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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路漫漫其修远兮

    “庆和十六年夏,太湖水患,洪水横溢,庐舍为墟,舟行陆地,人畜漂流。村庄良田被毁者数千,颠沛流离者过万,惨苦情况,不堪言状。”——《行水金鉴》。

    尚州这几日人心惶惶,因为太湖水患,有很多流民涌入尚州城内,与当地居民产生冲突。

    夏至已过,天亮得格外早,卯时集市上就已熙熙攘攘。

    文辰熠照例送猪草给文远,就听见隔壁的周婶和客人在聊天。

    客人:“听说江家村又有人家被抢了”

    周婶惊恐:“真的吗?这些流民也太可恶了。”

    客人附和道:“是啊,听说朝廷拨款十万两用来赈灾,结果这些流民狼子野心还不知足。”

    周婶担心道:“我可得让我家毛子小心点。”

    客人安慰道:“这你到是大可放心,我听说知州已经派人前去镇压,把他们都驱至小和山上,想来有官兵把守,他们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周婶轻叹一口气:“那便好”

    文辰熠听得入神,连文远叫他都没有听见。

    文远简单交代了几句:“你等会儿将这块肉交给陈家镖局,我昨日就和陈夫人说过了,你只要同门生说一下就是了。”文辰熠点点头,就接过肉。

    文远小心提醒:“辰熠,近几日不太安生,你可要小心。”文辰熠谢过叔父,就前去了陈家镖局送肉了。

    文辰熠刚走到陈家镖局门口,就见陈在武一脸气愤地冲了出来,还差点撞倒文辰熠。

    陈在武边跑边喊:“我才不要去什么学堂,我才不要读什么劳子书。”

    而院内的陈大娘也是气急败坏,扯着嗓子喊:“有本事你就不要回来了,我也不要你这个儿子了,我立刻认辰熠当儿子。”

    陈在武也反击:“你认人家当儿子,人家要你当娘吗?哼!”说罢便跑远了。

    站在门口文辰熠原本只是看热闹,结果被迫加入这场母子争斗,尴尬至极,进退两难,只将手中的肉交给门童,就飞快的逃走了。

    逃出家的陈在武在街上闲逛,因为离家太着急,没有吃过东西,所以现在有些饿。

    他饥肠辘辘的坐在街边的一个角落里生闷气,突然听到了不远处仆人传来的声音:“少爷,少爷,您在哪儿啊?”那声音若隐若现,陈在武心想:“我才不要被你们抓回去。”

    刚巧旁边就有一辆放货物的马车,不断有人往马车上搬东西,货物与货物之间还有一点间隙,刚好可以塞下一个孩童。陈在武听到仆人的声音越来越近,二话不说,藏在了缝隙中。

    等仆人快接近马车时,陈在武正屏气凝神。突然马车启动,陈在武一惊,但此时离车也是不行,陈在武只能等马车到下一个地方停下再下车。

    谁知这辆马车足足走了一个时辰才停下,陈在武趁着车夫在搬运货物时,从马车上跳下来,一个不小心摔了一跤,陈在武吃痛,忍不住“啊”了一声。

    这声引起了车夫的注意,车夫循声而来,陈在武怕被抓到连忙跑走,车夫看到陈在武逃走的背影,忍不住咒骂道:“这些不知好歹的流民,有官兵在还敢过来偷东西。”

    陈在武跑到溪流边,看到溪里的倒影——因为藏身于货物间,原先梳好的发髻也变得乱糟糟的,又因为刚刚摔了一跤,皱巴巴的衣服也变得脏兮兮的,连脸上也沾着很多泥浆,倒真像一个流民。

    陈在武环顾四周,皆是些他不认识的景色,有些不安和害怕,他一想到之前陈大娘为了防止他跑远而吓唬他的话:“山上可有些吃人的大虫和豺狼。”他越想越怕,忍不住哇哇大哭了起来。

    这时,一个温柔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小弟弟你怎么了?”声音的主人询问道。

    陈在武回过头,就看见一个年轻的女子站在他身后,女子莫约十八、九岁,虽然身着粗布麻衣,但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气质卓然。

    陈在武呆呆

    女子走上前,蹲在陈在武身边,耐心问到:“是和爹娘走散了吗?”陈在武点点头,女子摸了摸陈在武的头,安慰道:“要不这样吧,你先跟着我,我帮你找爹娘好吗?”

