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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释惑

    一场火劫,京兆尹年久失修的牢房被烧得面目全非,坍塌的梁柱像一堆巨兽的残骸,东倒西歪地散落一地。好在里面关押的牢犯总共就两个,大火发生时全被及时转移了阵地。不过昨夜,京兆尹来了第三个囚犯——一名女囚。

    “啪——”一桶冷水直接从头顶浇灌下来。

    春寒料峭,水寒似冰,刺骨的疼。

    倒在地上的苏溆檀瞬间醒来,睁开沉重的眼皮,疲乏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此刻,林倚秾跟黄芳笙就在对面。黄芳笙拿着皮鞭,在手里来回摩挲着。林倚秾则背对着她,负手而立。

    “听我句劝,别再负隅顽抗了,好吗?”皮鞭擦着苏溆檀的背部划过,黄芳笙的声线很柔和,可说起话来时声音却很缥缈。“说实话,等会儿真要用刑,我还真有点下不去手呢……”

    “哒——哒——”发丝上的水珠落在地上,声音异常清晰。

    苏溆檀缓缓抬起头来,娇弱地看向面前的两个男子,语气无比卑微道:“我真是苑苏蓉!你们……你们怎么才能相信?”

    黄芳笙缓缓蹲下身上来,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直直看着她的眼睛:“我们当然知道你是苑苏蓉。但我们关心的是,苑苏蓉这层身份背后,你又是谁?”

    苏溆檀沉默了,脸上的表情既显悲伤,又有无奈,片刻之后,她最终还是选择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壑清,她还是这副要死不活样子。我看不然还是用刑吧。”黄芳笙凝视着林倚秾的背影,等待答复。

    逆光之中,林倚秾高俊白皙的面庞一半冷,一半黑,依旧保持沉默。

    “你是担心周老那边不好交代?还是不舍得呀?”黄芳笙嬉着脸问。

    “对于将月门之人,何来不舍之说?”林倚秾缓缓转过身来,目光像两道冰柱,直直插到苏溆檀身上,朝她缓缓走去,在几步之外停下:“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大可放心,我们跟将月门不一样。就算你真是那个人,我们也不会拿你怎么样。”

    见苏溆檀没有丝毫反应,他亲自蹲下身来,在她耳边道:“我知道,夺舍并非你所愿,我可向你保证——如果你真是被她夺舍,我,会竭尽所能来救你……”

    男人的嘴,我信你个鬼!

    背光处,苏溆檀紧紧咬唇,再抬起头来时,一脸心碎的表情道:“士可杀,不可辱。公子若不信我,随意处置便是,只是屈打成招,怕是会有辱贵府门楣。”

    “壑清,她这是在威胁你!”黄芳笙看热闹不怕事儿大地盯着林倚秾。

    林倚秾的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来,幽深莫测。

    黄芳笙道:“需要我去拿刑具吗?”

    林倚秾还是没有直接回应,他站起身来,当目光再次看在地上的苏溆檀时,不得不说,虽然是背对着他,可那副身体微曲的样子,当真是楚楚可怜。

    不过很可惜,林倚秾向来以不懂得怜香惜玉而闻名。这一次,也不例外。“对付这女人,得用三生石。”

    三生石?

    这是什么刑罚?

    苏溆檀听说过投石刑,却从没听说过三生石,心里忐忑起来。

    林倚秾依旧望着她的背影,一动不动,只是脸上再没有任何一丝表情。“三生石并非什么残酷刑罚,但却比任何酷刑都要管用。所以,你要小心了。”

    话间,黄芳笙已拿来一黄色小包,层层打开来,里面是一团黑似茶饼的团子。他小心翼翼掰下一块,连同碎末一同向苏投去。“吃下。”

    苏溆檀回过头来,看见他手里的东西,不禁皱眉:“你喂我的这是什么东西?老鼠屎吗?”

