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疑点

    七宝村整个村子藏在一团绿色的虎丘之中,虎丘又隐匿于连绵数十里的凤凰山之中。若非刻意寻找,根本不会发现里面会有村子和人家。

    车夫虽说也是附近的村民,可马车在这里绕来绕去,就是找不到村子的入口。

    幸好遇到一个要下山的村民,见马车上拉的是昆灵羽,才在他的指点下,进了村子。找到了昆灵羽的家,见到了炕上病恹恹的老妇人。

    男人简单做了自我介绍,又简述了昆灵羽弄成这副模样的经过。老妇人倒没责怪之意,只是望着昏迷的女儿,有些一筹莫展。

    五婶婆见有人来,料定昆灵羽又在外面闯了祸,害得人家上门来找,便借故过来看情况,知晓了事情原委后,才舒出一口气,对男人笑道:“公子莫急,老身有法儿。”

    说罢,蹲在昆灵羽的耳朵边,啧啧称赞起来:“哎哟,这烤鹅烤得好哇,外焦里嫩,哟哟哟,还直冒油儿呢,大春,快来吃。”

    瞬间,奇迹发生了——一直昏迷在地的昆灵羽“骨碌”爬起来,闭着眼睛到处嗅,嘴里还喃喃有词:“鹅,鹅,鹅……”

    男人撇嘴,还曲项向天歌呢。

    五婶婆也憋不住笑起来,听到有人笑,昆灵羽这才正式醒了,一头扎进老妇人怀里,焦急道:“娘,您还好吗?”

    老妇人笑道:“多大的人了,也不怕人笑话。”又对那男子道:“吕公子请坐吧。”

    吕公子?哪里来的吕公子?

    昆灵羽有些懵,回头望去,正对上男人那双不耐烦的眼睛。

    啊,夫君!

    昆灵羽这才想起来,跟自己一起回来的,还有这个男人。

    刚才自己还“鹅鹅鹅”呢,岂不是都让他看到了?天啊,太丢人了。

    她的脸欻得红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像他这种衣食无忧的富家公子,肯定在心里笑死自己了。

    还有,自己今天是中邪了吗?为什么要一个劲儿勒索他的钱?

    谁会喜欢一个贪财鬼啊。

    怎么办?怎么办?他对我的印象一定差死了。她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你头上,是灵羽袍吧?”娘突然问道。

    “啊,是。”昆灵羽忙伸手解了,给老妇人递过去。

    老妇人见她额头的血已止住,上面还敷着嚼碎的止血药草,已是无碍了。这才神色一喜,将灵羽袍接过,放到身后,对男人道:“吕公子,你们还没吃晚食吧?不如在这儿将就吃住一晚,明天让小女陪您上山找灵木?”

    男人道:“好。”反正事儿已经耽误了,现在回去也来不及了。不如安下心,先找到灵木再说。

    “额,我们讲好的,我会付她钱的。”男人补充道,自己不是白麻烦她们。

    “我不要钱。”昆灵羽突然大声说道,见男人一怔,慌得迅速低下头,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儿,心兀自咚咚直跳。她从怀里掏出一大一小两个银锭子,咬了咬牙,在手里攥了好几个回合,终于向他走去。

    他一定在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我,她想。

    手里的银子好烫,脸也好烫。她调整下呼吸,尽量使自己走得看起来随意些。却每走一步,都觉得自己随时可能摔倒。随着他的气息越来越近,她的头皮也越来越紧。

    紧张,好紧张。

    终于,她看到了他的脚,一双黑色的上等的皂皮靴,看起来价钱不菲的样子。

    她举起两个银锭子,眼睛却看着别处,“你的钱,还给你。我,我是跟你开玩笑的。”

    男人凝眉盯着她,又耍什么花招?

    “啊,你别误会,我不要你的钱,不是说不陪你找灵木。”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昆灵羽解释道:“其实,我根本没听说过灵木,也没见过,根本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灵木。”

    说来说去,还是想加钱嘛!男人鄙夷地看了她一眼。

    自己竟会为此等见识浅薄的小民,耽误了那么重要的事。回去该怎么交代呢?他抚抚头,头疼。

    见他不说话,昆灵羽几乎要哭了。想到他或许从此不再理自己,她呼吸都不畅了。

    “五百两。”男人冷冷地说。

    “不是,不是……”昆灵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你误会了,真不是因为钱。我是真不知道,你说的灵木。”

    “一千两。”

    昆灵羽干脆蹲在地上,双手捂脸,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顿了顿,才鼓起勇气,仰起脸,仰视着她道:“如果你不嫌弃,我会用最大力量帮你找灵木的。但求求你,别再谈钱了,好吗?”我真不是那样的人。

    不谈钱?男人觉得自己定是听错了,他这一番操作不就是为了坐地起价吗?