    陈在武乖巧的点点头,“好”刚说完,肚子突然响了起来,陈在武小脸一红,女子笑道:“你是饿了吗?”陈在武想起自己起码已有半天未吃东西。

    女子从怀里拿出半个白饼,递给了陈在武,说:“姐姐也没有什么好吃的,你先拿这半个白饼填填肚子吧。”陈在武接过白饼好奇地问:“那姐姐你吃什么呢?”女子微笑说道:“别担心,姐姐会想办法的。”陈在武将信将疑,还是狼吞虎咽地吞下这个饼。

    虽然这个饼又干又硬,完全比不上家里的美食,但现在陈在武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竟然觉得这个白饼是他吃过最好吃的。

    女子在陈在武吃饼的时候,就用身上挂着的水囊去溪边接了点水,回来见陈在武吃得着急,连忙将水囊递过去:“慢点吃,别噎着。”陈在武喝了口水,才觉得自己缓过来了,连声道谢:“谢谢姐姐。”

    女子牵着陈在武离开溪边,带他回了流民收纳处。说是流民收纳处,不过是一座山上的小破庙,庙里挤满了人,陈在武感觉自己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女子带陈在武来到了一处角落,女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是哪里人士?”陈在武支支吾吾,含糊其词:“我叫陈在武,我我我”女子还以为他是年纪尚小,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士,安慰道:“没关系,姐姐一定帮你找到家人。”

    陈在武看到女子温柔的眼神,忍不住问道:“姐姐,你为什么要帮我呀?”

    女子说:“因为我有个弟弟,跟你差不多年岁,这次水患,我和他就走散了,我不知道他现在是生是死,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找到他。”

    陈在武听着,也难过了起来,又问道:“姐姐那你的爹娘呢?”女子忍不住自责道:“爹爹为了提醒村民,被洪水冲走了,娘为了保护我和弟弟也被冲走了,而我却把弟弟弄丢了。”

    陈在武见女子眼中的泪光,上前握住女子的手,用稚嫩的声音道:“姐姐,别怕。”女子见陈在武人小鬼大的样子,也忍不住笑道。

    二人聊了很久,陈在武才知道,原来这个姐姐是湖州知县县令的女儿,因为家乡被毁,弟弟失踪,所以她才会跟着大批流民前往尚州。

    转眼间,天色暗淡下来,庙内的流民逐渐减少。

    陈在武好奇问道:“他们都去哪里了?”

    女子解释道:“他们都去觅食了,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听说今日官兵会有补给到,他们就去捡些官兵丢掉的白面或者蒸饼,等下我们也去偷偷捡一些吧。”

    等天色全部暗下来时,陈在武跟着女子悄悄来到军营旁,只见有人已经拿着一些面饼离开。陈在武看到军营里的士兵们,都在喝酒吃肉,顿时觉得很讽刺。

    士兵拿着朝廷拨款给流民的银两在这大肆挥霍,而本该接受拨款的流民却只能在捡他们吃剩的食物。

    突然,军营响起了警报,一个士兵大喊:“不好了,流民来偷东西了。”

    一时间,那些流民如蜚蠊见光般四处逃散,而士兵也纷纷出来缉拿他们。

    女子见状,连忙带着陈在武逃跑,一个女子带着一个孩子,自然是跑不过年轻力壮的士兵,女子怕陈在武被抓,先将他藏身在一个半人高的草丛里,仔细叮嘱:“你千万别出来,也千万别发出声音,我先去引开他们,等下就来找你。”说完就跑走了,可惜也没跑太远就别抓到了。

    周围被抓的流民,直接被乱刀砍死,陈在武亲眼看见一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流民,一刀下去,身首异处。

    鲜血直接溅到他的脸上,他被吓得头皮发麻,后背直冒冷汗,瘫软无力,甚至发不出半点声响,像木桩一样被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周围横卧着三五尸体,而女子也被吓傻了,但士兵却没有直接杀了她,而是将她团团围住,欲行不轨。

    女子本就生得美丽,况且军营里的士兵也太久没有见过女人了,一时间兽性大发。

    四个士兵残忍对女子进行凌辱,如同野兽捕食,疯狂掠夺。

    女子自然也是奋力反抗,她拼命挣扎,可惜双手双脚被男人禁锢,无法动弹。她没有一刻停止挣扎,不停地哭喊,发出绝望的呜咽声,可惜这反抗却让男人们更加兴奋。他们大肆掠夺,不管是后背还是腰腹都留下数不清的红痕。