    “老鼠屎?”黄芳笙大笑起来:“什么样的老鼠能拉出比神丹妙药还金贵的老鼠屎?我看你的孤陋寡闻,跟山野村妇有一拼!这是三种草药调配的特殊药剂,吃了可使人精神亢奋,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对苏溆檀歪嘴角一笑,这让她不由地神色一紧:“更重要的是什么?”

    黄芳笙却在这时候突然卖起关子来,抿着嘴巴什么也不说。

    苏溆檀意识到,对方不想说的话才是关键。但眼下他既然不想说,那继续问也问不出答案来。看来只能考虑转变战术,于是她盯着黄芳笙看了好一会儿,忽而故作嫌弃嗤笑道:“这世间哪有什么神丹妙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把戏。”

    “你以为我们是在跟你玩儿心理战吗?”黄芳笙冷笑着扫了她一眼,随后便对门外的衙役吩咐道:“去,把老陈带过来。”

    不多时,一胡子啦擦的中年男子被两个衙役架了过来。

    黄芳笙捏住他下颌,将一小块三生石塞进了他嘴里,老陈整个人一脸懵,完全搞不清楚情况,正要开口问,黄芳笙却点了他的穴道说:“老陈,你不是报官说你老婆被隔壁老王劈死了?那好,我现在问你,你可知他杀你妻子陈李氏的那把菜刀在哪儿?”

    老陈一开始耷拉着脑袋默不作声,只是摇头,待一剂药下肚,整个人瞬间挺起胸膛,两眼放光,左右晃腿,没一会儿竟像狗一样做摇首摆尾状。

    黄芳笙见状,知道三生石已经开始发挥作用,这才解开了老陈的穴道,把刚才的话又问一遍。

    “汪——汪汪——”没想到,老陈学起了狗叫。

    苏溆檀忍不住掩面而笑,偷偷看向黄芳笙的眼神里,满满写着“这就是你说的神丹妙药?”

    谁知没一会儿老陈突然停止了犬吠,神色异常亢奋地开口道:“那贱人根本不是被隔壁老王砍死的,而是被我从外面捡的疯狗给咬了病死的!哈哈哈!她死得好!死得活该!呸!我说她就该死!”

    这下,苏溆檀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笑容在脸上僵住了。

    令人更没想到的还在后面。黄芳笙一边摸摸老陈的脑袋,一边柔声道:“老陈,那你为何当初报案时说,你老婆是因琐事跟隔壁老王起了争执,推搡之间,被那老王失手砍死了?”

    老陈又大声犬吠起来,呼吸也更加急促:“狗日的!那老王根本就不是个东西!他见我常年在外,竟然敢勾引我老婆!不过我知道,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那贱妇跟他的丑事被我撞见,我岂能轻易饶了他们!”

    “所以你便想要借刀杀人?”黄芳笙平静地问。

    “那对奸夫淫妇不杀,难道还留着过年吗?”

    老陈的情绪一下子暴涨起来,他满脸通红的样子,真像只急了要咬人的狗:“老王那龟儿子做了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却还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在家的时候,他还敢隔三差五地拿借点儿柴盐的由头来找那贱人!每当看到他俩在我眼皮子底下还不知收敛,我就想着要怎么让他们付出代价!那天,我故意跟那贱人说自己要出趟远门,目的就是要引他们上钩。没想到啊没想到,我前脚刚走没多久,老王那王八羔子就猴急猴急地往我家里窜!我见时机成熟,破门而入,把那对奸人吓得魂飞魄散!哈哈哈哈!”

    黄芳笙鼓掌道:“好一招钓鱼捉奸。之后呢?老王现在何处?这人已经失踪好久了。”

    老陈的脸突然阴沉下来:“那短命鬼只怕现在已经死在荒郊野岭了。”

    “你把他丢在哪儿了?”

    老陈冷笑:“朋友妻,不可欺。他那种人真是恶心,杀他我还嫌脏了我自己的手!色字头上一把刀,是他自己找死,跟我有什么关系?”

