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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向何处,去悠悠

    文辰熠如约来到林家,因为恰巧林正有客人拜访,所以只好让小厮先将文辰熠带至家塾中。

    文辰熠刚进家塾学堂,便见塾内已有人在。一位少女正安静地坐着,一手倚着头,一手翻阅书,俨然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少女身后的小丫鬟则伫立在旁。

    似乎听到了脚步了,丫鬟便朝门口处观望,见到了小厮和文辰熠二人。而小厮也看见了少女,便行礼,“小姐。”

    林妤抬头,正好对上了文辰熠的目光。林妤对文辰熠微微一笑,起身行礼,文辰熠也连忙回了一个礼。林妤吩咐道:“阿才,你同锦书先出去吧,想来父亲和哥哥也快来了。”

    二人告退后,家塾里只剩林妤和文辰熠了。文辰熠尴尬地站着,僵直不动,林妤瞧出了文辰熠的局促不安,劝慰道:“文公子不必紧张,先坐着吧。”文辰熠依言坐下,林妤随后也坐下。

    文辰熠坐下后,还是很不安,他不停地偷看林妤,只见林妤今日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衣裙,袖口和裙摆镶边绣有桃花,称得林妤更加娇俏可人。与之前披发不同,今日她梳了个简单的丱发,鬓上别着一个小小的桃花状的珠花,与衣服上的刺绣遥相呼应。

    谁知,林妤突然一转头,直勾勾地盯着文辰熠,笑问道:“文公子是喜欢我这个珠花吗?”

    文辰熠本是偷偷观望,谁曾想被林妤抓了个正着,脸一下子就涨红了起来,他连忙解释道:“我……这……”可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些什么。

    文辰熠吃瘪的样子,反倒令林妤开心,她笑道:“我在逗你玩呢,你不必当真。”

    林妤虽说是在看书,但也时不时的去偷看文辰熠,所以她自然是知道文辰熠也在偷看她。

    文辰熠虽然还是红着脸,但已不如先前那般拘谨了,“小姐莫要取笑小生,小生脸皮薄的很。”,文辰熠又见林妤手上的书,好奇问道:“不知小姐在看什么书?可否引荐一二。”

    林妤将书递给文辰熠,“随便看看罢了”,文辰熠接过书籍,他随意翻阅了一下,就看见书中写着一些注解,字虽小,却端庄秀丽,看着让人十分舒服。

    文辰熠粗略地浏览了几行,不禁心悦诚服,忍不住夸赞,“小姐这注解写得真是好。”林妤听到文辰熠的夸奖,很是开心“文公子谬赞,小女子随便写写罢了,自然是比不上你们专业。”

    文辰熠合上书,将书还给林妤,林妤伸手接过,二人在交递间,手指不小心触碰到了一起,林妤连忙将手收回,转过脸去,耳朵微微泛红。文辰熠如触电般,浑身僵硬,坐立难安,不知所措。

    刚刚触碰到的地方如火烧般炙热,他手指下意识捏住衣角,刚想开口解释,但张了嘴又不知说些什么,“我…那个……”说得磕磕绊绊,索性就不说了,只得将头转过去,来掩饰自己的脸红。

    一时间,万籁俱寂,林妤和文辰熠都安静地坐着,只听屋外有沙沙声响,一阵轻柔的风拂过二人微红的脸颊,虽无言,却胜过千言万语。

    半晌,文辰熠寻思是不是该找个话题,问起桌上的书,“小姐是喜欢庄老之学?”林妤边抚摸着书,边回道:“这本《齐物论》是我偶然瞧见的,本想随意看看,没想到甚是有趣。”说着还撇了一眼文辰熠,只见文辰熠的耳朵依旧泛红,迟迟未退。

    说话间,林正和林泽进来,二人连忙起身。林泽大大咧咧,完全没有看出二人的异样,林泽对文辰熠介绍道:“辰熠,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小妹,林妤。”林妤笑道:“三哥,你不必介绍,我们二人已经见过了。”林泽略有尴尬,只好转移话题:“小妹今日怎么来此?”

