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饿
黄昏，土道。
离开全是死人的村庄已经快三天了，那半麻袋花生也吃剩下没多少了。
陈庸昏昏沉沉地走着，感觉随时都会倒毙在路边。
一路上没碰到任何活人，也没再看见任何人类定居点。
陈庸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走下去，完全下意识地往东方走。
是的，东方！
他已经确信，又或者说他愿意相信脑海中的那个“东”就是东方的意思。
要不然还能有什么解释？
要不然现在还能干什么？
“和尚留步……留步……”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喊，陈庸打了个哆嗦，缓缓扭头看去。
但见路边一人多高的荒草中不知什么时候跑出两个男人来。
灰头土脸瘦骨嶙峋，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肮脏稀疏的长发披散在脑后。脚上都没有穿鞋，光着两只黑乎乎的脚丫子踩得屁股后面全是扬尘。
“和尚……我饿……”其中一人加快脚步抢先到了陈庸面前，两手伸出做乞食状，“我已经五天没吃东西了，发发慈悲吧。”
“我都快饿死了，和尚……”另一个男人直接就摔在了陈庸脚下，他把双手举过头顶，哭道：“行行好，给我一口吃的吧。”
陈庸歪头看看肩上瘪瘪的破麻袋，苦笑一声道：“我自己都饿得不行，哪有吃的给你们。”
“那你……”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同时指指陈庸身上的蓝色外衣，“为啥要写饿了么？我们还以为是哪间寺庙出来施食的。”
“呃……”陈庸这才明白误会出在了哪里，连忙把蓝色外套脱了下来。
刚想反个面重新穿上，趴在地上的那个男人突然抢在手里就跑。
没等陈庸反应过来，另外一人也一把抓过他肩膀上的破麻袋，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陈庸顿时傻眼。
太平世道待久的人什么时候遇到过这种情况？
除了目瞪口呆还能做什么？
而且这两个家伙看似都快饿死的主儿，跑起来居然脚下生风，眨眼间就消失在茫茫荒草之中。
陈庸愣了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不禁摇头叹气：“唉，何必这样呢……如果你们能告诉我这个世界的具体情况，东方是不是有个叫澜央的地方，或许我就把衣服给了你们。”
扭头往前面路上看了一眼，却发现路边的草丛里居然探出好几个男人脑袋。全都直勾勾地盯着他，既不说话，也不出来。
陈庸这回学乖了，赶紧站住脚步。
回头打量一眼，忽然指着刚才那个抢他衣服那人的逃走方向，大喊一声：“贼子休走，还我僧衣来！”
是的，既然他们叫自己和尚，那索性就冒充一把。
一来让趴在草丛里的那些人心生忌惮不敢妄动，二来也正好找个理由开溜。
此刻不管身上有劲儿没劲儿，撒腿就跑。
下了土路，穿过荒草，直奔远处的树林而去。
……
午夜，明月。
陈庸一直想找棵树爬上去睡觉，但是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合适的。
因为这片林子里的树要么长得很高，要么就非常矮小，而他这么一路走来也早就口干舌燥，结果现在最想找的却是水源。
远远地似乎有叮咚的水声传来，陈庸循声走去，转过一颗几人合抱粗的大树之后，前方出现了一片林间空地。
空地里绿草如茵，草丛里盛开着一朵朵巨大的鲜花。
看不出是什么品种，反正比人都要大。
花瓣的颜色非常漂亮，在月光底下泛着绚烂的五彩光芒。
空气里弥漫着诱人的花香，闻起来像是非常好吃的水果，以至于陈庸立刻狂咽口水。
这时，他又听见了叮咚的水声。
原来是花瓣上面滴落下来的花露，下方的草地上已经形成了一个个的小水坑。
花露落在水坑中，溅起晶莹的水花。
陈庸再也按捺不住，抬脚就要冲过去。
但是刚走两步，脚下草丛里忽然伸出一只大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脖子。
低头一看，原来地上趴着一个人。
身披蓑衣，头戴草帽，整个人几乎与地形浑然一体。