    老陈的话让人听得有些不太明白,黄芳笙顺着他的意思稍作思考,问道:“你老婆是什么时候被疯狗咬的?那天你撞见他二人的事后,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闻言,老陈竟然得意地笑了起来:“哎呀,想不到大人这么快就看出门道了?嘿嘿,关于怎样才能既不用我亲自动手杀死那夺人妻的王八羔子,又能让他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可是想了好久好久呢!汪——汪汪——”

    苏溆檀注意到,老陈一兴奋,就控制不住地狗吠,而且跟真实的狗叫别无二致。

    如果这真是三生石的效果,那么眼前这出杀鸡儆猴的戏码,的确让人胆寒,但事已至此,只能强自镇定硬撑下去。

    老陈这边的自述还在继续着:“自我打算对报复他们的时候,老王那家伙就必死无疑了——那贱人喜欢狗,听说疯狗咬人会让人得病而死,于是我便弄来了一条疯狗给她养。嘿嘿,果不其然,没多久她就中了招。要是那老王不碰她,兴许还死不了。可这怎么可能呢?哈哈哈哈哈……那天他俩的丑事被我撞见,那孙子简直吓傻了,还一个劲儿地跪在地上给我磕头。你知道我后来怎么着了吗?我后来……我后来让他脱了裤子该干嘛继续干嘛,可那小子当时还以为我是被气疯了!吓得他裤子都没提就屁滚尿流地往外跑了!哈哈哈哈哈……”

    老陈肆意地大笑,声如狗吠,相貌如豺犬般狰狞。

    “那只咬了你老婆的疯狗在哪儿?”黄芳笙又问。

    “被我一棒子闷死了,尸体就在老王他家的茅坑底下。哈哈哈!这地方任谁也想不到吧?”老陈笑得很癫狂,呼吸也随之急促。

    苏溆檀头一次见到有人交代自己的犯罪经过这么酣畅淋漓,看来三生石真的不容小觑,不禁暗自为自己接下来的处境捏一把汗。

    “看见了吗?人在亢奋到极点时,说话是根本不经思考的。换句话说,我问什么,他就只会顺着我的话答什么。这就是三生石的威力所在。”黄芳笙在此时突然冷冷朝苏溆檀扫了一眼,这让她瞬间如坐针毡,尬然笑道:“原来世间,世间还真有神丹妙药……”

    “你想试试?”这时,身后一直沉默的林倚秾突然开口:“其实我还蛮想知道,你吃了三生石,会变成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自然是蛇蝎模样!”黄芳笙侧目。

    苏溆檀瞬间原地石化。

    这时候,老陈已被带下去签字画押,狱中只剩下三人。

    黄芳笙目光自带冷锋,又回到苏溆檀身上来:“本来对待陈阿大那种大老粗是根本不需要用到三生石的……”话到此处,他的目光轻轻落向林倚秾的背影,又道:“可有人念在周老的面子上,想着还是得来一场杀鸡儆猴。”

    “你们……你们怎可这么对待我一个弱女子?你们不觉得手法很龌龊吗?”

    “弱女子?”林倚秾转过身来,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绽开右手,俯视道:“你哪里弱了?尤其是勾引男人的时候,哪像弱女子!”

    “噗嗤!”黄芳笙听到这里直接笑出声来,“这是我不付钱就能听的吗?”

    苏溆檀顿时觉得面颊一阵红热,用十分委屈的眼神看向林倚秾道:“原来我在林公子心中就是这样一般的存在?”

    “不然呢?装可怜那套快收起来吧!你搞错对象了!”黄芳笙继续揶揄道:“不过话说回来,普通弱女子可得不到黑鳗河神的青睐呢!”

    苏溆檀暗暗咬着下唇,自重生以来,这还是她头一次收到这么大的羞辱。可黄芳笙这边还没完:“还有,你方才说,我们手法龌龊?”他的表情瞬间冷凝下来:“你怕香香的出现会暴露你自己,就把她一个人丢到外面的时候,就不觉得自己很龌龊?”