    男人们放肆大笑,似乎在享受着美味食材,而那砧板上唯一的鱼肉早已奄奄一息。

    洪灾让她流离失所,亲友具散,倘若天灾是人间地狱,那这便是最残酷无情的第十八层地狱。

    渐渐的,女子眼神开始涣散,她早已失去一切,包括生的欲望,她轻声呢喃道:“爹,娘,女儿来找你们了”眼里的希望渐渐消失,只剩下麻木,她瞪大着双眼,迎接死亡。

    最终一命呜呼死不瞑目。

    女子没了气息,士兵们似乎也发现了,他们害怕惹事,连忙捡起衣服逃离此地。

    眼看着士兵们远离,陈在武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因为发软的身躯,他无法走动,只能拼命的攀爬,他一点一点地从草丛中爬了出来,来到女子尸体身边,女子早就身不蔽体,身上全是被凌辱的痕迹。

    看着这触目惊心的画面,陈再武又是后悔又是悲痛欲绝,但更多的还是无奈,他恨那些残忍的士兵,恨这不公的世道,但更多的还是恨自己的弱小。

    他想帮女子,但他太胆小,太怯懦,纵使他平日再怎么顽皮捣蛋,爹娘再怎么责罚他,还是有人会替他兜底,护他周全,说到底他还只是个八岁的孩子。而今日的一切,改变了所有,包括男孩过去八年对世界的认识。

    他捡起被士兵丢弃的女子衣衫,轻轻盖在女子的身上,跪在她身边失声痛哭:“对不起,姐姐,对不起。”

    周围渐渐安静下来,只听见一些蛙声和蝉鸣声,月光透过枝桠照在哭泣的少年身上。月光温柔却也残酷,这一幕怕是永远会在男孩心中留下印记。

    等到陈在武哭累后,他开始环顾四周,等他意识到这个地方正是上午自己从马车上下来的地方,而这个地方他之前也和父亲来打过几次猎,他凭借着记忆一点一点地找了一条羊肠小道,他走上了这条通往城内的路,离开了这个触目惊心的地方。

    陈在武走了整整一夜,终于走到了城外,只见城门紧闭,他连忙敲城门,果然敲门声引来了巡逻的士兵,士兵看到衣衫褴褛的陈在武,咒骂道:“流民不能来这儿,赶紧走。”

    陈在武大喊:“我是陈家镖局的孩子。”士兵惊道:“你就是那个失踪的孩子?”说罢连忙让人打开城门。

    陈在武进入城内,士兵本想让陈在武休息一下,派人去通报陈家镖局,但陈在武坚持现在要回家,士兵只能派人送他回家。陈在武来到家门口,就见有仆人守在门口,仆人一见到陈在武,大惊失色:“少爷回来了。”接过陈在武,带他进入内堂。

    没过多久,陈老爷和陈大娘急忙出来了。

    陈大娘看见陈在武,一把抱住他,连声问道:“你去哪里了,你知道为娘有多担心你吗?你有没有受伤?要不要叫大夫?”陈在武先是一言不发,听见陈大娘的一系类询问,镇定说道:“娘,我要读书。”

    陈大娘见往日对读书深恶痛绝的儿子突然说出要读书的言论吓了一跳,陈大娘:“你这孩子,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被什么脏东西附体了。”

    陈在武还是重复道:“我要读书!我要读书!我要读书!”声音坚定而有力,一声更比一声高。

    陈大娘见儿子犹如失心疯般,连忙抬头看向陈老爷,陈老爷也虽然被陈在武这个行为惊到,但还是很快镇定下来。

    他见陈在武并无大碍,就让陈大娘带着陈在武去休息,然后对着送陈在武的官兵连声道谢

    “犬子给大人添麻烦了,来士快把准备好的薄礼给大人拿上来。”

    管家听到老爷的吩咐连忙将银两呈上,陈老爷将银两塞给了官兵道:“大人多多费心了。”

    官兵接过银两笑呵呵地说了几句就走了。

    陈老爷回到陈在武的房内,陈在武已经睡着了,而陈大娘坐在陈在武的床沿边,默默流泪。

    陈老爷问道:“武儿怎样了?”陈大娘哽咽回道:“现在已经睡着了,先前还是一直囔囔着说要读书,这孩子是不是失心疯了呀。”陈老爷:“怕是武儿受到了什么刺激吧。”

    连夜的赶路加上受到的惊吓,陈在武足足昏睡了三天,只是在睡梦中他一直呢喃着,还时不时打冷颤,陈大娘真以为他被妖怪附体,不惜重金请来道士驱邪。

    正当道士准备将符水洒在陈在武的印堂处,陈在武悠悠的醒来……一时间房间充满了沉默。

    陈在武看到这略显怪异的场景,忍不住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陈大娘一把抱住儿子,痛哭流涕:“儿子你终于醒了,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叫大夫?”