“傻和尚忒不懂事，过去送死啊？”低低地骂了一声，手却握得更紧，疼得陈庸不得不弯下腰，然后他终于看清楚草帽下面是一张黝黑瘦削的男子面庞。
“看什么看，给我趴下。”
“趴……”
陈庸刚想问趴下干什么，忽然不远处的林子里走出一头小鹿。
这鹿明显看见这边有人，所以脚步很是犹豫。
但是再犹豫，似乎也禁不住花露的甜蜜诱惑。
它小心翼翼地向前走，走得很慢，却又很坚决。
终于，它快要接近那个盛满花露的小水坑了。
它站住脚步，缓缓伸长了脖子去喝水，但是舌头刚刚舔到花露，离它最近的一朵鲜花突然猛扑过来，巨大的花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裹住小鹿的身体，瞬间又缩了回去。
借着月光，能清晰地看见花瓣中间的小鹿在拼命挣扎，但却徒劳无功。
也就半分钟不到的时间，小鹿便不再动弹。
它的身影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收拢的花朵停止摇晃，缓缓往一侧低垂下去，看似进入梦乡的样子……
“看见了么？”地上的人斜眼打量陈庸，冷笑道：“刚才你要过去，下场就跟那鹿一样。”
陈庸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这他妈什么鬼地方！
被灭门的村庄，抢东西的难民，吃人的鲜花？
还有更离谱的吗？
他相信还有，同时他也终于明白这几天没死在路上，纯粹是老天爷垂怜。
“现在我要去取那花露。和尚你别乱动，我会捎带一份给你。”那人说着话，便悄无声息地向前爬去。
“捎带一份给我？这人似乎还不错。”这个念头刚冒起来，陈庸立刻就甩了自己一巴掌。
“别再那么天真了好不好？这里的世道无比凶险，现在立刻跑路恐怕才是正确的选择，要不然那家伙回来了，说不定又打什么坏主意。”
前面那人听见了巴掌声，回头瞪了陈庸一眼，目中似乎闪过一道寒光。
这下陈庸更加确定逃跑才是正确的选择，于是手脚并用向后退去。
很快退到了一棵树后，然后站起身，撒腿就跑。
肚子空空，脚上无力。
所以一鼓作气也就跑出去百米之遥，然后就再也跑不动了。
背靠一棵大树大口喘气，好不容易有点缓过劲儿来，刚想抬腿继续跑，眼前人影一晃，刚才那个戴草帽的家伙出现在面前。
“你个傻和尚乱跑什么哟！我又不是打家劫舍的土匪，你怕个啥嘛？”两人面对面，陈庸才看清楚此人的真容。
三十来岁的年纪，面黑眼小，却不带丝毫戾气，反而透着几分庄稼人的实在和淳朴，把手里的一个葫芦递过来道：“说了给你捎一份，赶紧喝了吧。”
“花，花露？”陈庸下意识地问。
“难不成还是毒药？”
“你自己那份呢？”
对方从身后拿出一个更大的葫芦，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这东西……”陈庸还是有些犹豫。
“清心润肺，提神醒脑。你们和尚不是顶喜欢喝清露么，怎滴忸怩起来？”
“呃……”尽管对方言辞诚恳，陈庸觉得还是先不喝为好。他放下手里的葫芦，问道：“这位大哥为何如此好意，不，我是说为何要帮我？”
“因为我也想请和尚帮个忙。”
“帮，帮什么忙？”
“我家兄弟日前偶感风寒，高烧一直不退，是以我才前来取这清露。听村里老人说服用清露时最好有和尚在一旁念经，效用才最显。我正寻思这兵荒马乱的上哪儿去请大师，想不到……”
说到这里，对方又露出一口白牙，拱了拱手道：“大和尚，咱俩应该是有缘分，要不然也不会凑巧在这儿碰上。清露是我给你的见面礼，完了还有真正的谢礼！”
“我……”陈庸不知该怎么回答。
从对方的谈吐来看，似乎是耕读传家，颇有教养。
但问题是就算他是个好人，自己也不能冒充和尚去骗人家啊。
于是也抱了抱拳道：“大哥，你恐怕是误会了，我不是和尚。”
“不是和尚？”对方一愣，随即上下打量陈庸，笑道：“这年头除了和尚谁会留这么短的头发？还有你身上的衣裳如此整齐干净，不是庙里出来的，又是哪来的？”
“我真不是和尚，而且我除了会背心经之外，其它啥经都不会……”
“懂心经就行！”对方伸来一只手抓住陈庸的胳膊，然后就不放开了，“其实我也会背几句心经，但身份不同，效用就不一样。和尚，有劳了！”
说着话，也不管陈庸乐不乐意，拽着他就走。
陈庸想反抗，但是力气根本没有人家大。
挣扎了几下狼狈尽显，索性也豁出去了，大声道：“行啊，让我自己走吧！”
呵呵！
那人一笑，松开手道：“这林子里鹿多，再要遇着，打一头给和尚开荤！”
离开全是死人的村庄已经快三天了，那半麻袋花生也吃剩下没多少了。