    “哦,难怪这次回来你看我总是这么气不顺,原来是因为她啊!”苏溆檀直到此刻才终于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招惹了黄芳笙,她不疾不徐地站起身来,眯起眼时,自带笑意,兰花细指轻轻抚上黄芳笙肩头,柔声道:“你现在这么恨我,指不定以后得多感激我呢……”

    “可笑!说这种话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黄芳笙直接粗暴地打断了苏溆檀,这让她意识到,黄芳笙对香香已经全然上头了,这种时候跟他说什么都没用。于是,赶紧又抛出下一个问题:“你这么爱香香,让我很好奇,对她,你们也用了三生石吗?”

    黄芳笙神色一滞,俄而看向一旁的林倚秾。林倚秾则一脸淡定:“她不需要。她不可能被夺舍。”

    “你是怎么判断的?”

    “这你不需要知道。”林倚秾的目光再次回到苏溆檀身上,直接粗暴地上手捏开她的嘴,用无比冷漠的口吻道:“我再问一遍,你,到底是何人?”

    “那我也再说一遍——本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是苑苏蓉!”

    昏暗的灯火下,苏溆檀直直地迎视着林倚秾的目光,没有一丝一毫躲闪。对比之下,林倚秾的眼神里透着一种迷离,一种捉摸不定的迷离。

    “看来你是煮熟的鸭子,只剩嘴硬了。现在连我都不免有些好奇,三生石下肚,你会吐露出什么识破惊天的秘密!”黄芳笙拿起一只水囊,顺着水就给她全部灌下去。

    “咳咳咳——咳咳咳……”苏溆檀又惊又怕,被水呛得几乎快要踹不过起来。没一会儿就又倒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她这是想要装晕蒙混过去!”黄芳笙道:“是否采取接下来的行动?”

    林倚秾看着躺在地上的苏溆檀,“去,打一桶井水来。”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之间,耳边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空灵又缥缈:“告诉我,你是谁?”

    此时的苏溆檀感觉浑身发冷,这让她有些不知所措——明明刚才已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但三生石的药力一上来,之前那些心理暗示的作用就全都崩塌了,林黄二人已逐渐从她的视野里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鹅羽白。很快,周围一切就全都成了白的,像是白茫茫的雪原,望不到尽头,看不到边际。

    苏溆檀的大脑已经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她努力地想从幻境中挣脱出来,可又立马进入了更深层次的幻境,直至她已不分辨不出身处之地,到底是幻是真。

    “告诉我,你是谁?”

    响起的声音似乎是从很遥远的地方飘来,问题有些耳熟,仿佛许久之前,有人已问过成千上百遍。

    “你是谁?在哪里?我为什么看不到你?”苏溆檀四下张望,但除了茫茫雪原,皑皑皎雪,再无他物。

    “我是林……哥哥啊!”声音响起处,一个白色的点正朝着自己移来。来者身着一身雪白的裘衣,与银装素裹的雪原浑然一体。

    林哥哥?

    金陵林氏的林哥哥?

    随着二人之间距离越来越近,答案也逐渐清晰——是了,你是林哥哥,你叫林……林……

    前一世,那名字是个禁忌,苏溆檀只能深埋在心底,以致于她现在竟想不起来了!

    林哥哥的名字叫什么来着?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天啊!我怎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林哥哥,你怕死吗?这世间有什么灵丹妙药,可让人起死回生吗?人死了就什么也没了,好可怕啊!”

    庆阳六年,花朝节。

    彼时,刚满七岁的苏溆檀头一次知道人有一天会死亡,这让她一整天都郁郁寡欢。晚间,金陵林氏的独子照例来给她送礼物,可这次,她却没像往年那样亲自相迎。

    面对这个问题,彼年,林家少年也不过才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但他面上浮出一丝微笑,那是一种超越他自身年龄的豁达与淡定:“小傻瓜,人死当然不能复生。不过这也没什么好怕的。人死了会去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比这里更精彩……”

    “你骗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哪儿来的另一个世界?”

