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堂审
从抱朴山庄到公府大堂，已近子时。
半路骤然降雪，簌簌满地。
微澜府衙因陈年失修，大门、墙体、基柱上，一片片薄脆的漆皮翘成鱼鳞，在这风雪夜被刮去一层皮，露出里面灰褐色的土砖底色，在浅白色的天地间，更显破败与苍凉。
公府衙门尚且如此，更不必说那年头更远的城中民居。
一路走来，看到太多颓圮矮墙，坍塌街角，茅草穿墙……
十三年，
微澜城被弃治了十三年……
满目疮痍的破败与寒怆，任谁也无法想象，这曾是——大德四大商业重镇之一，素有“大德文心”之称的文脉腹地——微澜城。
昔年，繁华热闹的灵鸢大街本该烛火通明才是，琳琅满目的商品，种类丰富的夜宵小吃，天南地北的商旅，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的各色杂耍……
可而今，这些都不复存在。
取而代之，是挨家挨户紧闭的门窗。
夜幕之下，一切都黑黢黢，整座微澜城宛如一头被施咒沉睡的兽，一睡就彻底沉寂了十三年……
忽而，从灵鸢大街拐角处，传来一阵极不和谐的吵嚷，像是在深黑的夜幕中划开了一道口子，彻底打破夜的沉寂。
“那妖女人呢？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让她跑了！”
“对！我们大家伙这些年可被她害惨了！这次就算自己豁出性命，可只要能为下一代冲出一条生路，死了也值！”
“没错，就是这理！”
……
一群高举火把的城众结伴而行，朝着府衙方向而去。
听说害死刘小山七人的杀人凶手是七绝魔女转世，担心她卷土重来一次，于是大家纷纷自愿走上街头请愿，希望城治此次不得姑息。
公堂之上，兼任刑名师爷的小个子捕快刚要提笔做审讯记录，许是因为外面很吵，不得不放下手中墨笔，转而看向端坐正位的林远嵛，请示道：“大人，您看这……这还能继续审讯吗？”
“审！”
大堂之上，林远嵛正襟危坐，：“把民众遣散，传姜吟上堂。”
“传姜吟上堂。”
围观民众根本遣不走，纷纷聚在府衙门口听审。
众人注目中，向导阿姜走上堂来。
“草民姜吟，拜见大人。”
林远嵛神色凝重：“姜吟，说说前日在抱朴山庄的事情吧。”
姜吟连仔细回忆道：“前天十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小的像往日一样带团去困鹿山一日游。那天的游客几乎全是女子，都是冲着寒冰潭去的。我在山下接到散客后，便将她们带到了山庄里，按照以往惯例，我是先要暖个场的。
我当时对她们说，‘尊敬的各位旅客，早上好。很高兴今天由我带领大家来困鹿山一日游。我是您今天的向导，我叫姜吟，大家可以叫我阿姜。这俗话说啊，千年修得同船度，百年修得同日游……’”
“打住打住。”
林远嵛不耐烦地打断道：“阿姜，你讲重点。我问你，你当日是在什么时间首次见到苑苏蓉的？”
阿姜眼睛朝左上方看去，回忆道：“大约是辰时。当时我记得苑姑娘是最后一个到达山门的。一开始游客名录上并没有她。后来……”
“后来怎样？”
“后来是大管家亲自出来相迎，还特意嘱咐要对她特意关照。”
“还有这等事儿？”林远嵛眉头不觉拧成一个“川”字。“大管家为何出来相迎？”
阿姜茫然摇着头：“这个小的不清楚。大管家只是道明了她的来历……”他偷偷看向了坐在听众席上的刘二，犹豫起来。
“你看我作甚！”暴躁的刘二捶打着座位前的掉漆木桩，捶掉了一层灰。“是那老张头自己想要送我份人情，我才不打算承他这份情呢！”
“未经允许，不得喧哗。”林远嵛继续问：“大管家这么安排是谁的意思？”
阿姜摇摇头，表示并不知道。“大人，小的只是个甲等家仆，大主管交代的事情，不敢多问的。”
林远嵛的脸色有些差，看上去不怒自威。他沉思片刻，又问：“那天游客进山之后，可有何异常？”
阿姜想了好久，还是摇头。
林远嵛这时换了一种轻松口吻：“你好好想想，从苑苏蓉进山庄，再到寒冰潭，这中间好几个时辰呢，难道从没发生任何异常？”