陈庸昏昏沉沉地走着，感觉随时都会倒毙在路边。
一路上没碰到任何活人，也没再看见任何人类定居点。
陈庸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走下去，完全下意识地往东方走。
是的，东方！
他已经确信，又或者说他愿意相信脑海中的那个“东”就是东方的意思。
要不然还能有什么解释？
要不然现在还能干什么？
“和尚留步……留步……”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喊，陈庸打了个哆嗦，缓缓扭头看去。
但见路边一人多高的荒草中不知什么时候跑出两个男人来。
灰头土脸瘦骨嶙峋，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肮脏稀疏的长发披散在脑后。脚上都没有穿鞋，光着两只黑乎乎的脚丫子踩得屁股后面全是扬尘。
“和尚……我饿……”其中一人加快脚步抢先到了陈庸面前，两手伸出做乞食状，“我已经五天没吃东西了，发发慈悲吧。”
“我都快饿死了，和尚……”另一个男人直接就摔在了陈庸脚下，他把双手举过头顶，哭道：“行行好，给我一口吃的吧。”
陈庸歪头看看肩上瘪瘪的破麻袋，苦笑一声道：“我自己都饿得不行，哪有吃的给你们。”
“那你……”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同时指指陈庸身上的蓝色外衣，“为啥要写饿了么？我们还以为是哪间寺庙出来施食的。”
“呃……”陈庸这才明白误会出在了哪里，连忙把蓝色外套脱了下来。
刚想反个面重新穿上，趴在地上的那个男人突然抢在手里就跑。
没等陈庸反应过来，另外一人也一把抓过他肩膀上的破麻袋，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陈庸顿时傻眼。
太平世道待久的人什么时候遇到过这种情况？
除了目瞪口呆还能做什么？
而且这两个家伙看似都快饿死的主儿，跑起来居然脚下生风，眨眼间就消失在茫茫荒草之中。
陈庸愣了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不禁摇头叹气：“唉，何必这样呢……如果你们能告诉我这个世界的具体情况，东方是不是有个叫澜央的地方，或许我就把衣服给了你们。”
扭头往前面路上看了一眼，却发现路边的草丛里居然探出好几个男人脑袋。全都直勾勾地盯着他，既不说话，也不出来。
陈庸这回学乖了，赶紧站住脚步。
回头打量一眼，忽然指着刚才那个抢他衣服那人的逃走方向，大喊一声：“贼子休走，还我僧衣来！”
是的，既然他们叫自己和尚，那索性就冒充一把。
一来让趴在草丛里的那些人心生忌惮不敢妄动，二来也正好找个理由开溜。
此刻不管身上有劲儿没劲儿，撒腿就跑。
下了土路，穿过荒草，直奔远处的树林而去。
……
午夜，明月。
陈庸一直想找棵树爬上去睡觉，但是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合适的。
因为这片林子里的树要么长得很高，要么就非常矮小，而他这么一路走来也早就口干舌燥，结果现在最想找的却是水源。
远远地似乎有叮咚的水声传来，陈庸循声走去，转过一颗几人合抱粗的大树之后，前方出现了一片林间空地。
空地里绿草如茵，草丛里盛开着一朵朵巨大的鲜花。
看不出是什么品种，反正比人都要大。
花瓣的颜色非常漂亮，在月光底下泛着绚烂的五彩光芒。
空气里弥漫着诱人的花香，闻起来像是非常好吃的水果，以至于陈庸立刻狂咽口水。
这时，他又听见了叮咚的水声。
原来是花瓣上面滴落下来的花露，下方的草地上已经形成了一个个的小水坑。
花露落在水坑中，溅起晶莹的水花。
陈庸再也按捺不住，抬脚就要冲过去。
但是刚走两步，脚下草丛里忽然伸出一只大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脖子。
低头一看，原来地上趴着一个人。
身披蓑衣，头戴草帽，整个人几乎与地形浑然一体。
“傻和尚忒不懂事，过去送死啊？”低低地骂了一声，手却握得更紧，疼得陈庸不得不弯下腰，然后他终于看清楚草帽下面是一张黝黑瘦削的男子面庞。
“看什么看，给我趴下。”
“趴……”
陈庸刚想问趴下干什么，忽然不远处的林子里走出一头小鹿。
