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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今年和去年为何不同

    母亲说我还未曾学会走步的时候,远远看着修船回来的舅公就在母亲的怀里往外扑。舅公一直喜欢穿一身中山装,上头胸口两个口袋,口袋里头揣着烟。我那时虽还未懂事,却也知道像模像样地给老爷子点烟,惹得舅公对我珍爱不已。

    所以,从小我一直自以为我是比较早熟的,倒是没有那种思想上的早熟,比起现在的孩子,只是觉得那时候的自己什么事都能做得像模像样。给我舅公点烟,帮我母亲扎羊栖菜,随我外婆去妈祖庙里折往生,包括和我父亲一起拆床架。

    夏天那辣火的天,等着父亲出海回来,父亲总是年年会在那么一个午后,把我们兄妹三人的铁架床子拆了,那床在我记忆里就有,什么时候进的家里已经完全没了印象。

    父亲每次都要用砂纸把那锈迹斑斑的铁架来来回回地擦个晶亮,然后用一趟红漆涂上,再用一趟漆附在红漆上。

    我在一旁看着,问父亲:“阿爸,去年你说涂上两层漆就不会生锈,那为什么今年这床又锈了又要涂?”。

    “呃……这外层的漆,颜色你可以自己选一个,你喜欢什么颜色?”,父亲答非所问。

    这外层的颜色,我记得那些年我要过黄色的,要过蓝色的,还要过银色的。还曾经主意要过黑色的,被我父亲敲了个脑瓜子,没同意下来。

    “要蓝色的吧,我看耳东的床就是蓝色的,好看得很!”,我回着父亲。

    父亲好似在努力想着什么东西,问:“呃……呃……刚才你说的为什么会生锈这事是哈?是不是这样问了?”。

    我说:“对啊!”。

    父亲说:“呃……咱这不是在海边么,呃……海边潮气很重的你知道吧,潮气重就容易生锈!”,说完话父亲轻呼着,看着如释重负。

    父亲又突然想起什么,问:“你刚才说外层要什么颜色来着?”。

    我说:“蓝色!”,我又补充着问:“去年潮气不重吗?”。

    父亲此时好似有些不耐烦,停下手中的活,转头盯着我,那好一会没了动静。

    “你把那窗边的砂纸再递我一张!”,父亲终于又出声了。

    “去年不重吗?”,我还在坚持着。

    父亲扬起手似要揍我的样子,说:“赶紧拿去!”。

    我被父亲唬得后腿两步,转头寻那砂纸去,“今年和去年潮气是不同吗?”这个疑惑也就如此没了答案。

    等父亲把这二遍涂料做完,剩下收尾的活就全全由我去负责了。绕着圈儿地查看是否打磨顺溜,油漆干到何种程度,这都是那时我的工作。夏季那气候,从午后到入夜基本上就能干透了,等晚上把那铁架重新组装上,看着甚是新亮,唯独有缺陷的便是那铁架上每年都零散地布着几个我的指纹。

    母亲在休渔季前,每天凌晨四点就进咱家的耕田园里了,说是耕田实则是个没人盖房的宅基地。南方这耕田,除了种地瓜,还能种点油菜和土豆。我也曾跟着母亲进园子搬弄过油菜,凌晨的耕田空气里除了水气的味道还有农药和粪便的味道,很多人都想象着是否得有泥土的气息,我没闻过,那味儿得你翻开土层凑近了才算闻得能真切些。

    油菜长得很快,跟母亲花了大精力去照料不无关系。

    村里公用的茅厕和咱家的耕田离了近三里地,那里便是我这小半村寻了肥料浇灌这菜地的地方,母亲每每午后如若没事,不是往那耕田里浇水去,便是在耕田和粪池间来来回回地挑担着这肥料。村里的孩子对于挑担施肥的人,总是避之不及,区别是对于不熟悉的或者他们心里略带厌恶的人,边跑边哄笑嘲讽着。而对于熟悉的亦或关系甚好的伙伴的连亲带故之人,也仅是捂了口鼻尽量故作镇静的样子。有幸我成了后者,这帮孩童时的伙伴倒是没给我添增太多的难堪。

    差不多五点,母亲就挑着两担地货进家门了,匆匆给我们姐弟做完早饭,母亲又忙着挑着那两担往街路去,街路的尽头是个摆摊吆喝的地儿,有杆秤,摊块塑料布,往那一蹲这买卖就开做了,没有布垫着直接在那担框里呈着也丝毫不能耽误。渔季、油菜土豆摊子生意急捉的时候,母亲因了没文化的亏,总有算错帐的时日,吃亏的也总是她,遇到这样的事,母亲比往常回来的时间总是会晚那么半个小时,进家不多言语,猜想母亲肯定是在哪躲着发愣亦或哭了。后两日,听着母亲和我说的最多的就会是类似“好好学习,听老师话。”,其余上了台面的话,从母亲的嘴里也不见得能说上来。

    南方人吃不惯面食,白面馒头那是一早上有点闲钱的餐,或者实在着急赶路才能带上那么几个,家里但凡能开火的都不能轻易掏那钱吃去。临到了中午,地货若没卖完的,母亲就着咸菜兑着米饭就把这个中饭解决了。南方的咸菜和北方的不同,北方的用大白菜腌,南方的用油菜腌,颜色就不同,南方的颜色是黑绿色的。

    等地货都卖得差不多了,母亲就该挑着担进家门了,一般都近下午两点。这时候的母亲又该开始准备“奖励”了,就是广东人说的下午茶,并不是给我们姐弟准备的,那时候家里的条件还没奢侈到能吃上“奖励”,在海边的摊上有三四个补渔网的师傅还在等着。

    这是个不成文的规矩,干的虽是累活,但这雷打不动的“奖励”该有必须还是得有,至于吃的好坏,食料是否讲究倒都是其次的。记得母亲做的最多的是粉干,放点鳗鱼晾晒的鱼干,那味儿在现如今回想起来还是美味,虽不是给我们姐弟做的,但是母亲看着边上贪嘴的小儿子,我也总能占着那么小半碗,补网的师傅也是讲究,知晓着家里有三个孩子,每人剩那么一口,最终也能让母亲捎带着回来一点。现如今吃到粉干,总是觉得差点火候,后来才知道我吃不了那刚出锅的热腾的,得吃那过了一两个点烂透了的,温温着带点凉又没凉透,入嘴就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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