    看着为自己担惊受怕的母亲,陈在武抱着她,安慰道:“孩儿不孝,让娘担忧了,以后孩儿不会再那么顽皮了。”陈大娘一脸震惊的看着他,仿佛在说你不是我儿子。

    陈在武又问道:“劳烦娘亲帮我叫一下爹,我有事拜托他。”

    没过一会,陈老爷就来了,陈在武屏退左右,也包括陈大娘,才对陈老爷讲述了那晚的故事。

    语毕,陈在武突然跪下,对陈老爷恳请道:“父亲,求您替我将那位姐姐好生安葬,我欠她的,这一辈子都还不清了,只是那位姐姐还有个失踪的弟弟,如今生死未卜,也请父亲找寻一番。”

    陈老爷听得五味杂陈,又是愤怒又是后怕,但听到陈在武的恳求时,又多了些欣慰,他扶起陈在武,安慰道:“好孩子,你受苦了,那位姑娘是我们陈家的救命恩人,我一定会厚葬她的,至于失踪的弟弟我也一定会派人尽快找回,你且放心吧。”

    陈在武热泪盈眶,对着父亲重重的磕了个头。

    等到一切事了,陈在武才再次回到学堂。只是经历那些事之后,他变得沉稳许多,不再调皮捣蛋,开始勤奋好学,连文辰熠都有些惊叹于他的改变。

    虽然文辰熠有私下问过,但陈在武基本都闭口不谈,久而久之文辰熠也不再问了,因为他知道等陈在武准备好后自然会告诉他。

    转眼间,六年过去了,文辰熠和陈在武也由孩童变为少年。

    二人本就天资聪颖,又勤奋好学,早早地成了秀才。因为有文辰熠的秀才名号,所以官府特别免除他家的赋税,文辰熠闲暇时间写些文章,他本就才华横溢,加上写得一手好字,所以他的文章特别受书斋老板的喜欢,文辰熠也通过文章赚的一些报酬,以此来补贴家用,家里的情况也渐渐有了好转。

    文辰熠照旧将书稿给了书斋老板,老板也拿出银两给了文辰熠,二人闲聊了一会儿。这时书斋来了两位书生打扮的年轻人,二人边找书边聊天。

    “你听说了吗,那位先生来咱们尚州了。”

    “你才知道啊,我还前去看过呢。”

    “那你可见到先生?”

    “当日人实在太多了,自然是没见到,不过我倒是看见了知州大人。”

    “也是,这等大人物岂是你我就能见到的。”

    “那是自然,先生名号谁人不知,听说京城贵胄都以拥有先生佳作而自豪,很多王爷想请先生为座上宾,先生都拒绝了,话说先生为何会放弃京城繁华生活而迁居至我们尚州呢?”

    文辰熠听得仔细,但又不知他们在聊谁,只好问书斋老板:“他们所说是何人,这等神秘?”

    书斋老板大吃一惊:“你竟不知道?”

    文辰熠尴尬道:“前些日子我忙着写文章,就两耳不闻窗外事,是小弟孤陋寡闻了。”

    书斋老板解释:“前几日,书画家林正先生迁居至尚州积云巷,连知州大人都前去祝贺呢。”

    文辰熠惊道:“难道就是那风清雅正的林正先生?”

    书斋老板:“正是。”

    文辰熠道:“我不久前还拜读过先生的大作,先生不但诗画作的好,文章写得也是一流。”

    书斋老板:“只是这位先生脾气古怪,好多人前去拜见都被婉拒了,听说李相家的三公子想拜入先生门下,都被先生拒绝了,怕是没什么人可以入得了先生的眼。”

    文辰熠简单聊了一会便告辞回家,刚出门没两步便听见有人在背后叫他。

    “文辰熠,等等。”他转过头去,看到了不远处的陈在武牵着马,朝他走来。

    陈在武好奇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文辰熠解释一番:“我刚刚去了书斋交文章,话说你不是去了外祖家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陈在武无奈的挠挠头,道:“外祖家的那些表姐表妹一天到晚的烦我,我都没办法静下心看书了。”

    文辰熠调侃道:“那是,我们陈公子自然是备受瞩目的。”

    陈在武幼年时就粉雕玉琢,只是太调皮,每天弄得自己脏兮兮的,反而让人忽视他的外貌,自从他认真读书之后,整个人的气质大改。

    他本就身长七尺,着一身玄色罗衣,头发以头巾包裹,脸若桃杏,剑眉星目,虽然不能说貌比潘安宋玉,却也朗目皓齿,气宇轩昂,丰神俊朗。

    相比之下,文辰熠倒显得平庸,他比陈在武矮小一个头,加上自小没有什么营养,面黄肌瘦,但好在他书生气十足,整个人温文尔雅。

    二人边走边聊,陈在武问道:“如今你已中秀才,是要去书院吗?”