阿姜低下脑袋，还是摇头。
“那刘小山他们七个是怎么回事？当时不是很多人说，他们是被苑苏蓉杀害的吗？可是亲眼所见？”
这回阿姜先是摇头，然后又点点头。
“你这是何意？到底怎么回事？”林远嵛被他整得有些不耐烦。
阿姜是被前天的事情吓傻了，而且当中有些事情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但他隐隐察觉到，刘小山等七人之死，另有蹊跷。
只是一个真正的事实是——那天在寒冰潭，所有人的确看见苑苏蓉提着一把沾满血的弯月长刀出现。
那时，距离她一个人孤身被扣押在惊溪之险相差不到一个时辰。
而从惊溪之险到寒冰潭，按照成年人正常的脚力，至少也需要一个时辰。
也就是说，她本不该出现在寒冰潭；
又或者说，她出现的时间不太对得上；
或者更直接地说，如果她真被刘小山他们七个扣在惊溪之险，那她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出现在寒冰潭的呢？
这两天，阿姜一直在反复思考这诡异事件。
无非是两种可能：
要么，她抄小道；
要么，那天出现在寒冰潭的根本不是她。
但第二个想法很快就被他排除了——跳下寒冰潭，是众人亲眼所见。在中下游的山洞附近找到的，也确实是她本人。
因此，阿姜断定，苑苏蓉当时一定是抄小道上来的。
可在抱朴山庄打工这么多年，从不知道两个景点之间有近路可抄啊……
这一系列未解之谜不停地萦绕在脑际，让阿姜苦不堪言。
不过好在要离开抱朴山庄了，关于那些未解之谜，就留给城治去头疼好了！
但阿姜万万没想到，自己却还是在劫难逃。
于是，便出现了刚才那幕。
“阿姜，请回答本官刚才的提问。”
“回大人，那天在‘惊溪之险’景点玩儿完，就已快到未时了。苑姑娘那时掉队了。
一开始，我并不知道，后来发现的时候，考虑到其他游客的安全，我便给无常发了信号，自己则先带着其他游客往寒冰潭去了。
然而等苑姑娘再次出现，已近申时。
当时，我们都看到，她手里，提着一把血淋淋的弯月长刀……
后来她好像魔怔了似地——直奔寒冰潭而来，小的想拦都拦不住。
几乎就在她投水那一刻，山里有人来报，说刘小山他们几个在‘惊溪之险’附近被人弄死了……
我们这才明白，原来她那么不顾一切，是因为杀了人……”
“如此说来，你们当中，并未有人亲眼见到是苑姑娘手刃刘小山等七人，”此时，一直沉默的林倚秾终于开口：“仅凭猜测，妄意出入人罪，视为诬告……”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阿姜连忙指向苏溆檀：“是她，是她，是苑姑娘当时自己说的，她自己喃喃着她杀了人……”
“哦？确有此事？”林远嵛看向苏溆檀。
一时间，堂上堂下，所有人目光全都聚焦在她身上。
我自己……
不，准确地说，是苑苏蓉竟然主动承认过自己杀人？
这……这太不可思议了。
不不不，这不太可能——一个弱质女子，怎可能以一敌七呢？
突然之间，一个可怕的猜想闪过苏溆檀的脑际——难道当时我已经重生，人，是我杀的？
不不不，这绝对不可能。
“苑苏蓉，本官在问你话，请你如实作答。当日，你是否有曾在寒冰潭亲口承认过杀人事实？”
林远嵛的双眸如猎鹰般冷酷与锐利，似乎不肯错过任何蛛丝蚂蚁。
苏溆檀的呼吸开始局促，紧张情绪逐渐占据大脑，虽然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可此时心间方寸已乱。
她用意念关闭视听，让自己深吸口气。
越是眼下这种时刻，越需要冷静。
“苏溆檀，本官在问你话！当日，你到底是否在寒冰潭亲口承认过杀人事实？”
“没有。”苏溆檀的视线转向一旁跪着的阿姜，定定回道：“大人，此人的话错漏百出，而且严重不符合客观事实——此前，他们一口咬定刘小山七人是被民女引了野蜂蛰死的；
现在，又说民女手中提着血刀……
难道这七个人死过两回？
一回是被野蜂蜇死，一回是被民女砍死的？