    林正打断林泽的好奇,“是我让妤儿来的,妤儿天资聪颖,想来会与你们有很多不同见解。”

    文辰熠和林妤默默对视了一眼,文辰熠的耳根又渐渐染上了绯红。

    “好了,不要再聊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开始吧”林正道。

    ……

    “正所谓‘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怠’我所教导的不过是九牛一毛,更多的还需要靠你们自己领悟。

    古人云‘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而学问不单单只是读书写字,需要有一定的涵养修行。”

    时间回到那晚,突如其来的黑衣人让三个壮汉措手不及,但他们三人好歹人多势众,见对方只有一人,也不惧怕,出言挑衅:“你是何人,下来说话。”

    黑衣人也不理会三人,径直说道:“半月前的官粮被抢,就是你们的老大虎豹子搞的鬼吧,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已经追查你们很久了。”

    三人的身份被点破,也不装了,纷纷从腰间抄起家伙准备干架。

    具体过程陈在武虽没看清,但听见不少“叮铃哐啷”砸碎的声音,阵仗很大,陈在武不免有些害怕,直咽口水。

    很快声音渐渐小了,陈在武听到了刀剑入鞘的声音,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出来吧。”

    陈在武一惊,意识到是在说自己,心想:“横竖是躲不过了,大不了一死了之。”于是果断从弥勒佛像后出来。

    只见地上鲜血淋漓,横卧着壮汉们的尸首,陈在武看了生理不适,直泛恶心。

    而那黑衣人通身穿着玄色夜行衣,将其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头上也带着斗笠,挡住他的脸,陈在武只能看出他身材高大,七尺有余,而且是个练家子,虎口处有常年握刀留下的老茧,但又与自家镖局的那群镖师不同。

    黑衣人看见陈在武,冷笑道:“想不到还是个孩子,大晚上的你怎么在这里?”

    陈在武实话实说:“我是要去朔州,但周围没有落脚地,只能暂留此地。”陈在武只觉黑衣人一直在盯着自己,目光如炬,想要看出陈在武是不是在撒谎。

    大约是没看出什么,黑衣人转身就走,还叮嘱道:“此地不宜久留,你若要去朔州,还是早先启程为好。”

    陈在武连声回道:“好好好,我听你的。”但刚出天王殿却发现自己铨在东殿的马匹已经毫无生机,想来便是被那三个恶人给杀害了。

    他甚至还来不及悲痛,边快步追上黑衣人,也不管对方的意见,道:”大侠,我的马匹被恶人害死了,我一个人害怕,我能不能跟着您啊?”

    黑衣人有先嫌恶,用剑鞘挡住了陈在武,“我向来独来独往,不许跟着我。”

    但陈在武也不怕,他继续跟着:“您放心我不会打扰您的,我会跟您保持距离的。”

    黑衣人沉默不语,陈在武见状便死皮赖脸的跟了上去。

    半月后,文辰熠收到了一封信,是远在朔州的陈在武寄来的,信上说了陈在武前去朔州路上的经历,以及在他的死缠烂打下终于拜了黑衣人为师的故事。

    文辰熠又是担心又是替陈在武高兴,将信放在怀中,就起身去了陈家送猪肉。

    自从陈在武走后,文辰熠隔三差五就会去陈家看望陈大娘和陈老爷,他今天照例前去,还带去了文远家的猪肉。

    随后,文辰熠去了林家,因为下人早就与他相熟,纷纷与其寒暄。

    进入学堂要穿过花园,文辰熠走在花园小径上,瞧见了不远处有个小姐,带着丫鬟在赏花,从身形和打扮来看不像是林妤,文辰熠以为是林家的女眷,怕撞见,就加快脚步想要离开。

    “站住”尖锐的声音传入文辰熠耳朵内,文辰熠回头,只见赏花的小姐叫住了他,文辰熠只得停下脚步。赏花小姐似乎比文辰熠大几岁,穿着石榴红的锦袍,戴着金贵的点翠,脸上涂了白粉,擦了口脂,打扮的花枝招展,虽然很美,却有些艳俗。

    文辰熠见赏花小姐走上前,紧张地都忘了行礼。赏花小姐先是打量了一番,然后别过脸,漫不经心地摆弄指甲,傲慢地问道:“你是哪房的下人,这番不懂规矩,看见我也不知道行个礼。”

