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又是一年清明至,往年应当会去庄子上一趟,只是前些天便去过了,今年也就不去了。

    清明时节雨纷纷,雨看着又要下一整天,淅淅沥沥,似在人心上又晕开一丝丝化不开的粘稠。

    苏忘忧今日的心情属实算不得好,从早起便有些莫名的烦躁,眉头紧紧皱着,一直咳个不停。

    挹春拿了厨房新做的几只青团打算给苏忘忧尝尝,行到门口却听见里面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忙推门进去,就见自家姑娘倚在榻上,脸已经咳的通红,额头上沁出汗来,忙倒了早温好的水去扶,伺候着姑娘喝水。

    苏忘忧就着这杯水才觉得好些,挹春轻抚苏忘忧的背,忧心忡忡“这咳疾定是要赶紧寻个好大夫治治,对了,前些日那位严大人,她妹妹身子不好,身边带了位京城来的大夫,不知道能不能请到给小姐你看看。“

    挹春这样说,苏忘忧也没有接话,这位故人,苏忘忧也在考虑该不该见上一面。

    缓了些,苏忘忧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问挹春道“那位严小姐,可打听出身份了。”据苏忘忧所知,严屿并没有什么妹妹。

    “嗯,昨日来了信,严大人那位妹妹姓杜,名唤杜若儿,这位杜小姐身世倒是可怜,杜家本是京城勋贵,正房嫡出只有一子一女,可惜大夫人生完杜小姐不久就撒手人寰。之后不到三月,杜老爷就取了继室,继室三年间又生了两男一女,前夫人留下的孩子在府上更是举步维艰。五年前,杜大公子带着杜小姐脱离了杜家,将杜小姐托付给了严大人,自己从军去了。“

    挹春边替自家姑娘梳头,边略有些遗憾的开口“那位杜大公子也是心大,好好的一个妹妹托付给别的男子,自己倒是一去就是好些年,对严大人的人品也太放心了些。所幸,看外面传言,严大人护杜小姐跟眼珠子似的,倒也不算所托非人...“

    这话听着,苏忘忧倒没有反驳,严屿本就是清正朗明的性子。

    之后的一整日,苏忘忧并没有出门,只在廊下看着丫鬟小厮们忙来忙去,给各处门上插上艾草,挹春还给苏忘忧配了个艾草香囊,只说艾叶主打平镇喘咳同时也祛湿散寒。

    傍晚时分,起了风,吹散沉沉的阴云,倒是恰巧有了日落,夕阳余晖洒下,整个天边都被染成了淡紫色,煞是好看。

    挹春就在这时匆匆进了院子,苏忘忧一看就觉得不对劲,眉心突突的跳,忙起身“出什么事了?”挹春脸色慌张有几分惨白,“晏清回了,还带了个人。“回来了,那多半没事,为何慌成这样。

    “人在哪?”说着晏清进了院子,浑身是血,挹春在一旁止不住的打颤,“晏清怎么这么多血。”

    晏清看了眼挹春安抚道“不是我的别担心,”说着又转向苏忘忧,“姑娘,是江公子。“

    江暮风是江湖人,是苏忘忧为数不多的至交好友,从前苏忘忧跟随商队走散迷失在沙漠里,奄奄一息时候,抬头就看到一袭白衫的男人,沙漠里的日光本就刺眼,江暮风身上的白更是让人恍惚,他逆着光坐在巨石上,自腰间解下水壶递给她,也算得上救了她一条命。

    后来与江暮风一起走出沙漠的那段路程,是苏忘忧为数不多觉得自由的时光,有时也会想,若是随他一起浪迹江湖也未尝不好。

    江暮风被安置在客房,身上几十处刀伤,刀刀未及要害,对方似乎本就不要他的命,只是要他受辱,流血而已。

    晏清是在城外遇见的江暮风,城外五十里坡的凉亭,是回城的必经之路,路过时亭子里传出了奇怪的声音,似是有鸟叫又有人影,本不欲停留,只又依稀听见有人唤自己的名字。

    只好带着防备走近了些,却发现江暮风狼狈的躺在血泊中已昏死了过去,周围没有旁人,此次出城晏清并未带旁人,只好将他架在自己的马上一路回来。

    李大夫从江暮风屋中出来,对着苏忘忧摇了摇头,苏忘忧心中一凛,这是什么意思。李大夫边收拾边开口道,“公子的伤口俱已包扎好,按理说这点皮肉伤,人应该早醒了,公子情况不对,姑娘还是尽早去寻一名毒医。”

    “现在可能保住性命?”苏忘忧追问,李大夫复又看了看床上几乎没有生气的人,刚包扎好的纱布似又隐隐有血渗出。

    “我刚刚已经行针封住了公子几处大穴,按理不该再出血了,但也算控制住了。”李大夫也很是疑惑。“按现在的出血量,再用参汤吊着,保守估计,公子大概还有七日。”

    送走了李大夫,苏忘忧心下一片冰凉,自己竟是从未认识什么毒医。

    苏忘忧吩咐人备马车,连夜去了王府。

    王府守卫虽是疑惑但知道苏忘忧与郡主关系要好,便也进去通报了声,不一会就来了人给苏忘忧引路。

    季妍云今日上山祭祀回来的晚,此时也还未睡下。

    见了苏忘忧也很是惊讶,苏忘忧也不啰嗦,只问王府有没有认识什么毒医,季妍云好奇问谁中毒了,苏忘忧只说是一位故交。季妍云微微有些犹豫,“我府上确有一位毒医,只是...只是用府上的门客还需报备我父亲。“苏忘忧未与东南王有过接触,也不了解他的为人,只是情况特殊,还是请了郡主引见。

