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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攫拏者亡,默默者存

    炀帝之在东宫,尝谓弼曰:“杨素、韩擒、史万岁三人,俱称良将,优劣如何?”弼曰:“杨素是猛将,非谋将;韩擒是斗将,非领将;史万岁是骑将,非大将。”太子曰:“然则大将谁也?”弼拜曰:“唯殿下所择。”弼意自许为大将。

    ——《隋书·卷五十二·列传第十七·贺若弼》

    程咬金和小狗子折腾了一夜,两人都是饥肠辘辘,当下也不客气,自顾自吃起来。

    贺一信知道时间紧迫,便坐在旁边,自顾自开始讲述小狗子的身世。

    “七年前,我带着小狗子投到您的庄上。那时候骗您说是关中府兵,大哥战死,家里永业田又被上官侵夺,实在活不下去了,只得弃了身份,带着侄子逃到了山东。”

    “其实,当时是小狗子家里出了天大得祸事,我们躲避朝廷的追杀,不得不隐姓埋名。”

    “小狗子不姓贺,他姓贺若。”这贺若两字一出,贺一信身子都挺了挺,一股豪气透体而出,连脸上的疤痕似乎都透出了光彩。

    “莫不是平陈第一功臣、右武候大将军贺若弼之后?”程咬金心中其实早已经有了答案,这个姓氏,又是逃犯,在大隋朝只可能是这一家。

    “正是,小狗子是大将军的嫡亲孙子,二公子怀亮的小儿子。我乃大将军亲军部曲,为了隐瞒身份,不得已僭越,和小公子以叔侄相称。”说出小狗子的身份,贺一信连对他的称呼都改了。

    说起这贺若弼,乃是大隋朝一等一的英雄人物,平灭南陈时与韩擒虎并列军功第一,被文皇帝封为上柱国,宋国公,就连南陈皇帝陈叔宝的妹妹,都被赏给了他做妾。

    不过,这位大英雄有一个致命的缺点——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说来也是命中注定,贺若弼最不应该犯的错误就是多嘴,因为他的父亲贺若敦,就是因为经常私下里口出怨言,最后被权臣逼迫而自杀了。

    老贺临死前,知道贺若弼也有多嘴的毛病,就把他叫到面前,“我这辈子因为多嘴而被杀,你一定要记住爹的教训,不要老是抱怨发牢骚,否则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说完,老贺让贺若弼伸出舌头。

    贺若弼虽然不明所以,但毕竟是老爹临死前的要求,他还是乖乖伸出舌头,谁知老贺二话不说,突然用锥子用力刺向他舌头,直到血流不止才停手。

    锥舌诫子,老贺为了儿子还真下得去手,可惜他用错了工具,没有一刀割下贺若弼的舌头,终究是留下了后患。

    贺若弼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尤其是平灭南陈立了大功之后,更是得意忘形,一张嘴不但把当朝权贵得罪了个遍,还曾经因为口出怨言,惹怒了高祖文皇帝。

    贺若弼认为自己是平陈第一功臣,已经做了大将军,下一步自然就应该拜相了,结果文皇帝却任命了杨素为宰相。贺若弼不乐意了,口出怨言最后都传到了皇帝耳朵里。

    文皇帝收拾了他几次,甚至都关进了监狱,但是如果能管住自己的嘴,那就不是贺若弼了。

    有一次,文皇帝又把贺若弼叫进了宫,“你什么意思?我任命高颎、杨素为宰相,你却总对人说,这两个人是酒囊饭袋。”

    贺若弼回答:“高颎,我的老朋友;杨素,我的舅子。我对他们太了解了,所以才说这些话。”

    文皇帝气得是七窍生烟,暴跳如雷。

    这时候就看出人缘好坏了了,旁边的大臣,没一个为贺若弼求情的,反而纷纷落井下石,必欲置他于死地。

    也就是贺若弼的功劳实在太大,文皇帝又比较念旧,犹豫几天之后,免他一死,削职为民了事。

    不过文皇帝还是够意思,过了几年,又把爵位还给了贺若弼,就是越发不待见他了。

    都这样了,这位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文皇帝殡天,换了大业天子坐龙庭,这位新皇帝,可不是个好伺候的主。