    文辰熠紧张地吞咽了一下,手指捏着衣袖捏得发白,好在他很懂礼节,连忙行了个礼。赏花小姐还是不依不饶,扭头对着身旁的丫鬟嘲讽道:“这林家管教下人可真是不当啊,要是冲撞了贵客这可不太妙。”

    文辰熠有些不悦,他解释道:“在下并非林家的下人。”谁知丫鬟笑出了声,她讥笑道:“看你这样子,好像连下人都不如呢。”

    文辰熠低头看了眼衣服,只见衣角不知何时有了一大片污渍,想来是送猪肉时不小心沾上的猪油,因为是角落,所以文辰熠一直没有发现,那丫鬟正欲说些什么来嘲笑文辰熠,就听见不远处林妤的声音传来。

    “文公子可不是什么下人,他和惠姐姐一样,是我们林府的贵客。”

    只见林妤带着锦书缓缓走进,见到赏花小姐,行了个礼,“惠姐姐”赏花小姐旁边的丫鬟也连忙行礼,“林姑娘”。

    赏花小姐见到林妤,也收敛的神色,笑道“妤妹妹可不是在说笑,这书生算什么贵客。”林妤先是看了眼文辰熠,见文辰熠低着头一言不发,又转过头对赏花小姐笑道:“表姐有所不知,文公子深得父亲的青睐,已拜父亲为师,想来这待遇,连表哥都难以企及。”这名赏花女子是林妤的表姐,林夫人亲兄长的女儿,周惠。

    周惠有些难以置信,先前她的亲兄长周安也想拜林正为师,被林正拒绝了,所以她一直以为林正是瞧不上她家,谁知林正竟然收了这么个穷书生为弟子。

    周惠上下打量文辰熠,冷笑道:“就他,姑父这眼光可不太行呀。”

    林妤看周惠轻视文辰熠,还拉上父亲,饶是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怒意,“没错,就他,父亲收弟子,向来不注重出身门第,只看个人品质与德行。”

    周惠见林妤一直在驳她的话,心生不悦,“妹妹真是好口才,姐姐说一句,妹妹能说十句。”

    林妤也不甘示弱,“姐姐说的哪里话,只是我们姐妹许久未见,妹妹有些话自然是要和姐姐说的。古人云‘凡人之所以贵于禽兽者,以有礼也’姐姐博学多才,又知书达理,自然是懂得这个道理。”

    周惠听出林妤的讽刺,她气急败坏,但又说不过林妤,沉下脸,“想来姑母午觉也差不多睡好了,我要去拜见姑母了,就不打扰妹妹了。”说罢还白了一眼,便离开了。

    林妤见周惠走远,原本微笑的脸也立刻收敛了起来。锦书上前来,气道:“这个表小姐也真是的,我们这里又不是周府,她凭什么这么趾高气昂?”林妤严肃喝道:“锦书。”

    锦书立刻安静,退至林妤身后。林妤调整了一下情绪,走到文辰熠跟前,道:“对不住了文公子,让你见笑了。”

    文辰熠还是一动不动,林妤说罢转身就要走,文辰熠叫住了她:“小姐,其实……不必如此。”

    林妤没有回过头,只是浅笑,道:“文公子放心,我并不是只是为了文公子,我更是为了父亲的名声,我只想让外人知道,父亲收的弟子,必有他的过人之处,正如和氏璧一般,看着平平无奇,实则为连城之璧。”

    在回去的路上,锦书还是忍不住问道:“小姐,您这样对表小姐,万一她告诉夫人怎么办?”

    林妤毫不畏惧,“你怕什么,又不是我们做错了,她愿意告就告,我还怕她不成,这里再怎么说也是林家,而不是周家。”

    锦书笑道:“我就知道小姐一定有办法。”又好奇地问道,“小姐当真不是为了文公子?”

