期待
虽然度数很低，酒精的味道还是无法掩盖，老妈的暴打伴随着“学会喝酒了？学能耐了？”的怒吼声，对酒精的恐惧在我心中扎根，也打跑了我今天宝贵的记忆。
今天的作业也没有写，我倒头便睡，这是特别混乱的一觉，梦里我骑着喷火龙飞得特别高，然后从它身上掉了下来。我一直下坠，身上重要的精灵球一个一个飞了出去，最后连最重要的皮卡丘也飞了出去，最后重重摔在地面上，脑袋着地。
第二天起来后，我总觉得忘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到了班里，我确信这件事是我忘了写作业，急匆匆地找程黎借作业抄。
程黎今天一反常态的没有损我，直接把作业递给我，表情还十分……温柔？
放学后和李念他们约好去踢球，收拾东西时候程黎来找我，非常温和的对我说：
“说好的，今天你要陪我看《花仙子》的。”
我漫不经心地说：“我才不看那种东西呢，今天我要去踢球，不和你一起写作业了。”
“可是你答应我的！”程黎不高兴地说，语气明显重了不少。
“你做梦了吧，我怎么会答应这种事？”我很奇怪地看着程黎。“太娘了。”
程黎的表情从不解、到惊讶、到脸蛋涨红、眉毛拧在一起。
“林！天！洋！”程黎喊出我名字的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我无法理解的愤怒，她抄起我桌上一本练习册，用力扔到我身上，扭头就走。
同班同学对我俩闹别扭习以为常，但我隐隐感到一点不对劲，因为程黎从来没有对我丢过东西。我觉得最坏的结果，就是以后再也抄不到程黎的作业了。
从那时直到小学毕业，程黎还是一如以往的针对我、和我吵闹，但是再也没有邀请我去她家一起看DVD，一起写作业了，不知道我哪里惹到了她，我也不敢问。可惜的是她答应我让她爸爸买的《宠物小精灵》估计是泡汤了。
上了初中，由于学区原因，我和程黎还在同一所初中，并且还在同一个班。初中报到那天，在新的班级门口和程黎打了个照面，我想和她说声“好巧啊”，但她瞪了我一眼就直接走进了教室。
随后初二的那个下午，我把程黎叫到操场的主席台后面问她是不是喜欢我，已经学会了不少骂人话的程黎恨恨地骂了我一顿，我却不知道为什么。
上了高中，以为成绩差异会让我俩再无见面机会时，中考考砸的程黎再次和我成了同班同学，我甚至觉得她阴魂不散。我再次重蹈覆辙，去问程黎是不是喜欢我，这次换来在全班同学面前的一个耳光，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
其实我应该知道为什么。
11岁的放学后，我笨拙地回应了一个少女情窦初开的期待，命运的恶作剧让她记住了，让我遗忘了，在程黎眼中我成了一名背叛者。两个已经表白过的人，几年后一方被另一方略带戏谑地问“你是不是喜欢我啊？”确实想让人扇他一个大嘴巴子。
我曾经答应程黎在一起，陪她一起长大，但却以一种奇怪的方式陪她一起到了18岁。
这种方式就是一直惹她生气。
所有的回忆在30岁的这个晚上重新浮现，太迟了，迟了19年。
“原来你早就是我的女朋友了。”
我抱着同样30岁的程黎泣不成声，她果然缠着爸爸买了我想看的《宠物小精灵》，作为答应给她小小男友的礼物，但我再也没有来过。
我感觉丢掉了很多无法挽回的、本来会很美好的珍贵时光。
程黎拍了拍我的头说：“好啦，该吃饭了，我不是一直在等你吗？”
她眼里是19年前相互表白后，第二天清晨递给我作业时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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