    五婶婆似乎看出些什么,对男人笑道:“嗨,我有个儿子,常年在山中打猎,对凤凰山没有比他再熟的了。你是说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还是水里游的,他都知道。不如这两天让他帮您找找?”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

    ……

    男人蹙眉:这段话好生耳熟。

    昆灵羽听了,更是窘得无地自容。

    五婶婆啊,五婶婆,您能不能整点儿新鲜词啊,我当初,就是这么跟他吹牛的呀。丢人加一。

    她偷偷看他,他给了她一个“你们凤凰山都是这么忽悠人的吗?”的眼神,窘得昆灵羽连拍了自己的头好几下,却听男人对五婶婆道:“那麻烦您了。”

    他倒想看看,这两家人到底能帮他找到个啥。

    “除了灵羽袍,那人还说什么没有?”老妇人似是想起什么,突然问昆灵羽道。

    昆灵羽一怔,这才想起来,“哦,那人还给我一包药,让我转交给您。”她附到老妇人耳边道:“您先别吃,我总感觉那人不太可信。”

    房间太小,想要别人听不见,是很难的。果然,昆灵羽刚说完,就听男人哼了一声,意思是:你竟会觉得世界上有不可靠的人?

    昆灵羽听出了他笑里的意思,头皮阵阵发紧,只觉这件事解释不清了。

    老妇人接过药包,笑道:“那有什么不可信的,他可有说怎么个吃法?”

    昆灵羽小声道:“月圆之夜服一颗,连服三颗。”

    五婶婆笑道:“巧了,今儿就是十五。”又对昆灵羽娘道:“大春猎了只山鸡,我煨了一下午了,现在正好吃。我再贴几个饼子,叫俩孩子去我那边吃吧。你这样子也做不了饭,一会儿我叫昆灵羽把鸡汤泡饼给你端过来。”

    “不,不用麻烦了,我在家吃就好。”昆灵羽连忙摆手拒绝。她暂时不想跟那个人在一起,她想躲起来恢复一下。嗯,大约一个晚上就能复原。

    “大春晚上不回来,你这边也住不开,让吕公子先睡我家吧。”五婶婆没接昆灵羽的话,继续建议道,又看看年轻公子,以示询问。

    男人点头。

    老妇人也同意。

    昆灵羽长舒一口气。

    翌日早晨,昆灵羽还在睡觉,便听到娘下了炕,不久,外面——传来锅铲碰撞的声音——

    昆灵羽正梦到自己捡了个金锭子,正任性地点了满满一桌子美味佳肴,傲气的佟掌柜在一边直赔笑脸,昆灵羽正爽到无以复加时,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小羽毛,轻飘飘,飘到桌前吃饭饭。”

    她翻了个身,只觉一下回到了儿时。

    那时,娘总爱唱着小羽毛的儿歌,唤自己起床。待自己醒来,就用那一双刚刚洗过的还带着湿凉气息的手,将衣服套在自己身上,拉着自己的胳膊,嗖得跳下炕。

    唉!灵羽在梦里叹口气,自从娘生病以来,好几年了,下不了炕,干不了活儿,别说做饭了,连水都是要送到面前。

    灵羽拽了拽枕头,好睡得更舒服些。记忆里,娘的手总是是湿的凉的,触感很不好,尤其给自己穿衣的时候。

    娘说是坐月子落下的病。

    倏得,一个东西钻进了后颈,又湿,又凉。

    蛇?!

    灵羽一惊,差点滚下炕来。

    只见眼前,一个又熟悉又陌生的女人,正朝自己微笑。

    灵羽本能地往后跳了一步,指着她,“你,你是我——娘——?”

    那女人笑嘻嘻看着她,手里拿着炒菜的木铲朝她一晃,“我不是你娘?还是你爹!”

    “娘?你怎么变得——变得——这么年轻了!我都不敢认了!”灵羽惊讶极了。

    娘看起来好漂亮。

    “娘能下地了,心情一好,就梳洗收拾了一番,自然看起来就年轻了。”娘解释道。

    灵羽仔细端详一番,娘果然是精心打扮过了,乌黑的鬓边还簪了一朵小花儿。

    灵羽还在发冷,只听娘催促道:“娘做好了早食,快去隔壁请吕公子和五婶婆过来吃吧。”

    嗯。灵羽应了就往五婶婆家里走。听到吕公子三个字,她的心里就一阵欢喜。突然发现世界上有那么一个人存在,会让自己觉得这个世界又温暖又幸福。这是种从未有过的体验。不知为什么,自己就是好想见到他,哪怕什么也不干,只是看着他就行。哪怕他给自己再多的尴尬,也无所谓。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受虐倾向?她又捂嘴笑起来,爱情,本就是互虐嘛!只是一会儿见了,我该怎么称呼他呢?吕公子,是不是太正式了?显得距离好遥远。

    吕少爷?不行,我又不是他的丫鬟,显得自己太卑微。还是直呼其名吧,吕慕桐——吕慕桐——好拗口的名字,一紧张,舌头会打结吧?干脆叫吕木头好了,反正发音差不多,他也听不出来。咦?这个名字好!

    木头——木头,我一个人的木头。我好有才哦。

    主意拿定,灵羽给自己加了油,快步向隔壁走去。只是,她只顾着对那个名字发感慨,却忽略了一个极大的疑点——

    昨日还满脸皱纹,一脸菜色的娘,何以在一夜之间回春?变得肤质光滑、皮肉紧致。

    什么样的梳洗能达到如此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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