    有一年,贺若弼跟随新皇帝北巡,大业天子为了显示自己的功业,命人制造了一顶可以容纳几千人在里边宴饮的大帐篷,用来接待突厥可汗及其部众。

    皇帝本就是个好大喜功之人,造顶大帐篷在他看来根本不算个事,结果贺若弼又犯了多嘴的毛病,和前宰相、现任太常卿高颎等几个人一起议论了几句,说这个帐篷太奢侈了。

    本来不大的事情,谁让贺若弼得罪的人多呢,所以就再一次被告了。

    大业天子大概是等这个机会等得太久了,不由分说给几人定了个诽谤朝政之罪,都等不及回京,就要在边塞对几位重臣开刀问斩。

    随驾文武闻讯是纷纷劝谏,别误会,没人给贺若弼求情,大家都是为高颎鸣冤叫屈。这位高颎,那可是大隋朝的萧何、诸葛亮,国之干城,是能随便杀的吗。

    这大业皇帝还真就敢自毁长城,谁劝也白费,一道旨意将贺若弼和高颎、宇文弼等重臣,一起诛杀在了边塞榆林城。

    提起那段往事,贺一信仍然是意难平,“八年前,那昏君杨广大杀功臣,大将军不幸罹难边塞。不久之后,京城的二公子就被全家赐死。若不是我七弟贺若良忠义无双,学那程婴换子,冒死用自家亲儿子换出了小公子,怀亮公子就绝后了。”

    “杨广那狗贼,连我们这些部曲家奴也不放过,将我们全部徙边充军。为了能带小公子逃出来,智信良让几个兄弟都死了,其他几个兄弟也失散了。”

    “我一个人带了小公子,准备去凉州投奔大公子,不想这一路追兵追索甚急,不知是谁下了令,一定要对贺若家嫡脉子孙斩草除根。万般无奈,我只好改名换姓,毁了容貌,又突然掉头向东,这才侥幸逃出了围捕。”或许是想起了结义兄弟惨死,贺一信虎目含泪,但他很快控制住了情绪。

    “这么说,你真名叫贺若信?小狗子叫贺若默默?”程咬金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大哥给家丁部曲起名的水平,看看人家,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再看看程家,天干地支是能做名字的吗。

    “怀亮公子临死前,给小公子改了名字,叫做贺若默默,默默不言的默。”贺一信解释道,“二公子说,他父祖两代都死在多言上,祖父用锥子都没能让父亲记取教训,希望贺若家阖家老幼的性命,能让小公子牢牢记住,一默不够,默默者存。”

    “攫拏者亡,默默者存。默默者存……”程咬金重复了几遍,然后又问道:“你已经瞒了七年,为何今天要对我讲这些?”

    “老爷和怀亮少爷死得冤。”贺一信声调上扬,“我要帮小少爷报仇。”

    “老爷是没管住嘴,但杨广那狗皇帝其实想杀的是高相公(魏晋以来对丞相的尊称),就因为当年高相公反对先帝废太子,便被杨广嫉恨了这么多年,老爷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

    “狗皇帝害的贺若家家破人亡,我隐姓埋名,原本已经对报仇不抱太大希望,不过几年前我发现,徐师对你抱有极大期望,所以,从那时起,我也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了。”

    “什么?”程咬金听了个一头雾水,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凭什么呀?”

    “就凭徐师学究天人,却呆在东阿这小城教导你十几年;就凭徐师不教你道术,却教你纵横之术。”

    “我曾私底下找徐师问过你的面相,徐师不肯告诉我,只说‘事在人为’。你知道‘事在人为’是什么意思吗?就是只要你肯努力,没有你做不到的事情,别说为将为相,便是当皇帝也可以。”

    贺一信越说越癫狂,与平时冷静甚至冷漠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这天下已经乱了,狗皇帝惹得天怒人怨,他的报应就要来了,凭什么这皇帝别人做得,你做不得?”

    程咬金忙抬手制止,“贺大哥,莫要说笑。”

    “还为将为相,还当皇帝,咱们先说说怎么赶跑‘可达寒贼’吧。”

    “早上死了三十几个人,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如果不是师父逼我,我都不敢去见他们的亲人。”

    “城外那伙一伙吃人贼,如果我们打不过他们,东阿这次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程咬金又转向小狗子,“你们早上带回来的那两个孩子,怀默一样大。这两个孩子幸运,遇见了你们叔侄,遇见了我师父,两次大难不死,现在可以平平安安躺在程家后宅。可是还有多少和怀默一样大的孩子,要么饿死,要么被朱粲这样的魔王吃掉。”

    程咬金又转向贺一信,“我这个人志向不高,近的愿望,就想杀了朱粲;远的愿望,如果能做一个像张须陀那样,保境安民的大英雄,我就满足了。”

    贺一信刚刚勾起了伤心往事,所以些失态,现在听了程咬金的肺腑之言,他也有所触动,“三郎,今日你能保得东阿平安;焉知将来不能保得天下平安。今日你能救两个幼童,焉知将来不能救得千千万万幼童。”

    “我们且行且看!”

    程咬金也被激发了豪气,长身而起,大声说道,“好个且行且看!”

    “我这就出发。且先救东阿,杀朱粲;且先去看看,名满天下的历城诸位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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