    大部分中了秀才的书生,都会选择去四大书院系统学习,为每三年举办的会试做准备,这四大书院不但学费昂贵,而且离尚州又太过遥远文辰熠家境贫寒,家中又有身体不好的母亲和年幼的弟弟妹妹需要照顾,再三思量下,他放弃去书院的打算。

    文辰熠道:“我不打算去书院,我要去自己找夫子,你呢,你是要去哪个书院?”

    陈在武突然严肃里表情,盯着文辰熠的眼睛,二人四目相对,陈在武坚定地说:“我要去武试。”

    此话一出,着实让文辰熠大吃一惊,“你怎么了?你怎么突然有这样的想法?”

    南国自创国初期,便是重文抑武,一般只有考不上功名的纨绔子弟但又想在朝谋官,才会想着去武试,而且武官最多不过五品官职,再也不会有晋升空间,可以说去武试是最吃力不讨好的。

    但陈在武什么都没有说,他沉默了一会儿,对文辰熠说:“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吧。”

    深夜,学堂后门外,一辆不属于这儿的马车缓缓停下,身着锦服的中年人从马车上走下来,他穿过后门,径直走到内院。

    内院老者仿佛早就猜到他会到来,早已坐在庭中等侯。

    中年人见到老者,快步上前,跪在老者身旁恭敬地行了个礼:“学生林正见过老师,十几年未见,老师身体可好?”

    这中年人正是刚搬来不久,被尚州书生们津津乐道讨论的书画家林正。因其刚正不阿的性格,不愿结党营私,而被丞相针对,最终选择体面辞官,在尊师的邀请下,举家搬迁至尚州。

    虽然林正尚在壮年,但几年的官场打拼,他整个人也疲倦不少,乌发中参杂着银丝,眼中尽显疲态。

    老者感叹道:“想不到你竟也老了。

    “当年我离京之时,你不过而立之年,尚是平步青云,未来可期。”

    这老者也不是普通人,正是林正的师傅,辅佐三朝皇帝,人称“翰林第一人”的翰林学士房正清,当年因直言不讳,触怒龙颜,辞官离京后来到尚州,开设一家小小学堂,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

    林正苦笑

    “昭王白骨萦蔓草,谁人更扫黄金台。

    陛下深信丞相一党,纵容他们贪赃枉法,这样下去,天下百姓又何尝能够安生。每年的严苛赋税,早已是民不聊生。

    陛下忌惮武官,如今我朝与陈国之间的局势错综复杂,纵使前几年赢了陈国夺回白城,又怎能保证陈国不会暗自发展,如今朝中除了靖武侯驻守边关,竟无一人有将帅之才。

    这样的朝堂可不是当初我想象的朝堂。”

    林正越说越激动,述说着这几年的愤恨与苦楚,说到最后竟忍不住痛哭流涕,明明已是不惑之年,面对恩师竟还像个孩子一般。

    相比之下,房正清倒是淡然了许多,回看这一生的坎坷经历,有愤怒有悲怆,许是因为大限将至,反倒早已超然物外。

    他抬头望月,淡淡道:“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纵观史书,历任王朝繁盛不过百年,可无论兴衰与否,受苦受累的依旧是百姓。

    如今你我早已远离庙堂,不管朝中局势如何,都与你我无关。

    要改变现阶段,不能光靠一两人就能改变,是需要千万人才可行。”说到这儿,他想起了文辰熠,提了一嘴。

    “我先前结识过一个孩子,他有孝心,懂感恩,聪慧过人,又勤奋好学,虽家境清寒,却也未曾谄媚巴结达官显贵,只有千千万万这样的人,才能改变这乱局。”

    林正很少听到老师的夸奖,也不免对文辰熠充满好奇,“学生到有些好奇,可否请老师引荐一番?”

    房正清笑道:“天命有定端,你二人若是有缘自会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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