    “我没骗你。金钱财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等人离开了这世界,确实什么都没了。可在另一个世界里,人们根本不需要这些东西。”

    苏溆檀半信半疑地眨眨眼:“那另一个世界里,人需要什么?”

    “需要这世上,有人还记着你的名字。”

    “只需要这个?这么简单?”苏溆檀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简单吗?

    林家少年并不这么觉得。

    可他还是冲她点点头,“哪怕生前的亲朋好友,身后的子孙后代都忘记了你是谁,但只要这世上有人还记得你的名字,足矣。”

    可是林哥哥的名字叫什么来着?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就给忘了?

    苏溆檀觉得这简直比噩梦还要可怕!

    “小傻瓜,我不怪你。”

    当那缥缈的声音再次响起时,温暖又湿润:“好妹妹,请你也原谅哥哥吧,哥哥一人在那遥远的另一个世界里好孤单,孤单到很多之前的事情都记不起来了,哥哥也不小心弄丢了你的名字……再给哥哥一个机会吧,好不好?请再告诉我一遍,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我叫……我叫苏……苏……蓉,苑苏蓉。”

    瞬间,黄芳笙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手里吊着的水晶球仍在二人之间不停摆动着,可听到这样的答复,意味着他们之前的猜想跟努力方向全都是错的,这让他感到很是气馁,手中的水晶球从指尖滑落。

    林倚秾就在这时接住了水晶球,继续对坐在面前的苏溆檀发问:“我知道你有个名字叫苑苏蓉。但哥哥想知道,你原来叫什么?”

    “原来?原来……叫……叫月德。”

    “月德又是谁?”黄芳笙听得云里雾里,一脸不知所云地看向林倚秾:“难不成夺舍者另有其人?”

    林倚秾将食指放在唇间,示意他安静,继而又问:“那么现在请月德告诉我,你来自哪里?你可认识苏溆檀?”

    苏溆檀点点头:“听过这名字。微澜人都知道她。跟哥哥一样,那是个令人闻之色变的人物,嘘……”

    听到此处,林倚秾瞬间原地石化。

    黄芳笙眼珠里骨碌一转,问道:“既然月德你知道她,那么请你告诉我,那人是不是夺了你的舍?那人就是现在的你,她就困在你的躯体里,对不对?”

    然而这时,苏溆檀突然不说话了。

    黄芳笙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只得直直看向林倚秾。这种时候,林倚秾也只能选择暂时先保持沉默。

    “月德,你说话啊!”黄芳笙是个急性子,忍不住催问了一遍。

    谁知话音刚落,只听头顶上“咚”地一声闷响,一记拳头重重砸在了他脑袋上。苏溆檀掐着腰,气鼓鼓地冲他吼道:“你知不知自己到底在说什么疯话!人死如灯灭,不能往生!”

    黄芳笙捂着脑袋,原地傻眼:“我说你是不是对三生石有抗药性啊!这话怎么跟之前说的一模一样?”

    苏溆檀呆呆木木地转过头来看着他,一脸懵然:“什么是三生石?”

    黄芳笙赶紧冲她摆摆手:“没什么。月德,我再问你,你是将月门派来的卧底吗?”

    这次,苏溆檀老老实实地点点头。“是。”

    黄芳笙顿时两眼放光:“那他们派你来做什么?”

    苏溆檀呆头呆脑地朝二人放出两道光:“盯人。”

    “那劫走香香,也是将月门的意思?”黄芳笙问。

    “是。”

    不得不说,这突如其来的收获简直让人喜出望外,可此时黄芳笙却开心不起来,他努力让自己克制住内心各种复杂的情绪,只要再问下去,肯快就能知道香香的下落。“那么,请月德告诉我,香香现在哪里?”