这鹿明显看见这边有人，所以脚步很是犹豫。
但是再犹豫，似乎也禁不住花露的甜蜜诱惑。
它小心翼翼地向前走，走得很慢，却又很坚决。
终于，它快要接近那个盛满花露的小水坑了。
它站住脚步，缓缓伸长了脖子去喝水，但是舌头刚刚舔到花露，离它最近的一朵鲜花突然猛扑过来，巨大的花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裹住小鹿的身体，瞬间又缩了回去。
借着月光，能清晰地看见花瓣中间的小鹿在拼命挣扎，但却徒劳无功。
也就半分钟不到的时间，小鹿便不再动弹。
它的身影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收拢的花朵停止摇晃，缓缓往一侧低垂下去，看似进入梦乡的样子……
“看见了么？”地上的人斜眼打量陈庸，冷笑道：“刚才你要过去，下场就跟那鹿一样。”
陈庸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这他妈什么鬼地方！
被灭门的村庄，抢东西的难民，吃人的鲜花？
还有更离谱的吗？
他相信还有，同时他也终于明白这几天没死在路上，纯粹是老天爷垂怜。
“现在我要去取那花露。和尚你别乱动，我会捎带一份给你。”那人说着话，便悄无声息地向前爬去。
“捎带一份给我？这人似乎还不错。”这个念头刚冒起来，陈庸立刻就甩了自己一巴掌。
“别再那么天真了好不好？这里的世道无比凶险，现在立刻跑路恐怕才是正确的选择，要不然那家伙回来了，说不定又打什么坏主意。”
前面那人听见了巴掌声，回头瞪了陈庸一眼，目中似乎闪过一道寒光。
这下陈庸更加确定逃跑才是正确的选择，于是手脚并用向后退去。
很快退到了一棵树后，然后站起身，撒腿就跑。
肚子空空，脚上无力。
所以一鼓作气也就跑出去百米之遥，然后就再也跑不动了。
背靠一棵大树大口喘气，好不容易有点缓过劲儿来，刚想抬腿继续跑，眼前人影一晃，刚才那个戴草帽的家伙出现在面前。
“你个傻和尚乱跑什么哟！我又不是打家劫舍的土匪，你怕个啥嘛？”两人面对面，陈庸才看清楚此人的真容。
三十来岁的年纪，面黑眼小，却不带丝毫戾气，反而透着几分庄稼人的实在和淳朴，把手里的一个葫芦递过来道：“说了给你捎一份，赶紧喝了吧。”
“花，花露？”陈庸下意识地问。
“难不成还是毒药？”
“你自己那份呢？”
对方从身后拿出一个更大的葫芦，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这东西……”陈庸还是有些犹豫。
“清心润肺，提神醒脑。你们和尚不是顶喜欢喝清露么，怎滴忸怩起来？”
“呃……”尽管对方言辞诚恳，陈庸觉得还是先不喝为好。他放下手里的葫芦，问道：“这位大哥为何如此好意，不，我是说为何要帮我？”
“因为我也想请和尚帮个忙。”
“帮，帮什么忙？”
“我家兄弟日前偶感风寒，高烧一直不退，是以我才前来取这清露。听村里老人说服用清露时最好有和尚在一旁念经，效用才最显。我正寻思这兵荒马乱的上哪儿去请大师，想不到……”
说到这里，对方又露出一口白牙，拱了拱手道：“大和尚，咱俩应该是有缘分，要不然也不会凑巧在这儿碰上。清露是我给你的见面礼，完了还有真正的谢礼！”
“我……”陈庸不知该怎么回答。
从对方的谈吐来看，似乎是耕读传家，颇有教养。
但问题是就算他是个好人，自己也不能冒充和尚去骗人家啊。
于是也抱了抱拳道：“大哥，你恐怕是误会了，我不是和尚。”
“不是和尚？”对方一愣，随即上下打量陈庸，笑道：“这年头除了和尚谁会留这么短的头发？还有你身上的衣裳如此整齐干净，不是庙里出来的，又是哪来的？”
“我真不是和尚，而且我除了会背心经之外，其它啥经都不会……”
“懂心经就行！”对方伸来一只手抓住陈庸的胳膊，然后就不放开了，“其实我也会背几句心经，但身份不同，效用就不一样。和尚，有劳了！”
说着话，也不管陈庸乐不乐意，拽着他就走。
陈庸想反抗，但是力气根本没有人家大。
挣扎了几下狼狈尽显，索性也豁出去了，大声道：“行啊，让我自己走吧！”
呵呵！
那人一笑，松开手道：“这林子里鹿多，再要遇着，打一头给和尚开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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