而且那可是七个男人啊！
敢问民女一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如何能杀得了七个汉子？”
“啊呸！你真是巧舌如簧，黑白颠倒！”
听众席上，刘二又沉不住气了：“你哪里是什么普普通通的柔弱女子！你可是回魂转世的七绝魔女——苏溆檀！你前世为非作歹，无恶不作，现在重返人间，又想卷土重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真实目的！”
“对！一定是这样！不然她怎可能一口气杀掉七个男人！肯定是那人回来了！”
堂外，一城众大声应和道。
“没错，只有那个人，只有她可以用这么阴毒的招术害人！难道大家忘了吗——当年鸡鸣驿一战，这妖女一夜杀了三万人啊！”又一人道。
“是了是了！看来这回她果然是真回来了！”又一人举起拳头，大骂道：“这臭娘们把我们微澜可坑惨了！这回就算是拼了命，也绝不能再让她兴风作浪！”
……
一时间，义愤暴起，人人欲群起而攻之。
眼看场面有些架不住，林倚秾高声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刘小山他们到底怎么死的，自有仵作验尸。妄意揣测，酿成冤狱，这责任谁担得起？”
儒雅兰芝的清贵公子，今天竟当众高声言语……
微澜城人，还是头一次见。
但林倚秾的声音还是很快就被情绪暴怒的民众压了下去。
“我们不听这些！我们就要她死！如果她真是那妖女转世，我们绝不姑息！”
“对，绝不姑息！”
……
这时候，一只手突然伸出，从后面抓住了林倚秾的衣袖。
“壑清哥哥，我看事已至此，不如……先将苑姑娘转移到敦化堂吧？”
敦化堂？
这是何去处？
苏溆檀不解，林倚秾凝眉。
“壑清哥哥，您再犹豫，我只怕就保不住苑姑娘了。”林远嵛催促道。
从林倚秾犯难的神情里，苏溆檀隐约察觉到，那并不是个好去处。
但却是眼下唯一能去之处。
半路骤然降雪，簌簌满地。
微澜府衙因陈年失修，大门、墙体、基柱上，一片片薄脆的漆皮翘成鱼鳞，在这风雪夜被刮去一层皮，露出里面灰褐色的土砖底色，在浅白色的天地间，更显破败与苍凉。
公府衙门尚且如此，更不必说那年头更远的城中民居。
一路走来，看到太多颓圮矮墙，坍塌街角，茅草穿墙……
十三年，
微澜城被弃治了十三年……
满目疮痍的破败与寒怆，任谁也无法想象，这曾是——大德四大商业重镇之一，素有“大德文心”之称的文脉腹地——微澜城。
昔年，繁华热闹的灵鸢大街本该烛火通明才是，琳琅满目的商品，种类丰富的夜宵小吃，天南地北的商旅，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的各色杂耍……
可而今，这些都不复存在。
取而代之，是挨家挨户紧闭的门窗。
夜幕之下，一切都黑黢黢，整座微澜城宛如一头被施咒沉睡的兽，一睡就彻底沉寂了十三年……
忽而，从灵鸢大街拐角处，传来一阵极不和谐的吵嚷，像是在深黑的夜幕中划开了一道口子，彻底打破夜的沉寂。
“那妖女人呢？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让她跑了！”
“对！我们大家伙这些年可被她害惨了！这次就算自己豁出性命，可只要能为下一代冲出一条生路，死了也值！”
“没错，就是这理！”
……
一群高举火把的城众结伴而行，朝着府衙方向而去。
听说害死刘小山七人的杀人凶手是七绝魔女转世，担心她卷土重来一次，于是大家纷纷自愿走上街头请愿，希望城治此次不得姑息。
公堂之上，兼任刑名师爷的小个子捕快刚要提笔做审讯记录，许是因为外面很吵，不得不放下手中墨笔，转而看向端坐正位的林远嵛，请示道：“大人，您看这……这还能继续审讯吗？”
“审！”
大堂之上，林远嵛正襟危坐，：“把民众遣散，传姜吟上堂。”
“传姜吟上堂。”
围观民众根本遣不走，纷纷聚在府衙门口听审。
众人注目中，向导阿姜走上堂来。
“草民姜吟，拜见大人。”