    可对面的苏溆檀却像拨浪鼓似地摇摇头:“不知道。没问。将月门的规矩——只走自己脚下路,莫问他们踏何途。”

    “这是什么屁规矩?得改改!”黄芳笙顿时像瘪了的球。

    “嗯,我也觉得。”苏溆檀竟也点头应是,这难得和谐的场面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那香香临走时可曾对你说过什么?还有,你为何要去天寿塔?”黄芳笙索性把话题转移到了天寿塔,也许能顺着这条线索找到香香的下落。

    关于这座外界传得玄之又玄的塔,似乎潜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

    比如,天寿塔落成前夕,日夜赶工的总监造师被累得吐血而亡,见了血光之灾,被视为不吉。

    又比如,那塔里供奉的雕像五官飞出七窍,毫无神佛灵韵之美,拜之则会招灾引祸……

    种种迹象表明,天寿塔乃十煞不吉之地!

    所以苑苏蓉为何会突然跑去哪里?

    “老花和尚去过那里。”苏溆檀一脸淡定地说。

    “老花和尚?”黄芳笙稍思片刻:“哦,明白了,你是想去哪儿找将月门的联络人?”

    “嗯。”

    “那找到了吗?”

    “没。”

    “你找他干嘛?是香香让你找的?”

    苏溆檀摇摇头:“《万毒集》,可能在他手上。”

    “世间如今还有那玩意儿?不是说当初那女魔头亲手毁了《万毒集》?也算是做了桩好事……”

    “目前我只是怀疑。”

    “怀疑?怀疑又不能当饭吃!”

    黄芳笙说完此话,苏溆檀忽而木然抬头看向了他。黄芳笙神色一滞,甩甩袖子道:“好了好了,我没什么要问的了。壑清,你有吗?”

    林倚秾问:“你方才既然说人死不能复生,那么,如何解释前夜在塔里你大喊自己重生一次?”此刻,他冷冷地看着对面的苏溆檀,就好像是在审问犯人。

    “那话说的不是我,”苏溆檀抬起眼眸,目光顿时清明起来:“那塔里藏着不干净的东西,如果我没猜错,那晚我应是中了蛊,才会说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话!”

    黄芳笙嘿嘿一笑:“你这小丫头还挺会编故事呀!看来三生石对你没用!好,既然你不说实话,那便让你尝尝用刑的滋味!来人啊——”

    “且慢!”

    林倚秾在逆光中回眸看了苏溆檀一眼,竟道:“那天寿塔里确实有古怪!”

    原是这两日为苏溆檀诊治,他在她的脖子后面发现了三个小小的红色斑点,排布细密又整齐,像是一排牙印。经过多方寻问,基本可以断定,那是一种罕见的蛊虫——梨痴。

    《万毒集·异虫篇》载,古阴江淮地,有大虫若鳛,喜择塔而居。畏光耐潮,日常不得见,阴雨夜偶出。可复中蛊者语。幼形如青梨,误食致幻,傻言痴语,故唤为“梨痴”。

    “所以你的意思是,她非但没有找到将月门的联络人,反而被人下了蛊?”黄芳笙半信半疑。

    “不错。”林倚秾沉声道:“听闻将月门有个老花和尚,擅制毒,江湖人称‘毒蛤蟆’,喜欢捉弄人。如果他真去过天寿塔,那么梨痴很可能是他留下的。”

    “可他为何要这样做?这不等于遗人把柄?若是有心人按图索骥,很快便能抓出他来!”

    林倚秾嘴角笑道:“哪儿有你想得那么简单?毒蛤蟆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抓到的。喏,这里不就有人惨遭毒手?”

    苏溆檀回头瞪了他一眼:“既然早就知道,那晚你为何不拦我?”

    林倚秾淡漠地看向她:“拦得住吗?”