    晚上,文辰熠点上蜡烛,在案前写了给陈在武的回信,信上交代了陈父陈母的近况,还有陈母对陈在武的关心,以及自己的一些事,如成了林正的弟子,去林家学习,甚至还提到了林妤。

    罢了,他将信收进信封里,吹灭蜡烛,躺上床,脑海里一直浮现林妤挡在他身前,护他周全的画面,脸上渐渐浮现了笑容,但又看到家徒四壁的环境,笑容渐渐收敛,轻叹一口气。

    而在林家,更是不太平。

    林妤本在屋内看书,却被林夫人唤去。林妤虽然做好了心里准备,但看到林夫人一脸怒意,还是有些害怕。林夫人年约四十五六,虽然青春不再,但也风韵犹存,只是怒时有一种压迫感。

    林妤进屋,还未走到母亲跟前,林夫人就狠狠一拍桌案,怒道:“跪下。”

    林妤连忙下跪,连带着屋内的其他丫鬟一起下跪。林妤只是微微低头,丫鬟们倒是害怕地不敢抬头。

    林夫人道:“你可真是读书读傻了,教你的礼节全都忘了吗?”林妤低头,一言不发。

    林夫人接着道:“你堂堂一个姑娘家,竟同泼皮无赖般同你姐姐争吵,这传出去岂不是让外人看我们林家的笑话?”

    “你说说,你眼里还有没有长幼尊卑?”

    林夫人见屋内一片安静,林妤也是安静的跪着,想着就到此为止,柔声劝道:“想你也是知道错了,明日同母亲去舅父家,给你表姐认个错。”

    谁知林妤这时倔强回道:“女儿并未做错,为何要道歉。”

    “你……”林夫人没有料到林妤会忤逆她,怒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林妤回嘴:“女儿知道,父亲教导女儿,夫礼者所以定亲疏,决嫌疑,别同异,明是非也,女儿并非不知礼节,只是知道明辨是非。”

    林夫人气急反笑:“你可真是越来越大胆了,你还要忤逆我吗?”

    “来人……”林夫人本想小惩大诫,但话未说完,门却被推开了。

    一脸看热闹的林正站在门口,看到屋内景象,反倒哈哈大笑,一边捋着胡子一边走屋内,笑道:“好一个明辨是非。”随后坐在榻上,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这般生气。”

    林夫人见自家夫君明知故问,愠道:“你明明知道还问我。”

    林正慵懒地斜靠在榻上,道“只是听说了一些,夫人可细细讲与我听。”

    林夫人就将事情的原委又叙述了一番,本以为林正会教育林妤,谁知林正听完,竟说:“我觉得妤儿并无大错,只是妤儿,你用禽兽来形容你表姐,是不是有些太为难禽兽了。”

    不知是哪个丫鬟笑出了声,原本紧张严肃的氛围一下消失殆尽了。林夫人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正,“夫君!”

    林正收敛了表情,道:“夫人要不这样,就罚妤儿抄一遍《中庸》你看如何?”林夫人面露不快,“你都这般说了,我还能说些什么。”

    随后对着林妤道:“妤儿,命三日之内抄好《中庸》,可有疑虑。”林妤感激地看了一眼父亲,道:“妤儿领罚。”

    林夫人又警告起了锦书,“锦书,日后可要管好小姐,若小姐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唯你是问。”锦书害怕得连连点头。

    等林妤和丫鬟们走后,林夫人不悦,对正在看书的林正道:“你这般纵容妤儿可好?”

    林正笑道:“妤儿是我的女儿,我不纵容她还能纵容谁?”

    林夫人白了一眼林正,“你可小心把她纵容出格了。”

    林正不以为意:“妤儿天资聪颖,乖巧伶俐,她自有她的分寸,你也不必太担心,况且这事,本就是你那外甥女惹的事端。”林正也忍不住道:“你这外甥女是怎样的人,相信你比我更了解,平日飞扬跋扈也就算了,如今还在我们林家这里作威作福,是想作给我看吗?”

    林夫人听了直冒冷汗,虽然平常林正都温和待人,但林夫人知道林正一直都是个狠心肠,若真的触及林正逆鳞,他也是能下狠手的。

    林夫人劝道:“好了,都是孩子,也别太计较,我会同兄长说,让他好好管教的。”

    林正将手中的书扔到榻上,拉过林夫人平躺在榻上,笑道:“好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别太担心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快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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