林远嵛神色凝重：“姜吟，说说前日在抱朴山庄的事情吧。”
姜吟连仔细回忆道：“前天十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小的像往日一样带团去困鹿山一日游。那天的游客几乎全是女子，都是冲着寒冰潭去的。我在山下接到散客后，便将她们带到了山庄里，按照以往惯例，我是先要暖个场的。
我当时对她们说，‘尊敬的各位旅客，早上好。很高兴今天由我带领大家来困鹿山一日游。我是您今天的向导，我叫姜吟，大家可以叫我阿姜。这俗话说啊，千年修得同船度，百年修得同日游……’”
“打住打住。”
林远嵛不耐烦地打断道：“阿姜，你讲重点。我问你，你当日是在什么时间首次见到苑苏蓉的？”
阿姜眼睛朝左上方看去，回忆道：“大约是辰时。当时我记得苑姑娘是最后一个到达山门的。一开始游客名录上并没有她。后来……”
“后来怎样？”
“后来是大管家亲自出来相迎，还特意嘱咐要对她特意关照。”
“还有这等事儿？”林远嵛眉头不觉拧成一个“川”字。“大管家为何出来相迎？”
阿姜茫然摇着头：“这个小的不清楚。大管家只是道明了她的来历……”他偷偷看向了坐在听众席上的刘二，犹豫起来。
“你看我作甚！”暴躁的刘二捶打着座位前的掉漆木桩，捶掉了一层灰。“是那老张头自己想要送我份人情，我才不打算承他这份情呢！”
“未经允许，不得喧哗。”林远嵛继续问：“大管家这么安排是谁的意思？”
阿姜摇摇头，表示并不知道。“大人，小的只是个甲等家仆，大主管交代的事情，不敢多问的。”
林远嵛的脸色有些差，看上去不怒自威。他沉思片刻，又问：“那天游客进山之后，可有何异常？”
阿姜想了好久，还是摇头。
林远嵛这时换了一种轻松口吻：“你好好想想，从苑苏蓉进山庄，再到寒冰潭，这中间好几个时辰呢，难道从没发生任何异常？”
阿姜低下脑袋，还是摇头。
“那刘小山他们七个是怎么回事？当时不是很多人说，他们是被苑苏蓉杀害的吗？可是亲眼所见？”
这回阿姜先是摇头，然后又点点头。
“你这是何意？到底怎么回事？”林远嵛被他整得有些不耐烦。
阿姜是被前天的事情吓傻了，而且当中有些事情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但他隐隐察觉到，刘小山等七人之死，另有蹊跷。
只是一个真正的事实是——那天在寒冰潭，所有人的确看见苑苏蓉提着一把沾满血的弯月长刀出现。
那时，距离她一个人孤身被扣押在惊溪之险相差不到一个时辰。
而从惊溪之险到寒冰潭，按照成年人正常的脚力，至少也需要一个时辰。
也就是说，她本不该出现在寒冰潭；
又或者说，她出现的时间不太对得上；
或者更直接地说，如果她真被刘小山他们七个扣在惊溪之险，那她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出现在寒冰潭的呢？
这两天，阿姜一直在反复思考这诡异事件。
无非是两种可能：
要么，她抄小道；
要么，那天出现在寒冰潭的根本不是她。
但第二个想法很快就被他排除了——跳下寒冰潭，是众人亲眼所见。在中下游的山洞附近找到的，也确实是她本人。
因此，阿姜断定，苑苏蓉当时一定是抄小道上来的。
可在抱朴山庄打工这么多年，从不知道两个景点之间有近路可抄啊……
这一系列未解之谜不停地萦绕在脑际，让阿姜苦不堪言。
不过好在要离开抱朴山庄了，关于那些未解之谜，就留给城治去头疼好了！
但阿姜万万没想到，自己却还是在劫难逃。
于是，便出现了刚才那幕。
“阿姜，请回答本官刚才的提问。”
“回大人，那天在‘惊溪之险’景点玩儿完，就已快到未时了。苑姑娘那时掉队了。
一开始，我并不知道，后来发现的时候，考虑到其他游客的安全，我便给无常发了信号，自己则先带着其他游客往寒冰潭去了。
然而等苑姑娘再次出现，已近申时。
当时，我们都看到，她手里，提着一把血淋淋的弯月长刀……
后来她好像魔怔了似地——直奔寒冰潭而来，小的想拦都拦不住。