    苏溆檀努努嘴,不做声,突然想起那个一直困惑于心的问题:“你们可知塔里供奉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又不是什么神佛,你当然猜不出来……”那从身后传来的声音再次回想在耳际。

    林倚秾道:“那里供奉的并非神明,而是一凡人——大德开朝皇帝建德帝的宠妃——贡夫人。”

    这答案让苏溆檀不免有些意外:“大德律载,除五大神明外,任何人不得私自供奉外道淫祠!更何况还是皇家敕造的天寿塔!那贡夫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竟能让皇家冒天下之大不韪?”

    “我说你孤陋寡闻的程度当真跟乡村野妇有一拼了!”黄芳笙一脸嫌弃地释道:“建武帝的贡夫人是位异族女子,生前承欢最多,但未留下子嗣,故无名无分,直到庆阳朝才追其妃位。据说这位夫人地位之所以如此飞升,跟庆阳帝的梦魇有关。”

    “什么梦魇?”

    黄芳笙并不直接回答,而是问:“你可曾听说过廉州瓜蔓抄案?”

    苏溆檀摇摇头。这是庆阳末年的事情了,她自然不知。

    庆阳十九年,有廉州籍官员被人举报在野下勾结邪恶势力,暗中谋反,不久便被朝廷一举查获。庆阳帝盛怒之下,将涉案的十多名官员统统株连九族,更是把他们相关的街坊邻人全部处死,只用了不到三天,死者三万余人,整个廉州县城变成了一片废墟,是谓瓜蔓抄。

    传闻廉州瓜蔓抄案后,有冤魂集聚不散,日夜惊扰圣寝。为此,庆阳帝曾派懿和太子安排法事,祈求神明驱邪,但收效甚微。

    后来,有民间术士呈现破障之法——冤魂乃怨气所结,亡灵之怨,本因天子失策而生,皇家供奉的五大神明自然无法镇压——解铃还须系铃人,但天子乃人间至尊,自然无暇顾及阴魂之事,得另寻他人代天子。

    由于怨灵煞气很重,因此得在皇族先人中寻找命格最硬者,才能管制住那些不听话的冤魂。

    “原是因为那贡夫人恰好是天煞孤星的命格,镇得住那些怨灵,所以庆阳帝才火速追封,又以上好金丝楠木雕其立像一座,敢情是有求于人,把人家锁在天寿塔里,好帮他镇妖驱魔啊!我就说嘛,事出反常必有妖!不过想来那贡夫人生前,庆阳帝也没怎么好好孝敬过,所以效果应该不怎么样吧?”苏溆檀道。

    “这回你猜错了!”黄芳笙摸着下巴:“不过说来也怪,自打贡夫人的立像进了天寿塔,庆阳帝就再也没梦魇过。”

    “这么灵验?”苏溆檀有些不服气:“看来这贡夫人还真是好哄,别人突然对她好,摆明了是别有用心。她还真拿别人当亲儿子对待啊?”

    “喂,祸从口出,连天王老子的家事都敢随意评说?!也不摸摸自己脖子上有几个脑袋?”黄芳笙赶紧捂住了耳朵:“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敢说,我可不敢听!”

    林倚秾却淡淡一笑:“天寿塔里的秘密早就成了皇族内的笑话。有什么不能说的?”

    “就是就是!你刚才不也说的很起劲吗?”

    “诶,你们可别血口喷人啊!我刚才什么也没说,都是她起的头!”

    “怎么又怪到我头上了?我不过是想解心中之惑罢了。”苏溆檀停顿片刻,又道:“好了,现在关于我的问题已经全部解答了,可以放我走了吧?”

    黄芳笙微微一愣,看了林倚秾一眼,略微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她怎么……怎么这么快就……”

    林倚秾没有回应他的目光,只是冷静地在一旁观察着苏溆檀的一举一动。三生石的药力只能维持半柱香的工夫,而此刻,窗边的香灰已经燃尽,时间刚刚好。“今日的谈话就先到此为止,你先在这里好好休息。我们走。”

    “咱们这就走了?”

    “你们这就走了?”

    “若不想走,你就留下陪她吧。”林倚秾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外。黄芳笙紧随其后。

    “喂,回来!回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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