    随郡主到了东南王住的东院,东南王季轩还在书房,苏忘忧在厅中等季妍云去请人的时候心中不免紧张,做商人久了,这次是与东南王这样的大人物,怕是此次又得拿出些代价。只怕他要的自己付不起,转念又一想,只是借个人而已,东南王不至于吧。

    千思百绪间,东南王便到了,身高八尺有余,体型健硕,眼神矍铄有神,隐隐有些压迫。

    苏忘忧忙行了个礼,东南王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礼。季妍云却没有跟进来,“云儿已经告知了我事情,我府上确实有一位毒医,借给你可以,但是本王也有一件事。“

    季轩看了看苏忘忧,少女眼中一片沉稳,似是早有准备,并未有多少讶异。

    “听说你收养了一些孩子。”季轩开口。

    苏忘忧虽对东南王提条件有所准备,却也并未想到他突然提起这个。城里有一处孤儿院现在收留了近二百个孩子,这是苏忘忧初穿越过来,做了几年乞丐,尝够了颠沛的苦,后来好些稍有余钱便按照现代自己建了个孤儿院,收留流浪的孤儿,只是孤儿院后来的大多都是女孩,不少重男轻女的家庭生了女孩不愿意养便将孩子丢在孤儿院门口。

    苏忘忧并未想过利用这些孩子做什么,只是单纯想他们吃饱穿暖,还请了先生教他们读文识字,大了的想走也可以自行离开。

    苏忘忧斟酌字句,一时竟不知怎么答话,只好试探着道,“确实,只是他们年纪都小...“并不能为王爷做些什么。后半句苏忘忧没敢说出口。

    季轩确是读懂了她的意思,笑了笑,“实不相瞒,本王想替云儿训一队暗卫,人数也不必过多,三十人就行。但是这些孩子,本王要亲自挑。若你答应,毒医便可带走。”

    毒医华鹤是跟着苏忘忧的马车一起回的,华鹤是个潦草的打扮,一身破布衣裳,身材矮小,头发都有些稀疏,还留着胡子,如果不是王府的门客,看起来倒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

    华鹤今日早早便外出寻药,天还下雨,山路本就难走,好不容易到晚上想休息还被人请了出府,来人虽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只马车颠簸着困倦,华鹤困倦干脆自顾自打起了瞌睡。

    见华鹤累的很,苏忘忧只好让人安排了住处,打算明日再让他去看江暮风。自己又不放心去看了眼江暮风,见他并未有其他变化,血也并未多流。才回了自己的住处。

    苏忘忧失眠了,满脑子都是江暮风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自己能不能帮到他。

    华鹤向来不爱睡懒觉,早早便起了,一推门却见一位明丽少女站在门口,少女眼底有青灰,昨晚定是没有睡好。

    苏忘忧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华鹤出门,又赶紧安排了早膳让华大夫吃。

    华鹤一顿饭吃的丰盛却有些食不知味,任谁一个娇滴滴的女娃自己也不吃就一眨不眨看着你,你也有些坐不住了。

    见华鹤放了碗筷,苏忘忧忙开口问“华大夫吃饱了吗?若无事的话,现在可以替我看看病人吗?”

    华鹤无耐,示意苏忘忧带路。

    苏忘忧一路也没闲着,事无巨细与华鹤说起李大夫的诊断与所作措施。

    华鹤本也是个碎碎念的性子,乍遇见一个话多的,倒是多了些好感,也与苏忘忧聊了起来。“你说的血流不止的症状倒是熟悉,只有不少毒都有这个症状,还是得去看看人,如果不是疑难,我自己配的百毒丸应该就能解,只是你说伤口不愈合这确实有点奇怪,还得看看。”

    说着两人就到了江暮风的屋里,华鹤坐到床边查看了江暮风的伤口又替人诊了脉,脸上的表情却是几许变换,苏忘忧在一边有些焦急的绞着手指。

    华鹤突然转头头看向苏忘忧,“你这朋友不是一般人吧。这西域奇毒,可不是一般人能中的,解毒也不是无法,只是…”

    苏忘忧有些着急,忙问这话从何说起。

    华鹤边起身坐到桌边边向苏忘忧解释,这毒名曰百日红,一般是西域特殊的逼供之法,将此毒给犯人服下,在犯人身上割出的伤口便会血流不止,这伤口其痒,如万蚁噬心,使人痛不欲生又求死不能。血慢流至百日,中毒之人才会失血过多死亡,并非是前一位大夫点穴之法有用,只是这位中毒已是第三阶段,体内已经没什么血了…一般第三阶段已是强弩,再晚些神仙怕是也没办法。

    听他这么说,苏忘忧倒是听出了言外之意就是还有救。

    这种毒华鹤也只在古书上见过,只是这种奇毒,对毒医来说却也是新奇的尝试。他叫苏忘忧找些青壮年人,说自己有特殊的法子可以给人输血,只是这法子冒险,也不便让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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