几乎就在她投水那一刻，山里有人来报，说刘小山他们几个在‘惊溪之险’附近被人弄死了……
我们这才明白，原来她那么不顾一切，是因为杀了人……”
“如此说来，你们当中，并未有人亲眼见到是苑姑娘手刃刘小山等七人，”此时，一直沉默的林倚秾终于开口：“仅凭猜测，妄意出入人罪，视为诬告……”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阿姜连忙指向苏溆檀：“是她，是她，是苑姑娘当时自己说的，她自己喃喃着她杀了人……”
“哦？确有此事？”林远嵛看向苏溆檀。
一时间，堂上堂下，所有人目光全都聚焦在她身上。
我自己……
不，准确地说，是苑苏蓉竟然主动承认过自己杀人？
这……这太不可思议了。
不不不，这不太可能——一个弱质女子，怎可能以一敌七呢？
突然之间，一个可怕的猜想闪过苏溆檀的脑际——难道当时我已经重生，人，是我杀的？
不不不，这绝对不可能。
“苑苏蓉，本官在问你话，请你如实作答。当日，你是否有曾在寒冰潭亲口承认过杀人事实？”
林远嵛的双眸如猎鹰般冷酷与锐利，似乎不肯错过任何蛛丝蚂蚁。
苏溆檀的呼吸开始局促，紧张情绪逐渐占据大脑，虽然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可此时心间方寸已乱。
她用意念关闭视听，让自己深吸口气。
越是眼下这种时刻，越需要冷静。
“苏溆檀，本官在问你话！当日，你到底是否在寒冰潭亲口承认过杀人事实？”
“没有。”苏溆檀的视线转向一旁跪着的阿姜，定定回道：“大人，此人的话错漏百出，而且严重不符合客观事实——此前，他们一口咬定刘小山七人是被民女引了野蜂蛰死的；
现在，又说民女手中提着血刀……
难道这七个人死过两回？
一回是被野蜂蜇死，一回是被民女砍死的？
而且那可是七个男人啊！
敢问民女一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如何能杀得了七个汉子？”
“啊呸！你真是巧舌如簧，黑白颠倒！”
听众席上，刘二又沉不住气了：“你哪里是什么普普通通的柔弱女子！你可是回魂转世的七绝魔女——苏溆檀！你前世为非作歹，无恶不作，现在重返人间，又想卷土重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真实目的！”
“对！一定是这样！不然她怎可能一口气杀掉七个男人！肯定是那人回来了！”
堂外，一城众大声应和道。
“没错，只有那个人，只有她可以用这么阴毒的招术害人！难道大家忘了吗——当年鸡鸣驿一战，这妖女一夜杀了三万人啊！”又一人道。
“是了是了！看来这回她果然是真回来了！”又一人举起拳头，大骂道：“这臭娘们把我们微澜可坑惨了！这回就算是拼了命，也绝不能再让她兴风作浪！”
……
一时间，义愤暴起，人人欲群起而攻之。
眼看场面有些架不住，林倚秾高声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刘小山他们到底怎么死的，自有仵作验尸。妄意揣测，酿成冤狱，这责任谁担得起？”
儒雅兰芝的清贵公子，今天竟当众高声言语……
微澜城人，还是头一次见。
但林倚秾的声音还是很快就被情绪暴怒的民众压了下去。
“我们不听这些！我们就要她死！如果她真是那妖女转世，我们绝不姑息！”
“对，绝不姑息！”
……
这时候，一只手突然伸出，从后面抓住了林倚秾的衣袖。
“壑清哥哥，我看事已至此，不如……先将苑姑娘转移到敦化堂吧？”
敦化堂？
这是何去处？
苏溆檀不解，林倚秾凝眉。
“壑清哥哥，您再犹豫，我只怕就保不住苑姑娘了。”林远嵛催促道。
从林倚秾犯难的神情里，苏溆檀隐约察觉到，那并不是个好去处。
但却是眼下唯一能去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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